第九十一章 王小膽

來的時候聽見個鬼字都心驚膽顫,現在卻巴不得想要做鬼。我意識到這個燈籠是我的護身符。一旦熄滅,恐怕我就得原形畢露,從假鬼變成真人。

我左右望了望,周圍黑乎乎的。只有我手裡的燈籠閃著些亮光,這些亮光照映下,隱隱約約幾個黑影在我身邊轉來轉去。

我緊張的要命,想到過一會被周圍這些孤魂野鬼上個七次身,折磨得不成人樣,沒準就真的變成他們的同類了。

想到這裡,我小心翼翼守護著手裡的燈籠。沒想到,我越是緊張小心,這燭光就越是飄忽,到最後,居然一燈如豆,眼看就要熄滅。

我急得滿頭大汗,滿耳朵都是鬼哭狼嚎,我又急又怕,恨不得把我自己點著了把燭光給續上。

正在著急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一隻涼冰冰的手,悄無聲按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哆嗦,嚇得背上一陣大汗。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的好,只能感覺身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慢慢湊上來,貼在我背後,我感覺後腦勺一陣涼意。然後,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分不清是男是女:王天下,別害怕。

我心想:我能不害怕嗎?

我哆哆嗦嗦的回頭,看見身後站著一個人,正是文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放在我的脖子上。

我心裡的懼意像是潮水一般湧過來,我強忍著,大著膽子看了看他的臉。

文闖的表情又變了,這表情很奇怪,半張臉在憤怒,半張臉在微笑。

我哆嗦了一下,手裡的燈籠又暗了一分。

這時候,文闖說:別害怕,那些鬼吹不滅你手裡的燈籠。聲音依然古怪的要命。

我現在只想趕快逃回去,去他媽的王大膽。

我問文闖: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幹嘛總放在我的脖子上?

文闖淡淡的說:你一害怕七情六慾全都表露出來。陽氣太盛了,這支蠟燭一滅,那些鬼就有機可乘了。我把手放在你脖子上,幫你分擔點。

文闖見我兩腿一直打擺子,手裡的燈籠忽明忽暗,風雨飄搖,知道我害怕,乾脆直接來了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錯,我不是文闖,我是武闖。

我心裡咯登一下,以往的種種猜測,疑惑,全都解決了,心裡反而慢慢安定下來。

恐懼源於未知,我知道文闖的問題出在哪裡,反而有了些勇氣。

我張了張嘴,來了句:我是你哥的好朋友。

武闖點點頭:我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

我又張了張嘴,忍不住說:你能把臉上的表情收一下嗎?我看著害怕。

武闖臉上的表情更詭異了,聲音卻很無奈:在酒罈子裡泡了幾十年,肉都腫了,早就不會控制表情了。

我忽然想起亂葬崗的死嬰,一個人泡在漆黑的酒罈子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直煎熬到我們把它打破。不由得,心中有些異樣。

武闖說:這裡陰氣很重,何況你們兩個是這麼一副打扮。由不得我不出來。

我看了看手裡的燈籠,總算恢復了些亮光。而那些黑影仍然遠遠地在我們周圍晃。

我對武闖說:咱們走吧,這些鬼想要幹嘛啊。

武闖拉著我的手開始向遠處走,那些鬼不斷地在我們面前飄來飄去,做出各種恐怖的景象。

武闖說:他們都是沒人供養的孤鬼,想要投胎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整天饑一頓飽一頓,所以想騙你定血契。都是那個鬼朋友招來的。嘿嘿,也真沒虧了他的名號,在哪都能找到朋友。

我心想:這個鬼朋友可真是執著。為了個血契,值當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武闖的表情和聲音都詭異無比,但是跟著他走,我心裡踏實了不少。

武闖一邊走,一邊幽幽的說:這裡的是王二的大侄子,你們問問鬼朋友,王二是什麼角色。他的大侄子你們也敢惹?

我小聲嘀咕:別說啦,趕緊走吧,王二是什麼角色我最清楚了。

我和武闖大踏步走出來,幸好,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什麼刁難。

走了一陣,武闖忽然站住了腳步。

我心中一緊:不會是殭屍來了吧。

武闖搖搖頭:放心。

然後,他四處看了看,輕輕地叫了一聲:大膽?我們來接你了。

看得出來,武闖想盡量喊得親切,但是他的嗓音本來就奇怪,還要故意假裝溫柔,我站在他身邊,感覺根本就是個拿著毒蘋果請人吃的老巫婆。

武闖喊了兩聲,周圍沒有任何反應。

武闖對我說:你喊。

我點點頭,輕輕對著曠野裡面喊:大膽?你在哪?我來接你了。

周圍沒有什麼聲音,我堅持不懈:大膽?你在哪呢?我來接你了。

忽然,我覺得周圍有點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我意識到,很可能是王大膽。

我大喜,連忙更加親切的喊:大膽,我們來接你了。

我能感覺到,那團冷風正在慢慢的試探,慢慢的接近我,又謹慎的退回去。來來回回試探了不下十來次。

我在幾分鐘之內,被這冷風吹得牙齒打顫。還要憋著一肚子怒火,和顏悅色的叫他。

武闖在我旁邊一個勁的打手勢,讓我沉住氣。

終於,王大膽慢慢的靠過來,沒有再向後退。然後,我覺得一團陰氣撲面而來,隨即,鑽到身前的燈籠裡面。

那只白蠟燭的火苗瞬間旺盛了幾倍不止,可奇怪的是,周圍的亮度並沒有增加。

武闖說:走吧,在這支蠟燭燒完之前趕回去。

我低頭看了看燈籠裡面的蠟燭,發現燃燒速度驚人,不由得加快腳步往回走。

一路上,我感覺手裡的燈籠越來越冷。不停地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

村子已經遙遙在望,但是這時候,蠟燭也將要燃盡了。

武闖也著急了:天下,走快點。萬一蠟燭熄滅了,再想把王大膽找回來可就難了。

我心裡急得冒汗:王大膽?乾脆叫他王小膽算了。為了找他,老子這一晚上擔驚受怕。還要再來一回?

我們剛剛走到村子裡面,眼看著蠟燭只剩下一丁點。

武闖把我手裡的紙錢拿出來,在城門口燒了,然後我們兩個進村。

現在距離王二家還有幾條街,但是蠟燭已經癱軟的不成樣子,眼看就要熄滅。

我著急的說,這可怎麼辦啊。

正說著,忽然旁邊胡同裡拐出一個黑影來,一下攔在我們倆身前。

我心裡著急,這時候什麼也顧不得了,罵了一聲,就要硬闖過去。

忽然,我發現這個人和我們打扮一樣,也是手裡攥著紙錢,腰間繫著繩子,手裡提著一隻燈籠,只不過,他的燈籠黑乎乎的,並沒有點亮。

我把燈籠舉起來,照了照這個人的臉,居然是青爺。

青爺神色很不爽的說:王二讓我來接應你們一下。

然後,也不廢話,把兩隻燈籠的燈罩拆下來,重新換了一根蠟燭。

這樣一來,我們從容多了。

在路上,我看見青爺一臉落寞。不由得心情大好,陰陽怪氣的說:看來文闖把你救回來,還有點小用處,不然的話,我以為你吃乾飯的呢。

青爺冷笑了一聲,並不搭理我。

接著,我開始暗暗諷刺青爺的諸多罪狀。比如和人打架,不同幫派間的火並,收保護費,強姦傻西,等等。

其餘的事青爺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甚至得意洋洋的表情。直到我說起傻西的時候,他才爭辯道:傻西的事,不是我幹的。我青爺雖然沒做什麼好事,但是最講規矩,從來沒有壞過道義。

我嘖嘖連聲:你別逗了,你們這種混混,不是什麼事都幹嗎?

青爺是個暴脾氣,一下惱了,從身後抽出一把砍刀來。

我嚇了一跳:你要幹嘛?

但是還沒等他動手,他就開始劇烈的咳嗽,然後手臂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哈哈大笑:青爺,就你這個身子骨,還是安心養老吧。不行,你不能安心養老,等明天我就找老李報案,說你是殺人犯。

青爺哼了一聲:我告訴你了,傻西不是我殺的,是流氓殺的。

我被這種弱智的狡辯氣笑了:青爺,你別逗我了,你不就是流氓?

青爺搖搖頭:姓劉的劉,忙碌的忙。這小子在縣城有錢有背景,和我也算認識。他折騰傻西,也就圖個樂子,你們要是想報仇,還是去找他吧。

我撓撓頭:你不是逗我呢吧,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青爺笑了笑:據說這小子生下來,他爹正忙著,家人問他取什麼名字,他爹順口答道:正忙呢。生什麼孩子?就叫忙吧。登記戶口本的眼疾手快就給寫了個劉忙。

我這時候忽然想起來,我們曾經問麻子,害他的人是誰,麻子含糊其辭說了個:流氓。

難道,真的是這個人?

轉眼間,我們已經走到了王二家門口。青爺忽然說道:快走。

然後提著燈籠拐到一個小巷子裡面。

我見他神色緊張,忙問:怎麼了?

青爺指了指不遠處,我看見從斜對面巷子裡探出來幾顆腦袋,隨即,一閃而沒。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