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同化

姚媒婆年幼離家,垂垂老矣的時候才見到親人。結果,只是相聚了不到一個月,又陰陽兩隔。

我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沉默的向那口黑漆棺材鞠躬。

王二把我放下來,讓我靠著牆,問我:能站住嗎?

我點了點頭。

姚媒婆見我們來了,擦了把眼淚鼻涕。對我們說:你們去看看文闖吧。

文闖躺在床上,身邊有豬先生和青爺在照看。

我向那裡望了一眼,發現文闖面色漆黑,頗有些道士的神韻。

王二還在開玩笑:道士,你們真不愧是師徒倆啊,你看看你們這臉,師徒相。

道士本來就在不爽,聽了王二的話更是暴怒,喝道:王二,你還有完沒完?

王二訕訕的笑了一下:你著急什麼,你放心,文闖肯定沒事。

青爺輕輕地叫了一聲:文闖?你師父來看你了。

然後,我看見文闖兩隻眼珠轉了轉,但是根本沒有聚焦,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嘀咕。完全是無意識地一個音節。

王二問豬先生:他這是怎麼回事?

豬先生皺著眉頭說:看他這幅樣子,像是腦震盪。但是咱們都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我看,成是屍毒鬧得。

道士歎了口氣,嘴裡嘟囔:王二啊,王二,你可真是把文闖害慘

忽然,他向後跳了一步,把站在床邊的青爺和豬先生猛地向後拉了一把。

青爺大呼小叫,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然而我已經看到了。文闖的臉上長出來一層黑毛。

別人還沒怎麼樣,豬先生先起來大叫:不好了,屍變了

這時候,王二和道士也是臉色大變,從懷裡掏出鎮屍符,衝了上去。

然而,他們跑到文闖身前的時候,並沒有下手,反而疑惑的看著他。

我靠牆站著,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著急的喊:二大伯,你讓個位置,給我看看,到底怎麼了?

王二扭頭看了看我,說:好像又沒事了。

然後,他讓開了。

我看見文闖臉上的黑毛在長出幾寸來之後,忽然軟塌塌的趴了下來,然後,像是野地裡的草一樣,迅速的枯萎了。

道士伸出袖子,在文闖臉上拂拭了一下,那些黑毛紛紛的掉了下來。

道士向王二徵求意見:你看,這像不像是在排毒?

王二點點頭,想了想,對青爺說:你先出去。

青爺瞪著眼,不滿的問:為什麼讓我先出去?

王二不耐煩的擺擺手:讓你出去你就出去。

青爺一頭霧水,氣得咬牙切齒,但是始終沒有動彈。

王二見青爺不肯動,也不再趕她。伸手開始扒文闖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把文闖扒了個精光。

青爺呸了一聲,推門走了。

這時候再看文闖,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這小子,像是退化了一樣,身上密密麻麻長滿了黑毛。尤其是胸前,曾經被王二用桃木劍劃破的地方,毛髮是紫黑色的,隱隱約約,排列成一張鎮屍符的模樣。

王二在屋子裡面找了一塊破布,在文闖身上擦了擦,那些黑毛紛紛掉落,露出下面文闖的身子來。

文闖的身子也是黑色的。看來,他中的屍毒無比厲害。

文闖身上的黑毛很容易就擦掉了,實際上,它們長出來幾秒鐘之後,自己就枯死了。唯有胸口上那一溜紫黑色的長毛,巋然不動。

王二伸出手,輕輕地拔了拔。本來躺在床上,癡癡呆呆的文闖,忽然大聲呼喊起來。

我們不知道他在喊什麼,但是聽聲音,很是淒慘,估計疼的要命。

那天,我們從中午一直守到傍晚,文闖身上的毛長了又褪,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次。而他的膚色,也在慢慢變淺,逐漸接近正常人。

王二得意的對道士說:我就說吧,以文闖的體質,肯定沒問題。

道士不以為然:還是等他醒了再說吧。

我對道士和王二說:是不是等文闖醒了,就能給我剔魂了?

王二一拍腦門:怎麼把你給忘了?在這站了一下午,累不?

我說:不累啊,沒什麼感覺。

王二有試探著問:生氣不?

我搖搖頭:也不生氣啊。

王二撓撓頭:奇了怪了,難道魂魄裡的戾氣全讓我自己吸收走了?

道士揶揄王二:也許你大侄子體質特殊呢。

王二居然誠懇的答道:有這個可能。

然後,他試探著,想把我身上的鎮鬼符揭下來。

道士攔住他:先別輕舉妄動,咱們今天晚上先觀察一下再說。

王二點了點頭。

吃過晚飯後,我們又圍在文闖床邊。道士和王二商量著,如果沒有什麼大變故的話,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

聽完這個消息最感興趣的莫過於豬先生。這兩天他一直為木夯擔心,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這時候聽說我們要走,自然興高采烈。

我對豬先生說:等咱們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木夯。

王二點點頭:這個自然,明天就去找。

那天晚上的時候,文闖無論是呼吸心跳還是膚色都已經恢復正常,唯有胸前的紫毛,始終褪不下去。

而他本人,也迷迷糊糊,看不出有什麼清醒的跡象。

文闖被王二扒光了,青爺不方便進來,一整天都在門外問:文闖現在怎麼樣了?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詳細的回答一下。等到後來的時候,她詢問的頻率越來越高,幾乎兩分鐘就要問一次。

大家也漸漸懶得搭理她了。

最後,我聽見青爺在外面像是給自己打氣:我們江湖兒女,拿得起放得下,這有什麼。

幾秒鐘之後,屋門被推開,青爺坦然的進來了。然後,一言不發的坐在凳子上。那種理直氣壯的勁,恍惚間讓我以為她本來就應該坐在這裡一樣。

大家都沒有吱聲,顯然認可了青爺的行為。我朝她偷偷看了一眼,發現她並沒有看文闖,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凳子上,饒有興致的盯著桌子上的蠟燭。而一張臉,像是被張老師打過一樣,紅透了。

姚媒婆忽然開口說話了:他在掙扎。

王二聽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問:誰在掙扎?

姚媒婆看了看我:天下身上的半個魂魄。

我緊張的問:掙扎什麼?怎麼掙扎?

姚媒婆說:它正在被你吃掉,變成你的一部分。我能感覺到,你越來越強,而他越來越弱。

我聽得心驚膽戰:這都什麼事啊,我什麼時候要吃它了?

道士在一旁解釋道:姚媒婆的意思,可能是同化。

經姚媒婆這麼一說,我不由自主的開始感知我的身體,經過這樣刻意的一注意,我開始覺得我特別累,腰酸腿麻,兩隻腳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然後,我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

這麼蹲下去之後,我才猛然醒悟過來:我怎麼能動彈了?二大伯,你這鎮鬼符失靈了。

姚媒婆在一旁淡淡地說:因為那半個魂魄已經被你吃完了。王二的鎮鬼符,已經沒什麼可鎮的了。

我試探著把身上的符咒扯了下來。

王二滿意的點點頭:看來,明天趕路的時候不用背著你了。

道士長歎一口氣:天下沒事了,文闖呢?

姚媒婆很鎮定的說:文闖也沒有事,你在放心吧,他們兄弟兩個,正在變成一個人。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來,當初文闖和武闖訂了血契,他們兄弟兩個魂魄會慢慢融合。但是這個過程好像很慢,慢到我們根本察覺不出來。

現在,文闖昏昏沉沉的睡在這裡,終於開始了真正意義的上的融合。

青爺本來目不斜視,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蠟燭,這時候,也忍不住悄悄向文闖望了一眼。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輕輕的喊:幾位大人們,能不能出來一下?

王二疑惑的看了眾人一眼:大人們?什麼大人?

然後,他伸手把門拉開了。

外面跪著十來個村民,都在低著頭哀告。

王二看了他們兩眼,問道:你們,看樣子都是有姓人?

那些人紛紛點頭:是啊,我們都是有姓人,祖祖輩輩給無姓人當奴隸,動不動就要被殺。幾位山外來的大人,求你們帶我們走吧。

王二皺了皺眉頭:這事我們可做不了主。總得和村長商量商量吧。

那些有姓人磕頭如搗算:求你們發發慈悲吧。我們有姓人過得苦啊,每隔幾十年就要被屠殺一次,剩下這麼幾十人,然後,我們就要被當成牲口一樣養著,像是牛羊一樣,哪裡還有什麼夫妻兒女,在他們眼裡只有公母,強迫著繁殖,等人數多了之後,又開始新一輪

我聽得都不忍心了,長歎一聲:你們祖宗幹了什麼缺德事了,連累的你們這麼慘?

那些人見我接話,紛紛開始想我求饒。

這時候,躺在床上的文闖來了一句:什麼事啊,這麼吵?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