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歸心似箭

姚家墳的人不種地,而外村的人也沒有膽量來這裡種地。所以,周圍的田都荒了。

我和文闖就半蹲在這荒野之中,兩盞白紙燈籠發出微光。麻子和傻西化成兩道彎彎曲曲的鬼影,繞在燈籠周圍。燈籠裡面的陰燭對他們來說,就像太陽和人的關係一樣。

麻子像吸毒一樣在陰氣中吸了兩口,對我們說:好像曾經見過木夯。

我緊張的問:木夯現在在哪?是生是死?誰把她帶走的?還是她自己逃走的?

麻子想了想:應該是活的吧。

我著急的問:什麼叫應該是活的?

麻子思考了一會,肯定的說:是活的,那天晚上我和傻西從王莊逃出來,然後看見一輛靈車。

我心裡一哆嗦:靈車?

麻子接著說:開車的是個獨眼龍,車上拉著一具黑漆棺材。哎,那棺材一看就是好料,我要是能住上那樣的

我有點著急了:別說棺材了,木夯到底怎麼樣了?她在哪?

麻子說:她就在棺材裡面躺著。

我大怒,半截桃木劍就想扎過去:你玩我是不是?

麻子嚇得連連擺手:棺材是個幌子。木夯是活的,被他們運走了。本來我也不知道,是傻西說的。傻西曾經上過木夯的身,所以感覺得到,嚷著要吃肉。

我謹慎的問麻子:你確定木夯是活的?

麻子點點頭:很確定。如果不是活的,傻西沒有這種反應。

我的心放下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木夯現在在哪?

麻子搖搖頭:當時我被人追殺,根本不敢跟著這輛車。不過,車的方向,隱隱約約是向王莊去的。你們到了那裡再打聽,應該能問到。

文闖問他:你剛才說有人追殺你,誰追殺你了?

麻子痛心疾首的說:一群不知道什麼東西,山妖鬼怪,直接打上門來了。要不是我們逃得快,別說當土地爺了,就是小命都保不住了。廟裡的小鬼都被抓去了不少。

文闖奇怪的問:到最後你也沒看清是誰幹的?

麻子歎了口氣:來不及。到處都是一片鬼哭狼嚎。像是鬼子進村一樣。我就是個小鬼,仰仗著你們,當上土地爺,勉強度日。碰上個凶悍的惡鬼都得小心伺候。現在這種情況,我不趕快開溜,還等著什麼?

文闖搖搖頭:麻子,你就是太慫了。鬼這東西,誰狠誰就強,你總整天笑哈哈的爛忠厚,有誰怕你?你說的話當然沒有份量了。

麻子說:我也不想讓人家怕我。哎,反正現在都這樣了。

我問他:你有什麼打算?

麻子說:帶著傻西去個人少的地方吧。這世道太特麼可怕了。

我擺擺手:不如你跟著我們回去,讓道士給你想想辦法早日投胎。

麻子嘿嘿笑了一聲,不以為然的說:投胎做什麼?再受一世的苦嗎?不如就做了鬼,晝伏夜出,安安穩穩的活著算了。

說完這話,他站起來,衝我們一抱拳:兩位小兄弟,你們幫了我麻子不少。我沒什麼本事,幫不了你們什麼,但是以後萬一用得上,千萬別客氣。

然後,他招呼傻西想走。

我苦笑一聲:以後就算用得上,恐怕也找不到你們了。

麻子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說:天下,文闖。我這輩子基本上一直在被人欺負,所以,對危險很敏感,我覺得王莊現在不大安全,你們要回家的話,千萬要小心點。

我一聽著這話,馬上歸心似箭了。

麻子並沒有說王莊出了什麼事,只是說土地廟都被人衝擊了。我很擔心我媽。

我拉著文闖飛快的往回跑。耳邊都是嗚嗚的風聲,像是一陣陣的鬼哭。

等我們跑了一陣才發現,我們走的實在太遠了,姚家墳的燈光已經不見了。

我們在野地裡撲通撲通的走,溝溝坎坎,踉踉蹌蹌。手裡的紙燈籠也忽明忽暗,像是一雙眼睛,在不停的眨。

我問文闖:到底怎麼回事啊?平時這蠟燭很穩,怎麼今天明一陣暗一陣的?

文闖回過頭來,面色蒼白的看著我:別說話。

我頓時閉上了嘴。

走了兩步之後,文闖忽然站住了,然後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動。

我站在文闖旁邊,眼看著手裡的燈籠火光大盛。這支蠟燭從來沒有這麼亮過,讓我心裡很是忐忑不安。

與此同時,我覺得週身越來越冷。於是我上牙打下牙,開始發出一連串的咯咯聲。

幾分鐘之後,文闖終於回過頭來,輕輕地對我說:沒事了。

我問他:剛才怎麼了?

文闖好像還有些後怕:成百上千的鬼,成群結隊的在走。

我說:有鬼不是正好嗎?咱們正好問問最近出什麼事了。

文闖搖搖頭:這些鬼都不是什麼善茬,而且有人組織。咱們兩個剛才一動不動,偽裝成過路的小鬼,幸好他們沒有在意。不然的話,即使咱倆身後不錯,也雙拳難敵四手啊。

我看看手裡的斷劍:沒錯,有道理。

我對文闖說:走吧。我看見前面有燈光,估計是姚家墳。

我們兩個向燈光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兩點燈光似乎在移動。

我對文闖說:你有沒有聽說過燈籠鬼?

文闖點點頭:你覺得,前面那兩個是燈籠鬼?

我說:不知道。咱們是躲躲,還是迎上去看看?

文闖抽出桃木劍來:天下,再躲下去,咱們倆要變成麻子了。

然後,他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我們兩個東張西望的向那兩點燈光走過去。

走了十幾分鐘之後,那兩點燈光果然變成了兩盞燈籠,被人挑著,晃晃悠悠的向我們走了過來。

只不過,這燈籠的顏色和式樣,都和我們的很相似。

文闖自言自語:莫非是我師父?

然後,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師父?

那邊的輕輕的喊了一聲:文闖?

不用說,另一盞燈籠一定是王二了。

我們四個人相遇之後,個個臉上都有些尷尬。

王二衝我打啞謎:天下,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文闖看了王二一眼,顯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含糊的答道:木夯的下落打聽到了,其餘的事,都很正常,你就放心吧。

王二滿意的點點頭。

我們說話的工夫,道士也問了文闖幾乎相同的問題。

我們和文闖都知道他們兩個心懷鬼胎,但是卻不方便說破,只好很怪異的,極力裝傻。

說了兩句話之後,我問王二:你怎麼在這裡?

王二說:你們兩個出來了兩個鐘頭了,我們不放心,出來找你們。你們跑那麼遠幹嘛?

文闖說:不跑那麼遠找不到鬼啊。

王二搖搖頭:屁話,剛才我就看見不少鬼,成群結隊,凶神惡煞。這麼大規模,我當真是沒有見過,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向王二說了麻子的話。

果然,王二的眉頭也皺起來了。

等我們到了姚家墳之後,王二宣佈:所有人,馬上走,回王莊。

然後,我們把熟睡的眾人叫了起來,而文闖進屋去和姚媒婆告辭。

那些有姓人紛紛表示,他們已經與世隔絕不知道多少輩子,即使跟著我們回去了,恐怕也適應不了社會,不如就在這裡呆著吧。順便伺候姚媒婆。

這個提議照實不錯,王二想了想,便答應了。

只有鄭四十說:我覺得豬先生養豬的技術不錯,我又是殺豬的,我想跟著幾位大人走。還干老本行。

豬先生苦笑一聲:我閨女不見啦,哪還有心情養豬。

鄭四十安慰他:剛才不是都說了嗎?她被一個獨眼龍綁走了。到時候咱們還好打聽打聽,把人救回來,這日子就又紅紅火火的過起來了。

看得出來,鄭四十對自己的新生活很嚮往。

我們已經收拾好了一切,文闖把紙包遞給姚媒婆,裡面裹著七個藥丸。文闖說:奶奶,你別忘了吃藥,我去看看王莊到底出什麼事了,很快就回來。

姚媒婆答應了。然後,我們動身出發。

姚家墳沒有手電筒,我們只好提了幾隻燈籠。只不過,這次的燈籠沒有再放陰燭,手裡也沒有再攥著紙錢。換句話說,我們沒有再扮成鬼。

道士和王二領頭,我和文闖士斷後,我們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這一路上風平浪靜。並沒有再遇到危險。我們找到了那輛破三輪車,重新鑽上去。

車燈像是一把白色的利刃,把夜空劃開了。然後,周圍的景物開始飛速的倒退。

我感覺很餓,也很睏。於是靠在車上,蜷縮著身子,隨著車身的上下起伏顛簸,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把我叫醒了,告訴我,已經到家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濛濛亮了。而周圍的景物很熟悉。我們正在王莊的村口。

那塊影背牆一如往昔,只不過標語又被人重新粉刷了一下。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