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百歲老道

  但他站在那裡,慌張地四處觀望著,竟然完全忽視我的存在。

  我愕然的看著他,難道還是看不見我嗎?可他剛才的反應……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暫時也忘了施展奇行詭變,就那麼面對面地跟他「對視」,這是個很詭異的場景。

  片刻之後,他才自言自語道:「沒有人嗎?剛才有種很詭異的感覺,彷彿有人忽然出現在我後,而且我也確實聽到了一些聲音……」

  我愣住了,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那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他自顧自地搖搖頭,然後自我安慰道:「可能太緊張了吧,以我的聽力,如果真有人跟著,不會聽不到。」

  說完,他轉過身又往前走去。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然後更證實了自己剛才所產生的奇怪想法:我與他之間的最近距離是兩步,近乎一米,如果我們之間的距離小於一米,以他的六覺能力,就能發現我,匿跡銷聲便無用了。如果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於一米,他的六覺在探查我時,就會再次發生遲鈍或沒有反應。

  想通此節,我釋懷地出了一口氣,暗道:幸虧你剛才跳了一下,要不然直接扭過頭來,不立即看見我了,好險,好險。

  那人扭過身後,並沒有立即走,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又自言自語道:「如果是那個戴面具的傢伙跟在我後面,或許我還真聽不出來,不過以他的本事,還做偷偷摸摸的事情,那可真是讓人噁心。」

  「戴面具的傢伙」,我心中微微有些激動,這人見過面具人!

  他肯定瞭解面具人的本事,甚至他們之間還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他才會懷疑是面具人跟著他,他剛才那幾句話是說給自己聽,也是激將法,想要激面具人現身。

  但如果面具人真的跟著他,估計也不會現身,面具人不是那種受不住激將的人。

  這人說了這幾句話後,才慢慢往前走去,我也繼續跟著他走,他知道面具人,我跟著他,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們剛走幾步,那人又猛然扭過頭來,我再次被他嚇了一跳,站定之後,才發現他還是如盲人似的茫然四顧,看了幾眼,只聽他大聲喊道:「我看見你了,快出來吧!我知道是你,小丫頭!」

  他的聲音在坑道裡四處迴響,卻沒有出來任何人。

  他是在使詐,他對剛才的事情還是不放心。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暗道:「小丫頭?他口中的小丫頭是誰?」

  拜屍教總舵之中,有洪不詮在,那女人應該不多,難道是丁小仙?但丁小仙怎麼都像是個成熟的少婦,不會被人叫做小丫頭。

  是那個小嬌嬌?但洪不詮說她得了重病,而且作為洪不詮的禁臠,怎麼會輕易被外人所知?

  想到這些,我的心跳忽然加快,因為我想到了我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可能,他嘴裡的那個小丫頭是阿秀!

  一定是阿秀!

  阿秀會武功,能悄悄地跟蹤人,阿秀的年紀,也只能算是個小丫頭!

  我目光炯炯地望著那個面相陰鷙的男人,輕聲道:「朋友,我算是跟定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陰鷙男人詐乎片刻,沒見有任何反應,便「嘀嘀咕咕」地嘟囔了幾句,扭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在接下來的一段距離裡,他幾乎是三步一回頭,不時出聲,或激將或使詐,樂此不疲,以至於我對他忽然扭頭的行為都沒有絲毫反應了。

  他這舉動也讓我忍不住好笑,但同時也更加肯定,這人心思多疑,身手敏捷,加上陰鷙之相,不是易於之輩。

  地下的坑道曲曲折折,每次經過岔道時,陰鷙男人都會再三觀望,沉吟許久,才做出選擇。

  當我們再次經過一個岔口時,陰鷙男人又開始做艱難的抉擇,我知道他又要花費至少五分鐘的時間才會出結果,因此便坐在地上休息,節省體力和魂力。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忽然從我們身旁的一個岔道裡掠出,如驚鴻一瞥,掃過我眼角,我急忙起身,只見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的人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站在我和那人之間。

  我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慎重地打量著這不速之客。

  「誰!」

  陰鷙男人直到這時才發現有陌生人突然出現,吃驚之餘,他忍不住大喝一聲。

  我心中的驚詫也是無法言喻,我自負自己的六覺已經很強,一般人接近或聞其聲,或覺其味,或見其蹤,但此人居然能如此突兀地出現,而我事先幾乎沒有發現半點徵兆!

  更可怕的是,他是個活人。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們,我也仔細地打量著他,他是一個衣著很老的道士,破道袍、綁腿褲、千層底布鞋,裝扮在一個高大魁梧的身上,竟發散出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攝人心魄,威武不凡!

  迄今為止,此氣度只在兩個人身上出現過,一個是老爸,一個是面具人。

  而眼前道士,與他們相比,不遑多讓。

  他年紀應該很大了,因為他頭上的髮髻是白色的,根根雪白,亮的耀眼。

  但他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皺紋,雖然皮肉鬆弛,卻依然紅潤光澤。

  所以,我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紀。

  他的眼皮微微耷拉,一雙三角眼裡寒光乍現,冷冷地注視著我們,我甚至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看我還是在看那人,他臉上毫無表情,就像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神仙,高高在上,注視著地上的凡夫俗子一樣。

  他週身都有一層近乎透明的螢光,緊緊地綁縛在他身上,一晃不晃,如同一層薄薄的鎧甲,閃爍在我的慧眼之中,那是他的三魂之力,竟已經凝練到這般地步了!

  這些都令我吃驚,但卻不是最令我吃驚的。

  最令我吃驚的是,我竟看不透他!

  無論相形、相色還是相味、相神,我竟然一無所獲!

  這實在令我駭然。

  我深知,世俗之人,若非我的至親,只有一種情況,才會讓我難以行相。

  那便是年過百歲者。

  古人云:「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七十歲往上的人古來稀有,世間罕見,便無批語,但另有一句話叫做:「人老成精,百年近妖。」

  《義山公錄?理篇》也說:「百歲之上,神相難斷,唯有天眼,可窺一斑。」

  這些話的意思很明顯,年齡超過一百歲的老人,神智若還正常,那就非常厲害了,人世間的種種,他已經全部看透,而歲月在他身上的沉澱,已經不是閱歷尚淺的常人所能看懂了。

  所以我極其驚訝,這老道士竟然是年過百歲的人!

  「你們不是拜屍教的人。」

  老道士忽然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陰鷙男人愣了一下,然後遲疑道:「你是誰?你剛才說什麼?你們?」說著,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你知道陰極天在哪裡嗎?」老道士又問了一句話。

  陰鷙男人怔了一下,在老道士攝人心魄的氣場之下,不由自主地回應道:「陰極天?陰極天是誰?」

  「拜屍教教主。」老道士微微有些失望道:「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恐怕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了。」

  陰鷙男人又是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也沒有見過拜屍教的教主。」

  「你呢?」

  老道士又問我。

  我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說:「我也不知道,但我聽拜屍教的長老說過,他們的教主無故失蹤了。」

  我的聲音,陰鷙男人顯然也聽不到,他的聽覺對於我的聲音已經遲鈍甚至是沒有反應。

  「無故失蹤了?我一來找他,他就失蹤了。」那老道士歎了一口氣似欲離開,但轉身之際,他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道:「你這孩子很好,我居然看不透你,有意思。等我辦完事,再來找你。」

  說罷,那道士扭過身去,準備離開。

  陰鷙男人驀然叫道:「等等!道長,你剛才是在跟誰說話?」陰鷙男人一臉茫然,又帶著驚恐,求救似地望著老道士。

  老道士神色不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然後微微一笑,莫測高深,他道:「我剛才是自言自語。」

  說罷,老道士袍袖輕動,飄然而去。

  陰鷙目送老道士的背影遠去,喃喃自語道:「好厲害的道士……自言自語嚇我?神經病!」

  我一邊好笑,一邊對那老道士暗暗感激,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看沒看得出我在做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但是他畢竟沒有說破。

  他是個高人,卻不知道什麼來歷,他來拜屍教找教主陰極天,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亂想之際,只聽陰鷙男人疑神疑鬼的說:「這裡的高人太多,逗留時間長,也得不到什麼好處,我還是離開吧。」

  他話音剛落,我便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微微動容,又有人來了!

  我看了看身旁的幾個岔路口,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再被人發現,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但我還沒想好躲避在哪個岔口裡,一道說話聲忽然傳來:「老大,我看這裡應該沒有臭屍了,咱們已經剿乾淨了,不如跟蹤一下剛才那個女的,我看她挺有意思的。」

  這聲音十分熟悉,我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立即便想起來,那聲音是華明的!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