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童童翻落下去後只須臾功夫,耳中鬼便道:「主人請進!」 此時,楊之水已經把被童童咬昏的那人拖到了觀音廟大門前的石碑後面,我也跟了過去,看著楊之水把那人放在石碑座後,歪靠在牆上,我忽的心中一動,俯身上前,伸手往那人衣服裡上下摸索。 楊之水詫異地看著我道:「你幹什麼?」 我沒有回答,而是在那人的腰間拽出來一副飛鏢皮扣,上面縫著一排鏢套,共有十孔,已缺了四支,還剩下六支不足一寸長的鐵釘似的灰鏢。 我從皮扣裡摳出來一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隱隱有一股刺激的味道,又腥又麻,卻非致傷致死的毒。 我略一沉吟,將飛鏢又塞進了皮扣裡,遞給楊之水,道:「楊兄弟拿著這東西,待會兒說不定能用上。」 楊之水呆呆地道:「我也有鏢。要他的做什麼?」 我道:「據我看來,這像是能讓人昏迷、麻醉的毒鏢。你拿著有用。」 楊之水愣了一下,便點頭接過,塞到身上。 我道:「走,進去吧。」 我們站起身來,走到牆角暗處,覷著四周毫無動靜,楊之水便輕喝一聲,縱身而起,手早已勾住牆頭,再一翻身,便悄無聲息地蹲在了牆頭,像貓一樣輕捷。 他往廟裡略一張望,回頭又看我,示意我也上去。 我空有一身陰陽極氣,卻苦不能混轉濟合運用,除了危急關頭,竟是無用。因此我並沒有楊之水那樣的好身手,只能在牆角下苦笑一聲,伸出手晃了晃。 楊之水會意,便把身子往下俯了俯,我奮力往上跳去,楊之水手往下搭,接著我的手腕,順勢往上一帶,騰雲駕霧般把我提到了牆頭上去。 剛剛落穩,楊之水便用手攥著我的肩膀,往下跳去。 我直覺身子輕飄飄地便落了地,頓時對楊之水有些刮目相看,這人的功力比之前大戰天屍余不平時,似乎又進步了一些。 童童已經走得沒影了,楊之水先是環視四周,見沒什麼動靜,便看著我,低聲道:「你那麼大的本事,怎麼連個牆頭都上不來?真不知道你是裝的,還是裝的?」 我咧開嘴笑了笑,壓著嗓子道:「我現在是只懂法,不通功,只有術,不精武。」 楊之水便不再言語,問道:「咱們往哪邊走?」 我看了看廟裡的情形,大致與小時候的記憶相仿,第一進的土地、城隍廟,是暗著的,門也閉著。只東西兩側各有一溜不足三尺寬的小過道,通往第二進的觀音廟中央正殿。 我正沉吟著從哪邊走,耳中鬼已經說道:「主人,東西兩側的過道都有人,現在已經都被咬昏,您從哪邊走都可以。只不過,中間大殿裡有亮光,門口也有人站著,童童怕驚動屋子裡的人,沒敢下手,已經溜過去了,那人沒注意到他。但是你們要過去的話,目標太大,恐怕不太容易,千萬要小心!」 我心中既驚又喜,驚得是這觀音廟裡防備如此嚴密,果然是暗中搗鬼的龍潭虎穴!喜的是童童已經趟好了路,我雖未親眼見,也對立面的情況有八分瞭解。 略想了想,我便低聲對楊之水道:「稍等片刻,中央正殿門口站的有人,咱們要想進去,得把他解決了!」 楊之水蹙著眉頭撓了撓頭,忽的展顏一笑,手往暗處一探,摸出來一支鏢,道:「這不正好可以用嗎?」 我道:「先從過道裡繞過去,看看情況。」 我和楊之水從西側過道裡穿行向前,果然看見過道裡躺著一個人,卻是個光頭和尚! 我與楊之水面面相覷,原本以為觀音廟裡的和尚被暗算了,現在看來,難道這裡的和尚和那些邪魔外道是一夥的? 我們沒有說話,正準備繼續走,忽的一陣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個男人喊道:「性明,有什麼情況沒有?你他娘的睡著了!也不走動走動,黑燈瞎火的,啥聲兒都不出……」 我跟楊之水都是悚然而驚,連忙貼著西殿的牆踮著腳尖立著,凝神屏息,大氣也不敢出。 但我知道,這樣下去,定要壞事! 就在此時,又一個光頭探著腦袋,鑽進了過道,還未來得及瞅見地上躺著的性明,我便在心中斷喝一聲:「耳中鬼,讓他閉嘴!」 一道黑影驟然奔出,風馳電掣般打在那和尚臉上,剎那間已經是糊住了那和尚的嘴! 那和尚也是伶俐無比,猛然吃了一驚,便已看見我和楊之水貼在牆上,自己又喊不出聲,抽身就往回跑。 楊之水急切地伸手去抓,卻不料抓到那和尚的光頭,滑不溜秋,眼看要遭,楊之水的另一隻手卻在那和尚腰窩上擊了一下,似是用拳,卻無聲音。 那和尚往回逃的步子尚未邁出一個整步,忽的軟綿綿倒下,像一灘爛泥似的,再也不動。 我詫異地看了一眼楊之水,楊之水則把手舉起來,露出手心裡緊緊攥著的一支鏢,瞅瞅我,無聲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都沒有料到,那鏢竟然這麼厲害! 楊之水俯下身子,去試了試那和尚的鼻息,然後起身,打著口型道:「沒死。」 我有驚無險地吐了吐舌頭,然後讓耳中鬼撤離那和尚的口鼻,心中道:「你先飄進去,看看廟中央大殿前立著的那人,聽我的號令,也讓他閉嘴!」 耳中鬼光影似的飄了進去。 我的三魂之力也跟著綿延而去。 楊之水躡著腳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探頭探腦地往裡偷窺,伸手捏著鏢,就躍躍欲試。 我已經用魂力探測到那人的位置,跟我們有十多步遠,差不多正是前進門、二進門之間的距離! 我連忙將楊之水拉回來,無聲有氣地說道:「不能打鏢!遠處發鏢,無十成勝算。而且大殿裡有人,若是高手,必定能聽見飛鏢的破空之音!」 楊之水急著說話,又不敢大聲,憋得五官都幾乎扭曲了,好半天才嘶溜著氣兒道:「那怎麼辦?」 我道:「看我的。」 我將鞋子脫掉,悄無聲息地走至過道拐角處,朝中央大殿看去。 果然有個年輕和尚在大殿門前一動不動的矗立著,真個是頭無根毛,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穩站如松。 耳中鬼化成一團黑影,只在那和尚腳下虛浮著。 我以慧眼打量著那人上下,片刻間,心中已是篤定。 逍遙科之匿跡銷聲! 人眼有黃斑區,乃是人眼視覺最為敏感之處,其若有變,則人之視力影響甚大! 逍遙科中的匿跡銷聲,在人眼前而不能見,我猜測此術的原理便與此有關。以魂力攻擊人眼之黃斑區,讓其出現「眼前黑」的視力錯覺。 至於聽力,與此同理,以魂力麻痺人耳中之鼓膜,令其對特定頻率的聲音不產生反應,便聽不見。 剛才,我以慧眼相神,已知那人魂力與我相差甚遠,即便是隔著十多步,我也敢施展匿跡銷聲。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托大,施展著匿跡銷聲的同時,我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壁往前而行,漸漸接近那和尚,那和尚始終沒有反應。 楊之水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他既不敢發問,也不敢向前,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我走近那人跟前時,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我強打精神,緊緊盯著那人的眼睛,另有一股魂力,已然逼了進去。 咒禁術之迷魂科! 在撤去匿跡銷聲的那一剎,迷魂科便開始產生效力。 與此同時,耳中鬼飄然而其,將那和尚的口鼻完全掩住。 我微微笑了,那和尚的目光漸漸變得迷茫、模糊、空洞、虛無,我什麼話也沒說,扭身便走,那和尚也跟著我走。 他腳步虛浮,卻像是踏在棉花上,不發出任何聲音。 還未等我們走近,楊之水已經忍不住興奮,從過道裡搶出來,伸出手,攥著鏢,猛地刺進那和尚左肩窩裡。 那和尚眼皮一耷拉,和之前的性命一樣,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我這才把魂力撤回,像大戰一場似的,渾身虛脫,大口呼著氣,楊之水拉著我就往前走。 大殿裡燈光昏暗,影影綽綽地似乎有些人影,但都在大殿深處,走近了,便能聽到一些似乎是爭論的聲音。 我們在四處探望,卻找不到任何可以窺視到裡面確切內容的孔洞。 本想派耳中鬼鑽進去,但耳中鬼卻鑽進了我的耳中,道:「廟宇裡神祇塑像、法器符咒太多,威壓大的可怕,實在是忍受不住了。就連童童也只能逃到後院裡的園子中躲著,不但大殿裡不敢探看,就連僧捨裡也不敢去。」 我心情略略沮喪,眼前無法窺視大殿內的情形,便只能往第三進的後院裡去,看是否能有玉陽子的消息。 我和楊之水依舊是貼著牆,躡著腳,從大殿側的過道裡往後院溜去。 後院裡果然還是一排低矮的宿舍,左右有十幾間的樣子,沒有一處是亮著燈的,也沒有人在守護望風。 我和楊之水輕鬆了許多,兢兢戰戰行至僧捨前,準備一間間屋子去看,不料剛湊到第一間屋子窗口,那屋門「吱」的一聲,就開了。 一個留著鬍鬚的中年和尚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