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 詭屋人俑

  我的一腔怒氣,登時化作滿臉詫色!

  李朝先在屋子裡供奉著這麼一尊瓷俑,是做什麼?

  不是說有大師給他貼了一道符嗎?

  騙我?

  可這,這瓷俑又是個什麼東西?

  看它的形容,不男不女,看它的身量,不大不小。渾身上下都是白釉,密密實實,溫潤如玉,只唇上塗脂,兩頰殷紅,雙目發青,頭上一抹烏雲頂,似髻非髻,似辮非辮,更不知是何時人物的打扮,也想不出是何方神祇的模樣!

  瓷俑座下的几案上擺著兩根又粗又長的白色蠟燭,黃色的火焰一竄一竄,正無聲無息的燃燒著。

  蠟燭中間是一尊古銅鑄就的香爐,八炷香兩前兩後四中,怪異的插在香灰中,紅光一閃一爍,徐徐消耗。

  煙霧繚繞中,那瓷俑彷彿活過來了似的,嘴角似笑非笑,眼中異光流露,溢出直勾勾的神采來,我與它四目相對,便覺週身一緊,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攥住了整個人似的,氣血凝滯,毛骨悚然!

  屋子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響也沒有,我所能聽到的,只是江靈的呼吸聲。但這聲音愈發襯托的屋子靜謐瘆人。

  歷經這麼多次生死存亡,我早已經是膽大包天,但此時此刻,我竟感覺渾身上下寒毛乍起,脊背上已經隱隱溢出無數冷汗!

  「啊呀!」

  江靈突然間叫了一聲,嚇得我猛一哆嗦,忙扭頭去看她,但是你目光一掃,無意間我卻瞥見這間屋子的屋門關上了!

  之前被我一腳踹開的屋門,此時此刻正緊緊的掩著!不,是扣著!

  什麼時候的事兒?

  以我現在的聽覺、感覺,竟沒有任何感應,它是什麼時候關上的,我一無所知!

  這太可怕了,我的臉色不由得變了。

  深沉而厚重的窗簾將屋子唯一的窗戶捂得嚴嚴實實,就連最纖細、最微弱的光芒也投射不進來,除了那兩根白色的蠟燭和灰色的香帶來的火色,再沒有任何光亮可以給這間詭異的屋子增加生氣。

  幾乎沒有任何流通的空氣壓抑在這屋子裡,一呼一吸都讓人覺得沉悶難受。

  我正想過去看看那門,江靈卻一把抓住我的手,一邊搖晃,一邊用另一隻手指向前方,道:「元方哥你看,你快看……」

  我只覺江靈的手異常冰涼,詫異地扭過頭去,道:「看什麼?」

  「血饅頭!」江靈驚恐的嚷道:「這瓷像面前供奉的是血饅頭!」

  我急忙扭頭,這才發現那香爐後面還擺著一張盤子,盤子上盛著兩個拳頭大小的黑紅色東西。

  之前,我還沒來得急留意這東西,現在打眼一看,也嚇了一跳,是血麼?

  我以相味之術仔細一嗅,那氣息,竟然真的是血腥味道!

  卻不知是人血還是牲畜的血。

  話說回來,不管是人血還是牲畜血,我也從未聽說過有哪路神仙是要受人供奉血饅頭的。

  江靈道:「元方哥,我有點緊張,這屋子裡的氣氛太怪了!鄭所長他們這麼長時間怎麼也不進來?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還有,這個桌子上擺的是什麼神聖的像啊?」

  江靈是何等樣人,茅山雙姝!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她說緊張,第一次看到她面有懼色。

  「靈兒別怕,有我在呢,沒人也沒東西能傷到你。」我雖然也心中沒底,可還是安慰她道:「讓我仔細瞧瞧這瓷俑的底細。」

  江靈點頭道:「嗯,我也不是怕,就是奇怪,沒見過這種樣子的瓷俑呢……」

  我稍稍一定神,靈眼急開,瞥向那瓷俑,但見一股黑氣濃煙似的咕咕上冒,其中竟似有無數人影來來往往,幻象似的一閃而逝。

  「淫祠邪神!儘是邪氣!」我心中一凜,繼而惡狠狠罵道:「這個李朝先供奉這麼一個玩意兒,真是往死裡作!」

  江靈瞪著眼道:「這個邪神直勾勾的看人,真不舒服,要不,我去給它貼個符吧?」

  我想了想,點頭道:「靈兒,你先用辟邪符給它糊住,然後我把它搬出去砸碎了!」

  江靈應了一聲,興奮的捏了捏指頭,然後纖手輕探,夾著一張符紙,上前便往那瓷俑臉上貼去,我則扭頭想要去拽那詭異關上的屋門。

  但是我的手剛剛碰到門把手,還未用力拉動,忽聽見身後一聲異響,如重物撲地,便扭頭去看,竟是江靈無聲無息的癱倒在地!

  「哎!」

  我大吃一驚,急忙趕過去,俯身將江靈的身子托起來歪在我懷裡,這一托,我便能感覺到江靈渾身軟綿綿的,似乎是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再摸她的手,一片冰涼更甚之前,俏臉上也是蒼白的毫無血色!我驚懼交加,使勁兒搖晃著她的肩膀,喊道:「靈兒!靈兒!醒醒!你這是怎麼了?」

  江靈緊緊閉著一雙眼,牙齒也死死扣在一起,既不醒轉,更無聲音,我著急忙慌的去探她的鼻息,還有,雖然微弱,但是卻沒斷掉,我的心這才稍稍鎮定,又趕緊伸手去掐她的人中,掐了半天,卻還是不醒。

  到底是怎麼弄的!

  我又急又氣又驚又怒又疑又懼!逡巡四顧,只見屋子裡一如之前,靜謐而詭異,蠟燭上的火焰還在安靜的燃燒著,那八炷香也一明一暗,積存著灰燼,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可江靈怎麼會突然暈死過去?

  剎那間,一種極其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

  這感覺,就像是一隻羊誤打誤撞鑽進了狼群的包圍圈裡似的,又像是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走進了空無一人、深不見底的胡同裡。

  心相,這是極其不妙的感覺。

  在遇見奎子的那一刻,我還以為這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事,覺得只要救醒了奎子,找到了傷人的變屍,解決了就萬事大吉,卻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深入,竟然越深不可測!

  自大何莊起,上金雞嶺,入老公館,下軒轅地宮,兩去殯儀館,輾轉伏牛山,縱橫西峽,跌宕天曼,激戰仙枯蝠洞前後!歸來後又兩番鏖戰陳家村、觀音廟,自忖也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窺書入相興法悟道,敗敵破術驅凶滅祟,剪除異物邪獸,披露陰謀陽謀,看透咒禁奇科,連開四大目法,無論廟堂還是江湖,雖時有波折,但還是一路乘風破浪,快意恩仇!不知不覺間也存了傲意,可熟料,今日竟似要小陰溝裡翻大船了!

  不,不,不能這麼想……

  我深吸一口氣,暗自念叨:這次是人生地不熟,做事略微有些孟浪浮躁了,但還沒有翻船,必須要攝定心神,穩住陣腳!

  「嗤!」

  我正在懊惱,一絲輕微的響聲驟然傳出,把我激的渾身一抖。忙循聲去瞧時,我赫然看見江靈手上的明黃色符紙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漆黑如墨!

  我伸手去摸那符紙,一碰之下,那符紙竟散落成灰!

  這……

  我從未遇見過這種詭異而恐怖的局面,你還不知道對手在哪裡,便先落了下風,甚至連自己人都悄然折了。

  到底是誰傷了江靈,毀了符紙?

  為什麼我的耳、目、口、鼻、身、心六意全無反應?

  難道就是那個瓷俑?

  我抬頭看它,它還是靜靜的被籠罩在裊裊的煙霧之中,只是那笑意彷彿更濃了,眼睛也似乎更活了。

  「吧嗒……」

  一聲似是水珠滴落的響動傳來,我的心猛然一揪,凝神細聽時,屋子裡卻又靜的瘆人。

  「吧嗒……」

  正當我在懷疑自己是否因為緊張而出現了幻聽時,卻又是一聲響動傳來!

  這次聽清了!

  我猛地把目光投向那盛著血饅頭的盤子,只見盤子裡的血饅頭濕漉漉的,似乎是被水給浸透了!

  可剛才它們還是乾的,又是從哪裡來的水浸濕它們?

  我往上一瞥,但見瓷俑嘴角處,一點晶瑩剔透,正緩緩滑落,片刻間脫離瓷俑下頜,嗖的滴入盤中,發出「吧嗒」的一聲。

  「是瓷俑在流口水?」我駭然的張大了嘴,心中暗忖,難道它是活的?是什麼活著的邪物偽裝的?

  慧眼!

  我雙目圓睜,瞪視那瓷俑,如此一相神,我便發現有無數螢光在瓷俑週身晶晶閃爍,彷彿是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團聚一堆在騰躍環繞。

  是魂力!

  我心中一凜,頓時振奮精神,好哇,果然不是個尋常瓷像,居然有殘魂暗藏身上!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有多大的道行!

  我挺身一起,本想上去將這瓷俑推倒打碎,可又是一頓,我不敢放下江靈在地上,萬一再出什麼意外呢?

  心思急轉之間,我靈機一動,便把軒轅八寶鑒拿了出來,對著那瓷俑照去。

  但是這一照,那瓷俑座下竟然咕嘟嘟的往外冒出黑霧,風捲殘雲般湧入軒轅寶鑒的鏡面裡!

  我急忙翻回鏡子去看,只見鏡面早已經是渾然發黑,結下一層厚厚的黑垢,如同塗漆!

  好厲害!

  我倒抽一口冷氣,連忙把軒轅寶鑒收了起來,這瓷俑的祟氣竟一重如斯!軒轅寶鑒根本無法全部吸收!

  怎麼辦?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