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荒生

要說這三奶奶春花的肚皮倒也爭氣,一個多月以後房裡就傳來了喜事兒,當時周老爺樂的合不攏嘴,於是對春花越發的親近了。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往春花那邊送。
這樣一來,大奶奶可就不幹了。大奶奶是打小與周老爺訂下親事的,是正八景兒的正房夫人。而且為人刻薄刁鑽,曾經在府裡有個使喚丫頭因為帶了一根新的紅頭繩,大奶奶看著比自己頭上的鮮艷,當天晚上就叫人把丫頭的一頭黑髮全都剃乾淨了。
第二天,丫頭哭著離開了府裡。
而現在,自己的肚皮沒動靜,而剛剛收房的三奶奶那邊傳出了喜訊,這都眼看四個多月了,春花的肚子已經鼓起來了,她哪裡還坐得住?於是找來了她的奶媽王媽商量對策。
說道這裡,就不得不提府中的二奶奶了,說是二奶奶,其實她過的日子連崔富和王媽都不如。她睡覺的地方和王媽一趟房。都是下人住的西廂房,王媽睡在裡屋,而二奶奶睡在外屋,每天還要幫王媽倒痰桶尿罐,但是二奶奶倒也從不埋怨,只希望家裡和和睦睦。
就在當天,大奶奶去到庫房裡面把裡面放了好幾年的緞子全都用剪子剪碎了。賬房先生對不上賬,哭喪著臉告訴了周老爺。
周老爺就把家眷全都叫了過來,追問事情是誰做的,王媽一口咬定看到了春花拿著剪子進了庫房,春花哪裡見過這陣勢,想要為自己辯解一句,但是看著大奶奶凶神惡煞的樣子,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硬是沒敢反駁。
這個時候,二奶奶心中歎氣,但是依舊站出來為春花解圍道:「這緞子放這裡都好些年頭兒了,也沒人拿它作件衣裳,這剪碎了就碎了吧。興許是老鼠作怪呢。」
周老爺看著春花大著肚子,本就無意苛責,又聽到二奶奶的話,就勢走了下坡驢,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奶奶一計不成,心中怨恨,就這樣,到了九月份的時候,春花的肚子已經隆起來了,王媽扭著腰來到了大奶奶的房裡。她人老成精,當然知道大奶奶在想些什麼?於是對大奶奶說道:
「我在縣城裡有個遠房親戚,她家也是怕老二生兒子,所以弄掉了!」
大奶奶正為這事兒愁呢,聽到王媽的話,來了精神,連忙問是怎麼弄掉的。
王媽笑笑:「那還不容易,去藥鋪抓點大紅花,那就是專門打胎的湯藥。」
大奶奶追問道:「沒有啥別的說法兒嗎?」
王媽:「喲,這我還真就不知道,只知道吃上就打胎,具體吃多少,還真沒有問過。」
大奶奶眼中閃過惡毒的光,陰笑著說:「成,那就它吧,王媽,你去藥鋪裡抓十副,每天給她熬一副,先喝個十天,我就不信她還能生出來?」
講到這裡,要特別提一下,正常大紅花的劑量是兩錢就夠的,三碗水熬成一碗,就可以了。但是當時大奶奶給的劑量卻是一次一兩半的大紅花,四碗水煎成一碗。就這種劑量,就算肚子裡有結石第二天如廁的時候都能順出來。
可是怪就怪在這裡,春花喝了十天,肚子卻絲毫沒有一點事兒。連個肚子疼的情況都沒出現過。
剛轉過年兒來,眼看著春花就要臨盆了,大奶奶心中暗自焦急,一股惡氣就堵在胸口,最後還是王媽給大奶奶出個主意。因為是年初,所以周老爺去了佃戶那邊收租,大概要個把月才能回來,春花就是趕在這個當口要生了。
王媽找來了四個壯丁,告訴他們把春花抬走,不要讓她在府裡生孩子,隨便找個有片瓦遮頭的地方就行了。
王媽和大奶奶當時打的主意就是想要活活疼死春花,她們就不信,一個黃花閨女還懂得生孩子的時候怎麼使勁兒?連個接生婆都沒有,只要她一疼死了,孩子就得憋死在肚子裡,這樣一來,大奶奶在地主家裡的位置就穩固了。
於是,四個壯丁加上王媽,一行五個人抬著春花就往外奔,一直來到土地廟旁邊一個廢棄的糧倉裡。
可整件事兒都讓二奶奶看見了,二奶奶很聰明,眼見著自己幫不上忙了,手中拎起繡盒裡的剪子,急急忙忙的偷著尾隨王媽去了。
二奶奶跟到了廢棄糧倉,正好看到了王媽在給四個壯丁分錢,而且威脅說這件事情死活也不能說出去,否則的話這工錢誰都別想要。
而春花此時正躺在地上淒厲的哀嚎著,她疼的連罵王媽的勁兒都沒有了,眼淚和痛苦佈滿了那張白皙的臉。
二奶奶終於忍不住了,拎著旁邊的一根棍子,狠狠的對著王媽的後腦就是一悶棍。王媽當時就昏倒在了地上。
四個壯丁都傻了眼,什麼時候見過天天吃齋念佛的二奶奶有過如此手狠的時候?
二奶奶打完王媽,手裡攥著剪子對著四個人壯漢「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眼神淒楚的說道:
「幾位,咱們都是爹生娘養的,人家小媳婦兒生孩子,你們大老爺們兒本就不應該圍在這裡瞧著,這不是老爺們該幹的事兒。
更何況,是眼睜睜看著娃兒憋死在當娘的肚子裡,這就是一屍兩命啊,是損陰德至極的事兒啊,三奶奶春花與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今天幾位救了三奶奶,就算我欠了各位一條人命,我在這給各位磕頭了。」
二奶奶的話字字泣血,眼神哀婉,看的四個壯漢都是心頭彷彿被澆了涼水一樣,濃濃的愧疚油然而生,他們望了望跪在地上的二奶奶,又看著疼的兩腿亂蹬亂抓的春花,眼見著天色已近黃昏,連忙扶起了二奶奶。
於是,就這樣,四個人討熱水的討熱水,找產婆的找產婆,又弄來了一床被褥,直折騰到半夜子時,孩子終於生出來了。孩子生出來的時候,半邊的天空都變成了血染的顏色。
二奶奶連忙把孩子裹裹就包起來了,春花已經虛弱的昏睡了過去。當二奶奶看向孩子的時候,一下就愣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晚的原因,懷中孩子剛剛睜開的眼睛竟然是血紅色的。
孩子可是庚子年年初出生的,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孩子將會為整個周家帶來怎樣的災禍。
第二天的一早,王媽揉著腫脹的腦袋,惡狠狠的來到了春花的房裡。喝罵道:
「幾點了?你還睡著?趕緊起床幹活去。一堆的衣服還沒洗呢。」
春花聽到這話,登時就愣了。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坐月子的時候啊。她哪裡知道大奶奶交代王媽的事情,王媽沒辦成,自然把氣都撒在她的頭上?王媽拉著春花就往外面走,剛剛過了春節,水井裡的水拔涼拔涼的,透著徹骨的寒,春花這個連一天月子也沒坐上,一碗雞湯也沒喝過的女人,就這樣生生的病死了。
春花病死的時候,離生孩子僅僅隔了一個月的時間。
春花死了,周老爺也回來了,當聽說春花是身體虛弱而死的以後,周老爺怕浪費錢,草草的就讓人把春花給葬了,連治喪的過程都從簡了。
周老爺卻很疼這個小少爺,自己也算是老來得子,而且娶過三房夫人就出了這麼一個兒子,疼小少爺都疼進了骨子裡了。
不過當小少爺長到三、四歲的時候,古怪的事情就出現了。小少爺性格少言寡語,也從不和家裡人親近,見到誰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獨獨和二奶奶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些笑模樣。
而且更讓人感覺到不舒服的是,小少爺喜歡擺鞋,不管看到誰的鞋放在地上,他都會過去把鞋尖對著炕頭擺好,而且是左右腳相反的擺放。
小少爺也從來也沒有好好上炕的時候,每次上炕之前都是把鞋擺成反鞋,這才會乖乖上炕。
在小少爺四歲那一年,某一天,他來到了偏屋,也就是專門供祖宗靈位的房間,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脾氣,把所有祖宗的靈位砸的一個都不剩。
這件事可徹底惹怒了大奶奶,要知道在那個時候,毀祖宗靈位,那都是要用人頭來祭祖宗的。人活一世,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了一塊牌位,還讓自己後輩兒的子孫給砸了,這怎麼行?
大奶奶拉著小少爺就扇了兩個巴掌,通紅通紅的手印印在小少爺臉上,大奶奶咬牙切齒,非說要剝小少爺一層皮,奇怪的是小少爺不哭不鬧,有些嘲諷的笑著看向大奶奶。
那笑容,尤其滲人,這笑容別人沒看見,崔富崔大管家卻看的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就是同時,小少爺似乎發覺了崔富在注意他,於是他慢慢的轉過頭來,死死的盯著崔富,那陰冷的眼神和詭異的目光,讓崔富險些叫出聲來,小少爺對著崔富,嘴角再次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就在這個當口兒,周老爺急匆匆的趕來了,看著小少爺臉上的紅印子,又看了看張牙舞爪的大奶奶,回手就給了大奶奶兩個耳光。
大奶奶登時也不鬧了,呆呆的看著周老爺。
《陰陽縛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