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柳樹下的黑影

    姥爺說完河神的事情之後,又從櫃子裡拿出了一疊草紙、一支毛筆和一個硯台。
    姥爺將草紙鋪開,用毛筆在一張草紙上寫了兩個字,說是我的新名字,讓我照著寫。
    另外,姥爺還在另外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很古怪的符文,說是辟邪符,讓我照著練習畫。
    我由於是第一次用筆,而且人又小,不太會畫,就趴在桌子上,一點點地學著畫起來,不知不覺一直練習到了晚飯時間,才畫出一張像樣的,但是名字還是寫得很歪歪扭扭,看著像是蚯蚓爬。
    我練習寫字和畫畫的這段時間,姥爺就出去照顧西瓜地去了。
    春末夏初,收麥子的時間到了,天氣也變得炎熱了,西瓜地裡面的西瓜已經結了好多。
    晚飯的時候,姥爺回來做了飯,還帶了一個大西瓜。
    傍晚天快黑的時候,姥爺讓我幫忙一起把吃飯的桌子搬到了河邊的老柳樹下面放好,這才端來炒好的兩碟小菜和米飯,以及一壺老酒,西瓜也被姥爺切開了。我嘴饞,還沒開飯,先抱著一塊西瓜吃得滿嘴流水。
    開飯了,姥爺讓我先吃飯,他自己則是自斟自飲地喝老酒,不過,姥爺喝酒之前,先端了一杯酒走到河邊,倒進了河水裡,倒酒的時候,還喃喃自語說什麼請河神大人保佑咱們村風調雨順,五穀豐收。
    我看到姥爺的樣子,知道他是在敬河神酒,就感覺有些好奇,問姥爺,怎麼看不到河神的影子。
    姥爺說這位河神剛接班,還沒完全進入狀態,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看到。
    吃完晚飯,我和姥爺把桌子收拾了一下,然後就回屋睡覺了。
    姥爺由於下午幹活了,而且年紀又大,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心裡總感覺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折騰了半天之後,實在睡不著了,我索性起身,開門走了出來,想吹吹涼風,透透氣。
    出了房門之後,我才發現外面居然是一片亮堂的月亮地。
    東邊天空掛著好大的一個白月亮,大半圓的,如同玉盤子一樣掛在樹梢上,亮堂堂的。
    這時候,夜風有點大,刮過樹梢的時候,發出嗚嗚的聲音,聽在耳朵裡,讓人感覺有點害怕。
    我對著涼風吹了一會,感覺呼吸順暢了很多,看著夜色還不是很深,就想到了白天的時候姥爺和我說過的事情。
    他說我有陰眼,能看到陰物,而且還說讓我有空多去找那個何青蓮。
    我想著既然睡不著,那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去後山轉轉,看看能不能看到那個何青蓮,驗證一下姥爺的話。
    說幹就幹,我想到這裡,轉身就準備往後山走。
    那時候,由於白天的時候姥爺教了我很多基本的辟邪和驅鬼的方法,甚至是控小鬼的法門,所以,當時我感覺自己很厲害,根本就不怕什麼髒東西,也不怕鬼魂了,因此膽氣就很壯,很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
    姥爺的房子在河邊上,門口不遠的地方就是一棵靠近河邊的大柳樹。
    我要去後山,就要經過柳樹邊上。
    那時候,我心裡只是想著要去後山,就沒注意看四周的情況,所以也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麼異常。
    在我印象裡,姥爺的房子周圍,只有一個鬼魂,那就是何青蓮的鬼魂,而且還不知道到底在不在。
    不過,就在我路過河邊的那棵老柳樹的時候,卻猛然看到老柳樹下面,背著月光的樹蔭裡面,竟然是站著一個黑影。
    那黑影看樣子是一個成年的男人,就那麼無聲無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大半夜的,突然映入眼簾,著實把人嚇一跳。
    我雖然膽氣很壯,但是也被嚇得全身一顫,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鎮定了大半天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有些下意識地用手握住腰上的桃木小刀,一點點地向前移動,靠近到那個黑影兩丈遠的距離,出聲問他:「你,你是哪個?」
    聽到我的聲音,那個黑影微微地動了一下,接著抬腳向前走了走,走出了柳樹的陰影,來到了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滿臉好奇地看著我。
    我這時候才看清那個人的模樣,發現這個人上身穿著舊式的中山裝,下身是粗布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帆布鞋,全身都是濕漉漉的,滴著水。
    那個人是個男人,大概四十歲的樣子,緊皺著眉頭,面皮很清白,單看表面,也不知道是死人還是活人,但是他的眼神很陰暗,眼眶好像沒有眼睛一般,黑洞洞的,很是奇怪。
    那個人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俯身看著我,皺眉沉吟了一下,接著就有些突然地出聲問我:「我的汽車呢?」
    「汽車?什麼汽車?」
    聽到那個人的話,我疑惑地反問了一下,但是隨即想到了什麼,於是再次抬頭看著那個人,終於記起來他的樣子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人不是別人,應該就是上次淹死的那個司機。
    他,應該是新一任的河神,但是為什麼他還要找自己的汽車呢?
    這是怎麼回事?
    「你的汽車被開走了,」想到這裡,我指了指河上的漫水橋。
    「開走了?誰開走了?那汽車是公家的,他們幹嘛把我的車開走?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沒想到,那個人聽到我的話,居然有些發怒地向我低聲吼了起來,接著竟然是朝我大步地衝了過來。
    那個人向我衝過來的時候,我明顯地感覺到一陣濕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整個人沒來由地就打了一陣的寒戰,禁不住地回頭,撒腿就跑,同時嘴裡沒命地大喊:「別殺我,不是我偷你的汽車的,我不會開車!」
    「哈哈哈!」
    我跑了一會之後,感覺身上不是那麼濕冷,同時聽到後面傳來了一陣低沉地大笑聲,知道那個人沒追過來,於是偷偷停下來,回頭看了一下,卻發現後面根本就沒有人影。
    月亮光照在河邊的沙地上,一片的銀白,那沙地上倒是有一排濕潤的腳印,好像是人踩出來的,但是又非常地淺。
    見到這個狀況,我心裡不自覺地充滿了疑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心裡也因此有些後怕,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去後山上,看何青蓮的墳。
    就在我正猶豫的時候,卻是突然一陣很清冷的風從後山的方向吹了過來,接著我竟然是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陣非常淒涼柔婉的歌聲。
    聽到那個歌聲,我不自覺心神一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促使我不由自主的抬腳就向著後山跑了過去。
    我認得那個聲音,那聲音正是何青蓮的。
    我猜她這會應該也是睡不著覺,所以出來唱歌。
    我不太瞭解鬼魂的作息時間,但是,我覺得她們應該也不是很喜歡睡覺,畢竟白天的時候,它們都是在睡覺的,晚上應該都是出來活動才對的。
    穿過河邊的大柳樹,繞過姥爺的屋子,我來到了姥爺屋子後面的西瓜地邊上。
    此時月光照在瓜地裡,山風吹著瓜秧,瓜地裡泛起一層層的灰黑色的浪花,是瓜葉在動。
    我找準方向,沿著瓜地邊上的一條小土路向前走,但是還沒穿過瓜地,就發現了異常。
    就在我馬上要穿過瓜地的時候,我眼角瞥到瓜地的另外一頭,靠近山腳樹林的地方的瓜秧子裡面,似乎有一個黑影,正在一動一動地做著什麼。
    那個黑影我看的清晰,甚至還能聽到一陣陣低沉的「哼哧,哼哧」的聲音。
    當下我就明白,這個黑影應該不是什麼髒東西,不是冤魂,不是鬼怪,而是一個人,一個偷瓜賊!
    這個時節,西瓜剛剛成熟不久,正是西瓜水汁最多,瓜瓤最甜的時候,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人來偷瓜,但是今年好像來得早了一點,而且看樣子,那個偷瓜賊還是個小孩,個頭不高,比我還矮一點點,穿了一身黑衣服。
    我沒有想到,這大半夜的,居然有小孩比我的膽子還大,為了吃西瓜,甘願走這麼遠的夜路來偷瓜。
    要知道姥爺的瓜地可是遠離村子,種在河邊的,這小孩來偷瓜,至少要獨自走上一兩里的路,才能到達這裡。
    從這一點看,這小子也是個賊大膽。
    因為他也是賊大膽,所以我心裡對他就有些敬重,因此就沒去叫醒姥爺,一起來抓他,而是自己抓了一根樹棍,就彎腰悄悄地沿著瓜地邊上的地壟子,摸了過去。
    由於地壟子的遮擋,我一路摸到了瓜地的另外一頭,一直來到了距離那個偷瓜的小賊不到一丈遠的距離之後,我才突然跳出來,拿著棍子指著那個小賊,大喊道:「喂,偷瓜呢?!」
    「唔呀!」
    那個小賊顯然沒有想到有人會發現他在偷瓜,而且還爬到了距離他這麼近的地方。
    所以,當下我一喊,那小賊也嚇得三魂出竅,六魂升天,全身一哆嗦,跳了老高。
    但是,那個小賊既然敢來偷瓜,那就說明他的膽子確實很大,所以,等他看清我之後,竟然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很不屑地「切」了一聲,然後居然是抱起一個大西瓜就向樹林裡跑去了。
    看到這個小賊被我發現了,居然還抱著西瓜逃跑,我禁不住大怒,喊了一聲:「別跑!」就拿著棍子,緊緊地追了上去。
《青燈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