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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婉儀這才發覺,自己的姿態樣子,不會比封白好到哪裡去,而且她還是一個女孩子,她和封白一起站了起來,令方婉儀最難忘和最高興的是,眼看一場嚴厲的責罰難免了,可是封白在站起來的時候,還向她做了一個鬼臉。方婉儀像是聽到封白在對她說:「不要緊,大不了捱一頓打!」她和封白見面以來,根本一句話也未曾交談過,可是這時,她看到封白的神情,就已經知道封白的心中,要對她說些什麼!
  封將軍又在厲聲喝著:「封白,過來!」
  封白大大方方,一點也沒有閃縮地向他的父親走了過來。封將軍已經揚起手來,封白那時的高度,還不到他父親的胸口,可是仍然沒有一點畏縮的表現。
  方婉儀在這時候,突然叫了起來:「封伯伯!」
  封將軍呆了一呆,向方婉儀望來,方婉儀的聲音,清脆而動聽,聲音不是十分高昂,可是聽來卻已經給人以一種心平氣和之感。她道:「封伯伯,封白,他剛才教了我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封將軍愕然:「他教你?他有什麼好事教人?」
  方婉儀十分鎮定地道:「他教會了我,父親也是可以開玩笑的!」
  方婉儀說得這樣正經,而且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令得封秋葉和方風揚這兩個大人物,都呆了一呆。他們全是受過高等教育,思想十分新而且開朗的人,自然明白這個小孩子一本正經這樣說出來的那句話中所含的真正含義。
  父親也可以開玩笑的,這表示一種對傳統的、封建的父權觀念的對抗,這正是他們兩人畢生從事奮鬥,盡力在提倡的目標!
  這真是極重要的一件事!
  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
  封秋葉揚起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當他的手垂下之際,封白已經將他的掛表,迅速塞進了他的手中。
  封秋葉和方風揚兩人互望著,呵呵大笑了起來,封秋葉撫著方婉儀的頭笑:「你說得對!」
  他只說了一句話,就和方風揚兩人,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走了開去。封白向方婉儀望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草地上躺了下來,過了片刻,才道:「你比我會說話!」
  方婉儀的回答是:「看到你快捱打了,我非說不可!」
  封白笑了起來,拍著身邊的草地。方婉儀完全明白,封白是要她躺在他的身邊,她應該拒絕的,可是她卻連想都沒有想,就在封白的身邊,躺了下來。
  他們望著藍天白雲,爭著講話。
  從那次開始,他們不知有過多少次這樣並肩的唱唱細語,使他們互相之間的瞭解,一步一步加深。
  自從那次相會之後,他們有太多的機會在一起。封秋葉帶封白來的目的,是要他在大城市中受中學教育,方風揚是封秋葉最好的朋友,所以封白順理成章地住進了方家的大宅。
  雖然中學他們並不同校,方婉儀念的是一家著名的貴族女子中學,封白念的是另一家著名的男校,但是同住在一所屋子裡,屋子再大,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會少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少年人一天一天長大,方婉儀在開始時,只覺得一天見不到封白就不快樂,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不論自己有什麼要求,封白只要做得到的,一定會為她去做,而婉儀也知道,封白也和她一樣,爭取每一個和她見面的機會。
  封白並不是很喜歡彈琴,他好動,好動到了極點。然而當她一小時接一小時練琴的時候,封白就會像石頭一樣站在旁邊。每當方婉儀回頭,和封白的目光相接觸之際,她覺得自己的血流加快,指尖之上,充滿了感情,琴音也就格外動人。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個原故,方婉儀的藝術才能,得到迅速發展,已經是公認的有遠大前程的音樂家和藝術家了。而封白,則在運動方面展示了他的才能,他得到摩托車越野賽的全國冠軍的那天,方婉儀奔上去獻花,兩人互望著,心頭都有說不出來的甜蜜。
  當天晚上,當他們靠在花園中那棵梧桐樹下面的時候,月自風清,白蘭花的香味,中人欲醉,他們倆都醉在難以形容的甜蜜之中,自然而然地,他們的唇湊在一起。當那一剎間,似乎天地間什麼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們倆,或許在他們的心中,連自己也不存在了,只有對方才存在。
  中學畢業之後,封秋葉又從雲南到來,商量著他們出國留學的問題。在上次封秋葉來的時候,相隔了六年,封秋葉和方風揚兩個人,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方婉儀和封白,卻完全變了。封白挺拔、黝黑、強壯,像牛一般地堅實。方婉儀窈窕、嬌細、溫柔、美麗,幾乎所有與美麗有關的形容詞,都可以加在她的身上。
  而當封秋葉和方風揚這兩個在各方面都大有成就的中年人,望著這一對青年男女之際,他們心中的歡欣,真是難以形容!
  出國留學,美國、英國、法國、日本,可供選擇的實在大多。當他們選擇之際,只是興高采烈地在討論著,當然他們也知道,決定去什麼地方,對他們以後的一生,可能會有影響,可是他們卻絕未曾想到,決定到什麼地方去留學,會令得他們的一生,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事實上,任何人,當他在可以有選擇之際,不論選擇的是哪一方,就會對他的將來,有著影響,因而起變化。變化可能大,可能小,而起因,只是當時看來元關緊要的一個決定。甚至出門口時,決定靠左邊走,還是靠右邊走,也會影響以後的一生。
  這種情形,就像是平面幾何圖形中的一個角。譬如說,一個三十度的角,它的兩邊,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長,理論上來說,可以無限制地延長,越是延長,角的兩邊的盡端的距離就越遠,可以遠到無限遠。
  他們最後的決定是到法國去。
  因為法國一家著名的藝術學院,接受了方婉儀的申請。
  而巴黎大學的化工系,也接受了封白的申請。而且,年輕人總憧憬法國的浪漫氣氛。
  到法國去,這就成了決定。
  當時,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的第三年。在戰爭中,方、封兩家的財產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反而在戰後,迅速地得到了發展。而且,方風揚的眼光極好,早就逐步把財產轉到海外地區,香港是他選中的第一個目標,大量的投資,已經收到成果,使他的財富,近乎幾何級數地增長著。
  到了法國之後,兩家大學全在巴黎,方婉儀和封白見面的次數沒有以前多,但是也絕不少,兩人的見識廣了,學識豐富了,身體成熟了,那也更使得他們都肯定了一點: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對男女,能比他們更匹配的了。他們互相愛對方,愛得如此之深,使得他們周圍的人,都感到驚訝不已。
  在封白生活中,有不少金髮碧眼、曲線玲瓏的美女,想進攻封白,可是封白卻完全視若無睹,而當那些美女看到了方婉儀之後,也都知難而退。
  在方婉儀方面,所有的同學,甚至包括藝術學院的教授在內,看到了這樣的東方美人,全都驚得呆了。他們絕未曾想到過,一個女性的美,可以美到了這種程度。不知道有多少高鼻深目的青年,想得到方婉儀的一笑,但是他們全都失望了。
  而且,方婉儀的氣派,也令得他們不敢妄動,方家在學校附近買下了一幢花園洋房,給方婉儀住,派了范叔和范嬸跟著方婉儀到法國,照顧她的起居。豪華的房車,有穿制服的女司機,看門人是身材高大的印度人,就差沒有私人軍隊了。
《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