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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清和成為她的丈夫,那又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方風揚病重,在病床前,樂清和、方婉儀在,方風揚歎了一口氣,道:「婉儀,有一句話,我藏在心裡不知多久了,實在非說不可。婉儀,你如果想要一個理想的丈夫,那麼這個理想的丈夫,就在你的身邊!」
  方婉儀沉默了片刻,向樂清和伸出手去,樂清和忙把她的手握著。
  方婉儀心中的歎息聲是沒有人可以聽得到的。她的歎息發自她內心的深處,為的是,即使是被樂清和握著手,她所想到的,也是被封白握著手!
  方風揚看到了這種情形,真是興奮,竟然掙扎著坐了起來!
  本來,醫生說方風揚的病是拖不過三個月的了,可是由於看到女兒從封白的噩夢中醒了過來,又找到了新的愛情,方風揚直到一年之後才去世,替樂清和、方婉儀主持了他們的婚禮。
  方婉儀知道父親為了什麼才能活下去,在方風揚死後,她在靈前流淚,心中在說:「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實在忘不了封白!」
  當她和樂清和熱烈地、毫無保留地擁在一起之際,她要非常小心,才不致於叫出封白的名字來。而在婚後的最初日子中,她經常在午夜,從夢中驚醒,好像感到封白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床前。
  封白當然沒有再出現,他消失得無影無蹤,搜索工作一直在進行,阿爾卑斯山區的爬山者,如果有所發現,立刻可以在當地的銀行得到賞金,這是進入山區的人大都知道的事。
  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這件事,也漸漸被人遺忘了。
  樂清和和方婉儀的第一個孩子,在他們婚後第二年出世,那是樂天,接著,他們又添了一個女兒,樂音。
  方婉儀承受了父親的全部遺產,她交給范叔的兒子去管理,日子平靜而幸福,絕沒有人在口中提起封白這個名字,只有那架滑翔機的模型,放在起居室的一角,看來十分礙眼。而在模型旁的那張安樂椅,就是封白以前最喜歡坐的。
  樂清和當然很不滿意這一點,可是他卻也從來沒有表示過。而方婉儀,在望向那架滑翔機模型之際,有時會忽然生出幻覺,像是那架紅、黃、白三色的滑翔機,正由天空俯衝而下!
  時間過去了將近三十年,連樂天和樂音都不知道有封白這個人,范叔更是守口如瓶。這個家庭看起來平靜幸福,三十年之前的創傷,本來只埋藏在方婉儀一個人的心底,可是,樂天的那次探險,卻又令得;日事表面化了!
  緬懷過去
  「望知之環」!
  樂天聲稱,可以通過這一對玉最,知道心中想知的事!
  而更湊巧的是,法國南部的那個滑翔機俱樂部,又寄來邀請函。
  方婉儀又要到那個曾令得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去!
  樂清和當然竭力反對,可是方婉儀決定要去了,他又有什麼能力阻止?
  直到這時候,樂清和才隱隱感到,這三十年來,作為一個丈夫,他還是對自己的妻子知道得太少了!然而,他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他深深愛戀著的人,變成了他的妻子,當他一次,和方婉儀毫無保留,緊緊擁在一起,當他得到方婉儀的身子,當他凝視著方婉儀那麼美妙的胴體之際,他曾喃喃不絕他講了將近半小時的話,而且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樂清和,老天待你,真是不薄!」
  不可能的事成為事實,方婉儀已經是他的妻子!樂清和要把以前的事忘記,隨著時間的消逝,他也真的可以完全忘記了!
  可是,舊事又被提起來了!
  當方婉儀坐在安樂椅上,凝視著手中的兩隻玉瑗,沉緬在往昔的時光中之際,樂清和曾經輕推開門,向內張望了一下。
  他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方婉儀那種出神的神情,令得他感到一陣難過,因為他知道方婉儀那時,是在想什麼事,想什麼人。
  他回到自己的臥室中,令自己的身子,重重地陷進柔軟的沙發之中。兩夫妻是什麼時候開始分房睡的?不會很久,大約也有五六年了。進入中年之後,情和欲都漸漸變得淡,分房睡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樂清和想:我已經得到了當年夢寐以求想得到的一切,一切全得到了,這還不滿足嗎?
  他又點著煙斗,深深地吸著,然後讓煙自他的口中,慢慢呼出來。
  從一個窮學生,到享譽國際的學者,而且,妻子有著數不盡的財產,可以供給他無限制的物質上的享受。子女又是那麼的出色,如果一生就這樣,那真是應該滿足了。
  可是,那件事又怎麼樣?是不是在隔了那麼多年之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終於會洩露出來?
  一想到這一點,樂清和就會感到很不安。這時,他也沒有例外,不安的心情,令得他變換了一下坐著的姿勢。
  在南美洲哥倫比亞山區找到的中國玉瑗,事情的本身,已經充滿了神秘,令得樂清和覺得更神秘的是,樂天顯然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作為一個探險家和考古家來說,樂天的做法是毫無道理的。他甚至破壞了那個地洞,使得旁人不能進入。這是完全難以想像的事,因為這樣一來,樂天發表的報告,等於失去了事實的支持,在學術上,幾乎等於絲毫沒有價值了!
  樂天為什麼要這樣做?他隱瞞的事實是什麼?樂清和可以估計,樂天在那個地洞之下,一定另外有著十分離奇的遭遇,可是樂清和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經歷,也不知道樂天為什麼要保守秘密。
  由於環繞著「望知之環」發生的一一切,充滿了神秘感,所以樂清和對「望知之環」,總覺得有點戒心,他甚至問自己:婉儀正在那麼出神凝視著那對玉緩,是不是她已經在那個圓孔之中,看到了什麼呢?
  樂清和又感到了不安,深深吸了一口煙,他吸得太急了些,以致嗆咳了起來。
  他感到,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從來也沒有這樣不安過。只有一次,那是方婉儀請來了八個召靈專家那一次,他也感到過不安。
  樂清和不明白,何以如今的不安,還在那次之上!召靈專家和靈魂溝通,是十分荒謬可笑的,通過一對玉暖,能知道想知的事,豈不同樣荒謬可笑,何必為這樣的事不安?
  樂清和其實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事在不安,不過他沒有勇氣承認,甚至自己騙自己,連想也不去想!
  真正令得他不安,多少年來,一直在想著的是,封白和他的滑翔機,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樂清和曾作過各種各樣的猜想,可是沒有一個設想是可以成立的。那麼大的一部滑翔機,一個人,怎麼可能消失在空氣之中?
  整件失蹤的事件,由於人、機一起消失無蹤而變得神秘莫名。
  如果說方婉儀曾經無數次午夜夢迴,忽然感到封白可能在門口出現。那麼,樂清和害怕這一剎那的次數更多!封白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他的屍體一直沒有被發現?隨著時間過去,十年之後,他的這種恐懼,已經淡了許多,如今,已經三十年了,還能令他感到不安,由此可知在開始的一兩年,開始的幾個月中,他的恐懼是如何之甚!
  樂清和想了很久,才把煙斗中的煙灰,叩在煙灰缸中,自己告訴自己:「雖然不願意,還是陪她去一次吧,已經三十年過去了,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