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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青在維也納和檳城的遭遇,我自然是在事後才知道的,那是他從檳城回來之後,他來找我的事。但是卻有必要在這裡先把他的遭遇敘述出來。
  我以前的所有敘述,都是在整件事全部告一段落之後才作的,所以,在敘述的方式上,可以把我知道的先後次序隨意調動,而適合事情發生的次序。
  陳長青的遭遇,在電話中,他「說不明白」,後來他自然說明白了,所以,就可以先敘述他的遭遇
  維也納的美麗,是不必細表的了,這個地方,我有兩個好朋友在,在研究一項尖端的科學:如何通過外來力量影響人類腦部活動,或人類腦部應該如何活動,才能直接接收外界的信息。他們的名字是陳島和梁若水,我和他們相識的經過,記述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
  陳長青臨走之前,我把陳島工作的「蛾類研究所」的地址給了他,示意他若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們,若是事情十分簡單,那有空也不妨去見一見他們。
  陳長青是知道「茫點」故事中發生的一切的,所以他也十分高興可以認識他們,並且還說:「要是進了那研究所之後,忽然照起鏡子來看不見自己了,倒是有趣之極的事。」
  鑰匙為憑提取要物
  我笑道:「保佑你照起鏡子來,老是看到有一蘋蛾在你鼻子上。」
  陳長青誇張地笑:「哈,哈,哈!」
  在維也納,陳長青照著那個地址前去,那地址在一條十分幽靜的街道,兩邊全是超過百年以上的、十分精緻的建築物,每幢都有不同的外型,面前都有小小的院子,草地即使小,但由於都整理得十分乾淨,所以看起來極其賞心悅目。
  陳長青性急,張望著門牌號碼,找到了那個地址,推開了院子外的木柵門,木柵門帶動一串鈴,發出「叮叮」的聲響來。
  當他來到屋子前面的時候,屋子的門已打了開來,開門的是一個頭髮花白,可是面色紅潤的老婦人,老婦人衣著十分乾淨得體,身子也十分健壯,看到了陳長青,略有訝色。
  陳長青先道:「有一個朋友委託我,到這裡來用這把鑰匙取點東西。」
  他說著,把那把鑰匙,和「要命的瘦子」寫有地址的那張紙,取了出來。
  老婦人一看,就點了點頭:「你是宗和先生的朋友?」
  陳長青不知道「宗和先生」是什麼人,想來必然是瘦子的一個化名,他答應著,跟著老婦人一起進了屋子。
  屋子中的傢俱陳設都十分舊,可是都保養得極好。而且收拾得十分整齊乾淨。老婦人先請陳長青坐下來,陳長青道:「有一隻象牙盒子——」
  他心急要去打開那只盒子,可是老婦人卻做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請先坐一坐。」
  她自顧自轉過身去,在一個櫃子的抽屜中找了一會,取出了一隻透明的膠夾子來,在那膠夾之中,夾著一張碎紙片。
  陳長青一看到那張碎紙片,就明白那有什麼用途。因為在他手中,那張寫有地址的紙,中間有一個洞,那是把紙張先對摺起來,再隨意撕下來的,如今老婦人取出來的小紙片,自然是要來對照一下,看看來人是不是真的受托而來的。
  果然,老婦人走向陳長青,吧小紙片取出來,放進了紙張的中間,天衣無縫,剛好吻合。老婦人點頭:「你真是宗和先生派來的——」
  這時,老婦人有點傷感:「宗和先生說過,如果有人拿著這張紙來了,他一定是出了點事,他……他出了什麼事了,先生?」
  陳長青道:「你是他的——」
  老婦人抬起頭來:「他是我的房客,他向我租了一間房間,可是又很少住,不過,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十分寂寞的好人。」
  看起來,老婦人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寂寞的好人」是世界著名的一個殺手!這把鑰匙,或許就可以揭破這個殺手一生的秘密。
  遍搜全房不見盒子
  陳長青並沒有說明瘦子的身份,老婦人仍在說著:「他竟然一下子付了我三十年房租,所以,就算他不在,我也一樣把房間留給他的。」
  陳長青心想,瘦子真是聰明,把重要的東西留在這裡,花一點錢,使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婦人替他看守著,那真是再妥當也沒有了,比放在銀行的保險庫中,還要保險得多。
  老婦人再問:「宗和先生他……」
  陳長青順口撒了一個謊:「他很好,在澳洲的一個牧場中,逍遙得很。」
  老婦人吁了一口氣:「可是他曾告訴過我,有人來的話,他就會有事。」
  陳長青沒有理會,又道:「那只盒子……」
  老婦人道:「我不知道什麼盒子,我看是在他的房間裡,我領你進他的房間去。」
  陳長青已經相當不耐煩了,忙道:「好,好。」
  老婦人帶著他,上了樓梯,到了一扇門之前,推開了門,那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房,窗子上掛著窗簾,所以光線十分柔和,房中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張床,一張古式的寫字檯……有可以拉下來的半圓形的罩子的那一種,一列衣櫃、一張安樂椅而已。
  老婦人道:「宗和先生說過,來的不論是什麼樣人,都可以隨便使用這間房間,請便吧。」
  她說著,就退了出去,並且順手關上了門。
  陳長青連一秒鐘也不耽擱,他先托起了寫字檯的圓罩,又拉開抽屜,然後,又打開了櫃子,衣櫃中居然還掛著幾套衣服,一股防蛀丸的氣味。
  十分鐘之後,陳長青已經完成了尋找過程,實在沒有什麼可找的地方了,但是,卻並沒有那只瘦子遺囑中所說的「鑲有象牙的盒子」。
  陳長青呆了一會,思索著應該怎麼辦。
  他只知道有一隻那樣的盒子,至於那盒子有多大,是什麼形狀,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如果那只盒子的體積相當小,是不是已被老婦人取走了呢?
  可是在直覺上,那老婦人又不像是擅取他人物件的人。於是,陳長青開始第二次搜尋,這次他找得更仔細,還小心地敲打著櫃壁,移開了牆上所掛的兩幅版畫……那細綠條的玻璃蝕刻,畫的是雷電交加下的荒野,看起來十分淒清可怖。
  可是,在二十分鐘之後,仍然沒有發現。
  陳長青不禁有點惱怒,咕噥著罵了幾句,心想那可能是一個一生從事殺人職業者的最後幽默?在開他人的玩笑?就像金聖歎臨被砍頭之前,留下了「豆腐乾和花生同吃,大有火腿滋味」的「秘方」一樣?
《生死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