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帝王明英宗:做得了好人 做不了明君聖君

做好人容易,做好皇帝難--這句話用作明英宗朱祁鎮的墓誌銘,再恰當不過。

年少臨朝、被俘番邦、兄弟爭位、兩朝天子······別說歷代皇帝了,就是在普通人裡,朱祁鎮一波三折的人生經歷也絕無僅有。

作為明朝第六位皇帝,朱祁鎮的出生是幸福的。經過了60餘年的執政,如日中天的大明王朝正值「仁宣之治」的太平盛世。9歲那年,太子朱祁鎮登基。太皇太后與五位先朝重臣盡心竭力輔佐他。7年後,老臣、老太后盡去,小朱皇帝開始獨斷乾綱。

朱祁鎮人生裡的第一個壞人,也是明朝第一個壞蛋宦官王振,這時正式登台作怪。

朱元璋設立的高度中央集權制度,要求皇帝有極高的素質,否則整個國家將無法控制。而現實中能有幾個皇帝是洪武爺那樣的政治超人,而私心極重的朱家子孫又恪守祖訓,對文武百官極不信任。無奈之下,只能求助身邊的家奴--宦官。

對於朱祁鎮這樣一個長在深宮大內的幼稚少年而言,祖輩的榮光令他艷羨,做著英雄夢的他渴望自己也能如此。奸人王振曲意逢迎,投其所好,朱祁鎮的悲劇人生大幕徐徐拉開。

有明一朝,北元的威脅始終存在。當初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也是基於戰略防禦的考慮,希望能夠天子守邊,解決邊患難題。但這位朱老四犯了和他爹一樣的錯誤:你是馬上皇帝,五征漠北,守邊自然沒有問題。但你的兒子孫子有你這樣的「成功駿烈」嗎?你定都北京簡直是把子孫放在火藥桶邊上了。

1449年,北元瓦剌部大舉進犯,「太監王振勸上親征」。天真的朱祁鎮於是力排眾異,跟著大忽悠王振,親統50萬明軍精銳倉促迎敵。一路走走停停,毫無章法,最終在土木堡被2萬多瓦剌主力追上,傷亡過半,王振死於亂軍,24歲的朱祁鎮被俘,他的幸福生活從此結束,大明朝國運的下行通道也由此打開。

與北宋徽、欽二帝被俘身死的悲慘命運相反,身陷番營的朱祁鎮因為和善待人、鎮定自若,反倒贏得了瓦剌首領也先的以禮相待,還在蒙古交了一幫好朋友。加之留守北京的御弟朱祁鈺及時登基,朱祁鎮在也先手中從奇貨變成了空質,于謙又指揮北京保衛戰取得勝利,朱祁鎮在被俘13個月後,竟然安然無恙地回家了。

殊不知,出了虎穴,回到弟弟代宗朱祁鈺安排的南宮,等待他的卻是7年漫長的幽禁歲月。在這裡,他嘗盡世態炎涼。

明代宗朱祁鈺比宋高宗趙構有人情味兒,至少沒讓哥哥客死番邦,但他又害怕哥哥回來搶他的皇位,於是尊奉哥哥為太上皇,把朱祁鎮軟禁在了南宮。這裡不僅侍衛很少,連日常飲食都是通過一個小窗傳遞,有時還會斷頓。一家為了餬口,朱祁鎮的錢皇后不得不日夜趕製刺繡品,以換取必要的食品。那些年北京城的夏天也和現在一樣酷熱難耐,但南宮的大樹卻被盡數砍伐,因為代宗覺得「樹木多,恐生叵測」,怕他哥爬樹跑了。

該著朱祁鎮命不當絕。代宗無後,又身染重病,於是朱祁鎮生命中的另幾個壞人徐有貞、曹吉祥、石亨全蹦出來了。南宮復辟,朱祁鎮被擁立再度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祁鎮對徐、曹、石的擁立之功自然感激不盡,還以高官厚祿。但是小人畢竟是小人,石亨、曹吉祥招權納賄,徐有貞妒賢嫉能,朱祁鎮無法容忍了,經過多輪博弈,最終將幾名奸賊繩之以法。

兩世為人的朱祁鎮深知大位來之不易,更曉「人間萬苦人最苦」的深刻涵義。復辟之後,政治上他無法再現父輩的「仁宣之治」,但在具體事務上他盡施仁德,不僅寬容對待弟弟代宗及其家人,還償還了太爺爺明成祖朱棣的一樁公案。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奪了天下,建文帝朱允炆不知所終,他的兒子朱文圭(2歲)當時被幽禁於中都鳳陽,歷經五朝50餘年。朱祁鎮感慨此舉「於親親之義,實所不忍」。於是釋放了朱文圭等人。可憐57歲的朱文圭因長期與世隔絕,出來後竟然也牛馬都不認識。

而朱祁鎮最為後人稱道的,則是臨終前廢除了宮妃殉葬的陋習:「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宜自我止,後世勿復為」。1465年,38歲的朱祁鎮駕崩,謚曰英宗睿皇帝。而後世有史家將其列入《昏君傳》--朱祁鎮究竟是好是壞?

總體而言,朱祁鎮是個好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老好人。除去奪門之變時被逼殺掉于謙外,他幾乎沒有濫殺無辜。受過良好儒家教育的他宅心仁厚,對人慈善(這一點他不像朱家子孫,倒很像趙宋皇家的親戚)。他的寬厚讓他在瓦剌營中得到了敵人的尊重,也讓眾多奸佞在他的治下為所欲為。

但他的職業是皇帝,老好人在職場注定要失敗的。大明江山在朱祁鎮手上由盛轉衰,他必須為自己的庸碌和錯用奸佞負責。儘管天順年間他痛改前非,廣施仁政,但王朝的春天已被他揮霍殆盡,悔之晚矣。他大起大落的人生充滿傳奇,對個人而言這是財富;對王朝而言,只能說讓朱祁鎮做皇帝,是老天的一個錯誤安排。

《明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