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燭影斧聲之謎 趙光義是否毒死哥哥趙匡胤

趙匡胤的去世十分突然,而且衍生出了江湖上流傳千年的一則公案——「燭影斧聲」。

在這個案子裡,倫理學家關注的是,趙光義到底會不會喪心病狂,殺掉他的親哥哥;法學家思考的是,趙光義如果殺了他哥哥,用的是什麼兵器,栽贓也要講證據嘛;小報記者在意的是,趙光義到底有沒有調戲花蕊夫人,以至於被他哥哥發現後痛下殺手;神秘文化愛好者研究的重點在於,那一天的汴梁城裡,有沒有飄起鵝毛大雪;醫學家一直也在討論,以趙匡胤的體格,是死於心臟病還是腦溢血,如果是毒藥,難道沒有七竅流血……

夠亂吧,歷史就是這樣,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因為沒人有能力回到現場,所以大家盡可以發揮聰明才智亂猜一氣,反正不用擔心趙匡胤來找麻煩。

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基本上可以判斷,對趙匡胤的死,他弟弟趙光義是負有責任的,至於用了什麼兵器,用了什麼牌子的毒藥,這種細節我們不再追究。縱觀趙光義的一生,都在為了掩蓋這件事而奔忙——他終生都沒能走出哥哥的陰影。

有一個詞語叫「蓋棺定論」,就是說這個人死了後,我們才好說他的好話壞話,給他的一生下定論,他一天不死,這個定論就一天不能下。為此有人還寫了兩句著名的詩,說如果周公在流言飛語說他篡國的時候死掉,那他這黑鍋就背大了,成為歷史的罪人。與此相反,如果王莽在篡位之前死掉,那就是歷史上的一個大聖人。

趙光義現在死了,所以可以蓋棺定論。他,基本上是個「一般人」!

這個結論有沒有力度?別著急,後面你就知道,我確實沒有敷衍你。在當上皇帝之前,趙光義在政治和軍事上,似乎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他即位後修改歷史,讓自己提前進入歷史進程,參與了「陳橋兵變」,實際上根據相關資料記載,那會兒年輕的趙光義正在寺廟裡陪著杜老太太。

仔細梳理一下趙光義的人生軌跡,我們不難發現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圍繞著一個核心進行的,他大力開科取士,廣納俊傑之士,為子孫留下名臣賢士;殺害自己的侄子,逼死自己的親弟弟;頻頻對遼國用兵,落得軍事羸弱,轉向內在的守勢……

是什麼樣的動力,驅使這位敏感的中年人,一步步變成一個性格複雜、城府極深的陰謀家?答案都來自本章一開始的「燭影斧聲」。開寶九年是趙氏兄弟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但對於他本人而言,卻寧願希望這一年的所有事情都被從史冊裡徹底抹掉!

他心裡有陰影!

後來有個和尚叫作文瑩,寫了一本拍馬屁的書叫作《湘山野錄》,在這本書裡,他用「科學」的方法記述了那一晚趙家兄弟之間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用「天命論」為趙光義解了圍,減輕了尷尬。

文瑩記載說,老趙發跡之前,和一個混沌道人混得很熟,有一次大家喝醉了,道士手舞足蹈酒後吐真言,載歌載舞唱道:「金猴虎頭四,真龍得其位。」這暗示了趙匡胤後來的登基。等後來趙匡胤回過神來,卻找不到這位高人了。十幾年後,趙匡胤在洛陽偶然遇到了混沌道人,不禁喜出望外,又開始喝酒,沒有例外,道士再次喝高,趙匡胤趁機問他:「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壽命?」道士沉思片刻,回答說:「今年十月二十,倘若那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陛下您就還可以再活一紀十二年(這是中國古代延壽的單位,在無數善書中出現);如果那一天天氣陰霾、風雪交加,陛下您就危險了!」這句話趙匡胤一直記著,好容易挨到十月二十,那天晚間他親臨太清閣夜觀天象,看到了晴空萬里、滿天星斗,不由得龍顏大悅,產生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豪情,他攥緊拳頭暗暗想著:「我還年輕,我渴望上路……」不料,頃刻之間烏雲密佈,星月無光,冰雹辟里啪啦砸了下來,趙匡胤暗道不好,出於對混沌道人的信任,急忙連夜召開封府尹、弟弟趙光義進殿議事,他們屏退所有宮女和太監,密謀如何將帝國的大權順利交接。

五更時分,一代雄主趙匡胤悄無聲息地辭世,他的弟弟趙光義即位,是為宋太宗。這就是迷信版的「燭影斧聲」。當然它還有一個充足的理論依據,就是在趙氏兄弟的老娘杜老太太去世之前所留下的遺訓——「國賴長君」,趙匡胤百年之後,將皇位傳給弟弟趙光義,光義再傳給弟弟光美(就是後來的廷美),再由光美傳給趙匡胤的兒子德昭。這裡面的漏洞在於,杜老太太怎麼能預見到趙匡胤駕崩時德昭還是幼年呢?更何況開寶九年德昭已經二十幾歲了,完全有能力掌國。

到了寫實史學家司馬光那裡,這個事情就有了另一種味道。司馬光是個很嚴肅的學者,他不大可能臆測,也不會將責任推給上天鬼神,他只是按照自己所掌握的史料,忠實地記錄了當時的情況。不過,從司馬光的《涑水紀聞》裡,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一點「春秋筆法」的痕跡來。司馬光的描述前半部分幾乎和文瑩說的差不多:天氣突變,兄弟二人在大內把酒言歡,喝得酒酣耳熱,屏退左右,室內搖曳的燭光將二人的影子映在窗上,忽然看到弟弟連連後退,不斷擺手推辭,似乎有些驚恐。同時又看到太祖用玉斧(還記得它吧)不斷戳地,口裡連說:「好做!好做!」隨後晉王告辭,太祖酣然入睡,鼾聲如雷,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

四更時分,太祖晏駕,得到消息的宋皇后驚恐萬狀,急忙召喚內侍都知王繼恩,讓他速速去找秦王趙德芳來。王繼恩久在大內,深知自己現在所肩負的使命的重要性,他思忖片刻,作出了自己的抉擇——一溜煙跑到晉王府,去找趙光義。作為一名內侍,王繼恩作出這樣的決定,還是需要一定魄力的,畢竟皇后欽點要秦王來,以後萬一秦王即位,他被滿門抄斬的概率相當高。不過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晉王趙光義當時在朝野的地位和影響力,這個時候的趙光義,已經成功扳倒了開國元勳趙普,也為自己培植了大量黨羽,不客氣地說,早已經具備了政變的基礎。

王繼恩一路小跑,竄到晉王府門口時,看到門前蹲著一個什麼黑乎乎的東西,招呼之下,才知道是醫官程德玄。王繼恩很奇怪,天寒地凍,這傢伙蹲在這裡幹什麼?程德玄的理由是:「二鼓時分,我正在家裡休息呢,聽到外面有人拍門,說晉王找我,出去一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樣翻來覆去搞了三次,我懷疑晉王是不是病了,就來看看。」

很自然他也反問了王繼恩來做甚,王繼恩急忙將來意講明,二人一同叩門,進去見晉王。趙光義沒有睡覺,據說正在家裡拿著書本搞學習,這有點不正常。聽二人講了宮裡剛剛發生的事,趙光義開始猶豫了,試想如果遇到一個陰險的哥哥,設計這樣一個圈套,你不去找皇子而自己徑直入宮,觸犯了大忌諱,必死無疑。

現在三個人是在一條船上了,王繼恩和程德玄也擔著風險,所以聽趙光義說,想要和家人商量一下,他們頓時急了。王繼恩喊道:「時間久了,恐怕就被別人(德芳或者德昭)搶了!」三人隨即火速趕往宮內,到宮門口時,王繼恩在大內工作,職業習慣使他提醒趙光義:要不要在外面等一等?

程德玄迫不及待地說:「必須趕緊去了,還等什麼等?」於是徑直進入寢殿。宋皇后驟遭大變,在慌亂和驚恐中看到王繼恩進來,急忙問道:「德芳來了沒有?」王繼恩說:「是晉王來了!」宋皇后隨即就看到了小叔子,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只好哭泣著說:「我們母子的性命,就都托付給官家了!」「官家」這個稱呼可不是隨便叫的,這是皇帝的專用,宋皇后這一句話,就相當於承認了趙光義的繼承者地位,趙光義心領神會,也投桃報李說:「共保富貴,請不要擔憂。」當然,因為哥哥的屍體還躺在裡面,他的表情是悲傷沉重的。

這是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最詳細的描述,趙匡胤時代就這樣不明不白結束了,宋太宗趙光義登上了歷史舞台。

在這件事上,趙匡胤是負有責任的,他對自己弟弟的一味寬容和過分信任,已經超越了皇權的禁忌。種種跡象表明,在皇權交接的問題上,趙匡胤似乎一直在弟弟和兒子之間舉棋不定,聽任趙光義的勢力不斷滋生發展,從而引起了朝野人心分化,有人認為皇權應該傳給兒子,也有人認為,為了保持政局穩定,應該由晉王出面主持朝政。

古人把立太子叫作「國本」,這不是沒有道理的,人心分化最危險,也最容易引發震盪。

趙光義即位之後,為了配合輿論,很多說法紛紛出籠。有人說,以前太祖在世時經常說:「晉王龍行虎步,他日一定會成為太平天子,他的福德不是我能趕得上的。」還有一個例子似乎也可以作為證明,來印證太祖鐵了心要把位子傳給弟弟。

某次太祖到西都洛陽去,在路上有人攔駕,當然不是喊冤,這個人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要給皇帝獻上十條治國之策,太祖耐心地聽完他的陳述,並且對其中的四條表示了認同,其他六條覺得沒什麼用處。

太祖這個態度其實也是情有可原,因為古代讀書人不管做什麼,很多時候都喜歡湊出「十」這個數字來,在後面我們就會看到,大臣動輒上書陳十事,動輒來個「美芹十獻」,所以說此人的十條策略肯定也有若干條是生湊出來的,太祖比較實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但是這個人不願意了,非得纏著太祖理論清楚,說我那六條絕對也是妙計良策,領導您再考慮考慮,我一宿沒睡加班搞出來的東西,不能就這麼慘遭否定。太祖還是搖頭說,不行,這六條不適合我國國情,你沒當過領導,不瞭解實際情況……

豈料此人甚至比太祖還要倔,當場指手畫腳滔滔不絕要和太祖爭辯,趙匡胤那天估計是沒有帶那把得心應手的玉斧,所以沒打人,盛怒之下,命令左右侍衛將此人拖出去,拖得越遠越好。不過這個人的名字卻留在了他的心裡:張齊賢。回去後太祖告訴太宗:我這次到西京洛陽去,沒什麼別的收穫,就是給你發現了一個張齊賢,以後可以做你的宰相。後來這個張齊賢參加科舉考試,為了印證自己完全貫徹了哥哥的遺志,太宗想要張齊賢位居甲科,可是張齊賢發揮失常,再加上錄取部門辦事不力,被定在了後面。太宗很鬱悶,但是科考既成事實,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他只好動用皇帝的特權來補救。托張齊賢的福,這一榜二等以上的所有進士都被授予京官。

趙光義這個皇位得來也不輕鬆,現在還要顧及朝野的呼聲,因為民間有一種說法,說他「得位不正」,太祖生前並沒有直接將皇位傳給他。所以,在後來的歲月裡,趙光義的所作所為,基本上都是沿著為自己「正名」的主線來進行的。

他做了這樣幾件事情:首先是改元。按照慣例,老皇帝去世之後,新皇帝要等到下一年才可以改元,以示對先帝的尊重。但是趙匡胤十月去世,趙光義安置完畢已是十二月,到年底也就幾十天時間,趙光義都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改元「太平興國」,就是要造成既成事實,讓眾人意識到,新的時代即刻開始了。所以,歷史上的公元976年就有了兩個年號——開寶九年和太平興國元年。而且「太平興國」這四個字並不是隨便來的,令人想起太祖的話:「他日定為『太平天子』……」趙光義可謂煞費苦心。

第二年正月,他還將禁軍的名號進行了改編,「鐵騎」改稱「日騎」,「控鶴」改為「天武」,「龍騎」更名「龍衛」,「虎捷」變成了「神衛」。改名風刮起之後,他一時興起,索性連自己的名字都改了,叫作「趙炅」。

除此之外,為了杜絕老百姓的胡言亂語,趙光義還把全國各地精通天文術數、占星算命的人全都集合起來,統一進行考試,合格的留在大內,不合格的處理掉,而且堅決不許民間私藏相關物品,以免產生不利於自己的言論。一方面擺出「破除迷信」的姿態,另一方面,趙光義卻又在終南山陰建造宮殿,並且大張旗鼓為一個叫「黑殺將軍」的神仙塑像,因為不知道形象,請示之後,神仙降臨說:「我人形怒目,披髮騎龍,前指一星。」隨後,冊封「黑殺將軍」為翊聖將軍。這又是為什麼呢?

原來在開寶年間,終南山有神降臨,道士張守真自言乃「黑殺將軍」附體。等太祖病危時,這個神仙又不請自來,藉著道士之口說:「天上宮闕已成,玉鎖開,晉王有仁心。」這等於是宣佈了趙光義的天命所歸。

俗話說「欲蓋彌彰」,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疑問重重,整個朝堂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氣氛中。為了穩定局面,趙光義只好宣佈,一切都要按照太祖在世時候的規矩辦事,不能有任何逾越。同時,封自己的三弟廷美為開封府尹兼中書令,並封齊王;封侄子德昭為武功郡王,委以重任。

更加耐人尋味的是,此二人的身份都是位列宰相之上的。

開封府尹可不是一般的職務,在五代時候,通常這個位子就是「准皇儲」的代名詞,所以趙光義這是用實際行動在昭告天下:我繼承哥哥的皇位名正言順,將來,我的位子要傳給弟弟廷美,廷美會傳給德昭,這個順序是我老娘杜太后定下來的,是合理合法的。同時朝廷開始大規模開科取士,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對朝廷的文官力量進行一次大換血,讀書人一輩子寒窗辛苦,為的就是金榜題名這一刻,只要皇帝將他錄取,他一輩子都會對朝廷忠心耿耿。

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朝廷舉辦了科舉考試,這一次雜七雜八錄取下來,金榜題名者居然達到了五百人之多,其中榜首的一名考生叫作呂蒙正。在太祖一朝,最多的錄取人數也就三十一人。這一次太宗錄取不但人數大大增加,而且待遇好,搞得民間讀書人對公務員工作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對新領導也充滿了期望。皇帝沒有讓大家失望,進士第一、二等和《九經》科的考生都被授職作為監丞、大理評事或者諸州通判。那些被賜同進士出身的,一律免選,優先註冊以待任用。在呂蒙正等這些好學生領受任命出發前,太宗設宴款待大家,告訴這幫年輕人:到單位之後,如果有什麼困難解決不了,可以直接向我匯報!這些毛頭小伙子無不為太宗的愛民治國之心所感動,紛紛表示效忠,場面熱烈而感人,不愧是一場團結的勝利的宴會。

趙光義

太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自己的這些親信安插到州縣,去掌握地方大權,自己的位子才能坐得更穩當一些。趙光義急切地需要提高自己的威望,所以接下來又自編自導自演了一部武俠大片——

朝陽初升,薄霧尚未完全散盡,汴梁人民開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帶刀的捕快,騎馬的軍人,賣東西的小攤販……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忙碌而有序。汴梁街頭,十字路口京師大飯店。忽然一個破鑼嗓子引得眾人側目:「慈悲掌櫃的,賞口飯吃吧。」聽聞這話,週遭數人忍不住皺起眉頭,原來此人竟是汴梁丐幫一霸岳不群,這廝陰險狡詐無惡不作,雖是乞丐,卻常常欺行霸市,你若不遂他願,便要糾纏不休惡口相向,非把客人全都罵走,搞到門可羅雀生意慘淡為止。五代以來江湖變亂,就連最大的丐幫也結構渙散,大部分中層領導都在亂軍中陣亡,很多好漢和組織失去了聯繫,所以岳不群這類惡丐才大行其道,也無人敢出來替天行道。正說話間,京師大飯店掌櫃親自下樓,滿面堆笑拱手道:「原來是岳大俠,許久不來照顧在下生意了,幸會幸會!」岳不群斜眼狠狠剜他一下,冷笑說:「令狐沖,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你恨不得吃了我吧?」令狐沖發面饅頭般的白臉一變,又在瞬間恢復,笑道:「大俠最近沒有習練『紫霞神功』麼?臉色發青啊,莫非是『葵花寶典』的副作用?」岳不群也不辯論,積蓄功力準備開始發作,他眼睛瞇成一條線,渾身顫抖,嘴唇快速翕動,似乎在念誦什麼密宗咒語,其實令狐沖知道,他是在複習那些惡毒的罵人詞彙。

周圍的人群剎那間退後幾步,大街上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難以呼吸,幾片落葉懸在空中,也不敢落下。令狐沖不敢再笑嘻嘻,擺起《易筋經》的招式,心裡暗自揣摩:重金收購的這少林集團的秘本,不知道到底威力如何。忽然平地一聲炸雷:「光天化日,何人作亂,勒索納稅大戶明星企業家!」

一條大漢身穿錦緞腳蹬官靴,呼一下跳進當場,此人二目炯炯有神,跳到岳不群面前舉手便打,岳不群雖然在江湖略有威名,但是此大漢身形古怪,變招往往出人意料,所以頃刻之間被打了幾十下,頓時沒了人樣。那大漢還不解恨,掏出腰間雪亮匕首,照著岳不群當胸一插,眾人齊聲「呀」了一聲,旋風吹過,風沙頓起,回神再看,大漢早沒了身影,只留下一代惡丐的屍體,黑血汩汩流出,又宛如一條毒蛇,爬行在千年古街……

從不遠處的賭場裡,傳出吱吱呀呀瘖啞乾澀的二胡聲,又是莫大先生的《平沙落雁》……

京城大街發生命案,很快就傳到了大內,太宗聽說之後勃然大怒,訓斥負責治安的官員說:「大街上公然殺人,現在竟然像五代時候一樣亂了,目無法紀,肆意妄為,一定要嚴查到底!」過了幾天,鬧事兇殺案子有了結果,遞上來的報告顯示,是京師大飯店的掌櫃令狐沖,因為長久受到惡丐騷擾,實在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就拔刀而起,將其扎死在街上,當時有若干目擊證人在周圍看得真切。

太宗很高興,這個辦事效率不錯,不過又叮囑官員說,就算是查清了,也要再反覆核查,不要冤枉了好人,下次把凶器也一起帶來。次日官差押著倒霉的令狐衝前來核查,令狐沖一見太宗就不住嘟囔說:「俺是冤枉的,俺冤枉啊!」太宗嘿嘿一笑,叫官員把匕首遞上來,然後拿出自己的刀鞘,匕首插進去嚴絲合縫,眾人頓時驚呆了!原來那條大漢竟然就是當朝皇帝!太宗拂袖而起,邊走邊說:「如此一來,看誰敢隨意處置人命!」

負責辦案的官員也如夢初醒,對太宗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後再也不敢草菅人命。隨後,又發生了兩件大事,都有助於太宗地位的鞏固和威望的建立。此時中國的版圖,在南方就只剩下漳、泉二州和吳越之地沒有正式歸降。這兩個地方的領導人分別是陳洪進和錢俶。錢俶前面說過,他對大宋朝相當忠誠,不遺餘力鞍前馬後,幫忙消滅了南唐,希望以這個功勞可以保全自己的統治。至於陳洪進,此君能夠在亂世謀得自己的方寸之地,也實屬英雄豪傑。他最初只是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手下的一名牙將,留從效死後,他的兒子即位,某次在晚間宴請吳越使者,心懷不軌的陳洪進就將留從效的兒子關押起來,污蔑他溝通吳越,綁起來交給了南唐政府。隨後陳洪進推舉節度副使張漢思為留後,自己任節度副使。張漢思這個人很老實,年老醇謹,也沒有什麼決斷力,所以事事都由陳洪進做主。但是張漢思的幾個兒子都在軍中,看著老爹被當傀儡一樣指使,心裡很是不舒服,就決議趁著吃飯時候伺機幹掉陳洪進。

趙匡胤

某年四月,張漢思大宴賓客,在府內埋伏兵甲,準備暗害陳洪進。大家喝了一會酒之後,將要行動之前,忽然之間地動山搖,人在座位上都坐不穩,房屋搖晃不定,幾乎都要坍塌。古時候的人比較迷信,知識不多,又喜歡多想,所以提前和張漢思密謀的人就犯了嘀咕。「這個陳洪進,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真命天子呢?傷害他或許會遭天譴。」於是有人趁亂過去告訴陳洪進這個計劃,陳洪進不敢逗留,急忙撤退。張漢思這一次沒有得手,內心也很恐懼,時刻嚴加防範,害怕遭了暗算。陳洪進的兩個兒子都是指揮使,一直鬧著要給老爹報仇,帶兵去找張漢思算賬。陳洪進胸有成竹緩緩搖頭,說我自有辦法。

某一天他身穿便裝,袖子裡藏著一把大鎖,腳步輕快地走近張漢思的辦公地點,對守衛說:我和張大人有些事情要商議,你們暫且退下。張漢思正在內齋工作,陳洪進在外面卡嚓一下把門鎖上,然後叫人上去喊話,說郡中的軍吏商量一下,由陳副使來掌管軍務,你還是把節度使大印交出來吧。張漢思哪知道外面的情況,以為兵變早已發生,惶恐間不辨真假,將大印從門下面遞了出來。然後陳洪進召集大家宣佈:張漢思把大印給我了,讓我來主持事務。眾人信以為真,以為是堯舜禪讓的高尚行為再次重演,紛紛上前慶賀。最後,陳洪進給上級領導李煜上了一封奏折,李煜正式任命他為清源軍節度使、泉漳等州觀察使。

太祖平定江南之後,陳洪進焦慮不安,唯恐禍及自己,接到太祖要他進京的詔令也不敢違抗,只好磨磨蹭蹭出發,剛走到南劍州,聽說太祖駕崩了,心裡頓時放鬆下來,急忙回到鎮地發喪,暫時逃過了一劫。

太宗即位之後,對陳洪進照例也有賞賜。太平興國三年,陳洪進和錢俶在京城相逢,兩人頓起惺惺相惜之感,自己的政權,恐怕這一次真的走到了盡頭。考慮再三之後,陳洪進接受了謀士的勸諫,將漳、泉二州十四個縣的土地獻上。這一舉動很給太宗面子,因為這看起來似乎是太宗比太祖更有威懾力,不戰而屈人之兵,趙光義非常高興,很欣慰地接受了這份大禮。

陳洪進的舉動給錢俶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他進京時攜帶了大量的財物,希望太宗可以像太祖那樣高抬貴手,這時他唯有將兵器和財寶獻上,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懇求太宗罷免他吳越國王的封號,解除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職務……趙光義的反應令錢俶更加不安——他不同意!錢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清楚地記著,一年前攜帶家眷來朝見太祖時,太祖特意指示他,以後可以佩劍上殿,寫詔書時可以不署名字,而且不顧群臣反對,要封他夫人為王妃,甚至還要讓他與時任晉王的太宗以兄弟相稱。那是他一生中榮譽與權力的頂峰,他也暗自下定決心,要為大宋王朝效忠終生。

兩個月後,太祖指示他說:「南北的風物不同,馬上就到盛夏了,你應該早些出發回去。」錢俶激動地表示要三年一次來朝見,太祖表示沒有必要,路途太遙遠,你還是等待詔令再來吧。臨行之前,太祖將一個黃綢包袱交給他,囑咐說到了路上再看。半路上錢俶打開包袱,嚇得幾乎魂不附體,原來裡面全都是群臣所上奏折,建議太祖將錢俶扣留,然後將吳越收復。從此之後,錢俶對太祖更是感恩不盡,每次進貢物品之前,都要在庭院裡燒一炷香以示虔誠,然後方才上路。

但問題是,趙光義和他哥哥不是一類人,他的路數錢俶根本摸不著,不過從陳洪進的事情可以看出,事情不妙!他的丞相崔仁冀知道趙光義的心思,就建議錢俶說:「封號、職務之類的東西都是虛的,朝廷並不缺少,他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土地和統治權。其實我們早都是人家的盤中餐了,只不過暫時沒有被吃掉罷了,現在如果不獻出土地,恐怕性命難保!」其他臣子一聽強烈反對,這不是一般的決定,簡直就是亡國!崔仁冀厲聲呵斥了眾人,說現在我們距離國土千里之遙,已經在別人的控制之下,除非長出翅膀才可以飛回去。眾人冷靜下來仔細思忖,實情確實如此,納土,才是唯一的選擇。次日上朝,錢俶上表納土,吳越的十三州、一軍再次添入大宋版圖。趙光義喜上眉梢,即位如此短的時間,已經完成了先帝「先南後北」戰略的第一步,將南方的所有分裂政權統統收入囊中,他忍不住有些飄飄然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年的七夕,風流天子李煜在慶祝生日的聚會上,回想起故國舊事,頗多感懷,萬種情思湧上心頭,忍不住寫下了千古名詞《虞美人》,其中寫道:「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趙光義聽說後勃然大怒,一個亡國文人公然懷念故土,既是對自己的公然蔑視,也是一個隱藏的禍患。於是光義靈機一動,召來自己的弟弟廷美,讓他代表自己給李煜送點禮品,其中一味號稱「牽機妙藥」。皇帝的賞賜誰敢拒絕?送走廷美後,李煜當即服下,立時手足抽搐五內俱焚,腦袋彎下來湊到腳上,身子彎成了織布機上的牽機桿的形狀,哀號而死。

偉大詞人,落魄君主,就這樣走完了自己整整四十二年的人生。

趙光義這件事辦得不好,很沒有風度,而且暴露了他一貫的殺人手段——用毒。在他當政期間,很多人都死得不明不白,疑似中毒,所以趙光義的真正身份應該是一個熟練的化學家,擅長配製各類毒藥。用太祖對李煜的態度來做個對比,兄弟倆的境界高低立見分曉。

李煜入朝之後,有一次太祖宴客,問李煜說:據說卿在江南設宴,都要吟詩填詞,可否舉出最得意的一聯?李煜沉思片刻,吟出自己《詠扇》中的一聯:「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太祖聽後哈哈大笑,開玩笑說:「滿懷之風,又能有多少呢?」笑話這個江南書生的小家子氣。太祖之風格,應該是金戈鐵馬、秋風瀚海的氣度,這樣說實屬正常。不過他對李煜的才情是真心欽佩的,曾經真誠地讚歎李煜說:「好一位翰林學士!」言語間確有愛才之心。

與此相反,心胸狹窄過於敏感的趙光義,居然容不下一個千古詞帝,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毒殺之,有時候想

《趙光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