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不過是執念作祟。

那段時間,望城興起了一股回潮,各大電影院紛紛重推那些,經典古老的影片。

我和陸輕舟站在商場頂樓的電影院門口,爭論了好大一場,他說看《東邪西毒》,我說看《情書》,最後我們都各自讓步,共同選擇了《羅馬假日》。奧黛麗赫本青而純的側臉,隱隱在海報上浮現。

一拿到票,還有20分鐘左右開場,我卻已經催促著陸輕舟進去了,因為影院是不允許外帶食物的,而我包裡熱氣騰騰的炸雞一陣陣飄香,我終於就要忍不住。陸輕舟翻白眼,特別想離棄的感覺,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被我拉著衣袖進去。

他在我的帶領下走向三號廳,還沒有太多的人。找到座位,剛坐下沒多久,我已經在黑暗中吞嚥著口水,將炸雞偷偷摸摸的從包裡拿出來,然後自以為很善解人意的問身旁的人要不要一起共享,他斬釘截鐵的搖腦袋,並且將頭瞥向一邊,以表他的鄙視。我無所謂,拿起一個雞翅就要開啃,就在我將雞翅塞進嘴裡的那一秒,我感覺有人在旁邊敲了敲我的肩膀。

小姐,這好像是我們的座位。

我一愣,然後有些慌張地掏出電影票來看,隨即理直氣壯的回,不可能!我的是十五十六,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怎麼會有錯。那人也結果我的電影票看了幾眼,隨即有些忐忑地回,小姐,你的座位號沒錯,可是放映廳錯了誒。這裡播的是《東邪西毒》。於是乎,我和陸輕舟灰溜溜地重新走了出去,大概那一秒,陸輕舟是很想將我當場解決的,我尷尬地道歉。

我那不是沒仔細看麼……這回我一定不會弄錯了!

結果陸輕舟再也不準備信任我,他說他永遠不相信狼來了的故事。估計應該是第一次在公幹場合丟臉,所以他站在大廳走廊中間打電話,為了一方再出現任何的紕漏差錯,他最終對著電話那邊的人,簡潔有力的說了兩個字:包場。

我的VIP夢終於圓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些讓人情何以堪,所以連吃炸雞都頓時沒了心情。有時候想想,我覺得我和陸輕舟很有緣,但更多的時候,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特別生不逢時。

空曠的播放廳只餘下我們兩個人,俱都異樣的沉默了。

開始是一段長長的新片預告,然後有肯德基的廣告,一隻雞和小老頭坐在一起看電影,驚悚得雞毛都掉了。於是陸輕舟為了打破這個尷尬,沒話找話的問我。

你猜這隻雞看到了什麼這麼害怕?

我說不知道,它看到了什麼?

陸輕舟答,看到有人屏幕裡在宰殺小雞。

我說哦,你怎麼知道啊。

他特別僵硬地回了一下頭道,說什麼你都信。

我冷汗直流,這個笑話好冷的。

電影開始了大概20多分鐘,我和陸輕舟就像兩樽木頭人,只死死盯著屏幕,動也不敢動,甚至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明明是可以大聲的討論一下劇情的,畢竟這裡就兩人,不怕影響到別人,可就是少了肆意,不知道怎麼開口說話。這場景很有些詭異,平常鬥得要死不活的兩個人,在這一刻,沉默如死海。

期間我突覺喉嚨處癢,連續做了幾下吞嚥的動作依然止不住,終於咳嗽了出來。我這一出聲,陸輕舟就跟開竅似地,視線依然維持在前方水平線,但如若仔細,會發現他滿臉的不自然,他開口,說了一句讓我羞愧難當的話,他說。

夏平安,如果在這個時候,我不對你做點什麼的話,你是不是會生氣?

我一哽,咳嗽得更厲害,正愁不知該如何作答,卻恍然右手被一股適宜的溫度包圍。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開始漸漸稀薄,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必定是像火爐上的烤鴨,熱得冒油,但又故作情場老手問。

陸輕舟,我該不會是你初戀吧?

他終於恢復正常,側過臉,在明滅的光影下靜靜打量我半刻,才很肯定的回答,不是。我說我不相信。他答,真不是,我的初戀在高中就終結了。然後我開始八卦過程。他聳了聳肩道。

也沒什麼的,不過就是一場拉鋸戰,她被動,我也不開口說一個字,最後畢業了,就無所謂了。

我無語,少年老成的教育他。

你這樣不對,女孩子臉皮本來就薄嘛,你一個男人,怎麼也得主動點的。他依然是握著我手的姿態,並且我感覺手心已經開始泛汗,我不知道是他還是我。陸輕舟搖頭道。

你不懂,在感情這件事上,我比較被動。我可以做很多事,來表明對一個人的好感,但如果對方並沒有先開口說出那幾個字,我也不會的。因為不確定她是否同我的感覺一樣,因為怕被拒絕所以最好就擺出可有可無的姿態。

如果她永遠不說喜歡我,我也永遠不會讓她知道,我的感受。

話題忽然就被拉得很敏感,陸輕舟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很認真的注視了我。那樣的眼神,似一個幽深的漩渦,要將人吸入另一個世界。以前我一直都不相信有迷惑這個詞一說,但是在那天,我信了。因為,我明明是盯著面前的人,卻並沒有發現,他已經離我越來越近。近得呼吸都隱隱地噴灑在我臉上,我才有所反應。

我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陸輕舟卻依然在逼近,直到我避無可避。我捏著背包的手一抖,包裡的東西全都散落出來。距離大概只有一厘米時,手機很果斷的響了起來。我鬆了口氣地彎下腰去撿起手機,是短信,北廣發的,他問我現在有沒有時間,有些事情,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讓我知道。

很隱晦的對話,可我一下就猜到,必定和許灼有關。因為我和北廣的話題,永遠都是圍繞著同一個人。陸輕舟也看見了那條短信,因為我起身的時候,他身子依然沒有坐直。

我忽然覺得我真的被套在許灼的世界裡,再也跑不掉了。

在我站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陸輕舟叫住了我,他說夏平安,你要是現在走了,永遠都沒有機會再回來。

我被他的那句話縛住腳步,掙扎了好一會兒,手機卻又重新亮起來。是北廣打來的,我接起,他通知我地點。

掛斷,終於咬了咬牙,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彼時,大螢幕上似乎正在播放那個經典橋段,奧黛麗赫本對著派克說。

我必須要離開你,我會走到那個轉角,然後拐彎。而你就留在車裡,把車開走。答應我,不要看我拐彎,你就這樣離開我,像我離開你那樣。

但我知道,我不是奧黛麗赫本,所以我說不出那麼煽情的話,而陸輕舟也不是派克,他不是那樣的善類,他只會對傷害自己的人,呲牙必報。

在我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是可惜的,我想起之前在陸輕舟車上聽的那首初見。

你我也只差一分吻在臉。

多麼符合此情此景。

出租車行駛沒多久,就堵在了路口。我抬眼掃向窗外,卻發現有些眼熟,半晌才想起之前,陸輕舟也將車停在了這個紅綠燈口,然後遭遇了一場小小的報復。當時我根本沒有多想,已經上前去護住,當時的陸輕舟捏著我的手,很生氣地威脅我說,要死也死在他手上。

那句話當時聽來沒有意義,現在,卻讓人浮想聯翩。我浮想的,不僅是他說的話,還有自己的行為。我在心中設想,如果現在再經歷一次,還會不會做同樣的事情,而答案是,會。

最終,我掏出價目表上的金額,在司機驚異的眼光下,推開車門,往來的方向奔跑。

我明的,有些事情,之所以逃不脫,不過是自己的執念和不甘心在作祟。

回到電影院,陸輕舟已經走了,我沒有找到他,正準備打電話,卻看見了方文。那時,我對方文還沒有太多好感,因為他最初對我表現出來的,也帶著排斥,雖然我也不懂為何。看見他,我轉身欲走,卻被他清楚地叫下。他簡潔有力地叫,夏小姐,能不能談一談。

我心下有幾分瞭然。

談什麼?如果你是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服我和陸經理保持距離,我會很樂意回答你,做不到。

語畢,我再度側身,他卻又一次叫下我。只是這次,他再也沒有同我繞彎子,他從懷裡摸出什麼東西,淡淡道。

如果是談這個呢。

我回過頭去,那個熟悉的蝴蝶狀物,在我眼前搖搖晃晃,像是寺廟裡的鐘擺,朝我一下一下的,重重敲打過來。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