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笨蛋,你越級啦

宋暖看著郝敏一臉憔悴,精緻的眼妝根本掩飾不住黑眼圈,突然對這個刻薄的實習老師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理解夾雜著敬意:女人出來混職場,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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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盛打算帶宋暖去新亞大酒店去吃早餐,剛點好菜,宋暖的手機響了,是郝敏打來的,「到公司了嗎?」

「還沒有。」宋暖心裡一驚,以為自己遲到了,看看表,八點還沒到呢。

「不是讓你早點來公司的嗎?你還有多久能到?」郝敏的語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難道讓我等你嗎?」

宋暖小聲說:「大概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吧。」

「到底是二十分鐘還是半個小時?」郝敏不依不饒,「你這個小孩怎麼這麼沒有時間觀念!」

「我說不好啊,不知道堵車不堵車,我盡量快吧……」宋暖低聲下氣地解釋,還沒解釋完,那頭電話已經掛了。

目睹這一幕的張盛似乎非常生氣,他提議:「這才幾點啊,就讓你去上班!當你是包身工啊?不管她,我們吃我們的!」

宋暖此刻怎麼還能吃得下呢?她已經是坐立不安,恨不得像離弦的箭一樣向辦公室發射。

「那走吧。」張盛投降,拿起車鑰匙起身。

「這些菜這麼辦?」宋暖問。

「不要了唄。」張盛很輕鬆很自然地說。

「不要了!」宋暖瞪大了眼睛,「少爺,你真有錢,你知不知道現在全世界有多少人口還在挨餓?浪費是可恥的。」

張盛少爺被宋暖說得覺得自己的確有些可恥,於是喊來服務生將滿桌的點心粥品打包。

當宋暖提著一大袋食物匆匆忙忙趕到公司的時候,郝敏正在打電話,看見宋暖,臉頓時拉了下來,皺著眉頭一臉陰沉。可神奇的是,她卻有本事依舊用很溫柔甜美的聲音說著電話,對方一定可以通過聲音想像她微笑的樣子。

宋暖覺得有些可怕,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等待發落。

「呦,去新亞大酒店喝早茶的?」郝敏掛了電話,留意到宋暖提來的方便袋,酸溜溜地說,「真是有錢又有閒啊,小日子過得不錯!難怪你們這些實習生一個個都不珍惜工作,家裡條件好,是看不上這點工資。」

宋暖想解釋是別人請客,但一時也無從說起,只好默默地將方便袋放下,彷彿默認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千金一樣。打開電腦,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郝老師,您要不要吃點早餐?沒來得及吃,打包了……乾淨的,我一口都沒吃。」話說出口,宋暖就後悔了,應該這樣說:郝老師,知道您來得早肯定沒吃早飯,我特意為您打了包。

沒等宋暖後悔完,郝敏冷冷地吐出四個字:「不吃,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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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銷售部想借此答謝會邀請一些潛在客戶參加,有些客戶架子比較大,銷售部就想讓總裁辦通過方方面面的關係搞定。陳建說得好:「只要他們能來,我們就不會放他走。」這個軍令狀下的,讓總裁辦不得不配合,先把人家邀請來。

宋暖看了郝敏遞過來的名單,一共有七家公司,個頂個的是財大氣粗的行業內巨頭,難怪銷售部請不動。

郝敏也憤憤不平地埋怨銷售部:「他們搞個答謝會,什麼都要我們配合,你看看這名單,還點名道姓要請人家採購部門主管,我看哪,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我就納了悶了,他們部門有風華大公子這塊金字招牌,找張盛去辦,還怕搞不定?幹嗎都推到我們這裡來?他們陳總肯定是想讓張盛多拉業務,人家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何必把關係浪費在答謝會上!」說著瞟了宋暖一眼,意識到不應該在實習生面前說這些,於是中斷了話題,「不說這些沒用的了,宋暖這話我也就跟你說說,你別在銷售部的實習生那裡多嘴啊。我看你是蠻有潛力的,所以要想多教教你,這個任務是汪總下達的,記住,領導讓站著生,你就不能坐著死。」

宋暖看著郝敏一臉憔悴,精緻的眼妝根本掩飾不住黑眼圈,突然對這個刻薄的實習老師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理解夾雜著敬意:女人出來混職場,不容易的。

不過宋暖對郝敏的敬意很快被吞沒了,因為郝敏把這塊難啃的骨頭直接踢給了宋暖,她自己只挑了兩家她有人脈的公司去聯絡,「這五家公司你先試著聯繫,別說你是實習生,說實習生人家不待見你,聯繫上了告訴我,聯繫不上也告訴我。」

通過這些天的實習,宋暖已經深諳職場規則,聯繫上了告訴郝敏,她好去請功,當然不會記得提到宋暖;聯繫不上也告訴郝敏,至少領導問了,她也好有個交代。等於說,宋暖就是個幕後人物,無論這齣戲出不出彩,她連上字幕的資格都沒有。即便是這樣,宋暖卻不得推辭,因為一旦推辭,郝敏很可能就會到領導面前訴說她的擔子有多重、實習生有多麼不頂用……隨後的結果可能就是,領導讓自己這個不頂用的實習生走人……

郝敏佈置完任務就去餐廳吃早餐了,宋暖趁著辦公室沒人,佔了一把公司便宜:用辦公室電話問候遠在三亞的爸媽。

此時此刻,宋老師夫婦正在大東海某家庭旅館內召開家庭會議,議題就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宋老師認為,那個叫張盛的小子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在提倡綠色環保節能減排的當今社會,居然一擲千金租輛奔馳。

宋師母隨聲附和,就是就是,就算想表心意可以有很多種方式方法,何必把錢浪費在租車上。

宋老師覺得,這種男孩子不靠譜,女兒肯定不能托付給他。

宋師母認為,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這件事情至少說明這孩子有這份心。

眼看兩人即將分歧,分歧帶來的後果必然是爭執,宋暖的電話來了,宋暖說:「你們為什麼不去天域酒店,張盛已經通過攜程把酒店錢付掉了,一千四一天呢!」

宋老師說:「孩子,自古以來就是無功不受祿,你想想人家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肯定是對你有企圖。」

「您別說這麼難聽好不好?什麼叫企圖?我正式通知你們二老,我覺得張盛不錯,我決定跟他試著處處看。打住,別跟我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那滿大街都是流氓了……」正說著,汪思遠突然走進辦公室,他也是永遠早到遲退的勞動楷模,宋暖連忙將南京話轉變成普通話:「好的王總,謝謝您,再見。」

汪思遠意味深長地沖宋暖笑笑:「給哪位王總打電話啊,還沒到上班時間呢!」

宋暖好窘啊,心裡直埋怨自己太傻,哪位老總這麼有空大清早的接一個實習生的電話?要說也應該說小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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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敏吃過早餐回來給宋暖出主意:「銷售部不是有個實習生叫張盛嗎?如果張盛的爸爸願意幫你打幾個電話,肯定沒問題呀,銷售部這幫人不找他倒來找我們,真是的!哎,宋暖,你不是認識張盛嗎?不如請他幫幫我們。」郝敏說「幫幫我們」,沒有說「幫幫你」,顯得那麼地親近,直接把宋暖變成自己人了。

宋暖一聽,咦,好主意啊,於是傻乎乎地去找張盛求助了。張盛一聽,哇,討好心上人的機會來了,於是興沖沖地找老爸去了。

張盛爸爸一聽便皺了眉頭:「小子,我讓你去HY實習,學習人家先進的管理經驗,鍛煉自己的實踐能力,你倒好了,隔三岔五代表人家來佔你老爸便宜!以後風華是要你撐腰的,做企業一分一毫都要算計的,你整天心思不在工作上,這怎麼能行?」

「是啊,兒子,你怎麼這麼沒心眼啊,出國唸書把腦袋念壞了吧,你爸爸都說了,做企業就是要算計的,你倒好了,天天幫人家來算計你爸!你爸做到今天容易嗎?我看你啊,是被那丫頭迷暈頭了,這些丫頭都是什麼人啊?將來都是要靠工資吃飯的,看到你當然粘著不放啦,你小心被人家騙!」

「好了好了,別說那麼多沒用的,老爸你答應不答應吧?」張盛不耐煩了。

「不答應。」張總斬釘截鐵。

「不答應拉倒!」張盛氣鼓鼓地摔門走了。

張總夫婦大眼瞪小眼,互相埋怨,張總怪老婆把兒子慣壞了,張總太太怪老公沒事把兒子送去實什麼勞什子習,「自己家那麼大公司還不夠他鍛煉的?非要送去別的公司,好了,實習一個月還不到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張盛在二樓的臥室裡生悶氣,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在父母那碰過釘子,他琢磨著怎麼向宋暖交代。想到宋暖,他的心突然變得柔軟,他想,這事我一定要幫著辦成。

在床上發了半個小時的呆,張盛突然一躍而起,躥到書桌邊打開電腦,對照著宋暖給的名單開始上網搜索。

大多數公司的頭頭腦腦們雖然不喜歡被人找到,但都不介意被人認識,所以在各家公司的網站上,都有各位領導的介紹,圖文並茂,就好像明星一樣。張盛找了四五個抽屜,才找出一支籤字筆,將負責人的姓名歪歪扭扭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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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張總出差去北京,張總公子便潛入,不,應該說是大大方方踏入老爸的辦公室。然後操起辦公室電話給老爸的內務秘書打電話:「方秘書你好,我是張盛,我爸讓你聯繫一下A公司的胡經理、B公司的華主任、C局的金處長,邀請他們28日晚來風華會所用餐。」

「28號?」方秘書問,「我來翻翻記事本,好像那天張總要去迪拜的呀。」

糟糕,張盛心裡打了個鼓,腦子一轉,頓了一下說:「哦,他不去了。」

「那我怎麼不知道?」方秘書狐疑道,隨即反應過來電話那頭是張總唯一的公子,便緩和了語氣說:「可能是張總太忙,忘記通知我了。我馬上聯繫胡經理,還有哪些人參加?什麼規格的招待?」

「這……」張盛沒想到約個飯局還那麼多講究,他含糊道,「什麼都別說,就說我爸請他吃飯就OK了!」

「那好吧,我聯繫好了通知你。」方秘書客氣地說。

「我就在我爸辦公室等你電話,速度哦。」張盛自以為陰謀得逞,得意非凡,順手抄起手機發了條信息給宋暖:基本搞定!

宋暖正在辦公室愁眉不展呢,接到短信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啊眉開眼笑啊,她樂了一會,問:「絕對搞定還是相對搞定?」

張盛篤定地說:「當然是絕對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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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盛顯然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方秘書跟隨張總這麼多年,可謂是見多識廣,什麼謊話沒聽過,什麼騙子沒見過?他接到張盛電話後,立刻聯繫了跟隨張總一起出差的外勤錢秘書,把事情大概敘述了一遍,錢秘書匯報給了張總。

張總拍案而起:「這還得了?反了他了,不許幫這小子打電話,等我回去收拾他!」

此時此刻,張盛這小子正窩在英國小牛皮沙發裡,邊自我感覺良好地品著老爸收藏的極品普洱,邊等著方秘書帶來好消息呢。可是左等不來,又等不來,張盛沉不住氣了,再次致電方秘書。

方秘書禮貌而客氣地對張公子說:「真不好意思張盛,讓你久等了,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剛才張總打電話回公司,說他明天到上海,在北京可能受了涼,老毛病又犯了,身體不太舒服,讓我推掉半個月內的所有應酬。」

一個老江湖對付一個初生的小牛犢真可謂是輕而易舉,方秘書一番話說得誠懇巧妙,既拒絕了張盛又不會讓他感覺難堪。一時之間,張盛還真弄不清楚老爸是不是真的打電話回來說身體不好,卻又不敢深問,畢竟自己說謊在先,說謊的人終究是膽怯的。

張盛灰溜溜地準備撤退,臨出門,又折回來把陳列櫃裡的普洱茶餅裝進口袋,聽說女生喝普洱可以排毒養顏。

回到公司見到宋暖,張盛一臉的沮喪,宋暖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事情沒搞定,她反倒安慰起他:「沒關係嘛,本來也就是托你問問的,這種事情老找你爸也不合適。」

多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啊,張盛從懷裡掏出普洱塞給宋暖:「給你喝,很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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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轍了,宋暖只能自己靠自己了,她找出公司名單,細細琢磨了一番,覺得直接給採購部詢問負責人是否有空參加答謝會是絕對行不通的。

晚上回到宿舍,泡了一杯張盛給的普洱茶,別說,還真香。宿舍實在太冷,宋暖乾脆用保溫杯泡了一大杯放在了上鋪的床頭,就這麼喝著茶,邊琢磨著這件事怎麼辦,幾乎一整夜沒合眼。

思來想去,宋暖想到一個大膽的辦法,她先上網查看A公司的網站,找到這家公司銷售部門的電話,通常情況下,每個公司最捨得最願意公佈的信息就是銷售部的聯繫方式,從電話、傳真到郵箱,真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生怕有人要買東西找不到賣貨的人。

宋暖在腦海裡反覆設想大客戶的姿態,暗中操練數遍後,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機撥通了A公司銷售部的電話,用很平淡卻很拽的語氣對接線小姐道:「我找孟經理,孟兆德。」

接線小姐非常禮貌地告訴宋暖:「孟經理出差了,或許您可以留下聯繫方式,我會轉告他的。」

「不用了,我打他手機好了。」宋暖啪地掛了電話。一分鐘後,再次撥打,「小姐,我現在人在外面辦事,孟經理的名片忘記帶了,麻煩你把他手機告訴我一下,我找他有急事,關於訂貨方面的。」

那頭果然不敢怠慢,立刻將孟經理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宋暖。

宋暖用手機撥了一半,突然想起來這個經理人在外地,長途加漫遊話費貴著呢,於是合上手機改用辦公室電話打。不愧是負責銷售的經理,電話剛響了一聲便接通了。

「孟經理您好,我是HY總裁辦的小宋,還記得我嗎?」宋暖強作鎮定,心想銷售部每天接觸那麼多人,喝多了,飯桌上那麼多人,哪記得誰是誰啊。

那頭明顯一愣,但很快便熱情地招呼:「宋小姐您好,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有一個朋友在環保局工作,正好負責環境監測這塊,他對貴公司的環保產品很感興趣,聽說我認識您,所以托我問問……咦,我聽您說話有南京口音嘛!哦,您也是南京人啊?真巧真巧,我也是南京人哎……你過年還回南京嗒,現在動車方便得很……」東拉西扯中,宋暖突然問,「對了,你們管採購的經理姓什麼來著?我都忘記了,還一起喝過茶呢,哦,對對對,徐慶經理,您看我這記性……」終於套到需要的信息了,宋暖稍稍鬆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提起,「對了,我們HY最近要開個答謝會,孟經理有沒有空參加啊?本月28日……又要出差?哎,太遺憾了,您真是大忙人,那我邀請徐經理看他有沒有空……」

「可以啊,你問問他好了。宋小姐,你那位在環保局工作的朋友貴姓啊,什麼時候方便引薦一下?」雖然東拉西扯了半天,孟經理時刻不忘中心思想。

「這樣吧,等您出差回來,我讓她聯繫您。不好意思我有電話進來,咱們再聯繫,再見。」宋暖收了線,她的確有個同學在環保局,不過也是實習生。

接下來,宋暖如法炮製,打算在前台接線小姐那裡套出徐慶經理的手機,不過以失敗告終,採購部負責人的手機號碼就如同公司機密,接線小姐的語氣是和藹的,態度是堅定的,就五個字:打死也不說!

沒辦法,宋暖只好給徐慶發郵件,說明來意後,在郵件裡巧妙提到:您的同事孟兆德先生建議我與您聯繫,也算是拉上了關係。沒想到此舉這麼管用,十分鐘後,徐慶回復了郵件:好的,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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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那個激動啊,恨不得立刻跑到21樓擁抱張盛。

郝敏心裡記掛著這件棘手的工作,在外公幹也不安心,再次打電話給宋暖詢問進展情況。

這次真的搞定了,就在這句話脫口而出之際,宋暖突然打住了,她想起了上次被郝敏搶功的教訓——告訴你又沒我什麼事了。所以,宋暖多了個心眼,定了定神輕描淡寫地說:「正聯繫著呢。」

「聯絡到了第一時間告訴我。」郝敏囑咐了一聲,掛了電話。

宋暖打算自己向汪思遠匯報這個好消息,她借上洗手間的機會「路過」汪思遠辦公室,他正好在。宋暖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攏了攏頭髮,整理了一下襯衫的領子,然後去敲汪思遠的門。

汪思遠抬頭見是宋暖,愣了一下,隨即道:「請進。」

宋暖的心怦怦跳著,既緊張又激動,她結結巴巴地向汪思遠匯報,自己通過什麼方式聯絡上A公司的孟經理,又如何打著孟經理的招牌找到了徐經理。

汪思遠也不插話,就這麼安靜地聽著。可說著說著,宋暖自己都心虛了,恨自己抓不住重點,表述得亂七八糟語無倫次。好不容易匯報完畢,宋暖感覺自己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就這事?」汪思遠問,他平淡如水的反應讓宋暖好生失望。

「嗯。」宋暖尷尬地點點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好,知道了。」汪思遠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報表,顯然是送客的意思。

「那——汪總我先出去了。」宋暖悻悻地轉身準備離去,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被叫住了,「你等一下。」

宋暖又折回頭,充滿希望地看著汪思遠,她滿心以為他終於反應過來,打算表揚自己了。

汪思遠說:「宋暖,你的工作既然是郝敏交代的,那麼你就應該直接向她報告,記住啦?」

「記住了。」宋暖懵懂地點了點頭。

「好,去吧。」汪思遠再次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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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激情萬丈地進去,一頭霧水地出來,汪思遠的反應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直接向郝敏匯報,郝敏還不是要向您匯報嗎?這有什麼區別嗎?再說了,我匯報的都是客觀事實,換做郝敏匯報就可能不是客觀事實了,把辛苦和功勞全部挪個地方,幹嗎一定要聽郝敏的呢?聽我的不是更直截了當嗎?

吃中飯的時候,宋暖將自己的疑惑說給張盛聽,張盛一聽就明白了:「笨蛋,你越級了。」他打了一個比方,「譬如我老爸,公司裡大事小事他都必須瞭解,但如果所有下屬都不通過自己的上級直接找老闆,那老闆辦公室不是成菜市場了?所以我爸有兩個秘書,分別負責內務和外聯,所有事情都傳達到秘書那裡,秘書經過篩選過濾,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再匯報給我爸。即使是下面部門的頭頭有什麼事情想向我爸當面溝通,那也必須通過秘書預約。各個公司都是一樣的,你不通過郝敏直接去找汪總,那就是越級匯報,要是郝敏知道了,肯定得生氣。」

張盛這麼一分析,宋暖傻眼了,合著自己又做錯事了。上次被郝敏搶功,至少在郝敏面前還落個好,這次直接就是裡外不是人。

宋暖不知道汪思遠會不會把自己越級直接找他匯報工作的事情告訴郝敏。如果告訴的話,那麼自己最好先和郝敏打個招呼道個歉,怎麼說她都想好了,「郝敏老師,A公司的徐慶經理答應來參加答謝會了,上午您不在,我就跟汪總說了」。但是萬一汪思遠沒告訴郝敏呢,自己不是自投羅網不打自招嗎?整整一個下午,宋暖的心都在糾結:說還是不說?糾結之餘,免不了抱怨:不就匯報個工作嗎,哪來這麼多彎彎繞?

好在整個下午,郝敏都沒有出現,她晚上要接待來HY考察的兄弟公司代表,可能辦完事直接就去酒店吃飯了。宋暖小鬆了一口氣,但想到總歸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明天也不是世界末日,該上班還得上班,該面對還得面對,她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時候又念及學校日子多麼好,離開學校就是離開了人生最後的避風港,辛苦、批評、嘲諷、壓力,一切都得自己承受。

張盛見宋暖如此鬱悶,笑道:「這麼點小事至於嗎?人生苦短,開心點!」

宋暖咧著嘴擺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隨即又板起臉:「我開心不起來。」

「說真的,」張盛不笑了,一本正經地說,「你把HY炒了吧,反正實習期一滿我肯定去我爸公司的,到時候咱們就結婚,你啥也不用做,要是太無聊,給你搗鼓個茶館畫廊什麼的。」

「你開什麼玩笑?」宋暖瞪大了眼睛,「我們才認識幾天就結婚?且不說我爹媽對你一肚子意見,你爹媽肯定也看不上我,你們這樣的豪門子弟一般不都是要娶王公貴族的後裔嗎?」

「靠,想跟我結婚的人排長隊耶,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張盛的一句玩笑話惹惱了宋暖,她撂下一句:「對不起,本姑娘伺候不起,你去排長隊裡的挑一個吧。」說完,扭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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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的煩心事加上與張盛鬧彆扭,宋暖回到宿舍後一直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周格格見狀,把剛剛充滿電的電熱水袋遞給她:「宋暖同學,你今天怎麼了?」

宋暖心頭一熱,向周格格訴說了白天的遭遇,她們很久沒有這樣促膝談心了。實習以後,她們之間彷彿有一層薄而柔韌的膜,彼此挨得那麼近,卻一直被阻隔著。今天,宋暖的袒露心扉,似乎有某種力量,讓她們重新靠近。宋暖想,也許很多年後,自己都不會忘記,在這個寒冷的夜裡,她和周格格在堆滿雜物的宿舍裡,捧著熱水袋聊天的情形。

周格格看著宋暖,真心實意地說:「我覺得張盛挺好,挺單純的,對你又好,說老實話,我真妒忌你。」

宋暖聽了,心裡有點美滋滋的,嘴上卻說:「我最看不慣就是他那份囂張,開車闖紅燈,動不動就讓我辭職,有錢就了不起啊!」

周格格笑道:「有錢當然了不起,不上班不知道,上了班才曉得這賺錢多不容易啊!」

宋暖立刻又聯想到明天要去公司面對郝敏,頓時談興全無,悶悶不樂地上床,「不早了,格格,睡覺吧,眼睛一閉睡著了就沒煩惱了。」

「算了吧,你心裡有事睡得著嗎?除非是死了,眼睛一閉才沒煩惱呢!」

周格格慢騰騰地起身脫衣服,悶悶地說:「宿舍夠冷的,也許最近我爸媽會幫我買輛車,這樣的話,我可能就每天回家住了,也能吃個現成飯。」

宋暖大驚:「格格,你都要買車啦?太強了!那你就是我們系第一個有車族了!」隨即表情又黯淡下來,「咱們不是說好畢業以後一起租房子的嗎?你這個傢伙放我鴿子!」

周格格做暈倒狀:「媽呀,你都要做闊太太了,還會跟我一起租房子嗎?你租我住還差不多,我要是付不起房租你要通融通融的哦,包租婆!」

宋暖沒接茬,滿腹心思地爬上床。第二天一睜眼,已經快八點了,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承受力與忍耐力了,以前一丁點小事也會失眠,現如今一腦門子官司也照睡不誤。

到了辦公室,只見汪思遠就在郝敏桌邊說著什麼,宋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因為隔得遠,汪總的聲音又低,宋暖支著耳朵聽了半天,也只聽了個大概:他們的確在說答謝會邀請嘉賓的事。宋暖心想,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汪思遠臨走時,看了一眼宋暖,正好撞見宋暖心虛的眼神,他居然有些俏皮地笑了一下,出去了。

一分鐘後,郝敏招呼宋暖,語氣頗有點不快:「A公司到底怎麼說?領導都催了!」

烏拉,宋暖心頭的烏雲一下子散去了,汪思遠沒有告訴郝敏,她暗暗發誓:做人要做這樣的人,做事要做這樣的事。

《實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