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大的奇跡

燈顯然是比照溫熙被燒掉的燈買的,外形幾乎一模一樣,但細看要精緻很多,娟紗上的畫更是栩栩如生,唐僧師徒各佔一扇,週而復始地追逐著,而他們的身後都加畫了一個小人,寥寥數筆卻活靈活現,都是小大人溫熙的模樣,有穿西裝的,有背著書包穿校服的,還有抱著恐龍傻笑的,溫熙提著燈籠美得不知該怎麼樣才好,趕緊去給爺爺奶奶展示。

「這孩子,真是有心了。」

溫志明把燈籠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過,讚不絕口,順手交給了妻子。

廖舒迎著孫子期盼的目光,也勉強地點了一下頭:「是畫得不錯。」

然後就聽見溫熙開心地去找手機,語無倫次地給姜凌汐回復:「姜姐姐,我奶奶都說你畫得好!姜姐姐,我好喜歡!這是全世界最好的禮物。」

與此同時,溫正楠也收到微信,除了祝福和同款大笑臉,還有一句話。

「溫sir,外面買的餃子不好吃,讓你嘗嘗我媽的手藝,保證你以後年年都要念念不忘。我怕大過年惹阿姨不高興,就不進門了,幫我祝他們新年快樂。」

溫正楠摸著還微溫的餃子,想起姜凌汐頭傷未癒,街頭巷尾地去找燈籠,又趕緊趕忙加工完,頂著寒風偷偷過來,把燈籠和餃子擺好,又偷偷離開的樣子,心裡又暖又憐,有很重很重的情緒在發酵,想要找到突破口。

等等,餃子還是微溫的?

溫正楠的人生罕見地出現了四肢比理智要快一步的情形,把保溫盒一放,他取了門口的大衣就追了出去。

「爸爸,你快看我的燈,上面這層也能……奶奶,爸爸上哪去了?」

廖舒提起了小孫子的走馬燈,她穿著剪裁優雅的綢裙,保養得勻淨而細膩的皮膚映著幽黃的燭光,鬢邊垂下一縷軟發,即使臉仍然繃著,人卻柔和許多,連嘴角那抹嘲諷的笑都顯得不那麼刻薄了。

「頑石做璞玉。」她說得滿心不甘,懵懂的溫熙居然也聽懂了,一本正經地揚起了臉,拉住她的衣角:「奶奶,和氏璧都是從石頭裡破出來的呢!」

溫志明好笑地看著妻子被小孫子哽住的神情,微笑地喝了口茶,他還是很愛妻子這張不怎麼和善甚至嚴苛的臉,尤其喜歡這張臉被打破那一瞬間的小表情,所以頗有興致地加了一句:「溫熙說得對,卞和獻玉,璞玉前兩次都被當成了頑石,第三次才破出了和氏璧。」

果然,廖舒的面孔出現了各種混雜的情緒,只是很快又收斂為端莊:「你現在說得振振有詞,到時候真成了媳婦,別嫌掉格。」

「掉格?姜姐姐說你們應該最嫌她學歷差,所以她正在考Z大的研究生呢,說要和爸爸當校友。」

這下廖舒倒是真冷哼了一聲:「她能考上?」

「能吧,好像爸爸答應了她,考上就和她在一起,她超有動力。」

「你看看,一天和孩子說些什麼東西,不把我們溫熙帶壞才怪。」

溫熙不滿地撅起了嘴:「奶奶——」

廖舒看自己當寶貝一樣帶大的孫子一門心思護著那個丫頭,越想越沒好氣,賭氣說道:「考!讓她考!我不信她靠得上!」

向來善解人意的溫熙卻完全誤解了奶奶的意思,立刻歡快地拿起了手機給姜姐姐報起喜訊來:「姜姐姐,我奶奶剛說,你如果考上Z大,她也同意你和爸爸在一起。」

溫志明看著妻子啞口無言瞠目結舌的樣子,摟著小孫子哈哈大笑。

從開了地暖的家中追出去,溫正楠才發現今天的溫度比他想的還要低一些,他加快了步伐,走到大門依然沒有看到姜凌汐的身影,連忙去保安室詢問,崗亭裡居然恰好是那個西北小伙子。

「溫先生,你說的是不是上次晚上來找你那個女孩?她是來過,還送了一盒餃子給我們,等下班了吃完,勞駕你幫我帶盒子還她,真是個好女孩。」

「怎麼沒聯繫我?」

「你上次交代過,以後看到她無論你在不在都可以讓她進來,我們就讓她直接進去了,還以為和你碰面了呢。」

「看見她出去了嗎?」

「出去啦,出去有一會兒了,在門口等的士沒等到,往公交車那邊去了。」

溫正楠連忙道謝,快走了幾步,最後乾脆朝公交車站跑了起來,遠遠地看見了穿得毛茸茸、捂得嚴嚴實實的姜凌汐。

溫正楠看著她不停地跺腳,等著不知道還會不會來的公交車的樣子,發現自己的心像隨著她的腳步奏起了一首最古老的詠歎調,他終於無比確認,自己喜歡上這個丫頭了。

再不可思議,他也真的喜歡上了。

姜凌汐等公車等得正無聊,蹲在背風處,發現路邊的消防栓出了故障,一小股水噴泉般湧著,被節日的綵燈照出華麗的色彩,就連淌在地上的積水也被水絲點成了一張斑駁的光網,那光芒流動著,異常夢幻。

她看得著迷,拿出手機找出最漂亮的角度拍了張照片要發給溫熙看,正好聽到了溫熙發來的語音,極度的驚喜讓她一個人在街邊跟瘋子一樣跳起了舞,完全忘記了剛才被凍得鼻涕橫流的淒慘。

忽然間,一件帶著體溫的大衣從天而降,暖和得姜凌汐下意識摟緊了。

「你還挺悠閒。」

「溫sir,你怎麼來了?」她露出戴著厚實雷鋒帽的腦袋,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小心思,搓著紅通通的鼻子道,「你真來了呀!我發微信的時候可猶豫了,又想你來找我,又怕你來找我,不過你追出來我實在太開心了!快來看我剛發現的七彩噴泉。」

溫正楠掃了一眼地上亂噴水的消防栓,皺了皺眉頭,卻在她的照片裡看到了不同尋常的美。

「溫sir,熙熙說奶奶答應我考上Z大的研,就讓我們在一起呢!我回家就去看書,保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姜凌汐自顧自舉著三根小指頭對天起誓,溫正楠卻看著她的照片,想起她那些塗鴉和燈籠上的畫,忽然脫口而出:「別考研了。」

「不行!你答應了我考上研究生讓我當你女朋友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

「你一個大所長,怎麼說話不算話呀!那次在醫院,那個水池邊你明明是這麼說的。」

溫正楠替她把大衣裹得更緊,帶著人往家走:「我開車送你回家。」

「你別迴避我的問題,你那次明明答應了的。」

溫正楠停住了步伐,回頭微微一笑,清雋的五官在華燈初上的黃昏有異樣的柔和:「姜凌汐,我要和誰在一起,和考不考研沒關係。我記得你和溫熙打電話時說過,你想當插畫師,你也的確有天分。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溫正楠笑得特別溫柔,還想去揉一揉她的頭,想起她腦後的傷才作罷,順手在她被冷風吹紅的臉頰上擰了一把,因為冰冷的觸感而皺眉,乾脆替她摀住了臉。

姜凌汐完全愣住了,大氣都不敢出:「所以,你是說我不考研,也和我在一起?」

溫正楠被她呆滯的神情逗得直想笑,又不想看她一秒得意忘形,背過了身:「我可沒說。」

姜凌汐尖叫一聲,撲了上去:「我不管,你就是這個意思!你就是這個意思!啊!我今天是撞了什麼大運了,全天下都在幫我。」

溫正楠看著她不出所料喜形於色的樣子,心裡居然也感受到了姜二小姐常說的「開心得冒泡」是什麼樣的滋味,他順手摟住了她,姜凌汐眼珠子轱轆一轉,藉著力就在他嘴唇上啃了一大口,然後才捧著臉後退了一點兒。

「姜凌汐!」

「對不起,對不起,你當我……」

「這才叫吻。」

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冰涼的嘴唇裡,這是溫正楠完全清醒意識下真正的吻,凌汐一想到這點,感覺自己骨頭都化了,她覺得自己落進了漫天煙火的海裡,天上水下全是璀璨的光芒。她聽見了溫sir開始急促的喘息,比她迷戀過的任何聲優都要誘人,原來所有的旖旎和幻想,都比不過一個兩情相悅的吻。

一直在等的公交車終於來了,姜凌汐靠著殘留的最後一絲理智想退開,卻被溫正楠用力拉回來。

「溫,溫sir,車……車……」

她的話被吻得支離破碎。

「不管它,我送你回。」

「溫sir……」

溫正楠輕輕吻著她的嘴角,低低「嗯……」了一聲,那飽含曖昧的瘖啞差點把姜凌汐給「嗯」趴下。

「溫sir,你……你,悶騷……」

溫正楠低低笑著,揶揄的嗓音都優美得像最醇厚的提琴:「你才知道?」

在姜凌汐最常聽到的嘲弄語氣中,她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她猛地跳到了溫正楠的身上,連掛在身上的大衣掉了都顧不上,咯咯大笑起來。

「姜凌汐,你再笑,我這把老骨頭就要散啦。」

「沒關係,就算散了我也一根根幫你拼回來。」

溫正楠抱著她軟綿綿的身體,原本還有些動情,可姜凌汐卻忽然一歎,捂臉哼哼上了:「媽呀,我才答應了阿姨……啊不,廖女士,要考研。」

「聽我的,學美術。」

「不行,你家學歷還是太高,我決定要考Q大美院的研!」

溫正楠又笑了:「志向挺高,那你可得加油。」

「還是那句話,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

鬥志昂揚的姜凌汐再次揮舞起了小拳頭,可溫正楠忽然一本正經地皺起了眉頭:「小丫頭,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和你一起。」

興奮得難以自抑的姜凌汐有種「一瞬天堂,一霎地獄」的痛苦,她垂著頭悲傷地問道:「溫sir,又怎麼了?」

「許嘉言比我小了七八歲吧?」

溫正楠正經起來,說如此生活化的問題都嚴肅得像在討論學術,連帶著姜凌汐雖然很奇怪怎麼忽然跳到了許小白那裡,依然認真地算了算,點頭:「對呀,那又怎麼了?」

「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得喊個比我小幾歲的小伙子姐夫,我豈不是很虧?我還是照姜阿姨的安排,和你姐在一起比較合適,你和許嘉言喊我姐夫才不會有『錯位』感。」

姜凌汐被一句我和你姐在一起比較合適炸懵了,半天才消化掉溫正楠的話,終於自他嘴角掩蓋不住的促狹笑意裡意識到,老古板居然在和自己開玩笑!硬生生嚇死一半細胞。

姜凌汐大叫著,猴子一樣攀到了他的背上,狠狠咬了他一口:「溫sir,你太壞了!」

溫正楠蓋住迅速躥紅的耳朵,還要裝:「我很嚴肅地在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你是不是傻,讓我姐兩口子都喊你溫師兄不就結了?誰放著好好的師兄不當,非得做妹夫的?溫sir,我一直以為你比我聰明一百倍,原來你也會冒傻氣呀!」

姜凌汐美美地幻想著自己被許小白和姜艾喊「嫂子」的畫面,越想越樂不可支,溫正楠微笑著,背著甩胳膊甩腿的她往車庫走去,安靜的小區填滿了凌汐嘰嘰喳喳的歡笑聲,他決定還是不要戳破她這一刻幸福的想像了。

他愛上了她,不已經是最大的奇跡嗎?

《小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