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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出其不意的連續晴天,不過怎麼看都像是強顏歡笑,讓人惴惴不安為老天爺擔心,不知道他遭遇了壓力多大的事。可是那天晚上下雨了。陸先生和喬安也被困在家裡,他的家裡。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陸先生看著電影,喬安做自己的事。喬安上班之後,在公司裡,陸先生照樣做他的笑面虎,喬安當她的撲克臉,各自忙碌,除了Fiona看到他們站在一起時就忍不住笑,其他人也察覺不出什麼。也可能他們本身也沒什麼吧,除了工作上的往來,並不會出現男女朋友關係的牽制,所謂的約會,也不過是一起見見客戶,真正的二人獨處時間基本都局限在陸先生的家裡。不過這種局面也非常可以理解,如果喬安和陸先生兩個人正襟危坐地吃飯談天送禮物,然後誠懇地說一句,咱們交往吧。想想也覺得噁心。他們都是壞人,有目標的壞人,有共同目標和各自私心的壞人,必須裝得對你愛我我愛你這種事不感冒。不過陸先生也不總是乏味,這樣的王老五多少有些讓小女孩著迷的業餘愛好。其實小男生也有業餘愛好,但是小女孩覺得小男生的業餘愛好都是不務正業,只有事業有成的大叔才配有愛好,哪怕是遛鳥養魚這種也高級得不得了,有生活品質的象徵。二十歲的男生養個鳥,女生會異口同聲地說,墮落!除了之前說的,養了一缸喜歡吃對方的魚,陸先生還有一個愛好,看老電影,黑白的、無聲的都喜歡。

這是他二十幾歲就形成的愛好,很可怕的是,這是他跟著喬安她爸林總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可能他都不記得。當時是為了拍喜歡看老電影的林總馬屁,在面試助理前租了幾十張VCD,趁閆涵睡了連夜看,怕開那台老電風扇吵醒她,看得汗流浹背,奇怪的是,他看著看著都感覺不到熱了,抬頭發現天都亮了。後來,他坐上了林總當初的位置,喬安細長白皙的腿隨意放在他身上,手裡拿著iPad,看些行業數據,對影片內容漠不關心。人生很妙吧。陸遠揚按下暫停,盯著喬安看,外面的滂沱大雨洗刷著玻璃,彷彿整個房間變大了,比海洋還要大呢,他們被扔在沙發這條小船上,漂啊漂啊,靠不了岸。但是他喜歡這樣的時光,他喜歡她卸下防備,也不像在公司那樣假裝。其實喬安也喜歡,她雖然戴著耳機,眼睛盯著數據,但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她也在感受這種安寧的沉默。喬安後知後覺電影暫停了,對陸遠揚笑笑,摘下耳機,「不看了?」「你不喜歡看老電影嗎?」「我喜歡看新的電影。」喬安隨意看向電視機,現在放的是《卡薩布蘭卡》,「老年人才喜歡老電影。」「那你幹嗎喜歡我?」「陸總,我可從來沒說過喜歡您,我是敬重您。」「敬重我在公司敬重就行了,現在在這躺著算是什麼意思?」「不是現在提倡獻愛心,多去社區關懷孤寡老人麼。」「喬安,你來我這工作可真長進不少啊,連幽默感都直線上漲。」

「有嗎?我不覺得,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不過,有的老電影我也喜歡。」喬安托起下巴,看向屏幕。陸先生看著喬安的樣子,突然想到閆涵喜歡《卡薩布蘭卡》,喜歡亨弗萊·鮑嘉眼裡充滿淚水,對英格麗·褒曼說「我們擁有巴黎」的樣子。他強行打斷了自己片段式的回憶。「讓我猜猜看。」他也把腿拿到沙發上,學著喬安的樣子,胳膊抱著膝蓋,和她面對面坐,「你這種天不怕地不怕,革命女烈士勁兒,應該喜歡《亂世佳人》吧。」喬安搖搖頭,露出小動物的可愛樣,「不喜歡,斯嘉麗拒絕克拉克·蓋博,有點不知好歹。」陸先生心裡笑著,你又何嘗不是。「我喜歡《蒂凡尼的早餐》。」喬安說。「因為你喜歡奧黛麗·赫本?」陸先生問。「不是,我喜歡物慾橫流中帶點真愛。一點就夠了。」一點才顯得珍貴。這句話喬安沒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這一點就顯得更奢侈了。「你是喜歡壞女孩也能擁有好結局。」陸先生無情地戳穿喬安,靠在沙發一邊笑著。喬安看看牆上的掛表,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該回去了。」「說你是壞女孩生氣了?」「不是壞透了的人能陪你玩嗎?」喬安眼裡帶著狡黠學著陸先生的語氣,「和我玩,你玩不起!」說完她從沙發上爬起來,把桌上零散著的自己的東西裝進包裡,走到他身後摸摸陸先生的頭髮。陸先生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像要糖吃的小孩那樣耍賴,「不准走,孤寡老人要求你留下再玩一會兒,你不陪我我明天去公司告你老闆說你沒愛心。」「我老闆也是孤寡老人,我明天還得打起精神陪他呢,你要是把『靜染』的Case給我,我就再陪你一會兒。」

「你太狡猾了,趁機和我談條件。」「和上司除了談條件還有什麼好談的?」「談戀愛啊。」陸遠揚鬆開手,扭頭看著站在身後的喬安,故作生氣狀,「孤寡老人不能談戀愛嗎?」喬安忍不住笑起來,笑得停不下。陸先生喜歡她笑,包括一眼就能看穿的假笑。但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喬安。雷電過去了,海變得平靜,一群白色的海鷗展開了翅膀,貼著海面飛過,發出短促的聲音和漫長的壯觀。

《女王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