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遐想

見過我的醫生都說那天我離天堂很近,能夠保全性命是個奇跡,而眼睛能夠重見光明更能喻為傳奇。其實那天,連我自己都以為將會失去一半的光明……  

在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如何面對右眼的失明。我自己用手檢查了面部的傷勢,左邊並無大礙,右邊血肉模糊,猶以眼部最為嚴重,沒有任何知覺。我在救護車上非常鎮定地向醫生詢問右眼的情況,得到的答案是不確定。“不確定”實在不是一個能夠讓人滿意的答案,它讓我不再抱有任何僥倖的希望,它讓我不得不去接受成為“獨眼龍”的事實,它讓我開始胡思亂想…… 

“獨眼龍”的形象比較適合當海盜、土匪這類凶悍的角色,反正郭靖是演不成了,《射鵰》裡也沒什麼獨眼的江湖好漢草莽英雄,柯鎮惡瞎的是一雙也不符合。想到梅超風我倒是覺得可以嘗試—— 張紀中老師曾經說,“梅超風不可超越!”我這回反串加上真瞎,應該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偷笑了一陣之後又開始想些比較實際的問題。右撇子都是以右眼的視線為準,那些右手持槍的人不都是閉左眼來瞄準的嗎?如今我只剩一隻左眼了,是否要把自己訓練成左撇子呢?還有一個實際的問題就是我以後是在眼眶裡放顆玻璃球充數,還是索性帶個眼罩嚇唬人,還是乾脆什麼都不要更加嚇唬人?這個問題很難作出決定,而且頗費腦力讓我昏昏欲睡。 

“千萬別睡著,堅持讓自己醒著!我是鄧醫生,我們開始手術。小彭,你來打麻藥……” 

我的思緒仍然不著邊際地飄著,人卻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還撞見了“彭鄧大軍”——彭德懷的“彭”、鄧小平的“鄧”。而我也把自己和劉伯承元帥聯繫在了一起,哈哈,妙哉!妙哉!三分鐘後,鄧主席的一句話讓我感到自己是那麼可笑,之前那些用來安慰自己的天馬行空的遐想都是多餘,我的右眼根本沒瞎!噢!感謝上帝!感謝菩薩!感謝真主!我也代表張紀中老師感謝他們,暫時他的梅超風還是無法超越! 

懷著無比輕鬆愉悅的心情,我與兩位醫生在手術室共同度過了美好的六個半小時。為了不讓彼此睡著,我們敞開心扉,無所不談。整個手術在我們共同營造的異常輕鬆的氛圍中、在兩位醫生體力透支之前、在天亮的那一刻順利結束了。事後醫生告訴我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脖子上有一條長約七八厘米的傷口,由頸動脈邊緣至頸靜脈邊緣,動脈和靜脈都已暴露在外,不管是哪條破了,我都會小命不保。我真佩服醫生的心理素質,臨危不亂還能談笑風生。不過轉念一想,那也就因為碰到我了,要是換作別人,可能就大大不同了吧。現在只要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就會毛骨悚然。我不知道那份從容與樂觀是從何而來,就像不知道為什麼文章開頭那幾句話裡會有三個網絡遊戲的名字一樣。 

《幸福的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