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_第260節

第251節

其後,漢地百姓的金帝阿忽台阻擋了我們通好於宋國[1]的主卜罕[2]等眾多使者。因此,成吉思汗於狗兒年(甲戌,1214年)再次出征金國。他說:“既已歸順,為什麼要阻擋我們派往宋國的使者?”

成吉思汗直趨潼關口,命者別進攻居庸關。

金帝得知成吉思汗進攻潼關口,命亦列[3]、合答[4]、豁孛格禿兒[5]三人率領軍隊,挑選精兵,以紅襖軍[6]為先鋒,整治軍隊去爭奪潼關口,不讓(蒙古軍)越嶺。遂命亦列、合答、豁孛格禿兒三人急速行軍而去。

(成吉思汗)到達潼關口時,金軍已滿山遍野而來。成吉思汗與亦列、合答、豁孛格禿兒交戰,擊退亦列、合答。拖雷、赤古駙馬二人從旁殺來,打退了紅襖

蒙古秘史軍,擊敗了亦列、合答,把金兵殺得積屍如爛木堆。

金帝得知金軍被殲滅,從中都逃出,逃到南京城[7]去了。剩餘的金兵(飢餓)瘦死前,甚至自相食人肉。

(成吉思汗)因拖雷、赤古駙馬兩人作戰有功,對拖雷、赤古駙馬兩人大加恩賜。註釋:

[1]宋國—原文為“趙官”,旁譯“宋”,指當時的南宋政權,其時南宋第四代皇帝寧宗趙擴在位(1194-1226年)。王國維認為“趙官”即宋寧宗之名趙擴的音譯。

[2]主卜罕—又譯速不罕、搠不罕、蘇巴爾罕等。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出使至燕京木華黎處的南宋人趙珙所撰《蒙韃備錄》載:“近者入聘於我宋副使速不罕者,乃白韃靼也。每聯轡間,速不罕未嘗不以好語相陪奉慰勞,且曰:‘辛苦,無管待,千萬勿怪。’”由此可知,速不罕為通漢語、文化教養較高的汪古部人。王國維注曰:“劉時舉《續宋中興資治通鑒》(卷)十五:‘嘉定十四年辛巳(1221年),韃靼國使葛合赤孫來議事。耶律鑄《雙溪醉隱集》(卷)二《凱歌凱樂詞》注云:‘昔我太祖皇帝出師問罪西域,辛巳歲駐蹕鐵門關,宋主寧宗遣國信史苟夢玉通好乞和,太祖皇帝許之,敕宣差噶哈送還其國。’葛合赤孫即噶哈也。時速不罕蓋為葛合赤孫之副,此事在作此錄之歲(趙珙撰《蒙韃備錄》於嘉定十四年),故云:‘近者入聘於我宋副使速不罕’也。”

元太宗三年辛卯(1231年),速不罕出使宋假道,為宋沔州統制張宣所殺。《元史》卷115《睿宗傳》:辛卯,拖雷“遣搠不罕詣宋假道,且約合兵。宋殺使者,拖雷大怒曰:‘彼昔遣苟夢玉來通好,遽自食言背盟乎!”乃分兵攻宋諸城堡,長驅入漢中,進襲四川,陷閬州,過南部而還。”《雙溪醉隱集》卷二《凱歌凱樂詞》自註:“辛卯冬,我太宗皇帝南征女真,詔睿宗皇帝遣信使綽布干使宋,宋人殺之。”又引《理宗實錄》卷八十三:“紹定四年辛卯,北使蘇巴爾罕來,以假道合兵為辭,青野原沔州統制張宣誘蘇巴爾罕殺之。”

[3]亦列—即移剌蒲阿,金契丹人。少從軍,自千戶升至都統。金哀宗為太子時選充秦衛軍總領。擁哀宗即位有功,權樞密院判官,軍國大事多從參決。正大六年(1229年),權樞密副使。次年,與總帥牙吾塔等領兵救慶陽,敗蒙古軍於大昌原。以權參知政事與完顏合達行省於鄉。九年,兵潰於鈞州三峰山,逃奔京師,途中被擒,據降,被殺(見《金史》卷112本傳)。

[4]合答—即完顏合達。金貞祐初,充護衛,送岐國公主赴蒙古營。三年(1215年),以平州之眾降於蒙古。旋率所部傍海道歸金,授鎮南節度使,駐益都。自興定元年至正大七年(1217-1230年),歷任元帥右都監、左都監,權參加政事、行省事於京兆,平章政事,參與對宋、西夏、蒙古戰爭,保延安、保鳳翔、復取河中、解救衛州圍,屢有戰功。七年冬,與移剌蒲阿行省事於鄉,以備潼關。八年冬,與蒲阿率大軍入鄧州截擊蒙古軍。次年正

蒙古秘史月,兵潰於鈞州三峰山,未幾被殺(見《金史》卷112本傳)。

[5]豁孛格禿兒—村上正二認為即1229年大勝蒙古軍於大昌原(今甘肅寧縣東南)之完顏陳和尚。陳和尚,金豐州女真人。貞祐中,年二十餘,為蒙古軍所俘。年餘,托以省母,與兄斜烈渡河歸金。斜烈行壽泗元帥府事,他充任宣差提控。正大二年(1225年),斜烈罷帥,駐方城(今屬河南),他隨往,被誣系獄一年半。後被赦,為忠孝軍提控。六年(1229年)春,大敗蒙古軍於大昌原。七年,敗蒙古軍於衛州。八年,敗蒙古軍於潼關附近之倒回谷。九年正月,金兵潰於三峰山,他退守鈞州城巷戰,兵敗被俘,據降,被殺(《金史》卷17《哀宗紀上》,卷123《完顏陳和尚傳》)。

陳和尚之知名於蒙古軍,為1229年春大昌原之戰以後之事。移剌蒲阿、完顏合達、陳和尚與蒙古軍戰於潼關附近,並非成吉思汗時之事,而是元太宗二年(1230年)之事。由此可見,《秘史》成吉思汗紀不可能寫成於戊子年(1228年)秋七月,因為其中包含有不少發生於戊子年秋七月以後的內容。

[6]紅襖軍—原文為“忽剌安迭格連”,意為“紅上衣”、“紅襖”。據《金史》、《大金國志》、《元史》記載,1216年蒙古軍攻入潼關時,金朝曾急調河北地主武裝、郭仲元等率領的花帽軍入援,後花帽軍又被金廷調往山東鎮壓反金的農民起義軍紅襖軍(見《金史》卷103《完顏仲元傳》等)。《秘史》編撰者久聞山東等地農民起義軍紅襖軍的威名,但卻將金地主武裝花帽軍的事跡誤記為反金農民起義軍紅襖軍的事跡,記載於本節中。

[7]南京城—在今河南開封。

第252節

成吉思汗駐營於河西務[1],又進駐中都的失剌原野[2]。

者別攻破居庸關,驅居庸關守軍而來,與成吉思汗會合。

金帝逃出中都時,委派合答[3]留守中都而去。

成吉思汗派遣汪古兒司膳、阿兒孩合撒兒、失吉忽禿忽三人去點收金銀、緞匹等物。合答聽說這三個人來了,就帶著金緞、紋緞[4]等緞匹出中都來迎接。

失吉忽禿忽對合答說:

“以前這中都城及中都的財物是金帝的。而今中都城(及中都的一切財物),已成為成吉思汗所有。你怎麼敢竊取成吉思汗的財物、緞匹,暗中送人?這些東西我不要!”

失吉忽禿忽沒有收受;汪古兒司膳、阿兒孩合撒兒二人收受了。

這三人點收中都財物回來時,成吉思汗向汪古兒、阿兒孩、忽禿忽三人問道:

“合答送給你們些什麼?”

失吉忽禿忽說:

“他把金緞、紋緞拿來送給我們。當時我說:以前這中都是金帝的,而今已成為成吉思汗所有,你合答怎麼敢竊取成吉思汗的財物暗中送人?我沒有收受,汪古兒、阿兒孩二人收受了他所送給的東西。”

於是,成吉思汗嚴厲申斥了汪古兒、阿兒孩二人,對失吉忽禿忽說:

“你識得大體!”

遂大加恩賜,降旨說:

“你可做朕的耳目!”註釋:

[1]河西務—在今北京市東南、河北武清縣北。元代設漕運司於此,為從江南到京師來的船舶得一大停泊地。明清時繼續為漕運、商業的重要中心地。

[2]失剌原野—意為“黃色原野”,即王國維在其《親征錄校注》中所指出的“中都北壬甸”,應即“王甸”、“黃甸”。其地也即成吉思汗駐蹕的金中都北郊、居庸關以南的龍虎台。參閱第247節注[5]。

[3]合答—那珂通世說:《金史》所載留守中都的大官完顏承暉、抹撚盡忠、李英、烏古論慶壽等傳中,未見合答之名。《親征錄》載有金中都留守合答國和。此合答可能是《金史》《衛紹王紀》大安三年的西北路招討使粘合合打,或《宣宗紀》貞祐三年的陝西統軍使完顏合打。

[4]金緞、紋緞—原文為“阿勒塔台哈兒台阿兀剌速”,旁譯“金有的紋有的段匹”。

第253節

金帝逃到南京(今河南開封)後,自請頓首歸順,派遣他的名為騰格裡的兒子帶著一百個伴從者,來做成吉思汗的侍衛[1]。

成吉思汗接受他歸順,下令退兵,經過居庸關退兵回去。同時,他命令合撒兒率領左翼軍沿著海邊行進,攻下北京[2],北京即降,就往北經過女真(蒲鮮)萬奴[3]處,萬奴若反抗,就剿捕他,他若歸順,就從其邊境諸城,沿浯剌河[4]、納浯河[5]而進,溯討浯兒河[6],越過(山嶺),回到大營來會合。

說罷,就派遣他去了。在眾那顏(眾將)中,派遣主兒扯歹、阿勒赤、脫欒扯兒必三人與合撒兒一同前去。

合撒兒收降了北京城,收降了女真(蒲鮮)萬奴,收降了沿途諸城。合撒兒溯討浯兒河而上,回到了大營裡,下了馬。

蒙古秘史註釋:

[1]金帝逃到……的侍衛—那珂通世指出:據《金史》、《元史》所載,金宣宗並未送質子於成吉思汗。《元史太宗紀》載:太宗四年壬辰(金哀宗天興元年,1232年)“三月,命速不台等圍南京,金主遣其弟(原訛,應作其侄)曹王訛可入質。帝還,留速不台守河南。夏四月,出居庸,避暑官山。”《金史》卷17《哀宗紀上》載:哀宗天興元年三月“封荊王子訛可為曹王,議已為質。……尚書左丞李蹊送曹王出質,諫議大夫裴滿阿虎帶、太府監國世榮為講和使。”

由此可知,金帝遣送皇族子弟為質子於蒙古,為金哀宗、元太宗時之事,《秘史》誤記為金宣宗、成吉思汗時之事。由《秘史》的這段誤記,可見《秘史》成吉思汗紀不可能寫成於戊子鼠年(1228年)秋七月時。

[2]北京—今內蒙古赤峰市寧城西大明城。

[3](蒲鮮)萬奴—原文為“夫合訥”,即蒲鮮萬奴。金女真人。初為尚廄局使。累擢鹹平招討使。宣宗貞祐二年(1214年),領兵攻耶律留哥,敗績。三年正月,叛金,割據東京(今遼寧遼陽),稱天王,國號大真(史稱東真、東夏),建元天泰。發兵北取鹹平,逐耶律留哥,沈、澄諸州及東京猛安謀克多從之。與金軍戰,屢敗。九月,東京被逐耶律留哥襲破,萬奴率眾十萬退入海島。次年十月,降蒙古,以子入質。元太祖十二年(1217年)四月,率眾登陸,破金兵。後駐南京(今吉林延吉城子山古城)。十八年,叛蒙古。元太宗五年(1223年)二月,貴由等率蒙古軍討萬奴,九月,攻破南京,萬奴被擒殺。

[4]浯剌河—今松花江。“浯剌”,為滿語“河水”之意。

[5]納浯河—又作難水、那河、桃溫水、惱木連、猱河、納兀河、那兀河等,今嫩江。

[6]討浯兒河—《魏書》作太魯水、太彌河,《北史》作太岳魯水,《新唐書》作他漏河,《遼史》作他魯河、撻魯河,《金史》作撻魯古河。即今洮兒河。

第254節

其後,成吉思汗派往回回國的兀忽納等一百名使者被截留殺死[1]。成吉思汗說:

“怎麼能讓回回國人切斷我們的金縻繩?咱們要為咱們的兀忽納等一百名使者報仇雪冤,出征回回國!”

正要上馬出征時,也遂妃子向成吉思汗進奏說:

“大汗您,

越高山,

渡大河,

長途遠征,

只想平定諸國。

但有生之物皆無常,

一旦您大樹般的身體突然傾倒,

您那織麻般團結起來的百姓,

交給誰掌管?

一旦您柱石般的身體突然傾倒,

您那雀群般的百姓,

交給誰掌管?

您所生的傑出四子中,

您托付給誰?

這事讓諸子、諸弟、眾多下民、后妃們知道。謹奏告所思及之言,請大汗降旨。”

成吉思汗降旨說:

“也遂雖是妃子,但她說的話很對。弟弟們、兒子們,孛斡兒出和木合黎,你們誰也沒有提出過這樣的話。而朕因為不是繼承祖先的汗為,(是自己打的天下,)竟沒有想到(確定繼位人)。朕還沒有遭遇到死亡,竟忘了老死這個事。兒子們之中,拙赤你是長子,你怎麼說?你說吧。”

拙赤尚未開口,察阿歹[2]先說道:

“父汗讓拙赤說話,莫不是要傳位給他?我們怎能讓這篾兒乞惕野種管治?”

察阿歹正說這話時,拙赤起來揪住察阿歹的衣領說:

“我從未聽到父汗有什麼對我另眼相看的話,你怎麼能把我當作外人?你有什麼本領勝過我,你只不過脾氣暴躁而已。我同你比賽遠射,如果我敗於你,我就割斷拇指扔掉!我同你比賽摔跤,如果我敗於你,我就倒在地上永遠不起來!(兒臣)願聽父汗聖裁。”

拙赤、察阿歹兩人互相揪住衣領,相持不下。孛斡兒出拉住拙赤的手,木合黎拉住察阿歹的手。成吉思汗聽著,默默無言地坐著。

站在東廂的闊闊搠思說道:

“察阿歹,你為什麼這麼急躁?你父汗在他的兒子之中,指望著你啊!你們出生之前,

有星的天空旋轉,

諸部落混戰,

沒有人進入自己的臥室,

都去互相搶劫。

有草皮的大地翻轉,

諸部落紛戰,

沒有人睡進自己的被窩,

都去互相攻殺。

那時,你母親不是(與篾兒乞惕人)有意相思而做出的,而是不幸的遭遇所造成的;並非偷偷摸摸干的,是戰爭環境造成的;並非相愛而做出的,而是在戰爭中造成的無可奈何的事。

察阿歹,你怎麼可以胡言亂語,使你賢明的母后寒心?你們都是從她腹中所生下的孩子,你們是一母同胞兄弟。你不可以責怪熱愛你的母親,使她傷心;你不可以抱怨你的生身之母,指責她所悔恨的事[3]。

當你父汗創建這個國家時,你母親與他同歷艱辛。他們同生死,共命運,從來沒有三心二意。他們以衣袖為枕,衣襟為巾,涎水為飲,牙縫中肉為食。額上的汗直流到腳底,腳底的汗直冒上額頭,小心謹慎地向前走。你母親緊裹固姑冠,嚴束其衣帶,忍饑挨餓地養育你們。從你們不會走路時開始,把你們養育長大,使你們成為男子漢,希望你們上進。賢後之心,如日之明,如海之寬。”註釋:

[1]成吉思汗派往……..使者被截留殺死—回回國,即十三世紀初領有中亞、西亞廣大疆土的花剌子模帝國。1218年春,蒙古國派往花剌子模的商隊450人,到達該國邊境城市訛答剌(今哈薩克斯坦南哈薩克斯坦州希姆肯特西北帖木兒)時,被誣指為間諜,除一人逃回,其餘449人都被逮捕處死,貨物被全部沒收。成吉思汗派三名使臣指責成吉思汗派國王馬合謀背信棄義,要求交出兇手。馬合謀拒絕要求,下令殺死為首使臣,將其餘二使臣侮辱性地剃去鬍鬚逐回。成吉思汗遂決意西征花剌子模國(見《世界征服者史》何高濟譯本,第91-93也;《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二分冊,第258-260頁;《多桑蒙古史》馮承鈞譯本,中華書局1962年版,上冊,第94頁)。

[2]察阿歹—《元史》作察合台,成吉思汗第二子。成吉思汗以其性剛烈,命性行仔細的闊闊搠思輔導他,其後分封於西域,又使受教於孛斡兒出。1211年,與術赤、窩闊台領軍攻掠雲內、東勝、武、朔等州。1213年,與術赤等率右軍攻掠太行山東、西兩側州郡。1219年,隨父西征花剌子模國,與窩闊台同圍攻訛答剌數月,下之。1221年,與術赤、窩闊台同攻克花剌子模舊都兀籠格赤城。後受封畏兀兒地以西至阿姆河以東地區,創始察合台汗國。1229年,擁戴窩闊台為大汗。因熟悉札撒(法令),窩闊台汗(元太宗)在位時,大事多與他商議決定。

[3]以上兩段,闊闊搠思對察阿歹所說的這些話,是術赤並非成吉思汗的親生兒子,而

蒙古秘史是孛兒貼被篾兒乞惕人赤勒格兒孛闊強娶後,她與赤勒格兒生下的男孩的明證。因此察阿歹罵術赤為“篾兒乞惕野種”,暴躁地不願術赤成為成吉思汗的繼位人,而寧願讓其弟窩闊台成為繼位人。

第255節

成吉思汗降旨說:

“怎麼可以這樣說拙赤呢?拙赤不是朕的長子嗎?以後不可以說這種話!”

察阿歹聽了成吉思汗的話,笑著說:

“拙赤的氣力、本領,就不用說了。父汗的長子,是拙赤和我兩人。我們願一起為父汗效力,誰如果躲避,大家一起把他劈開,誰如果落後,大家一起砍斷他的腳後跟。斡歌歹敦厚,我們大家都推舉他吧。可讓他在父汗身邊,接受繼位者的教育。”

成吉思汗聽了後,說:

“拙赤你怎麼說?你說吧。”

拙赤說:

“察阿歹已經說了。我和察阿歹二人,願一起效力,我們都推舉斡歌歹。”

成吉思汗降旨說:

“你們何必一起效力?世界廣大,江河很多。可以分封給你們地域廣闊之國,讓你們各自去鎮守。拙赤、察阿歹二人要履行諾言,不可讓百姓恥笑。以前阿勒壇、忽察兒二人也曾立下過這種誓約,但他們沒能履行,後來他們遭受到了什麼?如今把他們二人的子孫分給你們,可以作為殷鑒!”

成吉思汗又說:

“斡歌歹你怎麼說?你說吧。”

斡歌歹說:

“父汗降恩讓我說話,我能說什麼呢?我能說自己不行嗎?今後我盡自己的能力去做吧!”“但是如果今後我的子孫中出了盡避裹上草,牛也不吃,裹上油脂,狗也不吃的不肖子孫,出了麋鹿敢在他面前穿越,老鼠敢跟在後面走的無能子孫那又怎麼辦?我就說這些了,別的也沒什麼可說的了。”[1]

成吉思汗說:

“斡歌歹說的話是對的。”

又說:

“拖雷你怎麼說?你說吧。”

拖雷說:

“我願在父汗指定繼位的兄長身邊,把他忘記的事告訴他,在他睡著時叫醒他。作應聲的伴從者,做策馬的長鞭。應聲不落後,前進不落伍。我願為他長途遠征,願為他短兵搏戰。”

成吉思汗說:

“你說的很好。”

遂降旨說:

“合撒兒的子孫讓一個人(繼承)掌管,阿勒赤歹、斡惕赤斤、別勒古台的子孫都讓一個人(繼承)掌管。朕的子孫也讓一個人(繼承)掌管。大家如果不違背朕的旨意,不毀掉朕的旨意,你們就不會有過錯,不會有過失。”(又說:)“斡歌歹的子孫中如果出了即便裹上草,牛也不吃,即便裹上油脂,狗也不吃的不肖子孫,難道朕的子孫中連一個好的也不會有嗎?”[2]註釋:

[1][2]《秘史》所載斡歌歹和成吉思汗所說的這兩段話,與諸王、那顏們擁戴窩闊台及其子孫貴由為大汗時,表示忠誠而立下的誓言正好相反,是明顯地為拖雷後裔蒙哥取代窩闊台後裔登上大汗之位製造輿論的,這正是《秘史》寫成於蒙哥即位的次年,即1252年壬子鼠年,而非寫成於窩闊台在位時的1240年庚子鼠年或窩闊台即位前一年的1228年戊子鼠年的有力證據。

《史集》記載說,為窩闊台皇子時的王傅札剌亦兒人亦魯格之弟、窩闊台汗在位時的親信大臣額勒只帶,1251年反對諸王、那顏們擁戴蒙哥為大汗說:“你們曾全體一致議決並說道:直到那時,只要是從窩闊台合罕諸子出來的,哪怕是一塊(臭)肉,如果將它包上草,牛也不會去吃那草,如果將它塗上油脂,狗也不會瞧一眼那油脂,我們(仍然)要接受他為(大)汗,任何其他人都不得登上寶位。為什麼你們另搞一套呢?”(《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一分冊,第154頁)《史集》記載1246年秋諸王那顏擁戴貴由為大汗時說,“經異密(=那顏)們懇請之後,他(貴由)說道:‘我同意(即位),但有一個條件:在我之後,(大汗之位)要歸於我的家族。’全體一致立下了如下誓書:‘只要你的家族中還留下哪怕是裹在油脂和草中,牛、狗都不會吃的一塊肉,我們都不會把(大)汗(之)位給別人。’”(《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一分冊,第217頁)

第256節

成吉思汗(西)征時,派遣使者去對唐兀惕百姓的不兒罕[1]說:

“你曾經說過做朕的右手,如今回回國人切斷了我們的金縻繩,如今朕要去(西)征,向他們討個說法。你做我們的右翼出征吧。”

使者去到那裡,不兒罕還沒說話,阿沙敢不[2]先說道:

“兵力不足,做什麼大汗!”

不發援兵,卻說了這種狂妄的話,把使者打發回去了。

成吉思汗說:

“怎麼能容忍阿沙敢不說這種(不堪入耳)的話?先去征討他們,又有何難?但因為現在要出征別的國家,就暫且不理他們。若蒙長生天祐護,(西征)勝利歸來時,朕就去征討他們。”註釋:

[1]不兒罕—此處之不兒罕,指西夏第八代國王夏神宗李遵瑣,1211年至1223年在位。

[2]阿沙敢不—捷克學者普哈認為阿沙即吐谷渾族的分枝阿柴族,為其姓氏;“敢不”為其稱號。阿沙敢不為夏神宗、獻宗二朝大臣,1219年春,他口出狂言,拒絕發兵隨從蒙古西征。1226年,領兵與成吉思汗戰於賀蘭山,兵敗被擒(見第265節)。

第257節

兔兒年(已卯,1219年),成吉思汗在后妃中帶著忽闌合敦,越過阿剌亦嶺[1],出征回回國。出征時,在諸弟中委託斡惕赤斤那顏留守大營(也客阿兀魯黑)。

(成吉思汗)派遣者別為先鋒,派遣速別額台為者別的後援,又派脫忽察兒[2]為速別額台的後援。

派遣這三個人出發時,成吉思汗囑咐說:

“要經過(城)外邊,走出到莎勒壇[3]的那邊,等朕來到時,你們就夾攻。”

者別去時,經過罕篾力克[4]的城時,沒有驚動該城,從城外過去了。其後,速別額台也照樣不加驚動地過去了。其後,脫忽察兒擄掠了罕篾力克的邊城,擄掠了他的種田人。罕篾力克因其城被擄掠,驚慌逃走,與札剌勒丁莎勒壇[5]會合。

札剌勒丁莎勒壇、罕篾力克二人,前來迎戰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的前面,以失吉忽禿忽為先鋒。札剌勒丁莎勒壇、罕篾力克二人與失吉忽禿忽交戰,打敗了失吉忽禿忽,一直追到成吉思汗處來。這時,者別、速別額台、脫忽察兒三人,從札剌勒丁莎勒壇、罕篾力克二人背後殺來,打敗了他們,殲滅了(他們的部分軍隊),使他們不能到其不合兒[6]、薛迷思加卜[7]、兀答剌兒[8]城會合,乘勝一直追到申河[9]。許多回回人跳入申河,淹死在河中。札剌勒丁莎勒壇、罕篾力克二人僅以身免,溯申河而上,逃走了。

成吉思汗溯申河而上,擄掠了巴惕客先[10]至額客小河、格溫小河[11],到達巴魯安原野[12]駐營,派遣札剌亦兒氏人巴剌[13]去追擊札剌勒丁莎勒壇、罕篾力克二人。

(成吉思汗)對者別、速別額台二人大加恩賜,並說:

“者別你原來名叫只兒豁阿歹,從泰亦赤兀惕部來了後,就成了者別。”

因脫忽察兒擅自擄掠罕篾力克的邊城,驚走了罕篾力克,依法當斬;但赦免未斬,對他加以嚴厲申斥,削去了他的管軍職務。註釋:

[1]阿剌亦嶺—與第198節之阿來嶺為不同的地名。今吉爾吉斯斯坦天山山脈的一處山嶺。

[2]脫忽察兒—翁吉剌惕部人。1211年成吉思汗征金時,命他率騎二千留守蒙古本土保護輜重、行宮,以防被征服的客列亦惕等部眾叛變,並巡哨西邊,以防篾兒乞惕、乃蠻等殘部反攻。1217年,奉旨與速別額台出征篾兒乞惕殘部,次年把他們全部殲滅。1220年,奉旨與者別、速別額台各率萬騎出發,追擊花剌子模國王馬合謀,因違犯軍令而被削職。1221年,從拖雷攻打呼羅珊地區,戰死於你沙不兒城下。

[3]莎勒壇—《秘史》又譯速勒壇,《親征錄》譯作速裡壇,《元史》譯作算端、算灘、鎖潭,《西遊錄》譯作梭裡枟。伊斯蘭教徒國王稱號。今譯蘇丹。

[4]罕篾力克—《親征錄》作篾裡可汗,《元史太祖紀》作滅裡可汗,《元史巴而術阿而忒的斤傳》作罕勉力。篾力克,又譯滅裡,為地位低於算端的地方諸侯稱號,一般為州郡軍政長官的稱號。那珂通世指出:此罕篾力克即《史集》所載之馬魯長官汗滅裡。此人於1221年春率四萬騎投附札蘭丁算端麾下。同年夏,在八魯彎之戰中,擔任札蘭丁的右翼,與札蘭丁同擊敗蒙古軍。同年冬,隨札蘭丁退至印度河邊,與成吉思汗大軍激戰,其所率右翼軍被擊潰後,向白沙瓦方面逃去,途中被蒙古軍截擊,兵敗被殺(見《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二分冊,第302-305,307頁)。

[5]札剌勒丁莎勒壇—又譯札蘭丁算端。花剌子模國王阿剌丁馬合謀的長子。1220年12月末馬合謀病死於裡海小島中,傳位於札蘭丁。1221年春,札蘭丁來到其原封地哥疾

蒙古秘史寧(今阿富汗加茲尼),聚集十餘萬軍隊。夏,打敗失吉忽禿忽所率三萬蒙古軍於八魯彎(今阿富汗恰裡卡爾東北)。秋,與成吉思汗大軍激戰,被擊潰,逃入印度。後來,札蘭丁返回波斯,率領所部進行反抗蒙古的鬥爭,直到1231年死去為止。

[6]不合兒—又譯不花剌(《元史》)、卜哈兒(《親征錄》、《元史》)、蒲華(《元史》、《西遊錄》)等,中亞自古以來著名的大城。今烏茲別克斯坦布哈拉。

[7]薛迷思加卜—又譯薛米思堅(第263節)、撒馬耳干(《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錄》)、薛迷思干(《親征錄》、《元史》)、尋思干(《遼史》、《元史》、《西遊錄》)、邪米思干(《西遊記》)、撏思干(《西使記》、《元史》)、河中府(《湛然居士集》、《西遊記》、《遼史》)。中亞古來名城。今烏茲別克斯坦撒馬兒罕。

[8]兀答剌兒—《秘史》又譯兀的剌兒、兀都剌兒,《元史太祖紀》作訛答剌,《元史》又作斡脫羅兒、兀提剌耳、斡脫剌兒。花剌子模帝國東北部邊境大城。在今哈薩克斯坦南哈薩克斯坦州希姆肯特西北帖木兒,位於錫爾河下游東岸。

[9]申河—《親征錄》作辛目連河。今巴基斯坦的印度河。

[10]巴惕客先—《元史西北地附錄》作巴達哈傷。在今阿富汗東北部巴達赫尚省首府法札巴德之東。

[11]額客小河、格溫小河—意為“母親小河”、“母馬小河。”小河,原文為“豁羅罕”。《秘史》明初總譯,誤讀“格溫”為“可溫”(兒子),故將二河譯為“子母河”。《親征錄》誤讀“豁羅罕”為“豁魯合”(寨),誤讀“格溫”為“可溫”(兒子),故誤譯“母馬小河”為“可溫寨”。

[12]巴魯安原野—《親征錄》作八魯灣川,《元史太祖紀》作八魯彎川,在今阿富汗恰裡卡爾的東北。

[13]札剌亦兒氏人巴剌—即第四十九位開國功臣巴剌扯兒必,詳見第202節注[51]。

第258節

成吉思汗從巴魯安原野回師,命拙赤、察阿歹、斡歌歹三個兒子率領右翼軍,渡過阿梅河[1],去圍攻兀籠格赤城[2];又命拖雷去攻打亦魯[3]、亦薛不兒[4]等許多城。成吉思汗自己駐留於兀的剌兒城。

拙赤、察阿歹、斡歌歹三個皇子派人來奏道:

“軍、馬已齊備。已經到達兀籠格赤。我們應當聽誰號令?”

成吉思汗降旨道:

“可聽從斡歌歹號令!”

蒙古秘史註釋:

[1]阿梅河—《元史》作阿母河、暗木河。即今中亞阿姆河。

[2]兀籠格赤—《親征錄》、《元史太祖紀》作玉龍傑赤、花剌子模國舊都。位於今鹹海南面阿姆河下游,遺址在今土庫曼斯坦庫尼亞烏爾根奇(舊烏爾根奇)。

[3]亦魯—《親征錄》、《元史》作也裡,《明史》作哈烈。今阿富汗西北部赫拉特省首府赫拉特。

[4]亦薛不兒—《親征錄》作泥沙兀兒、匿察兀兒,《元史》作你沙不兒、乃沙不兒、匿察兀兒,《西使記》作納商城。今伊朗東北部呼羅珊省北部內沙布爾。

第259節

成吉思汗駐於兀的剌兒城,從兀的剌兒城遷駐到薛米思加卜城,又從薛米思加卜城遷駐到不合兒城。

成吉思汗在那裡等待巴剌那顏,避暑於莎勒壇的駐夏地阿勒壇豁兒罕嶺[1],派遣使者去對拖雷說:

“夏天很熱,別路軍馬都已返回,你也到朕處來會合吧!”

當時拖雷已佔領亦魯、亦薛不兒等城,攻破了昔思田城。正在攻破出黑扯連城[2]時,使者把話送到了。拖雷遂於攻破出黑扯連城後回師,與成吉思汗會合了。註釋:

[1]避暑於莎勒壇的駐夏地阿勒壇豁兒罕嶺—阿勒壇豁兒罕嶺,那珂通世譯作“金寨嶺”,他引用《親征錄》、《史集》的記載,認為這是成吉思汗攻克撒馬耳干後,1220年夏在撒馬耳干與那黑沙不(今布哈拉東南、撒馬耳干西南之卡爾希)之間避暑之地,阿勒壇豁兒罕嶺當在那黑沙不附近。

村上正二譯“阿勒壇豁兒罕嶺”為“黃金小河(流出的),山嶺(之麓)”,認為這是成吉思汗等待巴剌追擊札蘭丁於印度的軍隊返回,1222年夏在阿姆河以南的避暑之地,指塔裡寒寨綠野(位於今阿富汗東北部穆爾加布河上游以北)。

[2]昔思田城—昔思田,《親征錄》作昔思丹,今譯錫斯坦,在今阿富汗西南部、伊朗東部,為赫爾曼德河中、下游低濕地帶,其首府沙希昔思田城,即今阿富汗西南部尼姆魯茲省首府扎蘭季。

第260節

拙赤、察阿歹、斡歌歹三個皇子佔領了兀籠格赤城後,三個人把百姓分取了,沒有留下獻給成吉思汗的一份。成吉思汗惱怒拙赤、察阿歹、斡歌歹三個兒子,有三天沒讓他們拜見。

於是,孛斡兒出、木合黎、失吉忽禿忽三人奏道:

“我們征服了抗命不服的回回國莎勒壇,奪取了他們的城邑、百姓。被分取的兀籠格赤城,分取的皇子們,都是成吉思汗所有的。蒙天地佑護,我們已如此征服了回回國百姓,您的眾多軍、馬正在歡騰,大汗您為什麼如此發怒呢?皇子們已經知道錯懼怕了,今後引以為鑒。但恐皇子們冷了心懈怠起來,望恩賜准予拜見吧!”

成吉思汗息了怒,讓拙赤、察阿歹、斡歌歹三個兒子來見,引證祖言、分析古語責備他們,直說得他們無地自容,額上的汗擦也擦不盡。正在責備、教誨、宣諭時,晃孩[1]、晃塔合兒[2]、搠兒馬罕[3]這三個箭筒士向成吉思汗奏道:

“像剛開始調教、練習的雛鷹,皇子們初學出征,為什麼要這樣責怪他們,使他們退縮、困惑呢?這樣恐怕使他們懼怕而灰心吧?從日出到日落之地,敵國還多。像指揮土蕃[4]狗似地,讓我們去征討敵國吧。若蒙天地佑護,我們為您取來金銀、緞匹、財物、百姓、人口。若問何國?聽說西方有巴黑塔惕國的合裡伯莎勒壇[5]。讓我們去征討吧!”

成吉思汗聽了這番話,息怒稱是,賜旨晃孩、晃塔合兒、搠兒馬罕三個箭筒士,對阿答兒斤氏人晃孩、朵籠吉兒氏人晃塔合兒二人說:

“你們倆留在朕的身邊。”

派遣斡帖格歹搠兒馬罕[6]去征討巴黑塔惕國的合裡伯莎勒壇。註釋:

[1]晃孩—據本節後文所記,此人為阿答兒斤氏人。除本節所記外,此人其他事跡不詳。

[2]晃塔合兒—據本節後文所記,此人為朵籠吉兒(即札剌亦兒分支朵郎吉)氏人。除本節所記外,此人其他事跡不詳。

[3]搠兒馬罕—第270節作綽兒馬罕,《親征錄》作搠裡蠻。《史集》作綽兒馬渾。雪你惕部人。成吉思汗的箭筒士。1230年,奉窩闊台之命率領三萬蒙古軍西征。次年,攻滅花剌子模王札蘭丁。其後留守波斯北部,不斷攻掠阿塞拜疆、伊拉克北部、格魯吉亞、阿美尼亞等地。1241年死後,由其部將別速惕氏人拜住繼統其軍。

[4]土蕃—又作吐蕃、土番、西番,即藏族或藏族地區。

[5]巴黑塔惕國的合裡伯莎勒壇—巴黑塔惕,《西使記》作八吉打,即今伊拉克首都巴格

蒙古秘史達。巴黑塔惕國,指750年建立的阿拉伯帝國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十三世紀時,黑衣大食已日漸衰弱,其轄境只有巴格達周圍的伊拉克阿拉卑地區,1258年為旭烈兀所滅。合裡伯,即哈里發,意為“神的後繼者、代理人”,為阿拉伯帝國政、教合一的最高領袖,伊斯蘭教教皇。莎勒壇,又譯算端、蘇丹,即伊斯蘭教世界掌握世俗政權的國王稱號。哈里發兼有算端稱號,是強調其一身兼掌政、教大權。成吉思汗西征時的哈里發為第三十四代哈里發阿勒納昔兒,1180-1225年在位。但本節所說派遣搠兒馬罕西征西亞之事,實際為窩闊台汗時之事,其時哈里發為第三十六代哈里發阿勒木思丹昔兒必剌黑,1226-1242年在位。

[6]斡帖格歹搠兒馬罕—斡帖格歹,意為“老(資格)的人”。搠兒馬罕有此稱號,表明他是成吉思汗皇族乞顏孛兒貼斤氏的世襲隸屬民的後裔。

《蒙古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