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鷿傳(附崔瞻、崔景鳳傳)

崔鷿,字長孺,清河東武城人氏。父休,魏七兵尚書,贈僕射。鷿狀貌偉麗,舉止符合規範,年輕時就有聲望,因此被社會推重。初為魏世宗挽郎,後升任太學博士。永安中,坐事免職回歸鄉里。高祖在信都起義,鷿便投奔而來。高祖見到他後,十分高興,就讓他做了諮議參軍,不久除給事黃門侍郎,遷將軍、右光祿大夫。

高祖入洛陽,討論廢立之事。太僕綦俊認為普泰主賢明,可以做社稷的主人。鷿不同意,說:「如其賢明,自然只有我們的高王,高王登九五之位,以後再說。前廢帝既然是爾朱榮所立,怎麼還能讓他作天子。如果按俊所講的話,王師的行動怎麼稱得上是義舉?」這樣,中興、普泰均被廢除,而立平陽王為帝。由於建義的功勞,封鷿武城縣公,食邑一千四百戶,進位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仍領黃門郎。

鷿居門下後,依仗參預舉義之功,極其驕矜放縱。很快就因貪污被御史彈劾,而被迫逃回鄉里,得赦免才離開故家。高祖看在鷿參與起義的情份上,恢復了黃門侍郎之職。天平初,為侍讀,監理典書。不久除徐州刺史,朝廷賜給他廣宗部曲三百、清河部曲千人。鷿性格豪放,其寵妾馮氏,憑藉著他的威勢,肆意收受,沒有止境。當初鷿做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有人推薦:「魏收可以。」鷿說:「魏收為輕薄小人。」便推薦祖鴻勳主持此事。鷿佔居要職後,又讓盧元明代替魏收為中書郎,於是,就招致了魏收的怨恨。當收聘梁,路過徐州之時,鷿就備下刺史所使用的鹵簿迎送,並派人告訴魏收說:「不要為儀衛多而吃驚,這是沾了稽古的光。」收告訴使者:「請稟報崔徐州,這是建義的功勳,並沒有沾稽古的光!」鷿自恃門第崇高,對魏收的話耿耿於懷。魏收是藉以前的怨恨,故意來傷害他的。罷免徐州刺史後,除七兵尚書、清河邑中正。

趙郡李渾曾經宴聚名輩,詩酒酣暢時,鷿來了,一下子所有在座的鴉雀無聲。鄭伯猷歎息著說:「身高八尺,面若刻板,咳嗽聲若洪鐘,胸中貯積詩書千卷。哪能不讓人畏服呢!」

鷿常常自矜其出生地,曾對盧元明說:「天下高門盛族,只有我和你,博崔、趙李,他們能排幾位?」崔暹聽說後,很是不滿。高祖被安葬後,鷿又偷偷地對人說:「黃毛小兒能夠擔當重任?」崔暹外兄李慎將鷿此語告訴給了暹。暹則向世宗作了稟報,世宗便停止了鷿的朝謁。鷿在路的左邊攔住了世宗的輿馬求情。世宗十分惱怒,說:「黃毛小兒,哪裡值得跪拜!」還命令左右捆綁鷿,押解到晉陽審訊,鷿不承認。暹就請邢子才作證,子才說沒聽到鷿講過此話。鷿在禁中,對子才說:「你知道我對太丘的心意嗎?」子才出來告訴鷿的兒子瞻說:「你的父親想和陳元康結成姻親。」瞻有一女,便許配給元康子為妻,然後請求其父同意。元康為崔鷿向世宗求情,說:「崔鷿名望一向崇高,不可以依照他私底下的一句話就定下死罪。」世宗說:「要免除他的死罪,就要把他流放到荒遠之地。」元康說:「將鷿安置邊地,也許會投降外敵,讓英賢資助敵寇,不合適吧。」世宗說:「既然犯了季圭之罪,讓其輸作行嗎?」元康說:「我曾讀《崔琰傳》,而為魏武帝胸懷不寬廣遺憾。假如鷿死在作所,後人難道不會說是您殺死了他?」世宗說:「怎麼辦?」元康說:「崔鷿該死,朝野十分清楚,您如果真的能以寬大代替狠猛,特地輕減對他的處罰,那麼仁德會更顯著,天下的民心就都歸服到您這裡來了。」世宗沒有治罪,寬恕了他。鷿進謁致謝,世宗還很憤怒,說:「我雖無才,忝當重任,被你稱作黃毛小兒,金石可銷,你這句話我卻要永遠牢記。」

天保初,除鷿侍中,監起居。因禪代之際參掌禮儀之功,別封新豐縣男,食邑二百戶,鷿便請求朝廷,回授給第九弟約。鷿一門婚嫁,都是衣冠之美,其吉凶禮儀,被當時稱美。婁太后為博陵王納妹為妃,敕令中使說:「盡可能地奢華些,免得讓崔家的人笑話。」婚禮的晚上,顯祖舉起酒杯祝賀說:「新婦宜男,孝順富貴。」鷿奏稟說:「孝順出自臣門,富貴恩由陛下。」

五年(554),出朝為東兗州刺史,又帶著妾馮氏赴任。鷿很快染上了風疾,但馮氏依然驕縱,恣意受納,被御史彈劾,同鷿一道徵召到了廷尉。很快出敕,斬殺馮氏於都市。鷿因風疾病死在牢獄中,年六十一歲。

鷿博涉群書,又有詞藻,自中興王立為帝后,迄於武帝,詔誥表檄均出於其手。但鷿率性豪侈,溺於財色,在諸弟之中,不能盡雍容之美,時論以此譏諷他。鷿同魏收關係一向不好。收專典國史後,鷿擔心遭受惡言,阿諛他說:「昔有班固,今則魏子。」收笑,卻依然含恨在心。子瞻繼嗣。

瞻,字彥通,聰明好學,有文學,儀容舉止美好,神采奕奕,言不妄發。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為署主簿,清河公岳辟舉為開府西閣祭酒。崔暹為中尉,上書朝廷,請除御史,是由於瞻的能力名望,並非暹喜歡他。高祖入朝,還晉陽,受徵召同北海王鷿一道侍從,兩人還是高祖諸子的賓友。為相府中兵參軍,轉主簿。世宗崩,秘不發喪,顯祖命瞻兼相府司馬出使鄴城。魏孝靜帝在人日這天登雲龍門樓,其父鷿侍宴,帝束力瞻坐在御座旁邊。他也作過應詔詩。帝問邢邵等人:「這詩像他父親作的嗎?」人們都說:「鷿博雅弘麗,瞻氣調清新,全是詩人之首。」宴會結束,共嗟歎稱譽:「今天的宴會,崔瞻父子出盡了風頭。」

天保初,兼任並省吏部郎中。不久,其父病筆,後起復為司徒屬。楊音想推薦瞻為中書侍郎。時盧思道值中書省,音便問思道說:「我這些日子很忙,沒有看見崔瞻的文章,你同他家關係密切,應該熟悉。」思道回答說:「崔瞻文辭華美,確實首屈一指,但是整個社會看重的是他的風流,這樣也就埋沒了他的才華。」音說:「你講的有道理。」就上書朝廷請求用瞻。瞻作了中書侍郎。音又說:「裴瓚晉時作中書郎,神情高邁,每當他出入宮殿大門時,宿衛的兵士便會肅然起敬。崔生堂堂儀貌,便不會在裴子之下。」

皇建元年(560),除給事黃門侍郎。瞻與趙郡李概為莫逆之交。概準備回家,瞻給他寫信說:「仗氣使酒,我之不足;詆訶指斥,在卿最甚。足下告歸,我到何處聽人講我的過失?」瞻有氣喘病,加上是個慢性子,雖居處在二省中,卻不堪敷奏。朝廷加瞻征虜將軍,除清河邑中正。肅宗踐祚,皇太子需要師傅授業,便詔除瞻太子中庶子,征赴晉陽。帝令他專在東宮,將調護講讀以及進退禮儀,都委託給了他。太子納妃斛律氏,帝敕瞻與鴻臚崔吉力撰寫婚禮儀注。帝還單獨提醒說:「雖有舊事,恐未盡善,可以認真地制定此儀,作為後代的法式。」

大寧元年(561),除衛尉少卿,很快兼散騎常侍,又為聘陳使主。瞻詞韻溫雅,南方士人極其欽佩,還說:「常侍與梁朝通好的時候,為什麼沒來?」人們就是這樣的看重他。還朝,除太常少卿,加冠軍將軍,轉尚書吏部郎中。因病請假十多天。舊的規定,百日不辦公者免官。吏部尚書尉瑾性格急躁,認為瞻舉止遲緩,處理不好繁雜的事務,便派人快馬上報皇帝,所以瞻的位置就被人頂替了。瞻被免掉了吏部郎中之官,返回鄉里。天統末,加驃騎大將軍,在家拜為銀青光祿大夫。武平三年(572)卒,時年五十四歲。贈使持節、都督濟州軍事、大理卿、刺史,謚號文。

瞻輕忽怠慢,以才能、聲望自矜,和他打交道的,都是一時的名流。在御史台,常讓家裡送來吃食,且全是山珍海味,一個人單獨享用,絲毫不讓人染指。有一河東人士姓裴,也是御史,等瞻吃飯時,就去拜訪。瞻不同他說話,也不給他勺筷。裴坐在旁邊看著瞻吃完才起身告退。第二天,裴自帶匕鷿,來到瞻吃飯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吃瞻家裡送來的飯菜。瞻對裴說:「我開始不請你吃,也不答理你,但你卻不拘小節,往昔劉毅在京口,冒昧地要求吃烤鵝,你的行為難道與他有區別?你一定會成為名士的。」自此之後,兩人總在一塊吃飯。

鷿弟仲文,有學問。魏高陽太守、清河內史。興和中,為丞相掾。沙苑之敗,仲文拉著馬尾渡河,在波浪中時起時伏。高祖看見後大喊:「那是崔掾。」並急忙下令派船接助。過河後,高祖慰勞他說:「您為親為君,不顧身家性命,可稱得上是家裡的孝子,國家的忠臣。」加中軍將軍。天保初,拜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七年(556)卒,年六十。子偃,武平中,歷職太子洗馬、尚書郎。偃弟鷿,學識有才思,風調甚高。武平中,為琅笽王大司馬中兵參軍。參與修定五禮,待詔文林館。隋仁壽中,卒於通直散騎常侍位上。鷿弟叔仁,魏穎州刺史。子彥武,有才識,任朝歌令。隋開皇初,魏州刺史。弟子侃,魏末兼通直常侍,聘梁使。子極,武平初為太子僕,卒於武德郡守位。弟子聿,魏東鷿太守。弟子約,司空祭酒。

鷿族叔景鳳,字鸞叔,鷿五世祖逞之玄孫。景鳳博學,以醫術聞名於世。做過魏朝的尚藥典御,天保中為譙州刺史。景鳳兄景哲,魏太中大夫、司徒長史。子國,字法峻,幼好學,泛覽經傳,多有技藝,尤擅相術。天保初為尚藥典御,乾明年拜高陽郡太守、太子家令,武平時假儀同三司,卒於鴻臚卿位上。武平六年(575)法峻從駕至晉陽,曾對中書侍郎李德林說:「這天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員的面相,都完事了,沒希望了,我不忍心講出來。只有老弟你一個,會更加榮華富貴,不過,是在他國,不在本朝,當然啦,我是看不到的。」其相術就是如此的精妙。

鷿族子肇師,魏尚書僕射亮之孫。父士太,諫議大夫。肇師少時粗放,年長後逐漸變化,十分謹慎忠厚。涉獵經史,頗有文思。襲父爵樂陵男。釋褐,為開府東閣祭酒,轉司空外兵參軍,遷大司馬府記室參軍。天平初,轉任通直侍郎,為慰勞青州使。當抵達齊州境內時,被土賊崔迦葉等擄獲,土賊們逼他入伙。肇師執節,不為所動,還向賊們講解禍福的道理,這樣,他就被釋放了。肇師繼續前進,巡視慰問青州後才返回朝廷。元象中,多次以中舍人的身份接待梁朝使臣。武定中,再兼中正員郎,護送梁使往徐州。還,受敕撰修起居注。不久兼通直散騎常侍,聘梁副使。轉中書舍人。天保初,參預修定禪代禮儀,封襄城縣男,仍兼中書侍郎。二年(551)卒,時有四十九歲。

《北齊書白話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