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元年~二十七年)

◇哀公元年

【經】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楚子、陳侯、隨侯、許男圍蔡。鼷鼠食郊牛,改卜牛。夏四月辛巳,郊。秋,齊侯,衛侯伐晉。冬,仲孫何忌帥師伐邾。

【傳】元年春,楚子圍蔡,報柏舉也。裡而栽,廣丈,高倍。夫屯晝夜九日,如子西之素。蔡人男女以辨,使疆於江、汝之間而還。蔡於是乎請遷於吳。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檇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大宰嚭以行成,吳子將許之。伍員曰:「不可。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尋,滅夏後相。後緡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惎澆,能戒之。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句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仇,後雖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蠻夷,而長寇仇,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聽。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三月,越及吳平。吳入越,不書,吳不告慶,越不告敗也。

夏四月,齊侯、衛侯救邯鄲,圍五鹿。

吳之入楚也,使召陳懷公。懷公朝國人而問焉,曰:「欲與楚者右,欲與吳者左。陳人從田,無田從黨。」逢滑當公而進,曰:「臣聞國之興也以福,其亡也以禍。今吳未有福,楚未有禍。楚未可棄,吳未可從。而晉,盟主也,若以晉辭吳,若何?」公曰:「國勝君亡,非禍而何?」對曰:「國之有是多矣,何必不復。小柄猶復,況大國乎?臣聞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楚雖無德,亦不艾殺其民。吳日敝於兵,暴骨如莽,而未見德焉。天其或者正訓楚也!禍之適吳,其何日之有?」陳侯從之。及夫差克越,乃修先君之怨。秋八月,吳侵陳,修舊怨也。

齊侯、衛侯會於乾侯,救范氏也,師及齊師、衛孔圉、鮮虞人伐晉,取棘蒲。

吳師在陳,楚大夫皆懼,曰:「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於柏舉。今聞其嗣又甚焉,將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無患吳矣。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宮室不觀,舟車不飾,衣服財用,擇不取費。在國,天有災癘,親巡孤寡,而共其乏困。在軍,熟食者分,而後敢食。其所嘗者,卒乘與焉。勤恤其民而與之勞逸,是以民不罷勞,死知不曠。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敗我也。今聞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觀樂是務,視民如仇,而用之日新。夫先自敗也已。安能敗我?」

冬十一月,晉趙鞅伐朝歌。

◇哀公二年

【經】二年春王二月,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伐邾,取漷東田及沂西田。癸巳,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及邾子盟於句繹。夏四月丙子,衛侯元卒。滕子來朝。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於戚。秋八月甲戌,晉趙鞅帥師及鄭罕達帥師戰於鐵,鄭師敗績。冬十月,葬衛靈公。十有一月,蔡遷於州來。蔡殺其大夫公子駟。

【傳】二年春,伐邾,將伐絞。邾人愛其土,故賂以淳、沂之田而受盟。

初,衛侯游於郊,子南僕。公曰:「余無子,將立女。」不對。他日,又謂之。對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圖。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只辱。」

夏,衛靈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為大子,君命也。」對曰:「郢異於他子。且君沒於吾手,若有之,郢必聞之。且亡人之子輒在。」乃立輒。

六月乙酉,晉趙鞅納衛大子於戚。宵迷,陽虎曰:「右河而南,必至焉。」使大子絻,八人衰絰,偽自衛逆者。告於門,哭而入,遂居之。

秋八月,齊人輸范氏粟,鄭子姚、子般送之。士吉射逆之,趙鞅御之,遇於戚。陽虎曰:「吾車少,以兵車之旆,與罕、駟兵車先陳。罕、駟自後隨而從之,彼見吾貌,必有懼心。於是乎會之,必大敗之。」從之。卜戰,龜焦。樂丁曰:「《詩》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謀協以故,兆詢可也。」簡子誓曰:「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斬艾百姓,欲擅晉國而滅其君。寡君恃鄭而保焉。今鄭為不道,棄君助臣,二三子順天明,從君命,經德義,除詬恥,在此行也。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志父無罪,君實圖之。若其有罪,絞縊以戮,桐棺三寸,不設屬辟,素車樸馬,無入於兆,下卿之罰也。」甲戌,將戰,郵無恤御簡子,衛太子為右。登鐵上,望見鄭師眾,大子懼,自投於車下。子良授大子綏而乘之,曰:「婦人也。」簡子巡列,曰:「畢萬,匹夫也。七戰皆獲,有馬百乘,死於牖下。群子勉之,死不在寇。」繁羽御趙羅,宋勇為右。羅無勇,麇之。吏詰之,御對曰:「痁作而伏。」衛大子禱曰:「曾孫蒯聵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鄭勝亂從,晉午在難,不能治亂,使鞅討之。蒯聵不敢自佚,備持矛焉。敢告無絕筋,無折骨,無面傷,以集大事,無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請,佩玉不敢愛。」

鄭人擊簡子中肩,斃於車中,獲其蜂旗。大子救之以戈,鄭師北,獲溫大夫趙羅。大子復伐之,鄭師大敗,獲齊粟千車。趙孟喜曰:「可矣。」傅叟曰:「雖克鄭,猶有知在,憂未艾也。」

初,周人與范氏田,公孫尨稅焉。趙氏得而獻之,吏請殺之。趙孟曰:「為其主也,何罪?」止而與之田。及鐵之戰,以徒五百人宵攻鄭師,取蜂旗於子姚之幕下,獻曰:「請報主德。」

追鄭師。姚、般、公孫林殿而射,前列多死。趙孟曰:「國無小。」既戰,簡子曰:「吾伏弢嘔血,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大子曰:「吾救主於車,退敵於下,我,右之上也。」郵良曰:「我兩靷將絕,吾能止之,我,御之上也。」駕而乘材,兩靷皆絕。

吳洩庸如蔡納聘,而稍納師。師畢入,眾知之。蔡侯告大夫,殺公子駟以說,哭而遷墓。冬,蔡遷於州來。

◇哀公三年

【經】三年春,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夏四月甲午,地震。五月辛卯,桓宮、僖宮災。季孫斯、叔孫州仇帥師城啟陽。宋樂髡帥師伐曹。秋七月丙子,季孫斯卒。蔡人放其大夫公孫獵於吳。冬十月癸卯,秦伯卒。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圍邾。

【傳】三年春,齊、衛圍戚,求援於中山。

夏五月辛卯,司鐸火。火逾公宮,桓、僖災。救火者皆曰:「顧府。」南宮敬叔至,命周人出御書,俟於宮,曰:「庀女而不在,死。」子服景伯至,命宰人出禮書,以待命:「命不共,有常刑。」校人乘馬,巾車脂轄。百官官備,府庫慎守,官人肅給。濟濡帷幕,郁攸從之,蒙葺公屋。自大廟始,外內以悛,助所不給。有不用命,則有常刑,無赦。公父文伯至,命校人駕乘車。季桓子至,御公立於象魏之外,命救火者傷人則止,財可為也。命藏《象魏》,曰:「舊章不可亡也。」富父槐至,曰:「無備而官辦者,猶拾沈也。」於是乎去表之稿,道還公宮。

孔子在陳,聞火,曰:「其桓、僖乎!」

劉氏、范氏世為婚姻,萇弘事劉文公,故周與范氏。趙鞅以為討。六月癸卯,周人殺萇弘。

秋,季孫有疾,命正常曰:「無死。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則肥也可。」季孫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載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遺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則以告於君與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遂奔衛。康子請退。公使共劉視之,則或殺之矣,乃討之。召正常,正常不反。

冬十月,晉趙鞅圍朝歌,師於其南。荀寅伐其郛,使其徒自北門入,己犯師而出。癸丑,奔邯鄲。十一月,趙鞅殺士皋夷,惡范氏也。

◇哀公四年

【經】四年春王二月庚戌,盜殺蔡侯申。蔡公孫辰出奔吳。葬秦惠公。宋人執小邾子。夏,蔡殺其大夫公孫姓、公孫霍。晉人執戎蠻子赤歸於楚。城西郛。六月辛丑,亳社災。秋八月甲寅,滕子結卒。冬十有二月,葬蔡昭公。葬滕頃公。

【傳】四年春,蔡昭侯將如吳,諸大夫恐其又遷也,承,公孫翩逐而射之,入於家人而卒。以兩矢門之。眾莫敢進。文之鍇後至,曰:「如牆而進,多而殺二人。」鍇執弓而先,翩射之,中肘。鍇遂殺之。故逐公孫辰,而殺公孫姓、公孫盱。

夏,楚人既克夷虎,乃謀北方。左司馬眅、申公壽余、葉公諸梁致蔡於負函,致方城之外於繒關,曰:「吳將斥江入郢,將奔命焉。」為一昔之期,襲梁及霍。單浮余圍蠻氏,蠻氏潰。蠻子赤奔晉陰地。司馬起豐、析與狄戎,以臨上雒。左師軍於菟和,右師軍於倉野,使謂陰地之命大夫士蔑曰:「晉、楚有盟,好惡同之。若將不廢,寡君之願也。不然,將通於少習以聽命。」士蔑請諸趙孟。趙孟曰:「晉國未寧,安能惡於楚,必速與之。」士蔑乃致九州之戎。將裂田以與蠻子而城之,且將為之卜。蠻子聽卜,遂執之,與其五大夫,以畀楚師於三戶。司馬致邑,立宗焉,以誘其遺民,而盡俘以歸。

秋七月,齊陳乞、弦施、衛寧跪救范氏。庚午,圍五鹿。九月,趙鞅圍邯鄲。冬十一月,邯鄲降。荀寅奔鮮虞,趙稷奔臨。十二月,弦施逆之,遂墮臨。國夏伐晉,取邢、任、欒、鄗、逆畤、陰人、盂、壺口。會鮮虞,納荀寅於柏人。

◇哀公五年

【經】五年春,城毗。夏,齊侯伐宋。晉趙鞅帥師伐衛。秋九月癸酉,齊侯杵臼卒。冬,叔還如齊。閏月,葬齊景公。

【傳】五年春,晉圍柏人,荀寅、士吉射奔齊。初,范氏之臣王生惡張柳朔,言諸昭子,使為柏人。昭子曰:「夫非而仇乎?」對曰:「私仇不及公,好不廢過,惡不去善,義之經也。臣敢違之?」及范氏出,張柳朔謂其子:「爾從主,勉之!我將止死,王生授我矣。吾不可以僣之。」遂死於柏人。

夏,趙鞅伐衛,范氏之故也,遂圍中牟。

齊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諸子鬻姒之子荼嬖。諸大夫恐其為大子也,言於公曰:「君之齒長矣,未有大子,若之何?」公曰:「二三子間於憂虞,則有疾疢。亦姑謀樂,何憂於無君?」公疾,使國惠子、高昭子立荼,置群公子於萊。秋,齊景公卒。冬十月,公子嘉、公子駒、公子黔奔衛,公子鉏、公子陽生來奔。萊人歌之曰:「景公死乎不與埋,三軍之事乎不與謀。師乎師乎,何黨之乎?」

鄭駟秦富而侈,嬖大夫也,而常陳卿之車服於其庭。鄭人惡而殺之。子思曰:「《詩》曰:『不解於位,民之攸塈。』不守其位,而能久者鮮矣。《商頌》曰:『不僣不濫,不敢怠皇,命以多福。』」

◇哀公六年

【經】六年春,城邾瑕。晉趙鞅帥師伐鮮虞。吳伐陳。夏,齊國夏及高張來奔。叔還公吳於柤。秋七月庚寅,楚子軫卒。齊陽生入齊。齊陳乞弒其君荼。冬,仲孫何忌帥師伐邾。宋向巢帥師伐曹。

【傳】六年春,晉伐鮮虞,治范氏之亂也。

吳伐陳,復修舊怨也。楚子曰:「吾先君與陳有盟,不可以不救。」乃救陳,師於城父。

齊陳乞偽事高、國者,每朝必驂乘焉。所從必言諸大夫,曰:「彼皆偃蹇,將棄子之命。皆曰:『高、國得君,必逼我,盍去諸?』固將謀子,子早圖之。圖之,莫如盡滅之。需,事之下也。」及朝,則曰:「彼虎狼也,見我在子之側,殺我無日矣。請就之位。」又謂諸大夫曰:「二子者禍矣!恃得君而欲謀二三子,曰:『國之多難,貴寵之由,盡去之而後君定。』既成謀矣,盍及其未作也,先諸?作而後悔,亦無及也。」大夫從之。

夏六月戊辰,陳乞、鮑牧及諸大夫,以甲入於公宮。昭子聞之,與惠子乘如公,戰於莊,敗。國人追之,國夏奔莒,遂及高張、晏圉、弦施來奔。

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將救陳。卜戰,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則死也!再敗楚師,不如死。棄盟逃仇,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仇乎!」命公子申為王,不可;則命公子結,亦不可;則命公子啟,五辭而後許。將戰,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於城父。子閭退,曰:「君王捨其子而讓,群臣敢忘君乎?從君之命,順也。立君之子,亦順也。二順不可失也。」與子西、子期謀,潛師閉塗,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後還。

是歲也,有雲如眾赤鳥,夾日以飛,三日。楚子使問諸周大史。周大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遂弗禜。

初,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雎、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谷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己率常可矣。」

八月,齊邴意茲來奔。

陳僖子使召公子陽生。陽生駕而見南郭且於,曰:「嘗獻馬於季孫,不入於上乘,故又獻此,請與子乘之。」出萊門而告之故。闞止知之,先待諸外。公子曰:「事未可知,反,與壬也處。」戒之,遂行。逮夜,至於齊,國人知之。僖子使子士之母養之,與饋者皆入。

冬十月丁卯,立之。將盟,鮑子醉而往。其臣差車鮑點曰:「此誰之命也?」陳子曰:「受命於鮑子。」遂誣鮑子曰:「子之命也。」鮑子曰:「女忘君之為孺子牛而折其齒乎?而背之也!」悼公稽首,曰:「吾子奉義而行者也。若我可,不必亡一大夫。若我不可,不必亡一公子。義則進,否則退,敢不唯子是從?廢興無以亂,則所願也。」鮑子曰:「誰非君之子?」乃受盟。使胡姬以安孺子如賴。去鬻姒,殺王甲,拘江說,囚王豹於句竇之丘。

公使朱毛告於陳子,曰:「微子則不及此。然君異於器,不可以二。器二不匱,君二多難,敢布諸大夫。」僖子不對而泣,曰:「君舉不信群臣乎?以齊國之困,困又有憂。少君不可以訪,是以求長君,庶亦能容群臣乎!不然,夫孺子何罪?」毛覆命,公悔之。毛曰:「君大訪於陳子,而圖其小可也。」使毛遷孺子於駘,不至,殺諸野幕之下,葬諸殳冒淳。

◇哀公七年

【經】七年春,宋皇瑗帥師侵鄭。晉魏曼多帥師侵衛。夏,公會吳於鄫。秋,公伐邾。八月己酉,入邾,以邾子益來。宋人圍曹。冬,鄭駟弘帥師救曹。

【傳】七年春,宋師侵鄭,鄭叛晉故也。

晉師侵衛,衛不服也。

夏,公會吳於鄫。吳來征百牢,子服景伯對曰:「先王未之有也。」吳人曰:「宋百牢我,魯不可以後宋。且魯牢晉大夫過十,吳王百牢,不亦可乎?」景伯曰:「晉范鞅貪而棄禮,以大國懼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禮命於諸侯,則有數矣。若亦棄禮,則有婬者矣。周之王也,制禮,上物不過十二,以為天之大數也。今棄周禮,而曰必百牢,亦唯執事。」吳人弗聽。景伯曰:「吳將亡矣!棄天而背本。不與,必棄疾於我。」乃與之。

大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貢辭。大宰嚭曰:「國君道長,而大夫不出門,此何禮也?」對曰:「豈以為禮?畏大國也。大國不以禮命於諸侯,苟不以禮,豈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豈敢棄其國?大伯端委以治周禮,仲雍嗣之,斷髮文身,臝以為飾,豈禮也哉?有由然也。」反自鄫,以吳為無能為也。

季康子欲伐邾,乃饗大夫以謀之。子服景伯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背大國,不信。伐小柄,不仁。民保於城,城保於德,失二德者,危,將焉保?」孟孫曰:「二三子以為何如?惡賢而逆之?」對曰:「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今其存者,無數十焉。唯大不字小,小不事大也。知必危,何故不言?魯德如邾,而以眾加之,可乎?」不樂而出。

秋,伐邾,及范門,猶聞鐘聲。大夫諫,不聽,茅成子請告於吳,不許,曰:「魯擊柝聞於邾,吳二千里,不三月不至,何及於我?且國內豈不足?」成子以茅叛,師遂入邾,處其公宮,眾師晝掠,邾眾保於繹。師宵掠,以邾子益來,獻於亳社,囚諸負瑕。負瑕故有繹。邾茅夷鴻以束帛乘韋,自請救於吳,曰:「魯弱晉而遠吳,馮恃其眾,而背君之盟,辟君之執事,以陵我小柄。邾非敢自愛也,懼君威之不立。君威之不立,小柄之憂也。若夏盟於鄫衍,秋而背之,成求而不違,四方諸侯,其何以事君?且魯賦八百乘,君之貳也。邾賦六百乘,君之私也。以私奉貳,唯君圖之。」吳子從之。

宋人圍曹。鄭桓子思曰:「宋人有曹,鄭之患也。不可以不救。」冬,鄭師救曹,侵宋。

初,曹人或夢眾君子立於社宮,而謀亡曹,曹叔振鐸請待公孫強,許之。旦而求之曹,無之。戒其子曰:「我死,爾聞公孫強為政,必去之。」及曹伯陽即位,好田弋。曹鄙人公孫強好弋,獲白雁,獻之,且言田弋之說,說之。因訪政事,大說之。有寵,使為司城以聽政。夢者之子乃行。強言霸說於曹伯,曹伯從之,乃背晉而奸宋。宋人伐之,晉人不救。築五邑於其郊,曰黍丘、揖丘、大城、鍾、邗。

◇哀公八年

【經】八年春王正月,宋公入曹,以曹伯陽歸。吳伐我。夏,齊人取讙及闡。歸邾子益於邾。秋七月。冬十有二月癸亥,杞伯過卒。齊人歸讙及闡。

【傳】八年春,宋公伐曹,將還,褚師子肥殿。曹人詬之,不行,師待之。公聞之,怒,命反之,遂滅曹。執曹伯及司城強以歸,殺之。

吳為邾故,將伐魯,問於叔孫輒。叔孫輒對曰:「魯有名而無情,伐之,必得志焉。」退而告公山不狃。公山不狃曰:「非禮也。君子違,不適仇國。未臣而有伐之,奔命焉,死之可也。所托也則隱。且夫人之行也,不以所惡廢鄉。今子以小惡而欲覆宗國,不亦難乎?若使子率,子必辭,王將使我。」子張疾之。王問於子洩,對曰:「魯雖無與立,必有與斃;諸侯將救之,未可以得志焉。晉與齊、楚輔之,是四仇也。夫魯,齊、晉之唇,唇亡齒寒,君所知也。不救何為?」

三月,吳伐我,子洩率,故道險,從武城。初,武城人或有因於吳竟田焉,拘鄫人之漚菅者,曰:「何故使吾水滋?」及吳師至,拘者道之,以伐武城,克之。王犯嘗為之宰,澹檯子羽之父好焉。國人懼,懿子謂景伯:「若之何?」對曰:「吳師來,斯與之戰,何患焉?且召之而至,又何求焉?」吳師克東陽而進,捨於五梧,明日,捨於蠶室。公賓庚、公甲叔子與戰於夷,獲叔子與析朱鉏。獻於王,王曰:「此同車,必使能,國未可望也。」明日,捨於庚宗,遂次於泗上。微虎欲宵攻王捨,私屬徒七百人,三踴於幕庭,卒三百人,有若與焉,及稷門之內。或謂季孫曰:「不足以害吳,而多殺國士,不如已也。」乃止之。吳子聞之,一夕三遷。吳人行成,將盟。景伯曰:「楚人圍宋,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猶無城下之盟。我未及虧,而有城下之盟,是棄國也。吳輕而遠,不能久,將歸矣請少待之。」弗從。景伯負載,造於萊門,乃請釋子服何於吳,吳人許之。以王子姑曹當之,而後止。吳人盟而還。

齊悼公之來也,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即位而逆之。季魴侯通焉,女言其情,弗敢與也。齊侯怒,夏五月,齊鮑牧帥師伐我,取讙及闡。

或譖胡姬於齊侯,曰:「安孺子之黨也。」六月,齊侯殺胡姬。

齊侯使如吳請師,將以伐我,乃歸邾子。邾子又無道,吳子使大宰子余討之,囚諸樓台,栫之以棘。使諸大夫奉大子革以為政。

秋,及齊平。九月,臧賓如如齊蒞盟,齊閭丘明來蒞盟,且逆季姬以歸,嬖。

鮑牧又謂群公子曰:「使女有馬千乘乎?」公子愬之。公謂鮑子:「或譖子,子姑居於潞以察之。若有之,則分室以行。若無之,則反子之所。」出門,使以三分之一行。半道,使以二乘。及潞,麇之以入,遂殺之。

冬十二月,齊人歸讙及闡,季姬嬖故也。

◇哀公九年

【經】九年春王二月,葬杞僖公。宋皇瑗帥師取鄭師於雍丘。夏,楚人伐陳。秋,宋公伐鄭。冬十月。

【傳】九年春,齊侯使公孟綽辭師於吳。吳子曰:「昔歲寡人聞命。今又革之,不知所從,將進受命於君。」

鄭武子剩之嬖許瑕求邑,無以與之。請外取,許之。故圍宋雍丘。宋皇瑗圍鄭師,每日遷捨,壘合,鄭師哭。子姚救之,大敗。二月甲戌,宋取鄭師於雍丘,使有能者無死,以郟張與鄭羅歸。

夏,楚人伐陳,陳即吳故也。

宋公伐鄭。

秋,吳城邗,溝通江、淮。

晉趙鞅卜救鄭,遇水適火,占諸史趙、史墨、史龜。史龜曰:「是謂瀋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齊則可,敵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敵,不可干也。炎帝為火師,姜姓其後也。水勝火,伐姜則可。」史趙曰:「是謂如川之滿,不可游也。鄭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鄭則不吉,不知其他。」陽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與也。微子啟,帝乙之元子也。宋、鄭,甥舅也。祉,祿也。若帝乙之元子歸妹,而有吉祿,我安得吉焉?」乃止。

冬,吳子使來敬師伐齊。

◇哀公十年

【經】十年春王二月,邾子益來奔。公會吳伐齊。三月戊戌,齊侯陽生卒。夏,宋人伐鄭。晉趙鞅帥師侵齊。五月,公至自伐齊。葬齊悼公。衛公孟彄自齊歸於衛。薛伯夷卒。秋,葬薛惠公。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

【傳】十年春,邾隱公來奔。齊甥也,故遂奔齊。

公會吳子、邾子、郯子伐齊南鄙,師於鄎。齊人弒悼公,赴於師。吳子三日哭於軍門之外。徐承帥舟師,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吳師乃還。

夏,趙鞅帥師伐齊,大夫請卜之。趙孟曰:「吾卜於此起兵,事不再令,卜不襲吉,行也。」於是乎取犁及轅,毀高唐之郭,侵及賴而還。

秋,吳子使來復儆師。

冬,楚子期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

◇哀公十一年

【經】十有一年春,齊國書帥師伐我。夏,陳轅頗出奔鄭。五月,公會吳伐齊。甲戌,齊國書帥師及吳戰於艾陵,齊師敗績,獲齊國書。秋七月辛酉,滕子虞母卒。冬十有一月,葬滕隱公。衛世叔齊出奔宋。

【傳】十一年春,齊為鄎故,國書、高無丕帥師伐我,及清。季孫謂其宰冉求曰:「齊師在清,必魯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從公御諸竟。」季孫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間。」季孫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則君無出。一子帥師,背城而戰。不屬者,非魯人也。魯之群室,眾於齊之兵車。一室敵車,優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戰也宜,政在季氏。當子之身,齊人伐魯而不能戰,子之恥也。大不列於諸侯矣。」季孫使從於朝,俟於黨氏之溝。武叔呼而問戰焉,對曰:「君子有遠慮,小人何知?」懿子強問之,對曰:「小人慮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謂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孟孺子洩帥右師,顏羽御,邴洩為右。冉求帥左師,管周父御,樊遲為右。季孫曰:「須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為己徒卒。老幼守宮,次於雩門之外。五日,右師從之。公叔務人見保者而泣,曰:「事充政重,上不能謀,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

師及齊師戰於郊,齊師自稷曲,師不逾溝。樊遲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請三刻而逾之。」如之,眾從之。師入齊軍,右師奔,齊人從之,陳瓘、陳莊涉泗。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誰不如?」曰:「然則止乎?」不狃曰:「惡賢?」徐步而死。師獲甲首八十,齊人不能師。宵,諜曰:「齊人遁。」冉有請從之三,季孫弗許。孟孺子語人曰:「我不如顏羽,而賢於邴洩。子羽銳敏,我不欲戰而能默。洩曰:『驅之。』」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冉有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

夏,陳轅頗出奔鄭。初,轅頗為司徒,賦封田以嫁公女。有餘,以為己大器。國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轅咺進稻醴、梁糗、腶脯焉。喜曰:「何其給也?」對曰:「器成而具。」曰:「何不吾諫?」對曰:「懼先行。」

為郊戰故,公會吳子伐齊。五月,克博,壬申,至於嬴。中軍從王,胥門巢將上軍,王子姑曹將下軍,展如將右軍。齊國書將中軍,高無丕將上軍,宗樓將下軍。陳僖子謂其弟書:「爾死,我必得志。」宗子陽與閭丘明相厲也。桑掩胥御國子,公孫夏曰:「二子必死。」將戰,公孫夏命其徒歌《虞殯》。陳子行命其徒具含玉。公孫揮命其徒曰:「人尋約,吳發短。」東郭書曰:「三戰必死,於此三矣。」使問弦多以琴,曰:「吾不復見子矣。」陳書曰:「此行也,吾聞鼓而已,不聞金矣。」

甲戌,戰於艾陵,展如敗高子,國子敗胥門巢。王卒助之,大敗齊師。獲國書、公孫夏、閭丘明、陳書、東郭書,革車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獻於公。將戰,吳子呼叔孫,曰:「而事何也?」對曰:「從司馬。」王賜之甲、劍、鈹,曰:「奉爾君事,敬無廢命。」叔孫未能對,衛賜進,曰:「州仇奉甲從君。」而拜。公使大史固歸國子之元,置之新篋,褽之以玄纁,加組帶焉。置書於其上,曰:「天若不識不衷,何以使下國?」

吳將伐齊,越子率其眾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惟子胥懼,曰:「是豢吳也夫!」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於我。夫其柔服,求濟其欲也,不如早從事焉。得志於齊,猶獲石田也,無所用之。越不為沼,吳其泯矣,使醫除疾,而曰:『必遺類焉』者,未之有也。《盤庚之誥》曰:『其有顛越不共,則劓殄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邑。』是商所以興也。今君易之,將以求大,不亦難乎?」弗聽,使於齊,屬其子於鮑氏,為王孫氏。反役,王聞之,使賜之屬鏤以死,將死,曰:「樹吾墓檟,檟可材也。吳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毀,天之道也。」

秋,季孫命修守備,曰:「小勝大,禍也。齊至無日矣。」

冬,衛大叔疾出奔宋。初,疾娶於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誘其初妻之娣,置於犁,而為之一宮,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奪其妻。或婬於外州,外州人奪之軒以獻。恥是二者,故出。衛人立遺,使室孔姞。疾臣向魋納美珠焉,與之城鉏。宋公求珠,魋不與,由是得罪。及桓氏出,城鉏人攻大叔疾,衛莊公復之。使處巢,死焉。殯於鄖,葬於少禘。

初,晉悼公子憖亡在衛,使其女僕而田。大叔懿子止而飲之酒,遂聘之,生悼子。悼子即位,故夏戊為大夫。悼子亡,衛人翦夏戊。孔文子之將攻大叔也,訪於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

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曰:「丘不識也。」三發,卒曰:「子為國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將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訪焉?」弗聽。

◇哀公十二年

【經】十有二年春,用田賦。夏五月甲辰,孟子卒。公會吳於皋阜。秋,公會衛侯、宋皇瑗於鄖。宋向巢帥師伐鄭。冬十有二月,螽。

【傳】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賦。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於吳,故不書姓。死不赴,故不稱夫人。不反哭,故言不葬小君。孔子與吊,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

公會吳於橐皋。吳子使大宰嚭請尋盟。公不欲,使子貢對曰:「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結之,明神以要之。寡君以為苟有盟焉,弗可改也已。若猶可改,日盟何益?今吾子曰:『必尋盟。』若可尋也,亦可寒也。」乃不尋盟。

吳征會於衛。初,衛人殺吳行人且姚而懼,謀於行人子羽。子羽曰:「吳方無道,無乃辱吾君,不如止也。」子木曰:「吳方無道,國無道,必棄疾於人。吳雖無道,猶足以患衛。往也。長木之斃,無不摽也。國狗之,無不噬也。而況大國乎?」

秋,衛侯會吳於鄖。公及衛侯、宋皇瑗盟,而卒辭吳盟。吳人藩衛侯之捨。子服景伯謂子貢曰:「夫諸侯之會,事既畢矣,侯伯致禮,地主歸餼,以相辭也。今吳不行禮於衛,而藩其君捨以難之,子盍見大宰?」乃請束錦以行。語及衛故,大宰嚭曰:「寡君願事衛君,衛君之來也緩,寡君懼,故將止之。」子貢曰:「衛君之來,必謀於其眾。其眾或欲或否,是以緩來。其欲來者,子之黨也。其不欲來者,子之仇也。若執衛君,是墮黨而崇仇也。夫墮子者得其志矣!且合諸侯而執衛君,誰敢不懼?墮黨崇仇,而懼諸侯,或者難以霸乎!」大宰嚭說,乃捨衛侯。衛侯歸,效夷言。子之尚幼,曰:「君必不免,其死於夷乎!執焉,而又說其言,從之固矣。」

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仲尼,仲尼曰:「丘聞之,火伏而後蜇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歷過也。」

宋鄭之間有隙地焉,曰彌作、頃丘、玉暢、巖、戈、鍚。子產與宋人為成,曰:「勿有是。」及宋平、元之族自蕭奔鄭,鄭人為之城巖、戈、鍚。九月,宋向巢伐鄭,取鍚,殺元公之孫,遂圍巖。十二月,鄭罕達救巖。丙申,圍宋師。

◇哀公十三年

【經】十有三年春,鄭罕達帥師取宋師於巖。夏,許男成卒。公會晉侯及吳子於黃池。楚公子申帥師伐陳。於越入吳。秋,公至自會。晉魏曼多帥師侵衛。葬許元公。九月,螽。冬十有一月,有星孛於東方。盜殺陳夏區夫。十有二月,螽。

【傳】十三年春,宋向魋救其師。鄭子剩使徇曰:「得桓魋者有賞。」魋也逃歸,遂取宋師於巖,獲成讙、郜延。以六邑為虛。

夏,公會單平公、晉定公、吳夫差於黃池。

六月丙子,越子伐吳,為二隧。疇無餘、謳陽自南方,先及郊。吳大子友、王子地、王孫彌庸、壽於姚自泓上觀之。彌庸見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見仇而弗殺也。」大子曰:「戰而不克,將亡國。請待之。」彌庸不可,屬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戰,彌庸獲疇無餘,地獲謳陽。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復戰,大敗吳師。獲大子友、王孫彌庸、壽於姚。丁亥,入吳。吳人告敗於王,王惡其聞也,自剄七人於幕下。

秋七月辛丑,盟,吳、晉爭先。吳人曰:「於周室,我為長。」晉人曰:「於姬姓,我為伯。」趙鞅呼司馬寅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長幼必可知也。」對曰:「請姑視之。」反,曰:「肉食者無墨。今吳王有墨,國勝乎?大子死乎?且夷德輕,不忍久,請少待之。」乃先晉人。吳人將以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於伯。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故敝邑之職貢於吳,有豐於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會,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於吳八百乘,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於吳,而如邾以事晉。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吳人乃止。既而悔之,將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後於魯矣。將以二乘與六人從,遲速唯命。」遂囚以還。及戶牖,謂大宰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世有職焉,自襄以來,未之改也。若不會,祝宗將曰:『吳實然。』且謂魯不共,而執其賤者七人,何損焉?」大宰嚭言於王曰:「無損於魯,而只為名,不如歸之。」乃歸景伯。

吳申叔儀乞糧於公孫有山氏,曰:「佩玉繠兮,余無所繫之。旨酒一盛兮,余與褐之父睨之。」對曰:「梁則無矣,粗則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則諾。」

王欲伐宋,殺其丈夫而囚其婦人。大宰嚭曰:「可勝也,而弗能居也。」乃歸。

冬,吳及越平。

◇哀公十四年

【經】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小邾射以句繹來奔。夏四月,齊陳互執其君,置於舒州。庚戌,叔還卒。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陳宗豎出奔楚。宋向魋入於曹以叛。莒子狂卒。六月,宋向魋自曹出奔衛。宋向巢來奔。齊人弒其君壬於舒州。秋,晉趙鞅帥師伐衛。八月辛丑,仲孫何忌卒。冬,陳宗豎自楚復入於陳,陳人殺之。陳轅買出奔楚。有星孛。饑。

【傳】十四年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然後取之。

小邾射以句繹來奔,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使子路,子路辭。季康子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對曰:「魯有事於小邾,不敢問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濟其言,是義之也。由弗能。」

齊簡公之在魯也,闞止有寵焉。及即位,使為政。陳成子憚之,驟顧諸朝。諸御鞅言於公曰:「陳、闞不可並也,君其擇焉。」弗聽。子我夕,陳逆殺人,逢之,遂執以入。陳氏方睦,使疾,而遺之潘沐,備酒肉焉,饗守囚者,醉而殺之,而逃。子我盟諸陳於陳宗。

初,陳豹欲為子我臣,使公孫言己,已有喪而止。既,而言之,曰:「有陳豹者,長而上僂,望視,事君子必得志,欲為子臣。吾憚其為人也,故緩以告。」子我曰:「何害?是其在我也。」使為臣。他日,與之言政,說,遂有寵,謂之曰:「我盡逐陳氏,而立女,若何?」對曰:「我遠於陳氏矣。且其違者,不過數人,何盡逐焉?」遂告陳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禍子。」子行捨於公宮。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逆之。遂入,閉門。侍人御之,子行殺侍人。公與婦人飲酒於檀台,成子遷諸寢。公執戈,將擊之。大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將除害也。」成子出捨於庫,聞公猶怒,將出,曰:「何所無君?」子行抽劍,曰:「需,事之賊也。誰非陳宗?所不殺子者,有如陳宗!」乃止。子我歸,屬徒,攻闈與大門,皆不勝,乃出。陳氏追之,失道於弇中,適豐丘。豐丘人執之,以告,殺諸郭關。成子將殺大陸子方,陳逆請而免之。以公命取車於道,及耏,眾知而東之。出雍門,陳豹與之車,弗受,曰:「逆為余請,豹與余車,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於其仇,何以見魯、衛之士?」東郭賈奔衛。

庚辰,陳恆執公於舒州。公曰:「吾早從鞅之言,不及此。」

宋桓魋之寵害於公,公使夫人驟請享焉,而將討之。未及,魋先謀公,請以鞍易薄,公曰:「不可。薄,宗邑也。」乃益鞍七邑,而請享公焉。以日中為期,家備盡往。公知之,告皇野曰:「余長魋也,今將禍余,請即救。」司馬子仲曰:「有臣不順,神之所惡也,而況人乎?敢不承命。不得左師不可,請以君命召之。」左師每食擊鐘。聞鐘聲,公曰:「夫子將食。」既食,又奏。公曰:「可矣。」以乘車往,曰:「跡人來告曰:『逢澤有介麇焉。』公曰:『雖魋未來,得左師,吾與之田,若何?』君憚告子。野曰:『嘗私焉。』君欲速,故以乘車逆子。」與之乘,至,公告之故,拜,不能起。司馬曰:「君與之言。」公曰:「所難子者,上有天,下有先君。」對曰:「魋之不共,宋之禍也,敢不唯命是聽。」司馬請瑞焉,以命其徒攻桓氏。其父兄故臣曰:「不可。」其新臣曰:「從吾君之命。」遂攻之。子頎騁而告桓司馬。司馬欲入,子車止之,曰:「不能事君,而又伐國,民不與也,只取死焉。」向魋遂入於曹以叛。六月,使左師巢伐之。欲質大夫以入焉,不能。亦入於曹,取質。魋曰:「不可。既不能事君,又得罪於民,將若之何?」乃捨之。民遂叛之。向魋奔衛。向巢來奔,宋公使止之,曰:「寡人與子有言矣,不可以絕向氏之祀。」辭曰:「臣之罪大,盡滅桓氏可也。若以先臣之故,而使有後,君之惠也。若臣,則不可以入矣。」

司馬牛致其邑與珪焉,而適齊。向魋出於衛地,公文氏攻之,求夏後氏之璜焉。與之他玉,而奔齊,陳成子使為次卿。司馬牛又致其邑焉,而適吳。吳人惡之,而反。趙簡子召之,陳成子亦召之。卒於魯郭門之外,阬氏葬諸丘輿。

甲午,齊陳恆弒其君壬於舒州。孔丘三日齊,而請伐齊三。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弒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孫。」孔子辭。退而告人曰:「吾以從大夫之後也,故不敢不言。」

初,孟孺子洩將圉馬於成。成宰公孫宿不受,曰:「孟孫為成之病,不圉馬焉。」孺子怒,襲成。從者不得入,乃反。成有司使,孺子鞭之。秋八月辛丑,孟懿子卒。成人奔喪,弗內。袒免哭於衢,聽共,弗許。懼,不歸。

◇哀公十五年

【經】十有五年春王正月,成叛。夏五月,齊高無出奔北燕。鄭伯伐宋。秋八月,大雩。晉趙鞅帥師伐衛。冬,晉侯伐鄭。及齊平。衛公孟彄出奔齊。

【傳】十五年春,成叛於齊。武伯伐成,不克,遂城輸。

夏,楚子西、子期伐吳,乃桐汭。陳侯使公孫貞子吊焉,及良而卒,將以屍入。吳子使大宰嚭勞,且辭曰:「以水潦之不時,無乃廩然隕大夫之屍,以重寡君之憂。寡君敢辭。」上介芋尹蓋對曰:「寡君聞楚為不道,薦伐吳國,滅厥民人。寡君使蓋備使,吊君之下吏。無祿,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隕隊,絕世於良,廢日共積,一日遷次。今君命逆使人曰:『無以屍造於門。』是我寡君之命委於草莽也。且臣聞之曰:『事死如事生,禮也。』於是乎有朝聘而終,以屍將事之禮。又有朝聘而遭喪之禮。若不以屍將命,是遭喪而還也,無乃不可乎!以禮防民,猶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棄之』,是棄禮也。其何以為諸侯主?先民有言曰:『無穢虐士。』備使奉屍將命,苟我寡君之命達於君所,雖隕於深淵,則天命也,非君與涉人之過也。」吳人內之。

秋,齊陳瓘如楚。過衛,仲由見之,曰:「天或者以陳氏為斧斤,既斫喪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終饗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魯以待時,不亦可乎?何必惡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

冬,及齊平。子服景伯如齊,子贛為介,見公孫成,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況齊人雖為子役,其有不貳乎?子,周公之孫也,多饗大利,猶思不義。利不可得,而喪宗國,將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聞命。」

陳成子館客,曰:「寡君使恆告曰:『寡君願事君如事衛君。』」景伯揖子贛而進之。對曰:「寡君之願也。昔晉人伐衛,齊為衛故,伐晉冠氏,喪車五百,因與衛地,自濟以西,禚、媚、杏以南,書社五百。吳人加敝邑以亂,齊因其病,取讙與闡。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視衛君之事君也,則固所願也。」成子病之,乃歸成。公孫宿以其兵甲入於嬴。

衛孔圉取大子蒯聵之姊,生悝。孔氏之豎渾良夫長而美,孔文子卒,通於內。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與之言曰:「苟使我入獲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與之盟,為請於伯姬。

閏月,良夫與大子入,捨於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羅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欒寧問之,稱姻妾以告。遂入,適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與五人介,輿豭從之。迫孔悝於廁,強盟之,遂劫以登台。欒寧將飲酒,炙未熟,聞亂,使告季子。召獲駕乘車,行爵食炙,奉衛侯輒來奔。季子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門焉,曰:「無入為也。」季子曰:「是公孫,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祿,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雖殺之,必或繼之。」且曰:「大子無勇,若燔台,半,必捨孔叔。」大子聞之,懼,下石乞、盂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孔悝立莊公。莊公害故政,欲盡去之,先謂司徒瞞成曰:「寡人離病於外久矣,子請亦嘗之。」歸告褚師比,欲與之伐公,不果。

◇哀公十六年

【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卯,衛世子蒯聵自戚入於衛,衛侯輒來奔。二月,衛子還成出奔宋。夏四月己丑,孔丘卒。

【傳】十六年春,瞞成、褚師比出奔宋。

衛侯使鄢武子告於周曰:「蒯聵得罪於君父君母,逋竄於晉。晉以王室之故,不棄兄弟,置諸河上。天誘其衷,獲嗣守封焉。使下臣肸敢告執事。」王使單平公對曰:「肸以嘉命來告余一人。往謂叔父,余嘉乃成世,復爾祿次。敬之哉!方天之休,弗敬弗休,悔其可追?」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誄之曰:「旻天不吊,不憖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贛曰:「君其不沒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

六月,衛侯飲孔悝酒於平陽,重酬之,大夫皆有納焉。醉而送之,夜半而遣之。載伯姬於平陽而行,及西門,使貳車反祏於西圃。子伯季子初為孔氏臣,新登於公,請追之,遇載祏者,殺而乘其車。許公為反祏,遇之,曰:「與不仁人爭,明無不勝。」必使先射,射三發,皆遠許為。許為射之,殪。或以其車從,得祏於囊中。孔悝出奔宋。

楚大子建之遇讒也,自城父奔宋。又辟華氏之亂於鄭,鄭人甚善之。又適晉,與晉人謀襲鄭,乃求復焉。鄭人復之如初。晉人使諜於子木,請行而期焉。子木暴虐於其私邑,邑人訴之。鄭人省之,得晉諜焉。遂殺子木。其子曰勝,在吳。子西欲召之,葉公曰:「吾聞勝也詐而亂,無乃害乎?」子西曰:「吾聞勝也信而勇,不為不利,捨諸邊竟,使衛藩焉。」葉公曰:「周仁之謂信,率義之謂勇。吾聞勝也好復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復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從。召之使處吳竟,為白公。請伐鄭,子西曰:「楚未節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請,許之。未起師,晉人伐鄭,楚救之,與之盟。勝怒,曰:「鄭人在此,仇不遠矣。」

勝自厲劍,子期之子平見之,曰:「王孫何自厲也?」曰:「勝以直聞,不告女,庸為直乎?將以殺爾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勝如卵,余翼而長之。楚國第,我死,令尹、司馬,非勝而誰?」勝聞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勝謂石乞曰:「王與二卿士,皆五百人當之,則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說。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洩人言以求媚者,去之。」

吳人伐慎,白公敗之。請以戰備獻,許之。遂作亂。秋七月,殺子西、子期於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終。」抉豫章以殺人而後死。石乞曰:「焚庫弒王,不然不濟。」白公曰:「不可。弒王,不祥,焚庫,無聚,將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國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從。葉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聞之,以險僥倖者,其求無饜,偏重必離。」聞其殺齊管修也而後入。

白公欲以子閭為王,子閭不可,遂劫以兵。子閭曰:「王孫若安靖楚國,匡正王室,而後庇焉,啟之願也,敢不聽從。若將專利以傾王室,不顧楚國,有死不能。」遂殺之,而以王如高府,石乞尹門,圉公陽穴宮,負王以如昭夫人之宮。葉公亦至,及北門,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國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盜賊之矢若傷君,是絕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進。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國人望君如望歲焉,日日以幾。若見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奮心,猶將旌君以徇於國,而反掩面以絕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進。遇箴尹固,帥其屬,將與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國矣。棄德從賊,其可保乎?」乃從葉公。使與國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縊,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問白公之死焉,對曰:「余知其死所,而長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將烹。」乞曰:「此事克則為卿,不克則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孫燕奔頯黃氏。諸梁兼二事,國寧,乃使寧為令尹,使寬為司馬,而老於葉。

衛侯占夢,嬖人求酒於大叔僖子,不得,與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弗去,懼害。」乃逐大叔遺。遺奔晉。衛侯謂渾良夫曰:「吾繼先君而不得其器,若之何?」良夫代執火者而言,曰:「疾與亡君,皆君之子也。召之而擇材焉可也,若不材,器可得也。」豎告大子。大子使五人輿豭從己,劫公而強盟之,且請殺良夫。公曰:「其盟免三死。」曰:「請三之後,有罪殺之。」公曰:「諾哉!」

◇哀公十七年

【傳】十七年春,衛侯為虎幄於藉圃,成,求令名者,而與之始食焉。大子請使良夫。良夫乘衷甸兩牡,紫衣狐裘,至,袒襲,不釋劍而食。大子使牽以退,數之以三罪而殺之。

三月,越子伐吳。吳子御之笠澤,夾水而陳。越子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進。吳師分以御之。越子以三軍潛涉,當吳中軍而鼓之,吳師大亂,遂敗之。

晉趙鞅使告於衛曰:「君之在晉也,志父為主。請君若大子來,以免志父。不然,寡君其曰,志父之為也。」衛侯辭以難。大子又使椓之。

夏六月,趙鞅圍衛。齊國觀、陳瓘救衛,得晉人之致師者。子玉使服而見之,曰:「國子實執齊柄,而命瓘曰:『無辟晉師。』豈敢廢命?子又何辱?」簡子曰:「我卜伐衛,未卜與齊戰。」乃還。

楚白公之亂,陳人恃其聚而侵楚。楚既寧,將取陳麥。楚子問帥於大師子谷與葉公諸梁,子谷曰:「右領差車與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馬以伐陳,其可使也。」子高曰:「率賤,民慢之,懼不用命焉。」子谷曰:「觀丁案,鄀俘也,武王以為軍率,是以克州、蓼,服隨、唐,大啟群蠻。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為令尹,實縣申、息,朝陳、蔡,封畛於汝。唯其任也,何賤之有?」子高曰:「天命不諂。令尹有憾於陳,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與,君盍捨焉?臣懼右領與左史有二俘之賤,而無其令德也。」王卜之,武城尹吉。使帥師取陳麥。陳人御之,敗,遂圍陳。秋七月己卯,楚公孫朝帥師滅陳。

王與葉公枚卜子良以為令尹。沈尹朱曰:「吉,過於其志。」葉公曰:「王子而相國,過將何為?」他日,改卜子國而使為令尹。

衛侯夢於北宮,見人登昆吾之觀,被發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虛,綿綿生之瓜。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公親筮之,胥彌赦佔之,曰:「不害。」與之邑,置之,而逃奔宋。衛侯貞卜,其繇曰:「如魚赬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逾。」

冬十月,晉復伐衛,入其郛。將入城,簡子曰:「止。叔向有言曰:『怙亂滅國者無後。』」衛人出莊公而晉平,晉立襄公之孫般師而還。十一月,衛侯自鄄入,般師出。

初,公登城以望,見戎州。問之,以告。公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翦之。公使匠久。公欲逐石圃,未及而難作。辛已,石圃因匠氏攻公,公闔門而請,弗許。逾於北方而隊,折股。戎州人攻之,大子疾、公子青逾從公,戎州人殺之。公入於戎州己氏。初,公自城上見己氏之妻發美,使髡之,以為呂姜鬄。既入焉,而示之璧,曰:「活我,吾與女璧。」己氏曰:「殺女,璧其焉往?」遂殺之而取其璧。衛人復公孫般師而立之。十二月,齊人伐衛,衛人請平。立公子起,執般師以歸,捨諸潞。

公會齊侯,盟於蒙,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公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武伯問於高柴曰:「諸侯盟,誰執牛耳?」季羔曰:「鄫衍之役,吳公子姑曹。發陽之役,衛石魋。」武伯曰:「然則彘也。」

宋皇瑗之子麇,有友曰田丙,而奪其兄般邑以與之。酁般慍而行,告桓司馬之臣子儀克。子儀克適宋,告夫人曰:「麇將納桓氏。」公問諸子仲。初,仲將以杞姒之子非我為子。曰:「必立伯也,是良材。」子仲怒,弗從,故對曰:「右師則老矣,不識麇也。」公執之。皇瑗奔晉,召之。

◇哀公十八年

【傳】十八年春,宋殺皇瑗。公聞其情,復皇氏之族,使皇緩為右師。

巴人伐楚,圍鄾。初,右司馬子國之卜也,觀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師至,將卜帥。王曰:「寧如志,何卜焉?」使帥師而行。請承,王曰:「寢尹、工尹,勤先君者也。」三月,楚公孫寧、吳由於、薳固敗巴師於鄾,故封子國於析。君子曰:「惠王知志。《夏書》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於元龜。』其是之謂乎!《志》曰:『聖人不煩卜筮。』惠王其有焉!」

夏,衛石圃逐其君起,起奔齊。衛侯輒自齊復歸,逐石圃,而復石魋與大叔遺。

◇哀公十九年

【傳】十九年春,越人侵楚,以誤吳也。夏,楚公子慶、公孫寬追越師,至冥,不及,乃還。

秋,楚沈諸梁伐東夷,三夷男女及楚師盟於敖。

冬,叔青如京師,敬王崩故也。

◇哀公二十年

【傳】二十年春,齊人來征會。夏,會於廩丘。為鄭故,謀伐晉。鄭人辭諸侯,秋,師還。

吳公子慶忌驟諫吳子,曰:「不改,必亡。」弗聽。出居於艾,遂適楚。聞越將伐吳,冬,請歸平越,遂歸。欲除不忠者以說於越,吳人殺之。

十一月,越圍吳。趙孟降於喪食。楚隆曰:「三年之喪,親暱之極也。主又降之,無乃有故乎!」趙孟曰:「黃池之役,先主與吳王有質,曰:『好惡同之。』今越圍吳,嗣子不廢舊業而敵之,非晉之所能及也,吾是以為降。」楚隆曰:「若使吳王知之,若何?」趙孟曰:「可乎?」隆曰:「請嘗之。」乃往。先造於越軍,曰:「吳犯間上國多矣,聞君親討焉,諸夏之人莫不欣喜,唯恐君志之不從。請入視之。」許之。告於吳王曰:「寡君之老無恤,使陪臣隆耙展謝其不共。黃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齊盟,曰:『好惡同之。』今君在難,無恤不敢憚勞。非晉國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佈之。」王拜稽首曰:「寡人不佞,不能事越,以為大夫憂,拜命之辱。」與之一簞珠,使問趙孟,曰:「句踐將生憂寡人,寡人死之不得矣。」王曰:「溺人必笑,吾將有問也,史黯何以得為君子?」對曰:「黯也進不見惡,退無謗言。」王曰:「宜哉。」

◇哀公二十一年

【傳】二十一年夏五月,越人始來。

秋八月,公及齊侯、邾子盟於顧。齊有責稽首,因歌之曰:「魯人之皋,數年不覺,使我高蹈。唯其儒書。以為二國憂。」

是行也,公先至於陽谷。齊閭丘息曰:「君辱舉玉趾,以在寡君之軍。群臣將傳遽以告寡君,比其復也,君無乃勤。為僕人之未次,請除館於舟道。」辭曰:「敢勤僕人?」

◇哀公二十二年

【傳】二十二年夏四月,邾隱公自齊奔越,曰:「吳為無道,執父立子。」越人歸之,大子革奔越。

冬十一月丁卯,越滅吳。請使吳王居甬東,辭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縊。越人以歸。

◇哀公二十三年

【傳】二十三年春,宋景曹卒。季康子使冉有吊,且送葬,曰:「敝邑有社稷之事,使肥與有職競焉,是以不得助執紼,使求從輿人。曰:『以肥之得備彌甥也,有不腆先人之產馬,使求薦諸夫人之宰,其可以稱旌繁乎?』」

夏六月,晉荀瑤伐齊。高無丕帥師御之。知伯視齊師,馬駭,遂驅之,曰:「齊人知余旗,其謂余畏而反也。」乃壘而還。將戰,長武子請卜。知伯曰:「君告於天子,而卜之以守龜於宗祧,吉矣,吾又何卜焉?且齊人取我英丘,君命瑤,非敢耀武也,治英丘也。以辭伐罪足矣,何必卜?」

壬辰,戰於犁丘。齊師敗績,知伯親禽顏庚。

秋八月,叔青如越,始使越也。越諸鞅來聘,報叔青也。

◇哀公二十四年

【傳】二十四年夏四月,晉侯將伐齊,使來乞師,曰:「昔臧文仲以楚師伐齊,取比。宣叔以晉師伐齊,取汶陽。寡君欲徼福於周公,願乞靈於臧氏。」臧石帥師會之,取廩丘。軍吏令繕,將進。萊章曰:「君卑政暴,往歲克敵,今又勝都。天奉多矣,又焉能進?是躗言也。役將班矣!」晉師乃還。餼臧石牛,大史謝之,曰:「以寡君之在行,牢禮不度,敢展謝之。」

邾子又無道,越人執之以歸,而立公子何。何亦無道。

公子荊之母嬖,將以為夫人,使宗人釁夏獻其禮。對曰:「無之。」公怒曰:「女為宗司,立夫人,國之大禮也,何故無之?」對曰:「周公及武公娶於薛,孝、惠娶於商,自桓以下娶於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為夫人,則固無其禮也。」公卒立之,而以荊為大子。國人始惡之。

閏月,公如越,得大子適郢,將妻公,而多與之地。公孫有山使告於季孫,季孫懼,使因大宰嚭而納賂焉,乃止。

◇哀公二十五年

【傳】二十五年夏五月庚辰,衛侯出奔宋。衛侯為靈台於藉圃,與諸大夫飲酒焉。褚師聲子襪而登席,公怒,辭曰:「臣有疾,異於人。若見之,君將之,是以不敢。」公愈怒,大夫辭之,不可。褚師出,公戟其手,曰:「必斷而足。」聞之,褚師與司寇亥乘,曰:「今日幸而後亡。」公之入也,奪南氏邑,而奪司寇亥政。公使侍人納公文懿子之車於池。

初,衛人翦夏丁氏,以其帑賜彭封彌子。彌子飲公酒,納夏戊之女,嬖,以為夫人。其弟期,大叔疾之從孫甥也,少畜於公,以為司徒。夫人寵衰,期得罪。公使三匠久。公使優狡盟拳彌,而甚近信之。故褚師比、公孫彌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因三匠與拳彌以作亂,皆執利兵,無者執斤。使拳彌入於公宮,而自大子疾之宮噪以攻公。鄄子士請御之。彌援其手,曰:「子則勇矣,將若君何?不見先君乎?君何所不逞欲?且君嘗在外矣,豈必不反?當今不可,眾怒難犯,休而易間也。」乃出。將適蒲,彌曰:「晉無信,不可。」將適鄄,彌曰:「齊、晉爭我,不可。」將適泠,彌曰:「魯不足與,請適城鉏以鉤越,越有君。」乃適城鋤。彌曰:「衛盜不可知也,請速,自我始。」乃載寶以歸。

公為支離之卒,因祝史揮以侵衛。衛人病之。懿子知之,見子之,請逐揮。文子曰:「無罪。」懿子曰:「彼好專利而妄。夫見君之入也,將先道焉。若逐之,必出於南門而適君所。夫越新得諸侯,將必請師焉。」揮在朝,使吏遣諸其室。揮出,信,弗內。五日,乃館諸外裡,遂有寵,使如越請師。

六月,公至自越。季康子、孟武伯逆於五梧。郭重僕,見二子,曰:「惡言多矣,君請盡之。」公宴於五梧,武伯為祝,惡郭重,曰:「何肥也!」季孫曰:「請飲彘也。以魯國之密邇仇讎,臣是以不獲從君,克免於大行,又謂重也肥。」公曰:「是食言多矣,能無肥乎?」飲酒不樂,公與大夫始有惡。

◇哀公二十六年

【傳】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孫舒帥師會越皋如、後庸、宋樂茷,納衛侯。文子欲納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於民,乃睦於子矣。」師侵外州,大獲。出御之,大敗。掘褚師定子之墓,焚之於平莊之上。文子使王孫齊私於皋如,曰:「子將大滅衛乎,抑納君而已乎?」皋如曰:「寡君之命無他,納衛君而已。」文子致眾而問焉,曰:「君以蠻夷伐國,國幾亡矣。請納之。」眾曰:「勿納。」曰:「彌牟亡而有益,請自北門出。」眾曰:「勿出。」重賂越人,申開守陴而納公,公不敢入。師還,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鉏與越人。公曰:「期則為此。」令苟有怨於夫人者,報之。司徒期聘於越。公攻而奪之幣。期告王,王命取之。期以眾取之。公怒,殺期之甥之為大子者。遂卒於越。

宋景公無子,取鮑孫周之子得與啟,畜諸公宮,未有立焉。於是皇緩為右師,皇非我為大司馬,皇懷為司徒,靈不緩為左師,樂茷為司城,樂朱鉏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聽政,因大尹以達。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稱君命以令。國人惡之。司城欲去大尹,左師曰:「縱之,使盈其罪。重而無基,能無敝乎?」

冬十月,公游於空澤。辛巳,卒於連中。大尹興空澤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入,如沃宮。使召六子,曰:「聞下有師,君請六子畫。」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請二三子盟。」乃盟於少寢之庭,曰:「無為公室不利。」大尹立啟,奉喪殯於大宮。三日,而後國人知之。司城茷使宣言於國曰:「大尹惑蠱其君而專其利,今君無疾而死,死又匿之,是無他矣,大尹之罪也。」得夢啟北首而寢於盧門之外,己為鳥而集於其上,咮加於南門,尾加於桐門。曰:「余夢美,必立。」大尹謀曰:「我不在盟,無乃逐我,復盟之乎?」使祝為載書,六子在唐盂。將盟之。祝襄以載書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門尹得、左師謀曰:「民與我,逐之乎?」皆歸授甲,使徇於國曰:「大尹惑蠱其君,以陵虐公室。與我者,救君者也。」眾曰:「與之。」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將不利公室,與我者,無憂不富。」眾曰:「無別。」戴氏、皇氏欲伐公,樂得曰:「不可。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則甚焉。」使國人施於大尹,大尹奉啟以奔楚,乃立得。司城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無相害也。」

衛出公自城鉏使以弓問子贛,且曰:「吾其入乎?」子贛稽首受弓,對曰:「臣不識也。」私於使者曰:「昔成公孫於陳,寧武子、孫莊子為宛濮之盟而君入。獻公孫於衛齊,子鮮、子展為夷儀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孫矣,內不聞獻之親,外不聞成之卿,則賜不識所由入也。《詩》曰:『無競惟人,四方其順之。』若得其人,四方以為主,而國於何有?」

◇哀公二十七年

【傳】二十七年春,越子使後庸來聘,且言邾田,封於駘上。

二月,盟於平陽,三子皆從。康子病之,言及子贛,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將召之。」文子曰:「他日請念。」

夏四月己亥,季康子卒。公吊焉,降禮。

晉荀瑤帥師伐鄭,次於桐丘。鄭駟弘請救於齊。齊師將興,陳成子屬孤子,三日朝。設乘車兩馬,系五色焉。召顏涿聚之子晉,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國之多難,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車而朝,毋廢前勞。」乃救鄭。及留舒,違谷七里,谷人不知。及濮,雨,不涉。子思曰:「大國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師不行,恐無及也。」成子衣制,杖戈,立於阪上,馬不出者,助之鞭之。知伯聞之,乃還,曰:「我卜伐鄭,不卜敵齊。」使謂成子曰:「大夫陳子,陳之自出。陳之不祀,鄭之罪也。故寡君使瑤察陳衷焉。謂大夫其恤陳乎?若利本之顛,瑤何有焉?」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晉師告寅者,將為輕車千乘,以厭齊師之門,則可盡也。」成子曰:「寡君命恆曰:『無及寡,無畏眾。』雖過千乘,敢辟之乎?將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謀也,始衷終皆舉之,而後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難乎?」

公患三桓之侈也,欲以諸侯去之。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間。公游於陵阪,遇孟武伯於孟氏之衢,曰:「請有問於子,余及死乎?」對曰:「臣無由知之。」三問,卒辭不對。公欲以越伐魯,而去三桓。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孫有陘氏,因孫於邾,乃遂如越。國人施公孫有山氏。

悼之四年,晉荀瑤帥師圍鄭。未至,鄭駟弘曰:「知伯愎而好勝,早下之,則可行也。」乃先保南裡以待之。知伯入南裡,門於桔柣之門。鄭人俘酅魁壘,賂之以知政,閉其口而死。將門,知伯謂趙孟:「入之。」對曰:「主在此。」知伯曰:「惡而無勇,何以為子?」對曰:「以能忍恥,庶無害趙宗乎!」知怕不悛,趙襄子由是惎知伯,遂喪之。知伯貪而愎,故韓、魏反而喪之。

《春秋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