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四下 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 第三十四下

【原文】

嚴安者,臨菑人也。以故丞相史上書,曰:

臣聞《鄒子》曰:「政教文質者,所以雲救也,當時則用,過則捨之,有易則易之,故守一而不變者,未睹治之至也。」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宮室皆競修飾,調五聲使有節族,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前,以觀欲天下。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無節,則不可贍,民離本而徼末矣。未不可徒得,故搢紳者不憚為詐,帶劍者誇殺人以矯奪,而世不知愧,故奸軌浸長。夫佳麗珍怪固順於耳目,故養失而泰,樂失而婬,禮失而采,教失而偽。偽、采、婬、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是以天下人民逐利無已,犯法者眾。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婬,使貧富不相耀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營,則盜賊銷,盜賊銷,則刑罰少;刑罰少,則陰陽和,四時正,風雨時,草木暢茂,五穀蕃孰,六畜遂字,民不夭厲,和之至也。」

臣聞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餘歲,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餘年,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強陵弱,眾暴寡。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強國務攻,弱國修守,合從連衡,馳車轂擊,介冑生蟣虱,民無所告訴。

及至秦王,蠶食天下,併吞戰國,稱號皇帝,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銷其兵,鑄以為鍾虡,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鄉使秦緩刑罰,薄俺斂,省繇役,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佞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內,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循其故俗,為知巧權利者進,篤厚忠正者退,法嚴令苛,諂諛者眾,日聞其美,意廣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將兵以北攻強胡,闢地進境,戍於北河,飛芻挽粟以隨其後。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攻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乏絕,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掛於越,宿兵於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陳勝、吳廣舉陳,武臣、張耳舉趙,項梁舉吳,田儋舉齊,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後,非長官之吏,無尺寸之勢,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動,不謀而俱起,不約而同會,壤長地進,至乎伯王,時教使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絕祀,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強,不變之患也。

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今中國無狗吠之警,而外累於遠方之備,靡敝國家,非所以子民也。行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禍挐而不解,兵休而復起,近者愁苦,遠者驚駭,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鍛甲摩劍,矯箭控弦,轉輸軍糧,未見休時,此天下所共憂也。夫兵久而變起,事煩而慮生。今外郡之地或幾千里,列城數十,形束壤制,帶脅諸侯,非宗室之利也。上觀齊、晉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覽秦之所以滅,刑嚴文刻,欲大無窮也。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幾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萬世之變,則不可勝諱也。

後以安為騎馬令。

終軍字子雲,濟南人也。少好學,以辯博能屬文聞於郡中。年十八,選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太守聞其有異材,召見軍。甚奇之,與交結。軍揖太守而去,至長安上書言事。武帝異其文,拜軍為謁者給事中。

從上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一角而五蹄。時又得奇木,其枝旁出,輒復合於木上。上異此二物,博謀群臣。軍上對曰:

臣聞《詩》頌君德,《樂》舞後功,異經而同指,明盛德之所隆也。南越竄屏葭葦,與鳥魚群,正朔不及其俗。有司臨境,而東甌內附,閩王伏辜,南越賴救。北胡隨畜荐居,禽獸行,虎狼心,上古未能攝。大將軍秉鉞,單于奔幕;票騎抗旌,昆邪右衽。是澤南洽而威北暢也。若罰不阿近,舉不遺遠,設官俟賢,縣賞待功,能者進以保祿,罷者退而勞力,刑於宇內矣。履眾美而不足,懷聖明而不專,建三宮之文質,章厥職之所宜,封禪之君無聞焉。

夫天命初定,萬事草創,及臻六合同風,九州共貫,必待明聖潤色,祖業傳於無窮。故周至成王,然後制定,而休征之應見。陛下盛日月之光,垂聖思於勒成,專神明之敬,奉燔瘞於郊官,獻享之精交神,積和之氣塞明,而異獸來獲,宜矣。昔武王中流未濟,白魚入於王舟,俯取以燎,群公鹹曰「休哉!」今郊祀未見於神祇,而獲獸以饋,此天之所以示饗,而上通之符合也。宜因昭時令曰,改定告元,苴白茅於江、淮,發嘉號於營丘,以應緝熙,使著事者有紀焉。

蓋六<貌鳥>退飛,逆也;白魚登舟,順也。夫明暗之征,上亂飛鳥,下動淵魚,各以類推。今野獸並角,明同本也;眾支內附,示無外也。若此之應,殆將有解編發、削左衽、襲冠帶、要衣裳而蒙化者焉。斯拱而俟之耳!

對奏,上甚異之,由是改元為元狩。後數月,越地及匈奴名王有率眾來降者,時皆以軍言為中。

元鼎中,博士徐偃使行風俗。偃矯制,使膠東、魯國鼓鑄鹽鐵,還,奏事,徙為太常丞。御史大夫張湯劾偃矯制大害,法至死。偃以為《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顓之可也。湯以致其法,不能詘其義,有詔下軍問狀,軍詰偃曰:「古者諸侯國異俗分,百里不通,時有聘會之事,安危之勢,呼吸成變,故有不受辭造命顓己之宜;今天下為一,萬里同風,故《春秋》『王者無外』。偃巡封域之中,稱以出疆何也?且鹽鐵,郡有餘臧,正二國廢,國家不足以為利害,而以安社稷存萬民為辭,何也?」又詰偃:「膠東南近琅邪,北接北海,魯國西枕泰山,東有東海,受其鹽鐵。偃度四郡口數、田地,率其用器食鹽,不足以並給二郡邪?將勢宜有餘,而吏不能也?何以言之?偃矯制而鼓鑄者,俗及春耕種贍民器也。今魯國之鼓,當先具其備,至秋乃能舉火。此言與實反者非?偃已前三奏,無詔,不惟所為不許,而直矯作威福,以從民望,干名采譽,此明聖所必加誅也。『枉尺直尋』,孟子稱其不可;今所犯罪重,所就者小,偃自予必死而為之邪?將幸誅不加,欲以采名也?」偃窮詘,服罪當死。軍奏「偃矯制顓行,非奉使體,請下御史征偃即罪。」奏可。上善其詰,有詔示御史大夫。

初,軍從濟南當詣博士,步入關,關吏予軍繻。軍問:「以此何為?」吏曰:「為復傳,還當以合符。」軍曰:「大丈夫西遊,終不復傳還。」棄繻而去。軍為謁者,使行郡國,建節東出關,關吏識之,曰:「此使者乃前棄繻生也。」軍行郡國,所見便宜以聞。還奏事,上甚說。

當發使匈奴,軍自請曰:「軍無橫草之功,得列宿衛,食祿五年。邊境時有風塵之警,臣宜被堅執銳,當矢石,啟前行。駑下不勻金革之事,今聞將遣匈奴使者,臣願盡精厲氣,奉佐明使,畫吉凶於單于之前。臣年少材下,孤於外官,不足以亢一方之任,竊不勝憤懣。」詔問畫吉凶之狀,上奇軍對,擢為諫大夫。

南越與漢和親,乃遣軍使南越,說其王,欲令入朝,比內諸侯。軍自請:「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軍遂往說越王,越王聽許,請舉國內屬。天子大說,賜南越大臣印綬,一用漢法,以新改其俗,令使者留填撫之。越相呂嘉不欲內屬,發兵攻殺其王及漢使者,皆死。語在《南越傳》。軍死時年二十餘,故世謂之「終童」。

王褒字子淵,蜀人也。宣帝時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征能為《楚辭》九江被公,召見誦讀,益召高材劉向、張子僑、華龍、柳褒等侍詔金馬門。神爵、五鳳之間,天下殷富,數有嘉應。上頗作歌詩,欲興協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鼓雅琴者渤海趙定、梁國龔德,皆召見待詔。於是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風化於眾庶,聞王褒有俊材,請與相見,使褒作《中和》、《樂職》、《宣佈》詩,選好事者令依《鹿鳴》之聲習而歌之。時,汜鄉侯何武為僮子,選在歌中。久之,武等學長安,歌太學下,轉而上聞。宣帝召見武等觀之,皆賜帛,謂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當之!」

褒既為刺史作頌,又作其傳,益州刺史因奏褒有軼材。上乃征褒。既至,詔褒為聖主得賢臣頌其意。褒對曰:

夫荷旃被毳者,難與道純綿之麗密;羹藜含糗者,不足與論太牢之滋味。今臣辟在西蜀,生於窮巷之中,長於蓬茨之下,無有遊觀廣覽之知,顧有至愚極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應明指。雖然,敢不略陳愚而抒情素!

記曰:「共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審已正統而已。夫賢者,國家之器用也。所任賢,則趨捨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則用力少而就效眾。故工人之用鈍器也,勞筋苦骨,終日矻矻。及至巧冶鑄干將之樸,清水焠其鋒,越砥斂其咢,水斷蛟龍,陸剸犀革,忽若彗泛畫塗。如此,則使離婁督繩,公輸削墨,雖崇台五增,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駑馬,亦傷吻敝策而不進於行,匈喘膚汗,人極馬倦。及至駕嚙膝,驂乘旦,王良執靶,韓哀附輿,縱馳騁騖,忽如景靡,過都越國,蹶如歷塊;追奔電,逐遺風,周流八極,萬里一息。何其遼哉?人馬相得也。故服絺綌之涼者,不苦盛暑之鬱燠;襲貂狐之暖者,不憂至寒之淒愴。何則?有其具者易其備。賢人君子,亦聖王之所以易海內也。是以嘔喻受之,開寬裕之路,以延天下英俊也。夫竭知附賢者,必建仁策;索人求士者,必樹伯跡。昔周公躬吐捉之勞,故有圉空之隆;齊桓設庭燎之禮,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觀之,君人者勤於求賢而逸於得人。

人臣亦然。昔賢者之未遭遇也,圖事揆策則君不用其謀,陳見悃誠則上不然其信,進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於鼎俎,太公困於鼓刀,百里自鬻,甯子飯牛,離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聖主也,運籌合上意,諫諍即見聽,進退得關其忠,任職得行其術,去卑辱奧渫而升本朝,離疏釋蹻而享膏粱,剖符錫壤而光祖考,傳之子孫,以資說士。故世必有聖知之君,而後有賢明之臣。故虎嘯而風冽,龍興而致雲,蟋蟀俟秋吟,蜉蝤出以陰。《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故世平主聖,俊艾將自至,若堯、舜、禹、湯、文、武之君,獲稷、契、皋陶、伊尹、呂望,明明在朝,穆穆列布,聚精會神,相得益章。雖伯牙操遞鐘,逢門子彎烏號,猶未足以喻其意也。

故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功業,俊士亦俟明主以顯其德。上下俱欲,驩然交欣,千載一合,論說無疑,翼乎如鴻毛過順風,沛乎如巨魚縱大壑。其得意若此,則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橫被無窮,遐夷貢獻,萬祥畢溱。是以聖王不遍窺望而視已明,不單頃耳而聽已聰;恩從祥風翱,德與和氣游,太平之責塞,優遊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勢,恬淡無為之場,休征自至,壽考無疆,雍容垂拱,永永萬年,何必偃卬詘信若彭祖,呴噓呼吸如僑、松,眇然絕俗離世哉!《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蓋信乎其以寧也!

是時,上頗好神仙,故褒對及之。

上令褒與張子僑等並待詔,數從褒等放獵,所幸宮館,輒為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議者多以為婬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小者辯麗可喜。辟如女工有綺縠,音樂有鄭、衛,今世俗猶皆以此虞說耳目,辭武比之,尚有仁義風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於倡優博弈遠矣。」頃之,擢褒為諫大夫。

其後太子體不安,苦忽忽善忘,不樂。詔使褒等皆之太子宮虞侍太子,朝夕誦讀奇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復,乃歸。太子喜褒所為《甘泉》及《洞簫》頌,令後宮貴人左右皆誦讀之。

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褒於道病死,上閔惜之。

賈捐之字君房,賈誼之曾孫也。元帝初即位,上疏言得失,召待詔金馬門。

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廣袤可千里,合十六縣,戶二萬三千餘。其民暴惡,自以阻絕,數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數年一反,殺吏,漢輒發兵擊定之。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餘年間,凡六反叛。至其五年,罷儋耳郡並屬珠崖。至宣帝神爵三年,珠崖三縣復反。反後七年,甘露元年,九縣反,輒發兵擊定之。元帝初元元年,珠崖又反,發兵擊之。諸縣更叛,連年不定。上與有司議大發軍,捐之建議,以為不當擊。上使侍中、駙馬都尉、樂昌侯王商詰問捐之曰:「珠崖內屬為郡久矣,今背畔逆節,而雲不當擊,長蠻夷之亂,虧先帝功德,經義何以處之?」捐之對曰: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蒙危言之策,無忌諱之患,敢昧死竭卷卷。

臣聞堯、舜,聖之盛也,禹入聖域而不優,故孔子稱堯曰「大哉」,《韶》曰「盡善」,禹曰「無間」。以三聖之德,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於海,朔南暨聲教,迄於四海,欲與聲教則治之,不欲與者不強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氣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東不過江、黃,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荊,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並作,視聽之類鹹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還,齊桓救其難,孔子定其文。以至乎秦,興兵遠攻,貪外虛內,務欲廣地,不慮其害。然地南不過閩越,北不過太原,而天下潰畔,禍卒在於二世之末,《長城之歌》至今未絕。

賴聖漢初興,為百姓請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閔中國未安,偃武行文,則斷獄數百,民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時有獻千里馬者,詔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吉行日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馬,獨先安之?」於是還馬,與道裡費,而下詔曰:「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當此之時,逸游之樂絕,奇麗之賂塞,鄭、衛之倡微矣。夫後宮盛色則賢者隱處,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謚為孝文,廟稱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錄冒頓以來數為邊害,厲兵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連諸國至於安息,東過碣石以玄菟、樂浪為郡,北卻匈奴萬里,更起營塞,制南海以為八郡,則天下斷獄萬數,民賦數百,造鹽、鐵、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當此之時,寇賊並起,軍旅數發,父戰死於前,子斗傷於後,女子乘亭障,孤兒號於道,老母寡婦飲泣巷哭,遙設虛祭,想魂乎萬里之外。淮南王盜寫虎符,陰聘名士,關東公孫勇等詐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

今天下獨有關東,關東大者獨有齊、楚,民眾久困,連年流離,離其城郭,相枕席於道路。人情莫親父母,莫樂夫婦,至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止,此社稷之憂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眾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饑饉,保全元元也。《詩》云「蠢爾蠻荊,大邦為仇」,言聖人起則後服,中國衰則先畔,動為國家難,自古而患之久矣,何況乃復其南方萬里之蠻乎!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獸無異,本不足郡縣置也。顓顓獨居一海之中,霧露氣濕,多毒草蟲蛇水土之害,人未見虜,戰士自死,又非獨珠崖有珠犀玳瑁也,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其民譬猶魚鱉,何足貪也!

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暴師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禁錢續之。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況於勞師遠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則不合,施之當今又不便。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願遂棄珠崖,專用恤關東為憂。

對奏,上以問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陳萬年以為當擊;丞相於定國以為:「前日興兵擊之連年,護軍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還者二人,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費用三萬萬餘,尚未能盡降。今關東困乏,民難搖動,捐之議是。」上乃從之。遂下詔曰:「珠崖虜殺吏民,背畔為逆,今廷議者或言可擊,或言可守,或欲棄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議者之言,羞威不行,則欲誅之;孤疑辟難,則守屯田;通於時變,則憂萬民。夫萬民之飢餓,與遠蠻之不討,危孰大焉?且宗廟之祭,凶年不備,況乎辟不嫌之辱哉!今關東大困,倉庫空虛,無以相贍,又以動兵,非特勞民,凶年隨之。其罷珠崖郡。民有慕義欲內屬,便處之;不欲,勿強。」珠崖由是罷。

捐之數召見,言多納用。時,中書令石顯用事,捐之數短顯,以故不得官,後稀按見。而長安令楊興新以材能得幸,與捐之相善。捐之欲得召見,謂興曰:「京兆尹缺,使我得見,言君蘭,京兆尹可立得。」興曰:「縣官嘗言興愈薛大夫,我易助也。君房下筆,言語妙天下,使君房為尚書令,勝五鹿充宗遠甚。」捐之曰:「令我得代充宗,君蘭為京兆,京兆,郡國首,尚書,百官本,天下真大治,士則不隔矣。捐之前言平恩侯可為將軍,期思侯並可為諸曹,皆如言;又薦謁者滿宣,立為冀州刺史;言中謁者不宜受事,宦者不宜入宗廟,立止。相薦之信,不當如是乎!」興曰:「我復見,言君房也。」捐之復短石顯。興曰:「顯鼎貴,上信用之。今欲進,弟從我計,且與合意,即得人矣。」

捐之即與興共為薦顯奏,曰:「竊見石顯本山東名族,有禮義之家也。持正六年,未嘗有過,明習於事,敏而疾見,出公門,入私門。宜賜爵關內侯,引其兄弟以為諸曹。」又共為薦興奏,曰:「竊見長安令興,幸得以知名數召見。興事父母有曾氏之孝,事師有顏、閔之材,榮名聞於四方。明詔舉茂材,列侯以為首。為長安令,吏民敬鄉,道路皆稱能。觀其下筆屬文,則董仲舒;進談動辭,則東方生;置之爭臣,則汲直;用之介冑,則冠軍侯;施之治民,則趙廣漢;抱公絕私,則尹翁歸。興兼此六人而有之,守道堅固,執義不回,臨大節而不可奪,國之良臣也,可試守京兆尹。」

石顯聞知,白之上。乃下興、捐之獄,令皇后父陽平侯禁與顯共雜治,奏「興、捐之懷詐偽,以上語相風,更相薦譽,欲得大位,漏洩省中語,罔上不道。《書》曰:『讒說殄行,震驚朕師。』《王制》:『順非而澤,不聽而誅。』請論如法。」

捐之竟坐棄市。興減死罪一等,髡鉗為城旦。成帝時,至部刺史。

贊曰:《詩》稱「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久矣其為諸夏患也。漢興,征伐胡越,於是為盛。究觀淮南、捐之、主父、嚴安之義,深切著明,故備論其語。世稱公孫弘排主父,張湯陷嚴助,石顯譖捐之,察其行跡,主父求欲鼎亨而得族,嚴、賈出入禁門招權利,死皆其所也,亦何排陷之恨哉!

【白話文】

嚴安,臨苗人。以故丞相史的身份上書說:臣間《鄒子》上說:「政令教化具有時代特點,是用來匡正時弊的,符合當時社會實際的就使用,過時了就捨棄它,有應該改變的就改變它,所以固守一定的政令教化而不加以變更,是沒有看到政治的至要。」現在天下的富民使用財物過分奢侈,車馬衣裘宮室都比著修飾,調整宮、商、角、征、羽五聲使有進止抑揚,雜以青、赤、黃、白、黑五色使有文采,調和五味陳列於方丈之前,誇耀顯示想讓天下人羨慕。那些民眾的情趣是看見好的東西就希望享有,這是用奢侈來教導人民呀。奢侈而沒有節制財物就會不滿足,民眾就會背離本業而去追求末業了。末業的豐厚利潤不可能白白得到,所以官吏不怕違法敲詐錢財,帶劍的武人競相殺人詐偽豪奪,而世人卻不知道羞愧,所以奸詐邪惡的行為逐漸滋長。美麗珍奇的東西本來就看著JII~HE,聽了悅耳,所以失去修養就會驕縱,沒有健康的音樂就會婬亂,喪失禮義就會文過其實,放棄教化就會詐偽。奸邪詐偽、文過其實、婬亂、驕縱,這些都是不能用來立法教化人民的行為啊。所以天下人民追逐名利沒有止息,違法作亂的人就一定多。臣希望給百姓制定法令制度來防止他們奢侈,使貧富不再互相誇耀來和緩人們羨慕奢侈的思想。思想已經和順,他們的性情就會變得恬靜安逸。性情恬靜安逸不營私詐財,那麼盜賊就會消;盜賊消除,刑罰就會減少;刑罰減少,就會陰陽調和,四時端正,風雨及時,草木茂盛,五穀豐登,六畜繁衍,民無疾病,和順達到頂點。

臣聽說周朝統治天下,其治世有三百多年,成王、康王兩代是盛世,刑罰擱置四十多年沒有使用。到周朝走向衰落,也經歷了三百多年,所以春秋五霸相繼興起。霸主,就是經常輔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在海內匡扶正道,用這些尊崇天子。五霸去世以後,沒有賢君聖主繼承他們的事業,天子孤立衰弱,號令不行。諸侯恣意妄為,以強凌弱,以眾欺寡。田常篡奪了齊國的權柄,智、范、中行、韓、趟、魏六卿瓜分了晉國大權,都成為好戰的國家,這是百姓困苦的開端。在這時,強國致力於進攻,弱國修整守備合縱連橫,使者車馬馳騁,往來相撞,士兵的錯甲長滿蠛虱,老百姓無處訴苦。

待至秦王嬴政,蠶食天下,併吞列國,建稱號為「皇帝」,統一海內的政令,拆毀諸侯的城郭。銷毀繳獲來的兵器,鑄成鍾虞,表示不再使用。庶民得以免除戰國動亂的痛苦,人人自以為遇上了聖明的天子,獲得了新的生命。假如秦朝寬緩刑罰,減輕賦斂,省減徭役,看重仁義,賤視權利,崇尚忠厚,鄙棄佞巧,移風易俗,使教化在海內推行,那麼秦朝的天下就會世世代代平安。秦朝不倡導推行這樣的社會風氣,卻沿用其舊俗,玩弄智巧權利的人得到進用,篤厚忠信正直的人被斥退,法律嚴酷,政令苛暴,諂媚阿諛之徒眾多,皇帝天天聽他們花言巧語,歌功頌德,志得意滿,想入非非。想在海外逞強,就派蒙恬帶兵北擊匈奴,開拓疆土,在北河戍守,令百姓急速運送糧草,跟在軍隊後面。又派郡都尉屠睢率樓船士兵攻打百越,派御史祿開鑿靈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曠H持久,糧食供應不上,越人發動襲擊,秦兵大敗。秦朝於是派尉佗率兵戍守越地,那時,秦朝的禍患是北邊構怨於匈奴,南面結仇於越人,駐軍於無用之地,前進而不能退守。這樣過了十幾年,丁男當兵打仗,丁女運輸,苦不聊生,吊死自殺在路邊大樹上,死者相望。等到秦始皇崩,天下大叛。陳勝、吳廣取陳,武臣、張耳取趙,項梁克吳,田儋奪齊,景駒下郢,周市陷魏,韓廣舉燕,滿山豪傑並起,不可勝記。然而,這些人都不是公侯的後代,也不是地方長官,沒有絲毫權勢,起於閻巷,手持矛戟之柄,順應時勢一動,不謀而合同時起事,不約而同聚會風雲,攻城掠地,直到稱王,這是當時的教化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啊。秦朝皇帝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絕世系斷絕祭祀,這是窮兵黷武造成的禍患啊。所以周朝的過失是衰弱,秦朝的過失是強大,都是因不能因時變通而造成了亡國的災難。

現在漢廷想招撫南夷,使夜郎來朝,降服羌焚、菱州,在那裹修城邑,又想深入匈奴,燔燒他們的龍城,議事者讚美這些計劃。這是人臣的利慾,不是治理天下的長久之策。現在中國境內連狗叫的警報都沒有,卻受牽累於境外的防備,使國家凋敝衰敗,這不是養育人民的做法呀。為了實現無止境的慾望,衹圖甘心快意,和匈奴結怨,這不是安定邊境的辦法。禍患不解決,戰爭停息又重新挑起,使近處的人愁苦,遠處的人害怕,這不是持久的辦法。現在天下百姓都要鍛打盔甲,磨礪刀劍,矯正箭鏃,引拉弓弦,轉運軍糧,看不到休止的時候,這是人所共同憂苦的事情。用兵時間過久就會引起變亂,事情煩多就會使人產生疑慮。現在外郡的土地有的將近千里,連城數十,山川形勢足以挾制其郡內百姓,威脅附近諸侯,這不是漢朝宗室的利益啊。上觀齊、晉兩國滅亡的原因,是因為公室衰弱,六卿太強;下察秦國覆滅的原因,在於刑嚴法酷,慾望太大而且沒有窮盡。現在,郡守掌握的權力,不衹是當年晉國六卿那麼重;土地千里,也不衹是閭巷那麼點憑藉;甲兵器械,更不衹是矛戟那麼點作用,憑這些有利條件,萬一碰上天下變亂,會有什麼局面出現,那就不可諱言了。後以嚴安為騎馬令。

終軍,字子雲,濟南郡人。年輕時愛好學習,因為善辯博聞會寫文章而在郡中聞名。十八歲時,被選舉為博士弟子。選送他去京城,到太守府報到時,太守聽說他才能出眾,就召見了他,認為他很奇異,就和他結為好友。終軍辭別太守赴京,到長安上書言事,武帝看後,認為他的文辭與眾不同,就任命終軍為謁者給事中。

終軍跟隨武帝到雍縣祭祀五峙,武帝捕獲了一隻白色的麒麟,長著一隻角,五隻腳。當時又發現一棵奇樹,樹枝向旁邊伸出,然後又彎過來附合在樹上。武帝感到這兩個動植物很奇,廣泛地詢問群臣對它們的看法。終軍上書回答說:我聽說《詩經》歌頌君主的德行,《樂經》讚美帝王的功績,經書不同而旨意相同,都是顯明大德的隆盛啊。南越逃竄隱藏在蘆葦叢中,與鳥魚作伴,漢朝的教化影響不到他們的風俗。有關官員率兵屯駐邊境,束甌歸附漢朝,閩王服罪,南越賴救。北地匈奴隨畜牧經常遷移住處,行同禽獸,心如虎狼,從上古時就沒有能夠降服。大將軍衛青手持斧鐵,匈奴單于逃奔漠北;驃騎將軍霍去病斑舉戰旗,烏孫昆邪歸化中國。德澤分佈南疆而威武通達北國。如果懲罰不偏袒親近的人,舉薦不遣漏遠處的人,設官懸賞等待賢士前來立功,有才能的就進升而保有俸祿,不稱職的就退免而歸鄉務農,形成法令推行全國。身兼眾美而不滿足,心懷聖明 而不專制,建立明堂、辟雍、靈台三宮的制度,文字與內容都符合要求,而且長期適用,表彰那些做事認真稱職的人,前代封憚之君也沒聽說有像這樣美好的德行。

最初接受天命的君主,萬事草創,要達到六合之內風化相同,九州大地系統一致,必須等待聖明的君主光大潤飾,把祖宗的功業永久地傳下去。所以周朝到周成王時,制度才確定,然後嘉美的證驗響應出現。陛下興隆曰月之光,垂布聖明的思慮進行封禪;專心敬事神明,去泰峙祭天,到后土祭地,奉獻酒食的精氣感動了神明,祥和之氣充塞天地,曰月所照之處無不到達,因而異獸出現而被捕獲,這是應該的啊。從前周武王討伐商紂,行至黃河中流,白魚躍進周武王乘坐的船中,武王俯身拾取,用火燒烤,眾人都說:「吉祥啊!」如今在郊外祭祀天地沒有看見天地之神,卻獲得異獸來祭祀,這是天用它來顯示享受了祭獻,而且與精誠上通於天的祥瑞相合。應該選擇吉祥的時曰,更改年號,紡織蓆子,上面鋪放白茅,浮於長江、淮河,登泰山封憚,以應和光明,使史官有所記載。

六鵡退飛,象徵諸侯叛逆;白魚登舟,象徵諸侯歸順武王。明暗的徵兆,使天上的飛鳥變亂,水下的游魚驚動,其他以此類推。現在白麒麟頭長獨角,表明本源相同;奇木的樹枝內附,顯示沒有外向。像這種現象的應驗,大概將有周邊少數民族解開束起的頭髮,拋棄前襟左掩的服裝,戴帽束帶子,穿著漢族的衣裳,來接受中原的教化。這些不過是拱手等待他們到來罷了!對策上呈給武帝,武帝看了認為不同尋常,因此改年號為元狩。幾個月以後,越地及匈奴名王有率眾來歸降漢朝的,當時人們都認為終軍說中了。

元鼎年間,博士徐偃奉命出使巡視郡國的風俗教化。徐偃假托朝廷命令行事,讓膠東國、魯國鑄鐵曬鹽。回京後,匯報了所做的事,調任太常丞。御史大夫張湯彈劾徐偃假托朝廷命令行事,是國家的大害,依照法律應該處死。徐偃認為根據《春秋》之義,大夫出了疆界,遇有能夠安定社稷,撫慰萬民的事情,可以專斷處理。張湯衹能根據法律判定徐偃的罪名,卻不能駁倒他用來辯護的《春秋》之義。武帝下韶命終軍審問案情,終軍詰問徐偃說:「古時候的諸侯國,國家不同風俗有別,百里之間不能相通,時常有朝聘會盟的事情,安定或危亡的形勢,在呼吸之間就會發生變化,所以有不經請示假托朝廷命令而專斷行事的議論,如今天下統一,萬里之內風俗相同,所以《春秋》上說『王者無外』。你在疆域內巡視,說出了疆界是為什麼呢?況且,鹽鐵郡裹都有餘藏,縱使廢掉膠束、魯國的鹽鐵,也無關於國家的利害,而你卻以安定社稷撫慰萬民為說辭,又是為什麼呢?」終軍又詰問徐偃說:「膠東國南近琅邪郡,北接北海郡,魯國西鄰泰山郡,束有束海郡,受用它們的鹽鐵。你估計琅邪、北海、泰山、東海四郡的人口、田地,總計它們的鐵製用具、食鹽,不足以供給膠束、魯國嗎?還是實際上應該有多餘的鹽鐵,而官吏不能供給呢?你怎樣解釋這個問題呢?你假托朝廷命令,讓它們鑄造鐵器,是想趕上春天耕種保證百姓有鐵器使用。如今魯國鑄鐵,應當先做好各種準備,到秋季才能點火冶鑄。這和實際需要豈不是不一致嗎?你三次奏請膠束、魯國經營鹽鐵,朝廷都沒有答覆的詔令,不思想所要做的事沒有批准,卻直接假托朝廷命令作威作福,來順從下民的願望,求取名譽,這是聖明的君王必定加以誅罰的行為啊。『屈一尺而伸直八尺,,孟子就說這樣不行;如今你所犯的罪重,所成就的事小,你是自認為必死而這樣做呢?還是僥倖不被誅罰而以此博取名譽呢?」徐偃辭窮理屈,服罪該死。終軍奏報審問的情況說:「徐偃假托朝廷命令專權行事,違反了奉使巡視的制度,請下詔給御史召徐偃立即服罪。」終軍的奏請得到批准。武帝很欣賞終軍對徐偃的詰難,下韶讓把終軍的詰難拿給御史大夫張湯看。

當初,終軍從濟南赴京城謁見博士時,步行通過函谷關,守關的官吏交給終軍一塊用帛邊製成的符信。終軍問:「用這幹什麼?』官吏回答說:「回來時作路證,經過這裹拿它合符。」終軍說:「大丈夫西遊,終不須憑它作回來的路證。」扔下帛制的符信走了。終軍被任命為謁者後,奉使巡視郡國,執持符節出函谷關東巡,守關的官吏記得他,說:「這位使者就是以前拋棄帛制符信的儒生。」終軍巡視郡國,遇見適宜的事情就上書報告朝廷。出使回來以後,向武帝匯報下作,武帝聽了很高興。

時逢朝廷派使者出使匈奴,終軍自己請求擔任出使任務,說:「我連使草倒伏的功勞都沒有,得以列為宿衛之臣,拿了五年俸祿。邊境上不時有戰亂的警報,我應該披堅甲執銳器,面矢石箭雨,開路前行。可是我不熟悉衝鋒陷陣之事,現在聽說準備派使者出使匈奴,我願意竭盡精神激勵氣勢,輔助賢明的使者,在匈奴單于面前籌劃吉凶。我年紀輕才能低下,辜負所願,不能任官於外而捍衛邊境,不足以獨擋一面,私下感到煩悶難禁。」武帝下韶詢問終軍要求出使匈奴籌劃吉凶的內容,武帝認為終軍的回答不同一般,提拔他為諫大夫。

南越與漢和親,於是武帝派終軍出使南越,遊說南越王,讓他入京朝見,待遇比照內地的諸侯王。終軍自告奮勇說:「希望陛下給我一條長纓,我一定縛住南越王,把他帶到闕下。」軍就前往南越遊說越王,越王聽了終軍的話,同意率領全部越人內附,歸屬漢朝。武帝非常高興,賜給南越大臣印綬,讓南越王統一使用漢朝的法令制度,來改變越人的風俗習慣,令使者終軍留下來安定撫慰南越。南越相呂嘉不願意歸屬漢朝,發兵攻殺南越王,還把漢朝使者終軍等人全都殺死了。語在《南越傳》。終軍死的時候才二十多歲,所以世人都叫他「終童」。

王壹宇王淵,足星郡人。皇童時編撰丞直時的舊事,講論《詩》、《書》、《禮》、《樂》、《易》、《春秋》等書,廣泛而詳盡地搜羅奇異的玩好,徵召精通《楚辭》的九江郡人被公,宣帝召見他,讓他誦讀《楚辭》。又徵召才能出眾的劉向、張子僑、華龍、柳褒等人待詔金馬門。神爵、五鳳年間,天下殷實富足,多次出現吉祥的徵兆。宣帝喜歡作詩唱歌,準備興辦校正音樂律呂而使之和諧的事業。丞相魏相奏舉懂得音樂善於彈奏雅琴的渤海郡人趟定、梁國人龔德,宣帝都召見他們,讓他們待詔。在這時益州制史王襄想在百姓當中宣揚風俗教化,聽說王裹有賢才,請來王裹相見,讓王裹作《中和》、《樂職》、《宣佈詩》,挑選熱心做事的人依照《鹿鳴》的樂曲歌唱。當時泛鄉侯何武還是未成年的男子,被選上參加歌唱。過了很久,何武等人到長安學習聲樂,在太學唱歌,事情傳到皇帝那裹。宣帝召見何武等人,對他們說:「這是興隆德教的事,我怎麼能夠阻擋他們!」

王裹給益州刺史王襄寫作頌歌以後,又為他寫作傳記,王襄於是上書給宣帝,說王裹才智出眾。宣帝就徵召王裹。王裹到達京城後,宣帝下詔讓王裹以聖明的君主得到賢臣為內容寫作

歌。王裹的頌歌說:肩扛羊毛氈身披烏獸細毛的人,很雞跟他說絲綿的麗密;食用粗劣飯菜的人,不值得和他談牛、羊、豬三牲全備的太牢的滋味。如今我僻居西蜀,生在貧窮的街巷之中,長在蘆葦、葦草為蓋的房屋之下,沒有遊觀廣覽的知識,反有極其愚昧淺陋的拖累,不能夠滿足殷切的厚望,應答聖明的意旨。雖然如此,怎敢不概略陳述愚見,抒發衷誠!記事的書上說:恭敬地思考《春秋》奉為規範的「元年春王正月」,這五始的要旨在於審視自己端正系統而已。賢能是指國家中有才可用的人。所任用的人賢能,就會善於取捨而功效普遍;用具便利,就會用力少而成效多。所以,工人使用鈍器,就勞筋苦骨,終日勤奮不懈。等到巧匠冶鑄干將劍時,用清水淬劍鋒,用越地出產的砥石磨利劍刃,這把劍在水中能斬斷蛟龍,在陸上能截開犀牛皮,就像用掃帚去掃灑過水的地面,用刀在泥中划動一樣容易。這樣,如果讓視力極佳的離婁看線,巧匠公輸班削墨,即使建築五層高台,寬廣百丈,也不混亂,是因為工匠和器用相配啊。平庸的馭手駕馭駑馬,弄傷了馬嘴,打壞了馬鞭,還是跑不快,氣喘吁吁,皮膚出汗,人困馬倦。等到駕馭良馬,讓王良執轡,韓哀作御,縱馳騁騖,快得就像搖擺飄蕩的陽光的影子一樣,過城越國,就像經歷一塊土;追奔電,快逾風,周遊八方極遠的地方,萬里之遙呼吸之間就可到達。為什麼能跑得那麼遠呢?這是人馬相配啊。所以,身穿涼爽葛布衣的人,不愁苦盛暑的悶熱;外罩貂狐皮襖的人,不擔憂嚴冬的寒冷。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有應付暑寒的衣服,容易做好度夏過冬的準備。賢人君子也是聖明的君王所憑藉來變易天下的重要力量。因此君王和悅地接受他們,為他們廣開寬適富饒之路,以此延攬天下的英才俊傑。竭盡自己的智慧去依附賢明的人,必定會提出仁義的策謀;用心訪賢求士的人,必定能建立霸主的功績。從前周公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捉發,禮賢下士,所以天下大治,刑罰措置不用,監獄空虛;齊桓公用庭燎之禮接待進獻九九算法的人,不久,賢人競相而來,桓公終於一匡天下,九合諸侯,成就霸業。由此看來,為人君者勤勞於訪求賢才卻因得人輔佐而安逸。

人臣也是這樣。從前賢才未遭遇明主時,出謀劃策而君王不採用他的議論,陳述見解表達忠誠而主上不相信他們,進身為官不能發揮效用,斥逐免官又不是他的過錯。所以伊尹背著烹調用的鼎和俎,圖謀輔助商湯,姜太公受困朝歌,屠牛謀生,百里奚自賣,寧子餵牛,都遭遇了不同的磨難。等到遇上明君遭逢聖主,運籌策劃合乎上意,規勸諫靜就被聽取,進退都能貫通自己的忠心,任職得以施展自己的策略,離開卑辱污濁之地而升登朝廷大臣,離開粗疏的食物,脫去木屐,享用膏粱美食剖符分封而光宗耀祖,傳之子孫,談說之上傳以為資。所以,世上必須先有聖智之君,然後才有賢明之臣。因此,虎嘯而冽冽生風,龍騰而冉冉起雲,蟋蟀至深秋而閉口,蜉蝣朝生而夕死。《周易》上說:「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詩經》上說:「美好而眾多的賢士,生在周王的國家。」所以世上太平君主聖明,賢能的人將會自己到來,就像堯、舜、禹、湯、文王、武王等君主,獲得稷、契、皋陶、伊尹、呂望等賢臣一樣,明察者在朝,俊美者列布,聚精會神,君臣相得益彰。即使足伯牙演奏編鐘,逢門子彎射烏號弓,仍然不足以比喻上述景象。

所以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大功業,俊才雅士也俟明君來顯揚自己的德能。君臣上下都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交相歡欣,千載一會,君論臣言互無猜疑,展翅翱翔如鴻毛過順風,水流湍急而巨魚躍大壑。如果君臣間像這樣稱心如意,那麼還有什麼不能禁止,有什麼命令不能執行?教化漫及四表,溢於無窮,遠方少數民族前來貢獻,萬種祥瑞全部到來。因此聖明的君王不用四處觀望就已看得明白,不用傾耳就已聽得清楚,恩澤跟從祥風翱翔,德惠伴隨和氣遊蕩,太平的責任完成,優遊的願望達到;遵循漫遊於自然之勢,徜徉於恬淡無為之場,美好的徵兆自己到來,高壽無疆,從容不迫,垂拱無為,永世萬年,何必像彭祖那樣俯仰屈伸,像王僑、赤松子那樣響噓呼吸,眇然絕俗離世呢!《詩經》上說「濟濟一堂人才多,文王因此得安寧」,原來是相信君王因為得到賢士而安寧呀!

這時,皇上很喜歡神仙之術,所以王裹作頌歌時談及神仙之事。

宣帝命王裹與張子僑等人一起待詔,多次讓王裹等人作為侍從參加大規模的遊獵,所至宮館,就讓他們作賦歌頌,評定文章的高下,按等級賜帛。議事者多認為這是婬靡不急之事,宣帝說:「『不是有弈棋的嗎?沒事下下棋,也是高雅的活動。,辭賦中的上品與古詩具有同樣的意義,其次也智辯華麗可喜。譬如紡織刺繡有羅綺縐紗,音樂有鄭、衛民歌,如今世俗之人仍然都用這些來娛悅耳目,辭賦和這些相比,還有仁義諷諭,可以多觀聞鳥獸草木,比侶優弈棋好得多啊。」不久,宣帝提拔王褒為諫大夫。

在這之後,太子身體不好,恍恍惚惚,很健忘,精神不愉快。宣帝下韶讓王褒等人都去太子宮服侍太子,想辦法讓他高興,王裹等人早晚誦讀奇文及自己寫的得意之作。太子的病痊癒了,王裹等人才離開。太子喜歡王褒寫的《甘泉》和《洞簫頌》,讓後宮貴人和左右侍從都誦讀這兩篇作品。

後來方士說益州有金馬碧雞等寶物,可以祭祀招來它們。宣帝派王裹去益州祭祀求取這些寶物。王褒在赴益州的路上生病死去,皇上很憐惜他。

賈捐之,字君房,賈誼的曾孫。元帝剛即位時,他上疏談論政事的得失,受徵召在金馬門待詔。

當初,武帝征伐南越,元封元年設置儋耳郡、珠匡郡,這兩個郡都處在南方海中的洲上,寬廣約千里,合計十六個縣,二萬三千多戶。那裹的百姓性情暴躁愛閘事,自認為和漢朝阻絕,多次違犯官吏的禁令,官吏也殘酷對待他們,大約幾年就反叛一次,殺死官吏,漢朝政府就發兵攻打安定他們的叛亂。從開始置郡到昭帝始元元年,二十多年裹,總共反叛六次。到始元五年,罷儋耳郡並屬珠匡郡。至宣帝神爵三年,珠匡郡的三個縣又發生反叛。這次反叛後過了七年,甘露元年,又有九個縣反叛,漢朝政府發兵平定了這兩次叛亂。元帝初元元年,珠厘郡又發生了反叛,漢廷發兵攻打。各縣更相反叛,連年不定。元帝與有關大臣商議出動大部隊鎮壓,賈捐之建議,認為不應該攻打。皇上派侍中駙馬都尉樂昌侯王商詰問賈捐之說:「珠厘內屬為郡已經很久了,現在背叛違抗朝廷命令,你卻說不應該攻打,助長蠻夷的叛亂,有虧先帝的功德,在《六經》之內,應屬哪一科條?」買捐之回答說: 我幸好得遭明盛之朝,蒙直言之策,無忌諱之患,願冒死以盡拳拳之心。我聽說堯和舜是最聖明的君主,禹的功德才進入聖人區域,衹不過不能優遊康泰罷了。所以孔子稱頌堯說「偉大啊」,《韶》樂稱讚堯「盡善」,《禹》樂說「沒有差別」。憑堯、舜、禹三位聖明的君主,國土不過數千里,西及沙漠,柬流入海,聲威教化傳至南北,達到四海,想接受聲威教化的就治理他們,不想接受聲威教化的就不治理他們。所以君臣都有德行可供歌頌,含氣的生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是殷朝和周朝最仁德的君主,然而土地東不超過長江、黃河,西不過氏、羌,南不過荊蠻,北不過朔方。所以頌聲並起,有眼睛長耳朵的生物全都樂於自己的生活,越裳氏派使者前來貢獻,言語翻譯九次才通,這不是戰爭所能招引來的。到周朝衰微時,昭王南征溺水而死,齊桓公助周襄王定太子之位,孔子作《春秋》,夷狄之國雖大,自稱王者皆貶為於。到秦朝時,興兵遠攻,貪外虛內,致力於開拓疆土,不考慮這樣做的害處,然而疆土南不過閩越,北不過太原郡,而天下潰散叛亂,禍患在秦二世末年結束。《長城之歌》至今未絕。

幸虧聖明的漢朝興起,為百姓解除疾苦,平定天下。到孝文帝時,憐惜中國沒有安定,停止武備,興辦禮教,每年全國處理的案件衹有幾百起,老百姓每年交納lZl賦四十錢,丁男三年服一次徭役。當時有來獻千里馬的,文帝下韶說:「飾有羽毛、上繡鸞鳥的紅色旗幟在前,侍從車輛在後,條件好時一天走五十里,有軍隊隨行一天走三十里,我乘千里馬,獨自跑在前面到哪襄去呢?」於是退還千里馬,並給了送馬人回去的路費,又下詔說:「我不接受貢獻,命令四方不要請求前來貢獻。」在這個時候,逸游之樂禁止,奇麗的績贈杜絕,演唱鄭、衛民歌的伶人減少了。後宮美女眾多而賢士隱居,奸佞之人專權而諫諍之臣閉IZl,可是文帝時不是這樣,所以謐號稱作孝文,廟號稱為太宗。到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倉的粟多得吃不完,以致腐爛變紅而不能吃,都城內庫拴錢的繩子都朽斷了,散錢多得無法計算。於是追究高祖劉邦被圍困在平城的舊事,總計匈奴自冒頓單于以來侵擾邊境所造成的損害,聚兵備馬,取資富民以供兵用,攻打匈奴,疆土西連西域諸國至於安息,束過碣石山設置玄菟郡、樂浪郡,北卻匈奴於大漠以北,興修營塞守衛,南邊制服南海設置八郡,可是全國每年處理的案件有上萬起,老百姓的口賦多達幾百錢,經營鹽鐵酒榷之利用來增加財政開支,還是不能滿足。在這個時候,寇賊同時蜂起,軍隊經常出動,父親在前面戰死,兒子在後面斗傷,女子防守亭鄣,孤兒號哭於道,老母寡婦在街巷飲泣而哭,遙望蒼天,虛設靈位,祭奠亡靈,思念死在萬里之外的孤魂。淮南王劉安盜取調兵虎符,暗中招聘名士,關東公孫勇等詐為使者,這些都是擴張領土太大,征伐不休的原因啊。

如今天下獨有關東,關東最大的衹有齊郡、楚國,老百姓貧困已經很久了,連年轉徙離散,離開他們居住的城郭故土,在道路上縱橫相枕而臥。人的感情中,親密沒有超過父母的,歡樂沒有超過夫妻的,貧困到嫁妻賣子的程度,法令不能禁止,情義不能控制,這是社稷的憂患啊。現在陛下不忍恫。舊之忿,要驅使士眾墮於大海之中,到陰暗險隘之地去尋找快樂,逭不是用來救助饑荒,保全人民的辦法呀。《詩經》上說:「荊州的少數民族蠢蠢欲動,要與大國為仇敵。」造就是說聖人出現,然後制服周邊少數民族;中原衰落,周邊少數民族就會先發生反叛,動亂是國家的災難,自古以來就擔心這個問題,何況又加上荊州南面萬里之外的蠻族呢!駱越地區的越人父子同一條河洗浴,習慣用鼻子飲水,與禽獸沒有什麼不同,本來就不值得在那裡設置郡縣。區區獨居一海之中,霧露氣濕,多有毒草、蟲、蛇、水土之害,越人還沒有被俘虜,派去的戰士就已經自己死了。又不衹是珠臣郡出產珍珠、犀牛、玳瑁,拋棄它不值得惋惜,不攻打它也不損傷威信。那裹的民眾如同魚鱉,怎麼值得佔有呢!

我私自拿以往攻打羌人的軍事行動來說一說,出師還沒有一年,軍隊還沒走一千里,就用掉了四十多萬萬錢,大司農的錢用完了,就拿少府的錢接濟。處於一隅之地的羌人行為不善,費用尚且如此多,何況是勞師遠攻珠厘,將士死亡而無功呢!求證於往古而不符合,施行於當今又不便利。我愚昧地認為珠厘郡並非戴帽繫帶子的文明地區,《禹貢》記載所及,《春秋》談論治理,都認為可以暫且置之不理。希望就放棄珠壓郡,把錢財專門用來救恤關東的流民。賈捐之的回答上呈以後,皇上看後就此事詢問丞相和御史大夫。御史大夫陳萬年認為應當攻打珠臣郡的反叛;丞相於定國認為「以前連年發兵攻打珠匡郡的叛兵,領兵的護軍都尉、校尉及丞共十一人,祇回來了兩個人,士兵及轉運糧草者死了一萬多人,軍事費用三萬萬多錢,還沒有能迫使叛兵全部投降。現在關東地區困乏,百姓遭難,人心搖動,賈捐之的建議是對的。」皇上就聽從了賈捐之的意見。於是下詔說:「珠匡郡叛兵擄掠殺害官吏和百姓,背叛朝廷違抗命,現在朝廷議事大臣有的說可以出兵攻打,有的說可以派兵鎮守,有的主張放棄珠壓郡,他們的意見各不相同。我日夜深思議事大臣的議論,羞愧威信不能推行,就想誅討珠壓;猶豫而迴避困難,就想鎮守邊境,派兵屯田;通達於時事變化,又憂慮萬民。廣大百姓的飢餓,與不討伐遠方的蠻人,哪一個危害更大呢?而且宗廟的祭祀,遇上荒年就沒有費用準備,何況還能躲避沒有嫌疑的屈辱呢!現在關東十分貧困,倉庫空虛,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救濟,又加上有軍事行動,不但勞苦百姓,還有災荒跟在後面。罷置珠臣郡。那裹的百姓有仰慕仁義想歸附內地的,要求到哪裡,就安置到哪裹;不願意歸附的,不要勉強。」珠匡郡從此罷置。

賈捐之多次受到皇上接見,他提的意見大多被採用。當時中書令石顯專權,賈捐之多次議論石顯的短處,因此沒有得到官做,後來皇上召見他的次數逐漸減少。長安令楊興最近因為才能出眾得到皇上寵幸,他和買捐之很要好。賈捐之想得到皇上召見,就對楊興說:「京兆尹空缺,如果我得見皇上,我就推薦您,京兆尹馬上就會落在您身上。」楊興說:「皇上曾經說我勝過御史大夫薛廣德,幫助我很容易。您寫的文章,言語妙天下,讓您做尚書令,遠遠勝遇五鹿充宗。」買捐之說:「讓我得以代替五鹿充宗,您做京兆尹,京兆位居郡國之首,尚書令是百官的根本,天下就會真的大治,賢士也就不會和仕途隔離了。我前不久向皇上進言平恩侯許嘉可以做將軍,

思侯並可為諸曹,都被皇上採用;又舉薦謁者滿宣,馬上被任命為冀州刺史;又進言中謁者不應專權,宦官不應進入宗廟,皇上就下令立即制止。我薦舉您的效果,不應當像前面所言諸事被皇上採納嗎?」楊興說:「等我再進見皇上,就舉薦您。」買捐之又抨擊石顯的短處。楊興說:「石顯正在貴幸,皇上信任、重用他。如今想進身為官,您聽從我的建議,暫且和石顯保持一致,就能入朝為官了。」

賈捐之便和楊興共同上書薦舉稱頌石顯說:「我們私下看到石顯本是山東的名門望族,是有禮義之家。主持公道六年,沒有發生過錯,明瞭熟悉政事,敏捷而反應迅速,從公庭出來,就回自己家,不隨便交遊。應該賜給他關內侯的爵位。並引用他的兄弟擔任諸曹。」兩人又共同起草了薦舉楊興的奏書,由買捐之上奏,說:「我私下看見長安令楊興,很榮幸地得以聰智而多次被召見。楊興侍奉父母有曾參那樣的孝行,服侍老師有顏回閔子騫那樣的才能,美好的名聲聞於四方。皇上下明韶舉薦茂材,列侯都以楊興為首。楊興擔任長安令,得到官吏和百姓的敬服、擁護,行路之人都稱頌他的才能。看他下筆作文,就像董仲舒;舉動言談,如同東方朔;直言靜諫,如同汲黯;讓他領兵打仗,則如冠軍侯;讓他治民,就是趟廣漢;奉公絕私,正如尹翁歸。楊興身兼六人之長,守道堅固,執義不枉,臨大節而志不可奪,是國家的良臣啊,可以試任京兆尹。」

石顯得知賈捐之和楊興互相薦舉的事,報告給皇上。皇上下詔將楊興、買捐之關進監獄,令皇后的父親陽平侯王禁和石顯共同審理,二人奏稱:「楊興、賈捐之心懷狡詐邪偽,拿皇上說的話相互暗示,又互相舉薦稱譽,想做大官,洩露宮禁中的語言,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尚書》上說:『讒巧之說,滅絕君子的德行,震驚眾人。』《王制》上說:『文過飾非,言辭滑澤無滯,不用聽審,就可以誅殺。請按法治罪。」

賈捐之最後被處以棄市死刑。楊興減死罪一等,髡鉗為城旦。成帝時,楊興官至部刺史。贊曰:《詩經》上說「魯僖公和齊桓公舉義兵,北面抵擋戎狄,南邊重創荊蠻」,戎、狄、荊蠻很久以來就是中原華夏各族的憂患。漢朝興起,征伐匈奴、南越,在這時是重要的事。仔細研究淮南王劉安、買捐之、主父偃、嚴安的議論,深刻明白而最著名,所以詳細記載他們的言辭。世人說公孫弘排擠主父偃,張湯陷害嚴助,石顯讒毀賈捐之,考察他們的行為事跡,主父偃追求五鼎烹而落得滅族的結果,嚴助、買捐之出入宮禁而謀求權利,都是死得其所,有什麼排擠、陷害的遺憾呢!

《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