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我對每一個人都給予回答。和平,是最崇高的,是不可抗拒的信仰,是所有痛苦的終止,是對無意義的廢除。
  我與此相關。我具有異常高的知名度。我是不可缺少的!我看穿了歷史潮流!在《紐約時報》上有描寫我的文章。
  而與此同時,我與上帝同在天堂。我和光明之神、造物主、萬物的神聖根源在一起。我可以知曉所有神秘問題的解決方法。為什麼?因為我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
  上帝說,你應該面對大眾。這是一個偉大的聖人應該做的事。下面的人們期望你做這些。
  因此我離開神靈,慢慢地降落到這個綠色星球上。當我不知不覺來到塵世間時,任何聖人都無法將全部知識帶入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無法掌握它。
  我用過去的個性把自己裝扮起來,你們或許會說,不過我依然是一個偉大的聖人,我完全是為幽靈在努力。我要去哪裡?你們覺得我會去哪裡?
  梵蒂岡,地球上最小的國家,死一般的寂靜。
  我在羅馬教皇的臥室裡。它像一個僧侶的房間:只有一張窄窄的小床,一把直背椅。就這麼簡單。
  八十二歲的約翰?保羅二世正身患重病,骨頭的疼痛讓他難以真正入睡,因為帕金森病他劇烈地顫抖,關節炎已蔓延到全身,衰老就這樣無情地蹂躪著他。
  他慢慢張開雙眼。他用英語向我打招呼。
  「聖人萊斯特,」他說。「你為什麼到我這兒來?為什麼不是皮奧神父?」
  反應並不強烈。
  不過!他沒有藐視我的意思。這個問題完全可以理解。教皇喜愛皮奧神父。他曾經宣告幾百名死者成為聖徒。或許他愛所有這些人。不過他怎麼會愛皮奧神父。對於我來說,我不知道當他宣佈我為聖徒時,他是否愛我,因為關於我受聖禮的部分,我還沒有寫進故事。而當我開始寫這一部分時,皮奧神父上周剛剛被宣佈為聖徒。
  (我從電視中觀看了整個過程。吸血鬼喜歡看電視。)
  再回到現在。
  教皇的住處儘管宏偉而巨大,卻冰冷而寂靜,顯得那樣的簡樸。蠟燭在教皇的私人祈禱間內燃燒著。教皇在痛苦地呻吟。
  我將自己具有療傷作用的雙手放在他身上,以消除他的痛苦。一陣平靜穿入他的身軀。他張開一隻眼睛望著我,另一隻如往常一樣緊閉著,在我們之間突然產生出一種理解,我逐漸看到他身上的某種東西,全世界都應當知曉:
  他的無私,他的高深靈性,不僅僅來自於他對基督的深愛,也源於他在共產主義社會下的生活。約翰?保羅的少年時代是由清教政府統治的,在此之前,爆發了令人髮指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它教會了他自我犧牲和勇氣。這個男人一生中只活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他的一生中,被免除聖職和自我否定就像是兩條螺旋線一樣相互糾纏在一起。
  所以這就難怪,他對喧囂而繁榮的資本主義社會始終抱有懷疑。他無法領會那種因富裕而產生的博愛,以及那種由於所有需求被滿足而產生的無私和偉大的獻身理想。
  在安靜的一刻,我可以和他討論這一話題嗎?或者我只是應該說服他,讓他不要對西方世界的「貪慾」感到擔心?
  我輕輕地和他說。我開始闡述這些觀點。(是的,我知道,他是教皇,而我是寫這個故事的吸血鬼;不過在這個故事中,我是一個偉大的聖人。我可不能屈服於自己作品中的危險。)
  我提醒他,希臘哲學的崇高原理源自於富裕,他慢慢地點頭表示同意。他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哲學家。關於這一點,很多人並不知道。不過我必須用更多更淵博的東西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視之是如此的美麗。我看見所有的東西。
  我們在這個世上最大的錯誤便是堅持將每一次新的發展當做極點或最高峰,了不起的「最後」或深度。合乎憲法要求的宿命論不斷地進行自身調整,以適應持續變化的當代。危言聳聽瀰漫滲透在每一次進步中。兩千年以來我們一直試圖在逃脫。
  這當然源自於我們對把「現在」看做終結的敏感,一種自基督升入天堂後就延續下來的對啟示錄的沉迷。我們必須停止這種行為!必須看到我們正處於一個偉大時代的開始!敵人不再被降服。他們將被徹底毀滅和改造。
  不過我真的想闡述這一點:現代主義和物質主義——教會長期以來對此都很懼怕——正處於它們的理論和實際的初期階段!它們神聖的性質只是剛剛被發現!

《血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