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獨臂殺手

    從前有個吝嗇的國王,令人吝嗇到把獨生女兒鎖在小閣樓裡,因為他生怕有人向她求婚而要自己陪上一筆嫁妝。
    有一天,這座城市裡來了一個殺人犯,住在王宮對面的一家旅館裡,他向人打聽,是誰住在對面。「那裡住的是一個國王,」有人告訴他說,「他非常吝嗇,竟然把女兒鎖在閣樓上。」
    這個殺手又怎麼樣了呢?夜裡,他爬上王宮的屋頂,打開小閣樓的窗子。公主正躺著,看到窗戶被人打開,有個男人站在窗台上,便大喊起來:「抓賊,抓賊!」殺手關上窗戶,從屋頂上逃走了。僕人們趕來,見窗子關著,便說:「公主殿下,您是在做夢吧,這裡什麼人也沒有。」
    第二天,她求父親允許她搬出閣樓,可國王對她說:「你是在做夢,你想,誰會到你這裡來呢?」
    這天夜裡,殺手還是在那個時候打開小閣樓的窗子。「抓賊!抓賊!」可這回他又跑掉了,終於一來,沒有人願意相信公主的話了。
    第三天夜裡,公主用粗鏈條拴住窗子,手持一把刀,守候在那裡,心怦怦跳得厲害。殺手企圖打開窗子,但怎麼也打不開。他伸進一隻手,公主連忙揮刀,把他的手齊腕砍了下來。「臭丫頭,我決不會饒了你的!」殺手叫喊道。沿屋頂逃走了。
    公主拿著這只被砍下來的手給國王和大臣們看,大家這才相信了她,都稱讚她勇敢。從那天起,她不再睡在閣樓裡了。
    此後不久,有個穿著體面,戴著手套的外國小伙子要求拜見國王。他談吐非常優雅,國王很快對他產生了好感。他們無所不談。這個小伙子說,他是個單身漢,想找個有教養的姑娘為妻,哪怕沒有嫁妝也行,因為他本人就很富有。聽到他不要嫁妝,國王暗想:這人正好做我女兒的新郎。於是,他派人把女兒叫來。公主一見到這個外國人就渾身發抖,她覺得自己認識這個人。當她單獨與父親在一起時,她對他說:「父王,我好像認識這個人,他就是被我砍掉手的賊。」
    「你在做夢,」國王答道,「你沒見到他那雙戴著手套的漂亮的手嗎?他是個上等人。」
    長話短說,那個外國人向公主求婚了。為了順從父王的旨意,也為了避免受到虐待,公主答應了。因為新郎說他要去做買賣,不能久留,而國王又不願花錢,婚禮也就辦得很簡單,很倉促。作為禮物,國王給了女兒一串胡桃項鏈和一件穿舊了的狐皮大衣。這對新婚夫婦於是便乘馬車走了。
    馬車駛進一座森林,但不走大路,而是在樹木茂密處盡走黑暗的小路。到了一處地方,新郎說:「親愛的,幫我把這隻手套脫掉。」
    她脫下手套,發現一截殘肢。「救命啊!」她叫了起來。她明白,她嫁的正是那個被她砍掉一隻手的賊。
    「現在你在我的手心裡,」這個人說,「你知道我是專幹殺人這行的。你把我弄成殘廢,現在我要報復了。」
    殺手的家在森林邊上,靠近大海。「我在這裡藏了許多財寶,都是我從被殺死的人那裡搶來的,」殺手指著屋子說,「你就留下來給我看家。」
    他用鏈條把她栓在屋前的一棵樹上,便走了。公主獨自在那裡,像條狗一樣被栓著。她面前是大海,海面上不時有船隻經過。她試著向一條經過的船求救,船上的人用望遠鏡發現了她,便靠近過來想看個究竟。水手們上了岸,公主把她的身世告訴了他們。他們為她砸開鎖鏈,讓她上船,並把殺手的全部財寶都搬到船上。
    這是一條運棉花的船。棉花商人覺得把公主和財寶藏在棉花底下比較穩妥。殺手回來,發現妻子逃走了,家裡也空空如也。心想:她只有從海上逃走。他看見這條船正在開遠。他乘上他的一條極快的小帆船,趕上了那條船。「把棉花都扔到海裡去!」他命令道,「我必須找回我的妻子,她逃走了!」
    「您想要我們破產嗎?」商人們對他說,「為什麼不用你的劍捅一捅這些棉花包,看看裡面是否藏著人呢?」
    殺手開始用劍刺棉花包,刺到一個地方時,刺傷了公主。但是當他拔出劍時,棉花把血都擦乾了,因此拔出的劍是乾淨的。
    「告訴你,」水手們說,「我們看見另一條船靠過岸,那女人上了船。」
    「我馬上去看看。」殺手說。他離開這條運棉花的船,乘上他的帆船直奔另一條船而去。
    姑娘只是胳臂上刺破了點皮。到達一個安全的港口後,人們把她送上岸,她卻不肯,說:「把我扔到海裡去好了!把我扔到海裡去吧!」
    水手們商量了一下,他們中間有個老水手,他的妻子沒生孩子,便提出將這個姑娘連同殺手的一部分財寶帶回家去。老水手的妻子是個善良的老太太,她疼愛這個姑娘。「可憐的孩子,我會把你當我女兒對待的。」
    「你們真好,」姑娘說,「我只求你們一件事,把我一直關在家裡,別讓任何男人看到我。」
    「別擔心,可憐的孩子,決不會有任何人到我們家來的。「
    老水手賣了一點珠寶,買來了繡花用的綢緞,於是姑娘就在家裡以繡花度日。她繡了一塊精美的桌布,繡上了五顏六色的圖案。老太太就把檯布拿到附近的一個國王的家去賣。
    「這麼漂亮的手藝,是誰繡的?」國王問道。
    「是我的一個女兒,陛下。」老太太回答。
    「怎麼可能呢!這不像是水手女兒的手藝。」國王說,買下了這塊桌布。
    老太太用這筆錢買了更多的綢緞,姑娘用它們繡成了一面美麗的屏風,老太太帶著它又去見國王。「這真是你女兒的手藝嗎?」國王說。他不相信老太太的回答,便悄悄地跟著她。
    老太太剛要關門,國王趕來,一隻腳已邁進門裡,老太太驚得叫了起來。姑娘在自己房間聽到這一聲叫喊,還因為是那個殺手來找她,嚇得昏了過去。老太太和國王走進屋子,設法喚醒她。姑娘睜開眼睛,看面前這個人不是殺手,才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對所有上門的人都這麼怕?」國王問,他被這個漂亮的姑娘迷住了。
    「只怨我命不好。」她說,別的什麼也不說。
    就這樣,國王開始每天到老太太家裡,來陪伴姑娘,看她繡花,這樣國王便愛上了她,最後決定向她求婚了。可以想見,這對老夫婦是何等驚奇!「陛下,我們可是窮人呀。」他們說道。
    「沒關係,我愛的是這個姑娘。」
    「我願意,」姑娘說,「不過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除了您和我父親(她稱老水手為父親)外,我不見任何男人。既不願見他們,也不願被他們看見。」
    國王接受了這個條件。因為他十分嫉妒,姑娘說不願見任何男人,這正合他心意。
    於是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結婚了,這樣便不會有別的男人見到她。對於他們秘密結婚一事,臣民們很不高興:什麼時候有過這種事,國王結婚,卻不讓王后公開露面?各種稀奇古怪的謠言傳開了:「他娶了一隻猴子!」「他娶了一個駝背!」「他娶了一個女巫!」流言蜚語不止在平民百姓間流傳,就連王公貴族也在議論這件事。國王只好對妻子說:「你一定要在公開場合露面一小時,來平息那些謠言。」
    可憐的公主只好聽從。「好,明天中午十一點到正午時分,我會在陽台上露面的。」
    第二天十一點鐘,廣場上擠滿了人,從來也沒有見過那麼多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甚至連最偏遠的鄉村的人也來了。新娘走上陽台,人群中響起了嘖嘖讚歎的聲音。他們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王后。王后卻心神不定地環視著人群。果然在人群中,她看見有一個身披黑斗篷的男人的臉,那人把手放在嘴邊,咬著指頭做了個恐嚇的手勢,然後舉起另一隻胳膊,讓她看到那是一截殘肢。王后被嚇暈了,倒在地上。
    人們馬上把她抬到屋裡,老太太連聲抱怨:「是你要她讓人看的!是你,可她不願意!現在你看,出事了吧!」
    王后被安放在床上,所有的醫生都被召來,可是他們不知道王后究竟得了什麼病。她要求被關在房間裡,不見任何人,而且不停地打哆嗦。
    這些日子裡,有個富有的外國紳士前來拜見國王。這個人極善言談,對國王阿諛奉承。國王邀請他留下共進晚餐。這個外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殺手。他彬彬有禮地接受邀請,並定購了夠王宮裡所有的人喝個夠的酒。成桶、成罐、成壇的酒立即被運進王宮,酒裡都放了麻醉藥。那天晚上,衛士、僕從、大臣們拚命地喝。夜裡,他們全都爛醉如泥,鼾聲一片,而國王則是第一個打鼾的人。
    殺手在宮裡轉了一圈,確信在所有的樓梯上、走廊和房間裡只有些仰著昏睡的人,他便悄悄地溜進了王后的寢室,發現她正在床角里蜷縮著身子,睜大眼睛,好像是料到他要來。
    「我報仇的時候到了,」殺手咬牙切齒說,「滾下床來,去端盆水來,好讓我殺了你以後洗掉手上的血跡。」
    王后跑處房間,跑到她丈夫那裡。「醒醒!看在上帝分上,你醒醒呀!」可是,他仍然沉睡不醒。整個王宮裡的人都睡熟了,根本無法把他們弄醒。她端來一盆水,回了房間。
    「再去拿塊肥皂來。」殺手正在磨刀,說道。
    她又出去了,又去試著搖醒丈夫,可毫無用處。她只好拿著肥皂回來。
    「毛巾呢?」殺手道。
    她走出房間,從正在熟睡的丈夫身上卸下手槍,包在毛巾裡。接著,她裝做把毛巾遞給殺手,對準他的心臟很近地開了一槍。
    聽到槍響,喝醉的人都驚醒了。他們在國王的帶領下,跑進王后的寢室,發現殺手已經死了。王后終於擺脫了恐怖。
    (佛羅倫薩地區)

《意大利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