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主編傑克遜-費爾德曼是她的頂頭上司,這兒是她的地盤,除費爾德曼先生之外,容不得別人對她指手畫腳。像格雷-格蘭瑟姆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就更加不要談了,他現在就站在費爾德曼先生的門口,像條德國獵犬那樣給他看門。她眼睛盯著他,而他也不懷好意,以眼還眼,這樣的相持局面已經有十分鐘了,自從他們在裡邊關門密商以來。格蘭瑟姆為什麼要守在門外,她不知道。
    已經5點半,她該下班了,但費爾德曼先生要她等著。他還是站在那門邊朝她傻笑,離她不過10英尺。她從來就不喜歡格雷-格蘭瑟姆。不過話也得說回來,《華盛頓郵報》裡的人受她喜歡的不多。一個新聞助理走了過來,像是往那門口走去,這條德國獵犬便堵住了他的路。「對不起,你現在不能進去,」格蘭瑟姆說道。
    「為什麼不能進去?」
    「裡面正在開會。把東西交給她好了。」他用手指著秘書。
    「交給我吧,」秘書說道。她把文件接過手,新聞助理便走開了。
    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從裡邊傳出來一聲叫喚:「格蘭瑟姆。」
    他朝秘書笑笑,走了進去。傑克遜-費爾德曼站在辦公桌的後面,領帶鬆垮,下降到第二顆紐扣,襯衫袖子往上捲到了胳膊肘。他身高6英尺6英吋,沒有肥肉。58歲的人了,每年跑兩次馬拉松,每天工作15小時。
    史密斯-基恩站著,手裡拿著一份4頁紙的新聞內容的簡單介紹和達比重新手寫的鵜鶘案情摘要。費爾德曼也有一份,放在辦公桌上。他們都露出異常的神情。
    「請把門關上,」費爾德曼對格蘭瑟姆說道。
    格雷把門關上,便坐在辦公桌上。大家都不說話。
    費爾德曼使勁揉擦眼睛。又朝基恩看看。「好哇,」最後出來這麼一聲。
    格雷露出笑臉。「你是說可以了。我交給你的是20年來最轟動的新聞,所以你感動得要說一聲『好哇』。」
    「達比-肖在什麼地方?」基恩問道。
    「我不能說。這是我要遵守的條件。」
    「什麼條件?」基恩問道。
    「我也不能說。」
    「你什麼時候跟她談的?」
    「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也談了。」
    「是在紐約嗎?」基恩問道。
    「我們在哪裡談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說過話,行了吧。她說,我聽。我飛回來,寫了這份簡要情況。你覺得怎麼樣?」
    費爾德曼弓起瘦長的身軀,坐到椅子上去。「白宮瞭解多少情況?」
    「不太清楚。維爾希克告訴達比,這份案情摘要上星期就送到白宮,當時聯邦調查局是認為必須追查的。白宮得到這份材料之後,不知為了什麼緣故,聯邦調查局退縮了。我就知道這些。」
    「三年前,馬蒂斯給了總統多少錢?」
    「幾百萬。實際上,這些錢都是通過他所控制的不知其數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捐贈的。這傢伙聰明得很,他僱請了各種各樣的律師,尋找各種門路到處塞錢。這些錢大概全是合法的。」
    兩位編輯苦苦思索。他們的吃驚非同小可,好像吃了一顆炸彈還能活下命來似的。格蘭瑟姆則是得意揚揚,兩隻腳在桌子下面晃動,好像一個孩子坐在碼頭上。
    費爾德曼慢慢拿起文件,用回形針別好,再翻閱一遍,一直看到馬蒂斯和總統的那張照片。他搖了搖頭。
    「格雷,這是條爆炸性新聞,」基恩說道。「沒有取得大量的確鑿證據,我們不能刊登。見鬼,我們說的這條新聞也許是全世界最難辦的查證任務。夥計們,這可是塊硬骨頭。」
    「該怎麼辦呢?」費爾德曼問道。
    「我已經想到一些。」
    「我倒想聽聽,別忘了它會要你送命。」
    格雷瑟姆站到地上,兩手插在褲袋裡。「首先我們找到加西亞。」
    「我們?我們是誰?」基恩問道。
    「我,好吧。我。我去設法找到加西亞。」
    「這事同那姑娘有關嗎?」基恩問道。
    「我不能說。這是我答應過她的。」
    「你得回答我這個問題,」費爾德曼說道。「如果她為了在這條新聞上幫助你而被殺害,我們將處於怎樣的境地。這太冒險了。現在她在什麼地方?你們兩個準備怎麼辦?」
    「我絕對不會說出她在什麼地方。她是個消息來源。我向來都對我的消息來源加以保護。她沒有幫助我進行調查。她只是一個消息來源,行了嗎?」
    他們都看著他,難以置信。他們又相互看著,基恩終於聳聳肩。
    「需要幫忙嗎?」費爾德曼問道。
    「不要。她堅持只肯讓我單獨干。她非常害怕,這不能怪她。」
    「我只是看了一遍這份鬼材料,它把我嚇壞了。」基恩說道。
    費爾德曼把椅子向後蹬了一下,兩腳交叉擱在桌上。他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你只能從加西亞著手。如果找不到他,那就可能要花幾個月的時間搜尋關於馬蒂斯的資料。你著手查尋馬蒂斯的資料之前,讓我們好好談一次。格蘭瑟姆,我歡喜你的才華,不值得讓你為這件事送命。」
    「你寫的每個字都送給我看,好嗎?」基恩說。
    「我要求每天向我報告,好嗎?」費爾德曼說道。
    「沒問題。」
    基恩走到玻璃牆前,注視著新聞編輯室內發瘋似的忙亂。每天這種瘋狂的忙亂情景要出現好幾次。5點半鍾是一個高xdx潮,大家都得搶時間趕寫新聞,6點半鍾要開第二次新聞會議。
    費爾德曼坐在辦公桌旁注視著新聞編輯室。「也許報紙發行量滑坡的局面就此結束了,」他對格雷講,但眼睛並沒看著他,「這種滑坡狀況有五六年了吧?」
    「也許七年了,」基思說道。
    「我可寫過一些好新聞,」格雷為自己辯護。
    「當然,」費爾德曼仍注視著新聞編輯室,「不過你擊出的都是二壘打或三壘打,你擊出本壘打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三擊未中出局的情況也不少,」基恩幫他補充了一句。
    「這種情況我們大家都碰到過,」格雷說,「但是這樣的本壘打將出現在世界職業棒球錦標賽的第七場。」他拉開了門。
    費爾德曼望著他說:「當心自己,不要出事,也不要讓她受到傷害。明白嗎?」
    格雷微笑著離開辦公室。
    他在快要到達托馬斯廣場的時候看到後面的藍燈。警察沒超車,而是緊緊跟在他的車後。他既沒有注意限速,也沒注意他的計速器。這將是他16個月中的第三張罰款單。
    他將車停在一幢公寓旁的一塊小停車場裡。天色已黑,藍色燈光在他車子後視鏡中閃爍,他揉了揉太陽穴。
    「出來!」警察從他的車後命令道。
    格雷打開車門站在車外。這是個黑人警察,還突然笑起來了。原來是克利夫,他指著巡邏車。「上車。」
    他們坐進了頂上裝有藍光燈的汽車,眼睛看著那輛沃爾沃。「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格雷問道。
    「我們是有定額的,格雷瑟姆。我們必須攔下一批白人,跟他們搗蛋。我們的頭兒要顯得辦事公平。白人警察專門捉弄貧窮無辜的黑人,我們黑人警察專門找無辜的富裕白人岔子。」
    「我估計你要給我上手銬,再把我揍一頓。」
    「除非你要求我那樣幹。薩吉不能再給你提供信息了。」
    「說下去,我聽著呢。」
    「他覺察到情況有變,他看得出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也聽到一點風聲。」
    「譬如說?」
    「譬如說,他們在議論你,以及他們多麼想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多少。他認為他們可能在竊聽。」
    「往下說,克利夫。他不是開玩笑吧?」
    「他親耳聽到他們在議論你,說你在探聽關於鵜鶘的什麼事。你已經驚動他們了。」
    「關於鵜鶘的事情聽到了些什麼?」
    「說你在到處打聽這件事,他們對此十分重視,薩吉說,不論你到哪裡去,不論你跟誰說話,都要小心提防。」
    「我不能再和他見面了嗎?」
    「要過一段時間。他想避避風頭,讓我來傳遞信息。」
    「就這麼辦,我需要他的幫助。請轉告他,他也要當心。這件事非常麻煩。」
    「鵜鶘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好說。告訴薩吉,這件事能要他送命。」
    「薩吉才不怕呢。他比那裡所有的人都聰明。」
    格雷打開車門下去了。「謝謝,克利夫。」
    他把藍色警燈關掉,「我經常在外面巡邏。接下來六個月我都值夜班,我會隨時留心注意你的。」
    「謝謝。」
    魯珀特買了一隻肉桂小麵包,坐在酒吧的高腳凳上,居高臨下俯瞰著人行道。時已午夜,不早不晚是在半夜,喬治城已經安靜下來。有幾輛汽車沿M街急駛而去,路上的行人也在走回家去。咖啡館的生意還是忙的,但已不是擠滿了人。他慢慢地喝著一杯清咖啡。
    他認出了人行道上那人的臉,沒有幾分鐘的工夫,此人已坐到他邊上的一張高凳上。這個人有點像是聽人使喚的。前幾天他們在新奧爾良見過面。
    「情況如何?」魯珀特問。
    「我們找不到她。這使我們覺得擔心,因為今天我們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什麼消息?」
    「不過,我們聽到了一些話,未經證實。那批壞蛋顯得行動反常,頭號壞蛋想要動手殺掉所有的人。錢是不在乎的。我們聽到有人說,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斬草除根。他正在派來一批槍法高明的殺手,當然,他們說他已精神錯亂,不過他是個極端陰險毒辣的人,而金錢可以殺死許多人。」
    這一通關於殺人的傳說並沒有使魯珀特驚慌失措。「名單上有誰?」
    「那個姑娘。我估計凡是知道這份案情摘要,又不是他們圈子裡的人都在名單上。」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請在附近等待吧。明天晚上還是這個時候在這裡會面。如果我們找到了這位姑娘,那就要看你的了。」
    「你怎麼找到她呢?」
    「我們認為她在紐約。我們有辦法找到她。」
    魯珀特撕下一小塊小麵包塞到嘴裡,「你準備到哪裡去?」
    這個通風報信的人想到了他也許可以去的十幾個地方,但是,見鬼,都是像巴黎、羅馬、蒙特卡羅這樣一些地方,這些地方他都去過,也是大家都去的地方。他想不出有哪一處地方可以讓他去隱姓埋名,終老此生。「我不知道。你想到什麼地方去?」
    「紐約,你在那裡住上多少年也沒有人會看到你。只要你會講英語,又懂得本地的規矩。它是一個美國人最理想的藏身之處。」
    「對,你說得對。那麼你認為她在紐約了?」
    「我不知道。她是很聰明的,但是也有倒楣的時候。」
    通風報信的人站起來準備離開。「明大晚上見!」他說。
    魯珀特揮手叫他快走。真是可笑的小爬蟲,他心裡想。這傢伙在一家家咖啡館和啤酒店裡東奔西走,小聲地傳遞重要情報,然後回到主子身邊再繪聲繪色地詳細描述一遍。
    他把咖啡紙杯丟進了廢物箱,然後走上人行道——

《鵜鶘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