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麵包


沒想到我們公司竟然真的著火了。當然,一座已經建成5年的20層建築是不可能因為垃圾袋被點燃而輕易付之一炬,火勢也在擴大之前便被撲滅,但我卻仍舊感到一陣不安——有人蓄意對我們公司縱火,這是不爭的事實。可能他認為我們這公司“燒了也無所謂”;也可能,他是衷心希望我們公司葬於火海。
在大樓的東側出入口設置了專為公司職員提供的自行車停放場,而縱火現場正是在那停車場的深處。那裡堆放著裝有可燃垃圾的垃圾袋。我們公司由於平時會處理大量的個人情報,各類書面文件常常如山高。我們通常會將廢棄的文件扔進碎紙機,然後堆在大樓內側的牆邊等相關人員去回收。而被燒燬的正是這些廢棄文件。
起火範圍約三張榻榻米大小[注]。到處都拉起了黃色的繩子,一些不知道是警察還是什麼的制服男子守在場外,提醒著眾人此處禁止出入。
[註:日本房間以榻榻米來計算面積,傳統的榻榻米的尺寸為長180厘米,寬90厘米,厚5厘米,面積是1.62平方米,但也有寬85厘米的榻榻米。]
“喲!”突然有人對我打招呼,我回頭一看,卻見跟我同期進入公司的高木站在我身後,“放火啊,放火。”
“你為什麼看上去很高興?”
“最近這話題不是很熱嗎?仙台市內的連續縱火。大概就是那個吧。這也算是其中一件吧。我看了新聞就興沖沖地打算一早就來公司看看烤得如何了。”
烤得如何了……這聽上去像是該在日光浴沙龍或者烤肉店說的話。
“所以你今天才沒有遲到?”雖然我跟高木不在一個部門,但是他老遲到的名號卻是相當響亮。
“是啊,我很厲害吧?”
“沒覺得厲害。”
我又一次將目光投向那片燒焦的牆。實際上,比起公司失火來說,還有一件事更令我吃驚。昨天晚上,我公寓的留言電話裡,赫然有春的留言:“哥哥的公司可能會被人放火,小心為妙。”
“竟然被他說中了……”
“怎麼了?”高木聽到後問我。
“沒什麼。”我敷衍地回答,“雖然沒什麼關係,不過,這牆壁感覺很像被烤過的土司麵包呢。”
“聽說是先潑汽油再點火。好在警衛立刻就察覺到才及時控制了火勢。動機應該是精神壓力大吧。”他說得很肯定,“自古以來,縱火的原因大都出於怨恨或者精神壓力。搞不好是遺傳因子作祟哦,縱火犯的遺傳因子。一定是這樣……或許吧。”
“遺傳因子啊……”
我們公司是專門處理“基因情報”的企業。這幢二十層高的建築頂樓的天台附近,繪有一個英文字母“G”的記號,正是“基因”——“GENE”的第一個字母。
“縱火犯的基因可不會遺傳。”
“開個玩笑嘛。”高木聳聳肩,“別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啦。”
“我不喜歡把什麼好事壞事都歸因於基因的想法。”我很坦白地回答後,指著牆壁說,“我們大概也是被什麼人怨恨吧。”
“如果是連續縱火事件的話,應該也不是特定怨恨誰了吧?反正也就是隨便放幾把火。啊,說起來,你有聽說過嗎?藥房失竊了呢。”
“哎?”我假裝很有興趣。一星期左右前,公司內部的配藥房遭竊,被偷的是催眠藥——正式說法應該是鎮靜催眠藥吧,當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三唑侖[注1]呀、氟硝西泮[注2]呀,量很大呢。”
[注1:三唑侖,Halcion,是一種快速吸收和半衰期短的苯二氨卓安定類催眠藥物,有顯著的鎮靜,催眠作用。]
[注2:氟硝西泮,Rohypnol,又稱氟硝基安定,為較強的鎮靜催眠藥,其作用與硝西泮相似但較之強。亦有較強的肌肉鬆弛作用。用於手術前鎮靜及各種失眠症。]
“也談不上是大量吧……”我心裡反駁道。
“那說不定是什麼預告呢——盜竊之後是縱火,接下去就會發生更惡劣的犯罪了——就是類似這樣的預告吧?”
“安眠藥肯定是那些因為失眠而苦惱的同事偷走的啦。”
“我可是只要呆在公司裡就睡得著哦。”
“別人是別人!又不是人人都能擁有你這麼良好的體質。”
“說得也是。”
“我是在諷刺你啊,諷刺!”
“啊,我的耳朵可是能自動過濾掉各類嘲諷挖苦的哦。”
“被過濾掉了……”
“去喝一杯吧,好久沒去了呢。你請。”
“沒見過像你這麼大言不慚要人請客的傢伙。”
他嘟起嘴:“之前我不是給你介紹過一個偵探嘛。”
“……是有這麼回事。”
我的公司跟徵信社還有偵探事務所有著密切的關係。基因檢查或者親子鑒定當然並不奇怪,但前來委託我們公司的人則無法保證個個可靠,我們多少會碰到那麼幾個客戶,從他們提供的文件、甚至每一次的呼吸都能讓人感到危險的企圖。
因此,我們無法避免對委託客戶進行調查。我們會請好幾個徵信社來調查客戶是否可信,這雖不是明文規定,卻也是家常便飯。
高木所在的部門正是負責和徵信社簽約以及交涉的,大約在兩個月前,我請高木介紹一個幹這行的人,而他則通過他那廣泛的人脈,介紹給我一個優秀且價格優惠的偵探。
“我可沒有問你收介紹費哦。就算是我自說自話你也會答應我的吧?”
“請你啦。”他介紹給我的偵探不但優秀,而且討人喜歡,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他的。
我扭頭又看了眼身後。牆上的焦黑色真的很像烤過的土司麵包。
 

《重力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