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燃垃圾


我已經不記得事情發生在喬丹球棒事件之前還是之後,不過我能確定的是,那時我已經上大學了。
我和幾個同學先是在繁華街上的酒吧喝酒,然後和鄰桌的幾個意氣相投的女生去了卡拉OK嘶吼了一番才盡興而歸。
當時已經沒有公車,而我又囊中羞澀搭不起計程車,只得步行回家。朋友們各作鳥獸散,不知不覺只剩下我一人。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凌晨二點了,
我一路看著被圍牆所包圍的民宅以及小型公寓,很是懷疑這裡面究竟是否真的有人居住。如幽黑海底般的寂靜充斥於城市清冷的空氣中,我的酒意也漸漸醒了。
我發現前方有人,不由停住了腳步。那是一個看上去瘦瘦的年輕人,披著運動外套站在垃圾回收處前。由於離開電線桿有點距離,路燈只能模糊地照出一個身影。
回收處已經堆滿了將在翌日早晨回收的可燃垃圾。
我突然發現那個年輕人竟然是春,心中感到驚訝——一個高中生為什麼會深夜出現在這種地方?我打算上前去嘲笑他:“喂,年輕人在幹啥呢,想要噓噓的話就快回家。”
但這時,我卻看見春抬腳踢向垃圾袋。
“哎?”我一驚,再次停住腳步。他先是用右腳踩到了垃圾袋上,垃圾袋裡發出一聲沉悶地像有什麼被壓扁的聲音,然後他收回腳,又一次地踩了上去。
他接下去的行為相當粗暴。兩腳左右開弓,狠狠地踢著垃圾袋,簡直就像在懊惱為什麼自己生來只有左右兩條腿一樣。
垃圾袋破了。春的鞋子被袋子卡住。卻讓他硬生生地抽回,再一次惡狠狠地踢將起來。垃圾袋堆成的小山開始崩塌,垃圾往車道上滾落。但春對此毫不理會,繼續用力地揮動自己的腿。我在一邊呆立著,在我看來,他似乎正在奮力吶喊。
昏暗的燈光下映出春的側臉,那前所未見的表情令我顫慄。
雖然離我有一段距離,但從破損的垃圾袋裡滑落出來的生活垃圾,依舊開始在四周瀰漫一股發霉的酸味。這氣味撲鼻而來,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等我回過神來,春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而我的酒也徹底醒了。我走近垃圾回收處,將散亂的垃圾袋放回原處。一旁有一灘液體狀的嘔吐物。我的弟弟剛才吐過了嗎?那餿掉的味道令我頓覺呼吸困難。
回到家,我向春的房間裡張望,他不在。但是,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卻做出一副熟睡一夜的樣子對母親說:“我剛才出去散步,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到了垃圾桶。我會把衣服洗掉的。”
“哎呀呀。”母親雖然有點吃驚,但依舊露出了笑容。而春的表現則既不像是在說謊,也看不出他想對我們隱瞞些什麼。
而我終究也沒能向春確認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有些不安地感到,在弟弟的體內似乎有著黑色淤泥正靜靜地沉積,或許每當超過臨界點的時候,他便會小小地爆發。
也就是說,我已經隱隱地察覺,那一晚我所看到的春,是一個人被重大問題壓得透不過氣來的苦悶樣子。這種不快的感覺就像是無意目睹了弟弟的性行為。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從那時我就暗暗下定決心:大學畢業後即使工作是在仙台市內,也要搬出去一個人住。
 

《重力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