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投票日當天的天氣很好。對於這天的到來我沒有特別的感觸。
電視節目應該非常熱鬧吧。說不定每家電視台都跟出外景記者到各投票所、在屏幕上用跑馬燈字幕介紹日本憲法無趣的歷史摘要,還有歷來政治人物說過的話、對自衛隊的態度和變遷。也說不定這樣的節目內容已經連反了所謂的公民投票法了。
不過,再怎麼樣,電視台也一定會派聯機車到國立大學醫院去,然後在電視上報導:「記者現在所在的位置在犬養首相破送進來的醫院門口。」
犬養首相遇刺後並沒有生命危險。兇嫌是一名中年男子,自稱是某個不知名的社團成員,聽說他本來支持犬養首相的想法,不過前幾天在電視上聽到犬養的發言後便幻滅了,因此才會犯下罪行。他遺留下一封不像遺書也不像聲明的信件,而究竟他對犬養首相的哪一段發言感到憤怒則無從得知。
我從蜜代那裡聽說這件事情鬧的還滿大的。
有人批評首相的發言過於輕率,也-有人讚頌犬養的使命感。而對於他遇刺卻只受到輕傷,有人對他的強悍佩服不已,也有人懷疑整件事都是造假。可以確定的是,多數人都更加認為他是一個堅韌不屈、大無畏的政治人物。
「這次不是腦溢血啊。」聽著蜜代的解釋時,我突然這麼想。刺殺首相的男子用刀當場刺進自己的脖子,雖然馬上被送到醫院,還是不治身亡。
潤也似乎已經知道這個新聞了,我向他提起這件事時,他的表情顯得十分冷靜,說出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話。「可能發生了一些變化吧。」
「變化?」
「之前島哥不是說過嗎?犬養過刺好多次,卻都沒事。但是這次卻被刺傷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化。」
「不過他沒有生命危險啊。」我看著潤也嚴肅的表情。「你是怎麼想的?」
「假設以前都有人在保護犬養。」潤也突然提出一個假設性的想法。
「怎麼保護?」
「反正就是有人在保護他,一個支持犬養的人,或是某種事物。但是卻突然發現自己應付不來,所以決定不保護他了。所以才不是死於腦溢血。」
「誰?」
「某人。」
「這是什麼意思?潤也,不要說些奇怪的話了。」
「我覺得犬養是一個有才能的政治人物,不論是好壞層面都是。或許他完全超乎大家的想像。」
「什麼意思?」
「比起像犬養這樣的天才,我覺得更麻煩的是,」
「你在說什麼?」
「是群眾,而且是一些忘記群眾職責的群眾。說明白一點。就是沒有群眾才能的群眾。像那種頭腦很好、一副自以為是的人最麻煩了。」
「什麼意思?」我又重複了一遍。
投票所在附近的一所小學。這天比平常的選舉更為熱鬧。
就像是參加一場特別的活動,我的心情有點雀躍。和潤也一起進入校園裡的體育館後,我拿出選舉通知明信片,讀了一張圈選單。
我好奇地盯著圈選單。和一般的窗體相比,上面滿滿地都是字,列舉了憲法的修正內容,還有填入O×的字段。我還滿疑惑的,真的有人會把這些字讀完嗎?
我走進圈選區。為了防止圈選區裡的作業被別人看見,圈選台的四周都用背板圍住,上面貼有憲法修正的內容。我拿著鉛筆,雖然瞬間猶豫了一下,不過馬上就在字段裡填上「O」。雖然腦中閃過蜜代曾經說過的話「政治人物和政府最狡謂了」,不過我是贊成這次修正案的。畫好之後,我將圈選單折起來,丟進了投票箱的小孔裡。
放下圈選單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人壓住了一樣。圈選單慢慢地落到投票箱底部時,的佛滲出了一灘令人不舒服的波體,我是否做了無可挽回的決定?這股驚聳感受令我背脊發涼。但就算我寫下「×」還是有相同的感覺。
用用你的腦,然後做出選擇。我突然想起犬養說過的這句話。同時也想起潤也的大哥以前經常把「用用你的腦」掛在嘴邊。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浮現的大哥的影像和犬養首相重迭在一起,讓我不禁想笑。
我想,或許他們倆人很相像吧,接著我開始幻想,該不會是死去的大哥附身在犬養身上了吧。
潤也比我早投完票,在一旁等著我。
那天晚上,家中沒有電視的我們當然和公民投票的開票無緣,也無從得知中途開票的結果,事實上我們連有沒有進行開票都不知道,只是一如往常地面對面坐在餐桌前看著書。
「對了,」潤也突然想起什麼事地說:「今天收到這個喔。」一邊把餐桌上的一張明信片拿給我。
那是大學同學寄來的明信片,背面是大學同學和先生在教堂門口拍的照片,上面寫著「我們結婚了」。我感觸良多地想著「結婚了啊」,學生時期的回信也跟著像順籐摸瓜般一湧而出,令我懷念不已。「我去找畢業紀念冊。」站起身向臥室走去的時候,聽到潤也說:「順便泡杯咖啡吧。」
畢業紀念冊和一些剪報簿都放在衣櫃的最上層,我站到梳妝台的椅子上,伸長了背。衣櫃的最上層裡放了許多搬家後都沒碰過的東西,上面堆滿灰塵,我不禁咳嗽連連。
應該是這個吧。我拉出一袋東西,卻是一個毫不相平的咖啡色信封,還因為過於用力而整袋掉到地上。
哎呀,我趕緊跳下椅子撿起信封,裡面掉出一本不甚眼熟的存折,換句話說,是我沒見過的存折。我聽到納悶。存折上寫著潤也的名字,翻過信封,一顆印章跟著掉了出來。
「是私房錢嗎?」我一邊說一邊伸手拿起存折。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緊張,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拿著存折的手的然抖個不停。妳認為會是什麼?我想笑,但卻笑不出來。終於我下定決心打開了存折。
裡面幾乎沒有什麼字,只有幾筆存款紀錄,非常乾淨。但是存款金額和餘額卻讓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我全身爬滿雞皮疙蔥,腦中一片空白。啊?我伸出食指,想要確認總餘額。我低聲念著個、十、百、干、萬、十萬、百萬,一邊數著零,連續重複了兩次。
「餘額一億兩千五百二十萬圓。」這句話聽起來一點真實屬都沒有。「不會吧」我喃喃自語地說,再數了一次。我試著再念了一次「一億兩千五百二十萬圓」,接著補上「整」字。
每一筆金額都是這一個月內存進去的。這不可能是公司的薪水,是潤也自己存進去的嗎?
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同時,我一邊猜想會不會是賽馬?當下我幾乎斷定這是賽馬嬴來的錢。
潤也具備猜出,十分之一機率的能力,可以準確猜中單只。只要掌握自己好運的規則,避開超過十匹以上的比賽就好。所以即使起初的資金很低,多賭幾次之後獲得的金額就會慢慢增加。之前我們兩人已經實際體驗過了。雖然金額愈大賠率就愈低,不過只要多花一點時間選擇下注的比賽,並不是辦不到。就算每次的金額不多,只要多下幾次、多中幾次單只,就會像之前討論過的「折紙折到富士山那麼高」那樣,變成一筆巨款了。
「詩織,找到畢業紀念冊了嗎?」飯廳裡傳來潤也的聲音。我把信封放回衣櫃裡,離開了寢室。 

《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