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進軍挪威

  挪威佔據著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西北部。它的東部從北往南依次和蘇聯、芬蘭、瑞典接壤,西面瀕臨挪威海和北海,國土東西狹窄、南北細長。
  挪威海岸線呈著名的峽灣地貌。冰河時期冰川刨劃的無數爪痕把海水深深引入內陸,造成了極其複雜的地形。
  83%的國土為山嶽地帶,可耕地僅佔3%。
  歷史上,挪威曾經是一個海盜出沒的貧窮國家。它的首都是奧斯陸。
  拜鄉樺介一行登上了法航巴黎——奧斯陸56號航班。
  退休的索幫大學人類學教授夏爾·路易加入了進軍挪威的行列。
  這個夏爾和堂本常久坐在拜鄉前排的座席上。堂本一邊呷著威士忌,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專心地和夏爾爭論研討著學術問題。洛克菲爾德在閉目養神。
  拜鄉注視著映在雲塊上的機影。落在雲壁上的機影清晰可辨,注視著它,拜鄉的思緒漸漸超越了浩渺時空,飄向遙遠、遙遠的阿拉克之丘。
  臨近裡海的阿拉克之丘曾經居住過一個白膚碧眼的部族。多少年前,這個部族不知為何發生了內亂。部族中有一家五口,捨棄了阿拉克之丘,沿著絲綢之路逃向遙遠的東方。
  一般公認,古代絲綢之路是在公元前七、八世紀開通的。
  堂本大唱反調。他向學術界宣戰:公元前三、四千年之際,絲綢之路業已存在了。
  公元前六千年已有紡織品出現。裡海東岸洞窟中有剪毛的綿羊和山羊的遺骸就是明證。
  而公元前五千年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和古代波斯地區開始了織物織造。紡織技術正是經由絲綢之路傳播到這兩個地區的。
  夏爾也持相同意見。他一直在潛心研究公元前三、四千年前的絲綢之路立體地圖的製作。夏爾的主要論據之一是當時的絲綢之路沿途都生長著大片綠色森林。當然,如今的絲綢之路大半經過沙漠,還有戈壁和為數不多的草原綠洲。然而,如果歷史上也是這般荒涼,就不可能成為東西方貿易之路,因為旅行太艱難。
  夏爾綜合地質學、植物學、氣象學、地球物理學以及考古學方面的研究成果和知識。即將製成一幅公元前三、四千年時期的絲綢之路立體地圖。這幅立體地圖特別以考古發現為依據。例如,標示如今的大沙漠曾經是茂密森林的地方,是由發掘出土的巨大宮殿木柱佐證的。
  夏樂給拜鄉等人看過這幅即將完成的立體地圖。這幅古代地圖遠遠超越了人們的想像能力,而它又是實實在在,具有充分科學依據的!
  絲綢之路始於東西方文明的交匯點——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它橫穿土耳其,繞過裡海南岸,從阿富汗開始一分為二,一條繼續向東進入帕米爾高原;另一條南下印度。
  向東的路段再從塔什干翻越天山山脈,通過河西走廊,直達古代長安。
  當年這條道路沿途處處是森林草原,河流縱橫交錯,根本不存在沙漠戈壁。
  拜鄉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在這幅立體地圖的一個點上。這個裡海南岸附近的點,夏爾標示出一個地名——阿拉克之丘。它位於今天的伊朗和蘇聯土厙曼共和國邊境線上。
  夏爾為尋求「貝葉」,多次訪問過印度。在帕米爾高原,從一位老婦人那裡聽到了一個關於王子和姑娘遭遭的故事。據說,這位王子就是後來統治著中國西部、蘇聯南部、印度北部大片疆土的頻毗沙羅圈王。
  國王難以忘懷那位碧眸白膚、修長體態的姑娘,差遣使臣前往阿拉克之丘尋找。可是,阿拉克之丘早已化為廢墟了。
  被王子搭救的姑娘全家五口,留下一塊織物,向著太陽升起的東方踏上了遙遠的旅途。
  在夏爾家裡,堂本叫道:「正是它!這正是我所說過的彩繡紋錦的起源。」
  拜鄉默默傾聽學者們的交談,全身陣陣寒噤。
  堂本向夏爾詢問當時阿拉克之丘所處緯度分佈的植物相。
  夏爾回答說,如桌說到現在,裡海沿岸與周圍山嶽地帶的氣候和所謂的地中海氣候差不多。每當早季,地表全部被歐洲橡樹、小橡樹等落葉樹種的黃色和茶褐色所塗蓋,自然,看不到日本紅葉那種美麗鮮艷的顏色。
  夏爾指著那幅立體地圖上標示落葉林帶的大片黃色請堂本仔細看,當時——公元前三、四千年,阿拉克之丘緯度線上分佈著一種植物學家想像不到的落葉林帶。那時候地球上二氧化碳稀少,大氣澄清,大片落葉林帶中充滿陽光。
  黃色的斑塊沿絲綢之路向東方延伸,與代表針葉樹林的綠色色標交錯。地圖上還標有河流,儘管有的河流現在早已變成了沙漠中滴水無存的大峽谷。還有青色的草原。黃、綠、青披滿絲綢之路蜿蜒擴展到東方。
  拜鄉在心裡描繪著那個穿過茫茫森林、頑強奔走著的姑娘的形象,描繪著一家五人互相攙扶、繼續旅行的形象。他們繞過帕米爾高原南端,一直走向東方,巍峨的天山在迎接他們。姑娘的形象漸漸和紅的身影溶在了一起。
  他們來到天山南麓,走過西域走廊奔向長安。惡人們仍在執拗地窮追不捨,雖然被王子趕了回去,可是又迂迴繞道再次追趕上來,以致姑娘一家不得不逃向海邊,逃向朝鮮,為求得安身之處,不得不渡過惡浪淑湧的大海。
  拜鄉目光茫然,——他們就是阿羅木人嗎?
  姑娘一家東逃日本,一定歷經了幾年、十幾年的漫長歲月。他們掌握著精巧的紡織、染色技藝,因此每到一處,都倍受當地統治者的青睞和庇護。他們一邊傳授織物製作技藝,一邊繼續他們的逃亡旅行。如果不是這樣,旅途將是險情叢生、危難莫測的,那麼絕不可能渡來日本。
  驀地,拜鄉閃出這樣的想法:追趕姑娘一家的壞人,說不定就是默坎的祖先!
  不知姑娘一家何時逃離阿拉克之丘的。如果從織物起源的歷史看來事件應當發生在公元前一千年之際。已經經歷過三千年的漫漫歲月了。
  三千年!拜鄉重重舒了一口氣。
  《無月夜抄》寫於平安朝時期,距今約有一千二百年。
  王子手掌上的紅色葉脈經絡分明。而自己,究竟是在追蹤什麼呢?
  《無月夜抄》提到,僅存的阿羅木人一老人一少女死裡逃生。以後他們生育了兩個女兒,全家取姓白骨,隱居在深山野嶺。不料還是遭到惡人們的追逐和迫害,一家人化為狐狸逃走他鄉。而在木曾谷阿寺川深處的筱田林,居住下來的僅剩下母女兩人。她們托身於一名青年鄰居,然而秘密又被年輕人無意窺見。母女留下一首古歌,從此銷聲匿跡。
  究竟是什麼迫使這個部族代代相續了長達三千年的逃亡史?是彩繡紋錦嗎?
  「請不必擔心。」洛克菲爾德說話時雙眼仍然閉著,「這一回保證把太太奪回來。戴維·哈羅德手段高明著呢,放心好了!」
  「謝謝!」拜鄉叼起一支煙,心想到時候再說。
  默坎帶著紅先於下午3時42分,乘坐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306號航班從巴黎飛往了奧斯陸。他的別墅在卑爾根。奧斯陸與卑爾根之間通鐵路,默坎可能利用鐵路。到達卑爾根後再乘汽車前往別墅,約兩個小時的路程。
  再離別墅絕非易事。疲於奔命的默坎果然不出所料,沒敢溜回國去。他一定以為在自己逃出阿德臘的第二天,西班牙警察就會出動並向沙特王室提出強烈抗議。王室不會沉默,對有辱國體者向來格殺勿論。默坎只能在國外暫避一時,以窺王室動靜。此外還少不了多方打通關節,去做王室工作,求得寬恕赦免。
  此時的默坎決不會束手待斃。他一定在別墅裡集中了強大的家丁,豪富默坎招兵買馬輕而易舉。
  這要由洛克菲爾德的欠債人在駐奧斯陸英國大使館工作。此人表面是使館官員,而真實身份卻是英國軍事情極機構——反間諜五處的要員。
  挪威加入了北約組織,屬於西方軍事集團成員,但是怯於同蘇聯接壤,在部署北約核武器問題上持消極態度。不採取強硬的外交手段是它的國策。
  克格勃在挪威國內暗中異常活躍。作為對抗手段,反間諜五處也在挪威秘密設防,佈置了強大的陣容。坐鎮指揮者就是那個欠債人哈羅德。
  當獲知紅乘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305號航班被默坎帶往奧斯陸後,洛克菲爾德即刻在戴高樂國際機場給哈羅德掛了個電話,要他在飛機著陸後,秘密設伏救出一名被兩個阿拉伯人挾持的日本婦女。
  哈羅德說看時間他們差不多已經到奧斯陸了。他們去卑爾根需要乘坐火車,還要從卑爾根去別墅。他這就佈置人盯梢、跟蹤、設伏,沒有問題。
  洛克菲爾德不願意找挪威警方,否則還叫什麼非法調查。
  拜鄉深陷在憤怒的漩渦中,更不能讓警方插手擾亂自己向默坎復仇。
  堂本又喝過了頭,開始打起鼾來。
  夏爾也要加入這次遠征,堂本諷刺道:我是個異端分子,而你老先生是名牌大學的退休教授。再說,你那點擊劍功夫還太嫩了。
  夏爾怒氣沖沖向堂本挑戰,當場比試起來。
  夏爾到底換上了燈籠褲,挎上了背囊,儼然一副探險家的派頭。
  拜鄉想,堂本就夠古怪的了,現在又加進來一個更古怪的夏爾。
  奧斯陸,福爾內布機場。
  哈羅德在迎接他們。洛克菲爾德看到他滿面愁容,連句招呼也不打。
  「砸了?」
  哈羅德聳聳肩膀。
  「怎麼砸的?」五人圍攏上來。
  哈羅德明亮的藍眼睛掃了眾人一眼:「在機場上發現了那兩個阿拉伯人和那個日本女性,我的人尾隨他們,看著他們乘上了去卑爾根的火車。」
  「通知卑爾根方面作好了襲擊準備。火車12時到卑爾根。去別墅的路上車輛早已絕跡,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拜鄉面色鐵青。
  「那麼你的組織呢?」洛克菲爾德催問。
  「聽我說,我的下屬一向辦事利落,他們動手了。他們在公路撞壞了默坎的車子,可是那個日本女人不在車裡。」
  「什麼,不在車裡?」
  「是的,」哈羅德點點頭,「在卑爾根車站監視的人員報告說,他們親眼看見默坎、日本女人,還有一個保鏢模樣的阿拉伯人和司機,共四人上了汽車。可是……」
  持搶的部下看到了一副慘不忍睹的場面:保鏢、司機雙雙眼球破裂,默坎脖子血流滿襟。撞車前,是他掙扎著把車開來的。
  「所知道的,就是這麼些了。」哈羅德眼光轉向拜鄉:「好像太太懂得護身術?」
  拜鄉點頭:「好像是。」
  「從現場發來的報告說,太太像是獨自一人備力逃脫的。她首先用兩隻手指弄瞎了那名保鏢,接著從保鏢身上奪取鋼筆刺入默坎喉嚨,然後又把司機的兩眼也挑瞎了。」
  「我已經命令我的人展開搜索了。不過,不知道她已經逃到了什麼地方,或者逃到了什麼地段。這裡是北歐,夜晚格外冷啊!」
  哈羅德把眼光避開了。

《裸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