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攻打山莊

  莫特雷鎮位於卑爾根北九十公里的地辦,阿布德·默坎的別墅距離那裡還有二十公里的路程。這個石灰岩的據點,座落在一座俯瞰著冰川遺跡——峭壁峽灣的山上。
  拜鄉樺介一行於1O月27日午後出發前去監視這所別墅。
  出發前,依然沒有紅的消息。
  卑爾根市警察還在繼續搜索,一旦找著紅,將交給日本大使館保護,由日本大使館電話通知英國使館的戴維·哈羅德,再由他把這個消息帶給約翰·洛克非爾德。
  洛克菲爾德駕駛四輪驅動小汽車緩綏穿越白樺和針葉樹混合的稀疏林帶,選擇可以觀察那個據點的場所。
  四人全部手槍武裝,哈羅德送來的蘇制馬卡洛夫自動手槍。這種槍口徑九毫米,二十發裝彈,每分鐘七百五十發射速,威力強大。
  哈羅德特意挑選蘇制手槍是經過一番籌算的。挪威北部同蘇聯接壤,距離國境不遠就是蘇聯核潛艇基地摩爾曼斯克。挪威始終受到來自蘇聯的強大的無形壓力。作為西方成員,卻必須和蘇聯共處,這使挪威背上了苦惱的包袱。
  蘇聯諜報組織的活動十分猖獗,而西方諜報組織的對抗也相當活躍。明爭暗鬥此起彼伏,時常你來我往殺作一團。警察們對諜報組織的這種拚殺並不熱心,當鬧得不可開交迫使挪威政府出面干預時,免不了要把幾名東、西雙方的諜報組織成員對等驅逐了事。這時往往要牽扯到使館人員。因為蘇聯大使館和領事館的人員中就有80%是克格勃重要成員。
  洛克菲爾德向哈羅德道了謝。這次行動,準備首先救出拜鄉妻子,只要她又被默坎捉去的話。然後捉住默坎,完成曼哈頓聯邦銀行的委託。可能的話,還要把默坎押回美國。只要在美國法庭上確認了默坎殺害羅伯特·哈里森的嫌疑,洛克菲爾德也就不虛此行了。
  汽車緩緩穿過樹林。
  「停下!」拜鄉按住洛克菲爾德的胳膊,他看見左前方針葉樹的樹蔭處有東西在移動。
  洛克菲爾德停住車、掏出手槍。
  「教授和夏爾快臥倒!」他打開車門。
  槍聲大作,子彈貼著洛克菲爾德的耳朵嗖嗖飛過,他和拜鄉急忙趴在車輪後面。
  「我們中埋伏了!」
  「唔,好像是!」拜鄉看見七、八個人影在晃動。他們可能一直在監視接近據點的車輛,也可能是默坎派出搜查紅的部下。拜鄉向一個探出樹幹的傢伙舉起手槍,對這群烏合之眾沒什麼可客氣的。手起槍落,那傢伙象被拋出去一樣仰面跌倒了。
  這一槍招來了對方密集如雨的射擊。拜鄉和洛克菲爾德也速射應戰。這裡離據點很近,槍聲會傳過去。也許這伙匪徒還攜帶著步話機,一旦他們的增援趕來,拜鄉一行就有被殲的危險。必須在此之前撤退到安全地帶。
  「夏爾,我也要開槍了,看我的槍法!」堂本悄悄從車門夾縫裡伸出手槍。
  「堂本,我從前也練習過射擊。你看好了,我可不像你,天曉得把子彈打到哪兒……」夏爾也伸出手槍,兩人躲在車子裡加入了應戰。
  對方集中火力對準汽車亂射,人未受傷,汽車倒首先遭到了破壞,雖說還不至於中彈起火,可是恐怕再也開動不起來了。
  拜鄉射中二人,洛克菲爾德撩倒一人,他們又都換上了新的彈匣。
  還剩下四個傢伙一邊亂射,一邊開始後退。
  「打中了,打中了,夏爾!」堂本射倒一人後,大聲叫道。
  「別胡說,他是吃了我的子彈倒地的。」夏爾也興奮起來。
  「少裝糊塗!你以為子彈沒有記號就可以搶我的功勞嗎?」堂本大發脾氣。
  「你的眼睛裡只有敵人。可是那人是個可憐的生手,堂本!他的槍是朝天亂放的,你打死了不會開槍的可憐的人!」
  「夏爾,我決不會再理睬你了!你們法國人實在令人厭惡,又窮又傲慢,盡做軍火生意!」
  「好啊!我也不會對日本人客氣啦,尤其對你!」
  「好了,不要吵得太過火了。」洛克菲爾德坐進駕駛席。
  引擎毫無聲息,拜鄉打開車蓋一看,配電器被子彈打飛了。洛克菲爾德下了車:「別吵了,下來背東西吧!」
  三人跟在拜鄉後面,趕到對手倒地的地方。共擊中四人,一人已經擊斃,另外三人負了重傷。拜鄉、洛克菲爾德一人找了一個還活著的。
  「有個日本女人,在什麼地方?」
  重傷者是阿拉伯人,手按著出血的腹部。洛克菲爾德照著傷口就是一腳。
  「快說,說了給你治療。」
  「逃跑了,我們也在……搜。」
  「想死嗎?」洛克菲爾德舉槍對準他的額頭。
  「饒命!我說的……是實話。」
  「你是伊朗人?」
  「是。」
  「僱主是默坎碼?」
  「不。是哈桑地毯商會。」
  「哈桑商會為什麼要雇你們?」
  「說是……要我們保護阿布德·默坎,和日本女人,送他們……進入伊朗。」
  「打算怎麼送到伊朗?」
  「有巴列維國王時代的秘密組織接應。」
  「你是成員?」
  「是。」
  「好啦,自己對付著治一治傷口吧!反正你活不久了。」洛克菲爾德離開了那傢伙。
  拜鄉也返回來了。
  拜鄉一行撤退到一座孤立的小山上。
  從據點裡衝出的人群收容了死去的同夥。餘下二十來人團團圍住了小山,圍是圍住了,誰也不敢衝擊這座石頭的小山,一往上爬就會成為活靶子。這些傢伙遠遠地躲在樹林子裡,雙方形成對峙狀態。
  山上的一行在等待天黑。他們彈藥充足,打定主意要趁著夜色攻進據點決一勝負。紅是不住據點裡,拜鄉訊問那個瀕死的傢伙和洛克菲爾德問過的傢伙回答一致。
  紅自打逃脫後,起碼直到現在仍然下落不明。或者還在山中彷徨,或者被什麼人救去了,正在接受照料。她已經在山裡熬過了一夜。現在夜間氣溫只有三、四度,雖不至於凍死,但也會被凍得奄奄一息。
  紅一直被默坎拖著到處跑。默坎的處境岌岌可危,他的恐怖心情可想而知。從地中海到卑爾根一路奔突,連片刻喘息的工夫也沒有。
  紅的疲勞程度亦可想而知,還要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拖著如此疲憊不堪的身子,又在荒山野林中走了一夜,能不被死神緊緊攫住?
  拜鄉接著想到,假定紅被什麼人救了,當時早已處於過度衰竭狀態。救她的人必須首先擁抱她,用體溫使她的意識和體力恢復過來之後,才能放心地交給警察。
  拜鄉不去想像紅會在山林裡徘徊,直到凍死。他懂得,紅是在前往默坎山莊別墅的途中,才從默坎口中得知丈夫追來的消息,並當機立斷逃脫了虎口。
  在這以前,默坎大概一直沒有告訴紅追擊者是誰,而是謊稱他們是自己和紅的共同敵人。如果堂本的妄想真的被言中,那麼默坎和紅在遙遠的古代源自同一部族。正如堂本所說,由於默坎的一再強調,紅可能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西班牙的阿德臘到挪威的卑爾根,紅其實有無數次脫身的機會。在飛機上,在列車上,在什麼地方都可以脫身,只要她大喊大鬧,求救說自己是被人誘拐的就行。或者乾脆戳破默坎的眼睛,求得警察的介入就可以了。
  紅不這麼做,只能是因為默坎把阿拉克之丘一族人的歷史告訴了她。當默坎乘上前去卑爾根車站接他的車子後,無意中洩露了秘密,把追擊者是拜鄉等人的話告訴了紅。紅聽說拜鄉追來了,如夢初醒,不禁愕然。接著刺傷默坎,逃脫了出來。
  這是她被綁架之後,第一次充滿了得救的希望。有這種希望的支撐,她不致於在一夜之間因徘徊野外而被活活凍死。
  拜鄉對自己發狠道:「紅,絕對不要死!」
  紅色的白樺樹葉隨風搖曳。這裡的紅葉不如日本的紅葉那麼美麗似火。拜鄉在這片白樺林的背景上,心中描繪著妻子的右手上浮現的鮮紅葉脈。
  太陽落山了,圍困的敵人不得不在天黑以前溜了回去。
  拜鄉一行吃了點東西,一直等到深夜,這才走出石門。
  拜鄉和洛克菲爾德主張攻打別墅,堂本和夏爾不同意。紅沒有再次落入默坎的手裡。對拜鄉來說,這純粹是為了報仇,盡可能地去殺人,殺盡別墅中所有的人,還要迫使默坎束手就擒,在施用以牙還牙的報復之後,再把他交給洛克菲爾德。
  拜鄉一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據點。
  的的確確是座據點,四周高牆圍得嚴嚴實實。建築物共有三層,不少窗口燈光通亮。堂本、夏爾潛伏在暗處,拜鄉和洛克菲爾德摸近偵察。
  牆太高,無法攀登。對方一定已經作好了應付夜襲的準備,不能冒然去爬大鐵門。
  洛克菲爾德悄聲說:「用火攻吧!」
  「干吧,沒有其他方法。」
  拜鄉和洛克菲爾德回到車上。那輛白天被打壞的四輪驅動車上有兩罐備用的汽油,每罐十升。萬幸,它們都沒有被子彈擊中。
  他們拿著油罐前去。然後,用繩子套住兩顆白樺樹的樹梢,再把繩子的另一頭拴上一塊石頭拋擲過去,石頭飛過高牆打爛了建築物的窗戶。
  他們端槍等待著,只要大門打開。湧出人來,就讓每分鐘七百五十發射速的馬卡洛夫自動手槍再開一次葷。可是一陣騷動聲過後,裡面並沒有衝出人來。
  他們又把汽油罐打開口,塞上布條,點著火,投擲過去。
  油罐撞在建築物的牆上,烈焰立刻騰空而起。接著,第二隻汽油罐也飛了過去,同樣擊中了建築物。兩條火龍卷在一處,頃刻滾滾黑煙包圍了大樓。
  拜鄉和洛克菲爾德潛近大門,堂本和夏爾也跟著衝了上去。四交手槍八十發子彈可在瞬間射出,只要有人衝出來,就會在火網彈雨下送命。看來勝負在此一舉了。
  樓裡一片混亂,粗啞的叫喊聲傳了出來。大火開始蔓延,火舌伸向二樓窗戶,迫向三樓,濃煙衝向空中,四周刮起了風,烈焰在風的助威下開始呼呼低吟。
  「勝了!」拜鄉想。只要大火圍住建築物,就勝利在望。這群傢伙會被烤出來的。艱苦的長途跋涉終於該打上休止符了。默坎這條沙特王室卷養的肥豬,在世界上擁有六處別墅、佔有幾十名女奴的傢伙,死期臨頭了!這傢伙將要現出焦頭爛額的醜態。
  大火竄上三樓,火舌穿過被打碎的窗子燒進房間。
  就在這個時候,洛克菲爾德萬分氣惱地罵開了。火勢急劇減衰,樓裡的人用滅火器壓制了火焰。同時,樓頂上一束強大的探照燈掃到牆外。洛克菲爾德抬手一槍,使探照燈沉默了下來。
  鐵門打開了。四人趕緊臥倒,四支馬卡洛夫自動手槍一起對準黑魃魃的門洞。

《裸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