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第一章
    進入十月,日本職業棒球聯賽賽期臨近,梢大介不由得坐立不安起來。
    十三年前,梢曾是基地設在九州的西日本獵人隊的年輕主力投手。由於家居本地,他從九州的高中畢業後就加入了西日本獵人隊。
    身高二米八二,體重七十五公斤,在當時,這位天生一副出眾身材的十八歲的左腕投手,加入球團1第一年就取得了十五勝的成績,成為棒球新秀。後來又接連取得了十七勝、二十勝、二十五勝,成為獵人隊名副其實的主力投手。
    1職業棒球隊及其所屬團體的統稱。(推理新幹線注)
    昭和四十五年,是他最顯赫的時候,那一年他取得了二十五勝。他以運用自如的左手快速球和刁鑽的曲線球,為獵人隊的團體勝利做出了貢獻。
    在日本棒球聯賽中,獵人隊曾與著名的東京魔怪隊對壘。當時的東京魔怪隊在日本棒球聯賽中取得了五連勝,聲稱無敵。該隊擁有四十名二十勝投手,安打率亦已達到近三成的驚人程度。
    與這支常勝球隊對陣,說西日本獵人隊完全是靠梢一人獨擋也不過分。因為主力擊球員陣容被對方扼制住,而其他投手又都遭到狂擊。結果,西日本獵人隊以二勝四負輸給了東京魔怪隊,但是梢一個人獨取兩勝,獲敢鬥獎。
    然而就在這時,梢的肩膀出現了傷痛。
    在翌年的聯賽中,正當獵人隊連勝三場,即將以全勝結束比賽時,以後的比賽中,梢的投球卻遭到同一對手的強擊。這情形激起了眾議,輿論嘩然。
    繼而,衝擊職業棒球界的黑霧事件的打擊接踵而至,本已蒙受眾怨的梢更成了眾矢之的。
    梢不願意把投球受阻歸咎於肩部的傷痛,對領隊和教練緘口不做任何辯解,因此更加引起人們的疑惑。
    昭和四十六年七月,因涉嫌接受暴力集團的巨款,打假比賽1事件,梢突然受到職業棒球最高機關召見。說是暴力集團西龍會的一個幹部被警察逮捕,供認他給了梢二百萬元錢,委以打假比賽重托。
    1指比賽雙方事先商定勝負結果的比賽。(推理新幹線注)
    對梢來講,這實是件沒影的事,但不容申辯,他就被永遠驅逐出職業棒球界。
    十三年過去了,現在,梢在東京經營著一個與職業棒球毫不相干的規模不大的夜總會。儘管這樣,一旦日本棒球聯賽開始,他還是禁不住回想起往事,熱血沸騰起來。
    今年,更讓梢激動的是西日本獵人隊被總社設在東京的鐵道公司所收買,更名為東日本獵人隊,就是由這支新的獵人隊出戰日本棒球聯賽。
    雖然獵人隊長期做為九州的球隊而倍受親敬,但正因如此他才在九州有許多熟人,他不願和他們見面,就躲到東京來了。
    真是奇怪,就像尾隨他一樣,獵人隊也移到了東京。獵人隊裡還有幾個和他同一時期的選手,現在他們有的當了教練,有的成了運動員選拔人。
    新的獵人隊是時隔十四年首次出席日本棒球聯賽,梢很想親自去球員座席拜望他們,勉勵一番。但以被永久驅逐的身份,他實在做不到。
    他想唯有對著電視機為他們加油了。
    梢在新宿歌舞伎町經營的夜總會名為「號碼—24」,這是他做為主力投手活躍於球壇時的西日本獵人隊球衣號碼。
    小而別緻的酒店,只設了五個年輕女招待。店裡沒有裝飾彩畫、照片,所以幾乎沒有一個客人知道老闆梢曾經是職業棒球選手。
    10月26日,星期三。離日本棒球聯賽開幕還有三天。
    晚上九點鐘的光景,一個女人走進梢的酒店。
    雖說女性中飲酒取樂的人逐漸增多,但單獨到夜總會來的女人卻並不多見。梢在櫃檯裡,起初只是感到新鮮,待他凝神細看時,顧然露出驚訝的神情。他認出那女人是立野佐知子。
    不,她現在已和今井結婚,理所當然是今井佐知子了。
    今井曾和梢同在獵人隊當投手,現在仍在獵人隊裡做投球教練。
    佐知子環視了一下燈光微暗的酒店,當看到梢時,她露出釋然的神情,走近櫃檯。
    「唷,久違啦。」梢先開了口。
    現在她該是三十四歲了,但看上去年輕、美麗,風韻依然。
    「真的好久沒見了呀!」溫柔深沉的佐知子突然收斂起笑容,鄭重地說,「我有事來打攪梢先生。」
    「什麼事?雖然我覺得現在幫不了您什麼忙……」
    「請您幫幫我。」
    梢並不馬上回答,把一杯酒放在她面前。
    「可以喝這個吧。」
    梢說完,自己喝起摻水酒來。
    「請幫幫我吧。」
    「與其對我說,去求他豈不更好。」梢淡漠地說。
    那時,梢二十三歲,她二十歲,通過當時獵人隊領隊的介紹,兩人相識了。那正是梢做為主力投手最為意得志滿的時期。兩個人熱烈相愛,連《體育報》上也登載了他們快要結婚的消息。
    假如他不因蒙受假比賽的嫌疑而被逐出職業棒球界,那麼他自然也就和佐知子結婚了。但那一事件使一切都落了空。受到永遠驅逐處分的梢,失去了主力投手的地位,也令人心碎地失去了佐知子……
    兩年以後,他痛苦地昕說佐知子已與他同在獵人隊的投手今井結了婚。
    今井是來自大學的技巧派投手,雖然每年只不過取得五六勝的成績,但因他頭腦聰明,投手生涯結束後,就留在獵人隊做了投球教練。
    「這件事不能去求我丈夫。」佐知子說。
    「為什麼?」
    「坦率地講,就是為了他才求助於您的。」
    「今井他出了什麼事?」梢問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今井的面龐。做為棒球選手,今井的身材略顯纖細些,他相貌英俊,卻缺少剛陽之氣。
    佐知子剛要開口說什麼,這時,店裡邊一位顧客隨著伴奏樂曲的唱片高歌起來。佐知子低聲說:
    「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那我們到外邊去吧。」梢催促著她,走出店來。
    這歌舞伎町一帶,從這個時候起就開始熱鬧起來。
    梢和佐知子穿過人流不息的鬧市,朝花園神社方向走去。人行道上人跡逐漸稀少了。
    「今井他出了什麼事嗎?」一邊走著,梢問道。
    「我丈夫好像受了什麼人的威脅。」佐知子壓低了聲音。
    「是誰,為了什麼威脅今井呢?您告訴我,沒準兒能幫上什麼忙吧。」
    「這個我不知道。」
    「可是您確信他是受人威脅了吧。」
    「嗯。這兩天,每天將近深夜時都有人打來電話。我丈夫出去接完電話,總是愁眉苦臉,陷入沉思。」
    「您問過他電話是哪裡的什麼人打來的?」
    「問過。可他只說是朋友打來的,不必大驚小怪。」
    「無關緊要的電話,卻在半夜打來,這事兒總有些蹊曉呀。」
    「我也這麼想,可是稍加深究,他就大動肝火,所以……」
    「以前也有過這種事嗎?」
    「沒有,只是最近突然發生的。」
    「問題是,光是打電話嗎?」
    「不,還寄過信來。」
    「什麼樣的信?」梢一邊走著,點燃了一支香煙。
    「是用女人的名字寫給我丈夫的,因為有『親啟』字樣,所以我沒看,他外出比賽回來就交給了他。他看信時雖然什麼也沒說,可臉色變了。」
    「看一個女人寫來的信時臉色變了……按常識講,該認為是和那個女人之間發生了問題……」
    「起初我也這麼想,非常惱火呢。我想他肯定是在外邊有了女人,就是那個女人寫來的信。可問他說,他一口咬定沒什麼要緊的,把信收了起來,我就更覺得可疑了。」
    「此外?」
    「那以後四天左右,用同一女人的名字寄來一張明信片。我把它帶來了,請您看一下。」佐知子停下來,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疊成兩折的明信片。
    梢藉著路燈光看起來。
    寄出人的名字叫「竹下松子」。上邊是象出自女人之手的絹秀小字:
    日前拜託之事務請實現。做為獵人隊教練,您無疑是可以辦到的。如您拒絕,我們也絕不罷休。
    向美麗的尊夫人問候。
    「這張明信片給今井看了?」
    「沒有。」
    「為什麼?」
    「瞞著他,我去找了那個叫竹下松子的女人。
    「那麼,見到她了?」
    梢這樣一問,佐知子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明信片上的地址是編造的,怎麼也沒找到呀。」
    「原來如此。」
    梢又看了一遍明信片。從字面看,只能理解為:一個與今井有暖昧關係的女人,向他提出了某種要求。那麼是朝他要錢呢,抑或是有了孩子,要求他承認呢?說絕不罷休,也許是要把兩人之間的事公諸於天下吧。
    「您認為夜裡的電話也是這個女人打來的嗎?」
    「是的。不過只有那麼一次,開始是我接的,那時卻是個男人的聲音。原來我以為那是他親屬中的男人。」
    「從大後天起,獵人隊就要和東京魔怪隊進行日本棒球聯賽了,在這種時候,獵人隊的教練捲進醜聞可是不太妙啊。」
    「是呀,新的領隊先生好像非常討厭這種事情,所以我不知如何是好,就來麻煩梢先生。請您幫幫我。」佐知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梢。
    十幾年前,她也曾用同樣認真的目光注視過梢,然而意味卻迥然不同。那時她的眼睛裡燃燒著對他的愛。雖是同一雙眼睛,現在,那種愛的火焰卻已不復存在了。
    「那麼,我裝作偶然相遇的樣子去見見今井吧。」梢說。
    「即便他對您不肯說,可我們到底是男同事,藏嬌納妾的事情,說不定會告訴我吧。」
    「那就拜託了。我丈夫他要是像現在這樣心神不定,那麼在棒球聯賽上就必然無所作為呀。」
    「為準備29日開始的比賽,教練也一定要參加訓練吧?」
    「是啊,他上午九點鐘開拿去球場……」
    「就在那個時候見他吧。」梢說。
    佐知子怕回去晚了丈夫擔心,就攔了一輛出租汽車。上了車她問道:
    「梢先生的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現在是獨身一人哪。」梢回答。但是車已經開走了,不知她是否聽到。
    受到永遠驅逐處分的梢,前兩年還夢想著有一天處分解除,重返球場,為此,他一直一個人堅持訓練。但是,處分始終沒有撤消。為了梢,有些球迷還掀起過要求他復歸棒球界的署名運動,但也終歸徒勞。第三年,梢終於死了重返球場的心,開始經營服務性行業,同時和一個女人結了婚。
    那個女人相貌和佐知子有某些相似之處,名叫今日子。
    過了近一年半的夫妻生活,不知由誰提出分手,她離他而去。從那以後他一直過著獨身生活。
    由於他還不到四十歲,加之身體強健,那以後他也和幾個女人有過交往,但再沒有結婚。
    (他還在懷戀著佐知子嗎?)
    時隔多年後又見到佐知子,他仍感到心旌搖動,但似乎並未找到欲知的答案。
    第二天是27日。早晨,梢開車前往今井所在的保谷。
    將近上午九點時,他來到了今井家附近。他下了車,給汽車掛上發生故障的記號後,就朝今井家的方向走去。
    正如他所計算的,在一條緩坡路中途,他和今井駕駛的藍色BMW車迎面相遇了。
    梢揚起手叫住了那輛車,然後裝出意外發現的神情高聲叫道:「哎呀,這不是今井嗎!」
    今井卻真的滿面驚訝:「是您呀,多年不見啦!」他下了車,問道:「您怎麼在這兒?」
    「這附近有個朋友,我是來拜訪的,不想車出了毛病,正想到哪兒找個電話借用一下呢。」
    「噢,那麼上車吧。我帶您到附近的加油站去,可以在那兒掛電話。」今井說。梢坐上了助手座席。
    「現在開始搞棒球聯賽的賽前訓練了?」
    「您也來看看如何?您是獵人隊的前輩嘛。」
    「那怎麼行,我至今仍帶著永遠驅逐出職業棒球界的處分,怎麼可以看訓練哪。」
    「是那傢伙惡語中傷了您呀。」
    「不說也罷,我已經習慣啦。我倒是想,今晚有時間的話,到我那兒去吧。」梢把新宿的店名和住所告訴了今井,在加油站下了車。
    今井那副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膛令梢艷羨不已。
    梢拿不準當晚是否真的能來。可晚上七點剛開店他就來了。
    店裡的女招待都還沒到,也沒有顧客。今井在櫃檯前坐了下來,訂了啤酒,然後環視店內:「酒店相當不錯嘛。」
    「湊合著干就是羅。」
    「一點兒也聽不到您的消息,真惦記呀,這回可放心啦。對了,佐知子也牽掛著您呢。」
    「感謝啦。對日本棒球聯賽有信心嗎?」梢先從這個話題入手,這當然也是由於他本人確實關心著棒球聯賽。
    「我們的領隊倒是信心十足啊,聲言要以四勝一負戰勝東京魔怪隊呢。」今井笑道。
    「您怎麼著?公平地講,還是對方投手陣容整齊吧?」
    「不,也許我是偏袒己方自己,我們也很齊備嘛。對方不過是歷史較長,又掌握著宣傳工具,已常對選手進行宣傳,所以知名度自然高一些。但名聲大和實力畢竟是兩碼事啊。」
    「這個我明白,我也在九州時代的獵人隊打過球呀。話說回來,您是不是有什麼憂心的事?」
    梢這麼一問,一直和顏悅色講話的今井一下子繃緊了臉。
    「我沒有什麼可憂心的事情。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看您眼裡不時閃過陰影啊。棒球聯賽即將開始,您這位熱情奔放的人,這個時候理應情緒高漲才是。」
    「我情緒很高嘛……」
    「不,您的熱情並沒有完全激發出來呵,而且還面帶憂色。我們是曾在一起打過球的夥伴,您的心情怎樣,我一眼就看得出。」
    「那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吧,我已經三十九歲啦,日本棒球聯賽要求的最高年齡是四十歲。就是您和我也沒有多大差別。」
    「我已經三十七歲嘍。不過,您熱情不高可不是年齡的關係吧。有什麼心事不妨對我說說,要是棒球方面的事我幫不了什麼忙,別的事情也許可以出把力吧。」
    「沒什麼事,現在我只希望我們的投手在聯賽中全力以赴投好球。」
    「在女人方面,沒有什麼煩惱嗎?」
    「女人方面?我不明白您指什麼。」今井聳了聳肩。
    梢猶豫起來,要是這樣談下去,今井會一口咬定說不知道吧。梢下了決心,把佐知子給他的那張明信片拿出來,放在今井面前:「偶然遇到她,她說您有輕佻之舉,並為此受到什麼人的威脅。她非常擔心,幸好我有的是時間,答應她盡全力幫忙。」
    「……」今井沉默地看著明信片。
    梢為今井喝空了的杯子裡倒上啤酒,說:「您夫人看了明信片很是驚異,但對於您的輕浮一點兒沒生氣啊!在這一點上,我認為她做得很好。她說所擔心的是棒球聯賽大戰在即,而您可能產生動搖。如果您確實受到了這個寄明信片的女人的威脅,那麼請讓我來處理這件事吧。我是搞服務性生意的,對於這種事自然是駕輕就熟的啊!」
    「女人的事情嗎……」今井嘟噥著,不知為什麼嗤笑起來。
    「您是受了寄明信片的女人的威脅吧。」
    今井長吐了一口氣:「不光我妻子,讓您也跟著擔心,真對不起。不過關於那個女人的事兒,已經沒什麼啦。」
    「可她現在不是還在威脅您嗎?聽您夫人說,半夜裡打來電話,您就顯得憂心忡忡。」
    「我不否認,我也嬌寵女人,終於弄出不正常的事兒,那個女人糾纏著要求做出適當安排。不過,經過好言協商,已經解決了。我也想最好是在日本棒球聯賽之前解決。請放心吧,我對妻子也是這麼講的啊!」
    「真的解決了?」
    「啊,那當然。」
    「果真如此就好啦……」梢不知怎麼,競覺得是被他搪塞過去了,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昨天夜裡佐知子來拜訪,聽她訴說時,他本以為今井已陷入了一籌莫展的窘境。由於佐知子的求助,他本打算,盡一點兒男子漢的俠心義膽,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了。
    今井站起身來。他匆匆走出酒店後,梢仍愣愣地呆了好一陣兒。
    既然今井本人說事情已經完結,那麼梢自然無需任意到處奔走了。
    (真是不可理解啊!)
    他想。果真如今井所說,已經解決了嗎?佐知子說先寫信來,以後又是明信片,還有半夜打來兩吹電話。如此糾纏不休地威脅,是輕易可以解訣的嗎?
    也許是由於思考這件事吧,他招呼客人的態度很粗魯,甚至有的顧客氣不過,離席而去。
    酒店十二點打炸。待顧客和女招待們都已離去,只剩梢一個人時,已近凌晨一點了。這兒通常如此。他坐到沙發上,把兩條腿伸展開,慢悠悠地點燃了一支煙。日本棒球聯賽和佐知子的事一起浮上心頭。他自然也想起了十四年前在聯賽上與東京魔怪隊交鋒的情景。他最樂於回憶的,還是自己最顯赫的時期。
    門突然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對不起,已經停業啦。」梢坐著沒動。
    但來人不客氣地進來了,而且不是一個。是三個。
    梢猛然從這三個漢子身上感覺到一種狂氣,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來人沉默不語。看上去他們都在三十歲上下,身材矯健。
    「諸位有什麼事?」梢發問的同時,留神著他們的舉動。
    (看來是一夥慣於打架的傢伙呢!)
    他想道。這並非做為體育選手的直感,而是他少年時代恣意妄為養成的感受能力。
    梢出生於九州一個叫S的小鎮。從小學時候起,就成了有名的惡少。在中學、高中也是惡習成性,終日打架。就是那時養就了機敏的感覺力。
    (這些傢伙像是故意來尋釁打架的。)
    梢想著,故意慢騰騰地湊近他們。
    「有事不妨講出來。」他說著,突然朝右邊那個人揮拳打去。那傢伙跌倒在地板上,另外兩個人從側面朝他撲來。
    梢對自己的體力頗為自信,對於打架也信心十足。但對手也是找架能手,而且是三個人。
    右邊那人雖然被打倒了,可另外兩個人卻凶狠地大打出手。終究是年齡不饒人,工夫不大,三十七歲的梢就感到體力有些不支了。
    (大概放不過他們吧!)
    梢做了最壞的精神準備。就在這時,門開了,又送來一個年輕男子。
    (哎唷!又來了一個幫手嗎?)
    梢正這樣想著,那人立在門口高聲問道:「哪位是梢先生?」
    「是我!」梢揚起一支手。就在這一瞬間,他的下巴挨了一拳,跌倒在地。
    「是我!」他一邊往起爬,又喊了一聲。
    「我是梢!」
    「那麼,那幾個人是誰?」門口的男人問。
    「我哪知道!突然闖進店來尋釁打架。」梢說著,又給了跟前那漢子一拳。對手搖搖晃晃,剛要站穩,梢又朝他的迎面骨飛起一腳,那人發出一聲呻吟。
    「為什麼打架呀?」門口的男人問。
    梢惱火起來,暗道:我這裡殊死相拼,你只管問什麼!
    「真囉嗦!我不知道為什麼,打架就是!」
    「真的嗎?」這次,那人是在問和梢交手的傢伙。
    「當心挨打!」梢急忙提醒道。正如他所想,被質問的漢子突然朝門口的男人打過去。但門口站著的那人迅速一側身,趁勢抓住撲了空的對手的手腕,用力扔了出去。那傢伙發出一聲可怕的慘叫,撞在櫃檯上昏死過去。
    另一個人見勢不妙,驚慌地逃了出去。那兩位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真倒霉!」梢擦著開裂流血的嘴唇,衝門口那人問:「您是誰?」
    「我叫橋本豐,有事想找您談談。」
    第二章
    梢重新打量起這個男人來。他身高約在一米七五,體魄魁梧。
    「您是說要跟我談談?」
    梢在櫃檯上擺了兩隻酒杯,問道。
    「是的。關於大後天開始的日本棒球聯賽,我想聽聽梢君您的感想。」
    「來,喝一杯!」梢配好摻水酒,讓過那人,自己也喝起來。
    昏死過去的那兩個人,哼哼著顫巍巍地站起來想逃走。那個叫橋本的男人劈胸抓住其中一人。看著梢問道:
    「要叫警察嗎?」
    梢搖搖手說:「不過是哪裡的流氓罷了,放他們走好了。」
    「是嗎。」橋本鬆開了手。兩個傢伙連滾帶爬地逃出店去。
    橋本端著酒杯,打量著酒店,問:「經常出這樣的事兒嗎?」
    「是啊,因為我這個人,就算知道對方是犯罪團伙的先生,不稱意,就要把他趕出店去呀。」梢笑了起來。
    「要是為了日本棒球聯賽的前途,與其來找我,您幹嘛不去問一下那些評論家先生,我已經從那個時候過來了,對最近的情報也全不掌握。」
    「評論家們肯定不會講真心話呀。」
    「可總可以加重報道的份量吧。」
    「加重份量什麼的,那倒沒有特別的必要。」橋本笑了笑。
    「您真是個怪人哪。那麼您真的要寫日本棒球聯賽的事?」
    「是的。不過我是要寫它的內幕。」
    「內幕?」
    「這次東京魔怪隊和東日本獵人隊進行的日本棒球聯賽,正是所謂因緣之戰,所以賽前氣氛就不同尋常。為什麼說它是因緣之戰,想必梢君是知道的吧?」
    「是因為領隊同行之間互相競爭吧?魔怪隊的籐森和獵人隊的廣田在大學棒球界就是競爭對手,進入職業棒球界後仍然是對頭。此外也是由於廣田是被從魔怪隊趕出來的。」
    「還不僅這些。」橋本說。
    「可是在所有的體育報紙上都登著廣田對於自己被趕出魔怪的怨恨呀。廣田不論在什麼場合都聲言,在日本棒球聯賽中撼倒魔怪隊,是他人生最高理想。」
    「也有這個原因吧。」
    「如果說還有別的原因,那就是從前西日本時代的獵人隊和東京魔怪隊進行棒球聯賽的事吧。那時的獵人隊,被你為野蠻武士集團或山賊的群體,我也是其中一員啊。而東京魔怪隊則是傳統的球界紳士,奉行管理棒球,二者形成鮮明對照。許多人對兩隊的衝突懷有興趣。」
    「當時我雖是個孩子,但那次棒球聯賽確使我大為興奮呢。就我的性格講,還是喜歡粗野的獵人隊。」橋本像充滿懷念似的說到這裡,呷了口酒。
    從某種意義上講,梢也懷念著那段往事。儘管在那次聯賽上敗給了東京魔怪隊,而且第二年他就被冠以假比賽的污名,趕出了棒球界,但那次聯賽,卻留下了燃燒起他青春之火的美好回憶。
    「現在的東日本獵人隊,廣田領隊推行超於東京魔怪隊的管理棒球,儘管如此,仍有人說這是上次獵人隊與魔怪隊進行的棒球聯賽的重演。就連我也對現在的獵人隊多少感覺到一點兒懷戀呢。因為過去的同伴裡,還有人在留在獵人隊裡。」
    「今井教練也是吧。」經橋本這麼一說,梢又想起了佐知子的事。
    她說今井可能被女人糾纏上了,求他幫助今井。
    今天夜裡突然來襲擊他的三個男人,難道與這事有關嗎?
    (今井這傢伙,是被依附著犯罪團伙的女人糾纏上了嗎?)
    他心裡想。要真是那樣,倒有點麻煩啦。弄不好,今井也可能要和梢一樣,被趕出棒球界的。
    「說到十四年前的日本棒球聯賽,那時背後都搞了些什麼名堂,您知道嗎?」橋本直視著梢,點燃了一支煙。
    「自然不知,因為第二年我就被逐出了職業棒球界。」
    「其間除了梢君,還有幾個人被開除了,有人說這一陰謀從前一年的聯賽時就開始進行了。」
    「什麼陰謀?」梢把雙腿交疊在一起,點燃了一支雪茄。「是那個……」
    「當然的西日本獵人隊,有報社資助;而東京魔怪隊,有人所共知的大報社《東京新報》支持,還擁有電視台。」
    「這是人所共知的呀。」
    「當時《東京新報》正企圖把範圍向九州擴展,而《西日本時報》乃是它的障礙。為此,他們就想方設法破壞《西日本時報》的形象。這個計劃,就在獵人隊和魔怪隊進行的棒球聯賽期間付諸實施了。」橋本語氣平靜地說。梢默然傾聽著。
    「職業棒球成為棒球賭博的對象,這已是公開的秘密,而且據傳已經私下約好,即便有的選手受到作假比賽的嫌疑也不予揭露。但是《東京新報》失約,將梢君您和其他幾個人做了靶子,這自然要在棒球聯賽期間進行。那樣,西日本獵人隊的資助者《西日本時報》就要聲譽掃地,《東京新報》就將在報界的九州競爭中贏得勝利。但是由於他們內部有人認為這個計劃在棒球聯賽期間進行欠妥,便改在了次年。梢君您實是受了報界競爭的連累。」
    「我也曾聽到類似的議論。果真是那樣嗎?」
    「據說事實就是如此。」
    「您調查過了?」梢問。橋本撓撓頭說:「我才剛剛著手這個工作,所以,我不過是轉述前人調查的結果。」
    「您真是誠實的人哪。」梢笑了,不知不覺他喜歡

《西村京太郎短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