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打起了地道戰

建安二年(197)11月,曹操率軍再征南陽郡。

這次軍事行動前,荀攸曾勸曹操暫時不要在南面用兵,他的理由是:“張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而張繡只是一股遊軍,處處要仰仗劉表的接濟,劉表一旦不給他提供資助,二人勢必分離。不如暫時緩兵,讓他們自動分開;如果我們攻得急,劉表對張繡肯定不能不管,要全力相救。”

事後證明,荀攸的這個分析是有遠見的,但曹操考慮到南面的事不能拖下去,必須盡快解決,好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可以騰出手來對付東面的呂布和劉備。所以曹操沒有採納荀攸的建議,繼續進兵。

大軍首先抵達南陽郡最北邊的葉縣,與駐守在那裡的曹洪會合。如果曹操再不來,曹洪可能真守不住了,張繡的部隊以涼州軍為老底子,戰鬥力很強,劉表又派鄧濟等人支援張繡,南陽郡呈現一邊倒的態勢。曹操首先進軍湖陽,那裡是劉表的人馬駐守,曹軍攻克湖陽,生擒了劉表的部將鄧濟。

之後,曹軍轉攻舞陰,將其攻克。在肅清了宛縣這些外圍後,曹操率軍攻打張繡的大本營宛縣,又一次進軍到淯水河畔。這裡是曹操的傷心之地,去年,他的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心愛的將領典韋都戰死在這裡。

在曹軍的強大攻勢下,張繡的主力離開宛縣南撤,退到距宛縣100多里的穰縣,即今河南省鄧州市附近。曹軍佔領了宛縣,取得了此次南征的最大勝利。或許可以考慮就此收手,以宛縣、舞陰一線為分界與張繡、劉表形成對峙,將南陽郡一分為二,壓縮張繡所部的生存空間。

但曹操徹底解決張繡的心情很迫切,不僅因為有仇要報,而且不把臥榻旁邊的這隻虎除掉,他睡覺都不覺得安心,所以曹操親自率軍繼續追擊,對穰縣發起了進攻。

張繡頂不住,急忙向劉表求援。正如荀攸分析的那樣,劉表可以坐視張繡被消耗,卻無法置其被消滅於不管,劉表立即派兵北上馳援張繡。沒有確切記載劉表派了多少人馬前來,但一定不少,動了老本。

劉表的人馬不僅有來馳援穰縣的,還分出一些去佔領穰縣周圍的一些戰略要地,其中有支人馬佔領了一個叫安眾的地方。當時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細節,因為穰縣才是焦點。

穰縣城裡的張繡迎來了劉表的援軍,士氣大振,曹操攻城遇阻。

張繡在城裡做著長期守城的準備,按照眼下的陣勢,曹軍想攻破穰縣,一時半會兒做不到。果然,張繡接到報告,說曹軍退兵了。

張繡害怕曹操使詐,下令先不要貿然去追。但曹軍撤得很迅速,一路向北而去,張繡看看不像有詐,於是大著膽子追了上來。這的確不是曹操使的詐,曹操下令回師是真的,因為許縣大後方出了問題。聽說曹軍主力南下,田豐勸袁紹趁機襲擊許縣,將獻帝搶到自己這裡來,袁紹那邊有人叛逃到曹營,提供了上述情報。

曹操接到情報後認為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遲疑,即刻北撤。這件事很蹊蹺,可以猜測的是,要麼田豐真有此議,而袁紹確實準備發兵襲取許縣,要麼是袁紹造的謠,目的是不讓曹操太順手。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是賈詡的計策,為瞭解穰縣之圍故意製造謠言。不過曹操在做出回師決定時一定是有充分依據的,如果這樣看,第一種可能性應該最大。

曹軍要回師許縣,最快速的推進方式是走南方大道。東漢的南方大道跟東方大道、東北方大道一樣,是全國交通網裡的骨幹線路,它起自洛陽,聯結魯陽、宛縣、穰縣、襄陽以及南郡的治所江陵、武陵郡的治所漢壽,走這條道就好比上了高速公路,直線距離最短,路也最平坦寬闊。

曹操現在只想火速回師以解許縣之危,因此想都沒有想,指揮人馬沿著南方大道向北疾行,要走這條路必須路過安眾。

安眾此時已在劉表的手中,穰縣以北僅20多里處是一片山地,地勢很險要,南方大道在此穿山而過,形成了一處要塞,這就是安眾。

曹操包圍穰縣時沒有想過這麼快就會撤軍,所以忽視了背後的這處要點。劉表的援軍恰恰發現了這裡很重要,於是分重兵佔領,實際上斷了曹軍的後路。劉表的人馬進入安眾要塞後,立即整修防禦工事,以南方大道為軸線,以山地為依托很快建成了一條東西連綿數十里的防線。曹操率軍抵達安眾,突然發現過不去了,如果繞道而行,無論向西還是向東都是山區,道路不暢,費時費力不說,敵軍依托有利地形更容易襲擊自己。

安眾防線就像一條鐵鏈,牢牢地縛住了急於回師的曹軍。張繡也指揮穰縣的人馬從後面殺來,曹軍面臨前後被夾擊的不利處境,局面一時陷入僵持。

情況顯然對曹軍很不利,雖然人數佔優勢,但在有限的區域內兵力難以全部展開,在這種情況下,守著有利地形的一方更佔優勢,曹軍陷入了所謂的死地。在此關鍵時刻,曹操發揮了軍事上的天才想像力,指揮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破了看似牢不可破的安眾防線,並且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

曹操是怎麼做到的?這一點史書沒有詳細解釋。曹操此前曾給荀彧寫了封信,說只要到了安眾,必然能打敗張繡,後來果然把張繡打敗了。回師後荀彧見到曹操,討教破敵的辦法,曹操的回答是:“兵法說‘歸師勿遏’,而敵人非要阻擋我們的歸師,並且跟我們爭奪死地,我所以知道他們必敗。”

但這番話等於沒說,不是所有的歸師都能打勝仗,也不是在所有的死地裡都能起死回生。其實,曹軍之所以化險為夷,是因為他們採取了敵人想像不出的作戰方式,這就是地道戰。

曹操白天與敵人對陣,晚上悄悄地在最險要的地段挖掘地道,這項巨大工程估計頗費時日,絕不是一夜之間可以完成的。曹軍到達安眾時是5月,回師到許縣荀彧向曹操討教破敵秘密的時候已經是7月了,這從側面印證了安眾地道挖掘工程量的巨大。

最後,曹軍的工兵部隊以頑強的毅力挖通了安眾防線,曹操指揮人馬趁夜遁去。

天亮後,張繡吃驚地發現數萬曹軍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

偵察之後才發現,曹軍已從地道裡越過了他們精心構築的防線,張繡立即下令追擊。賈詡過來勸張繡不要追,否則必然失敗。張繡不聽,指揮所部人馬以及劉表的參戰部隊全軍壓上,沿著曹軍撤退的路線追擊,但是吃了敗仗。

他們還沒有追上撤退的曹軍,卻先後迎面遇上了曹軍新投入戰場的兩支生力軍,這兩支人馬不約而同擋住張繡、劉表聯軍,上來一頓猛打,把張繡、劉表聯軍打得大敗而回。

這兩支人馬,一支由曹仁帶隊,一支由李通率領,他們倒不是商量好的統一行動,而是碰巧遇到了一起。曹仁沒有隨曹軍主力行動,曹操派他肅清宛縣附近幾個縣的殘敵,而李通駐守在南陽郡以東的汝南郡,是曹軍距此最近的部隊。這兩支人馬都是得知曹軍主力被阻於安眾防線而前來解圍的。趕到時,正好遇著曹操率大隊人馬從地道裡鑽出來倉促北撤,所以當張繡的人馬殺過來時,正好與他們相遇。

追擊不成損失不小,張繡很後悔。誰知賈詡這時又過來,力勸張繡立即再追,張繡以為聽錯了:“當初沒聽您的話,結果打了敗仗,現在都這樣了,為什麼還要追?”賈詡分析說:“現在敵情出現了新變化,去追一定能取勝。”

張繡抱著將信將疑的想法派人追擊,這一次竟然打了勝仗。事後張繡請教賈詡勝敗的原因,賈詡說:“曹軍開始退卻,但曹操必然會派精兵斷後,我們追擊肯定失敗。打敗了我們的追擊,他們又會輕軍前進,沒有料到我們會再來,所以我們就能取勝。”張繡聽了,簡直佩服得要命。

曹操再征張繡,居然又遭失敗,在曹操的軍事生涯中,這還是絕無僅有的事。曹操回到許縣,對荀攸感慨地說:“沒有聽先生的話,才造成今天的結果呀!”言語之間,對一再敗於南陽郡十分後悔和無奈。

曹操從南陽郡回師,並沒有看到袁紹來襲。

這有兩種可能,一是袁紹壓根沒有這樣的打算,前面放出的風聲只是虛晃一槍;二是曹操的迅速回師讓袁紹失去了最佳進攻時間,所以放棄了奇襲許縣的計劃。但是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張繡都打不過,曹操的心情很沮喪。更為要命的是,這種情況滋長了某些人的驕傲情緒,認為曹操不過如此,比如袁紹。

袁紹一直對曹操把獻帝接到許縣一事耿耿於懷,去年他曾給曹操寫過一封信,以許縣地理位置偏僻、地勢低濕為由,要求曹操把獻帝遷到兗州刺史部的鄄城,這裡雖然還屬於曹操的控制區,但距袁紹的控制區只隔一條黃河,袁紹的用心很明顯。曹操當然拒絕了袁紹的提議,這次南征回來,他又接到了袁紹的信,不僅舊事重提,而且流露出對曹操的不尊重。曹操看了大怒,以至於行為都有些失常。

當時大家不知道原因,還以為是因征討張繡失利造成的,所以都覺得著急,老朋友鍾繇就此事去問荀彧,荀彧說:“曹公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對於既往之事不會過於放在心上,現在必然是因為別的事。”

荀彧於是來見曹操,詢問緣由,曹操出示了袁紹的來信:“我真想討伐這個不義的人,但是力量不夠,你說該怎麼辦?”

針對曹操提出的問題,荀彧其實早有考慮,他說了一段很長的話,認為曹操在用人、度量、謀略、法令等方面都超過袁紹,袁紹再強大也沒有用。曹操不是一個愛聽奉承話的人,但荀彧所說的都不是虛言,荀彧在袁紹身邊待過,對袁紹的瞭解還是比較準確的,郭嘉後來也向曹操談了相似的看法,曹操心裡的陰雲散去了一大半。

落實到具體對策上荀彧和郭嘉的意見非常一致,他們都認為應當把南陽郡的事放一放,先取呂布。荀彧認為如果不先取呂布,那麼以後要解決袁紹相當困難。郭嘉認為袁紹正北擊公孫瓚,可以趁著他主力遠征時東取呂布。如果失去這個機會,等到袁紹發起進攻時以呂布為外援,那就太危險了。

曹操同意他們的看法,但心裡有一些顧慮:“我比較擔憂關中方面,如果關中處理不好,羌人、胡人加上南面的益州就會與袁紹、呂布等人聯合起來,到那時我們將四面都是敵人,雖然據有兗、豫二州,卻也頂多只佔天下的六分之一而已呀!”就此荀彧有自己的看法:“關中地區目前大的割據勢力有十幾支,彼此互相不服,其中韓遂和馬騰最強。他們看見關內相爭,必然各自擁兵自保。現在如果主動聯合他們,示以恩德,和平的局面雖然不能維持太久,但也可以堅持到整個關東地區平定之後。”荀彧的分析正切中要害,很有說服力,讓曹操心中頓時亮堂起來。

荀彧推薦鍾繇出鎮關中,曹操同意,於是辭去自己兼任的司隸校尉一職,讓鍾繇以侍中的身份兼任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各軍,授予鍾繇遇到有些問題可以先處理再上報的權力。鍾繇不僅是個書法家,而且屬於實幹型人才,他有膽有識,沉著勇毅,他到達關中時,當時活躍在關中一帶的割據勢力除段煨、李傕外還有很多股,其中馬騰、韓遂的勢力最為強大,鍾繇給他們寫信,表明利害,勸他們忠於朝廷。經過對形勢的分析,馬騰、韓遂選擇了向許縣朝廷靠攏,他們各送一名兒子到許縣作為人質,以表明自己的忠心。

《三國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