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京劇

宗:故宮啊,西太后有兩伙人,宮裡頭侍候她的一夥。故宮裡負責唱戲的機構叫昇平署,都是太監、小太監,學的,你像李蓮英,能翻觔斗。還有宮外頭的,像譚鑫培、楊小樓他們,這些人到宮裡去侍候,唱戲,是隨叫隨到。故宮成立清室善後委員會以後,留了一個教戲的老太監,叫陳子田,檔案裡可能有他的名字,給西太后唱戲的注101。就教故宮的這些職員們,文獻館、古物館,誰愛玩,喜歡唱,其中就有幾個人很突出,其中有朱家溍。朱家溍拜的是楊小樓,楊派。還有像吳志勤,號廉夫,就是我的岳父,唱老生,好像是余派,沒拜誰。還有金震之,金六叔,胡琴拉得特別好,簡直專業了,在北京市很有影響。他的家裡就等於是一個票房,他夫人也唱青衣,兩口子都能唱。紀中銳唱老生,當時他是非常帥的人,很年輕,嗓子也好。還有叫羅恩澤,唱花臉。我父親不喜歡唱,愛聽。

故宮自己也有場面,戲裝用的就是故宮的戲裝。我父親還有一張照片,就是穿著康熙帝的盔甲,坐著的。現在不知找不找得著。可有興致了。

碧:就說這夥人裡邊這業餘生活啊,又畫畫兒,又唱戲,拉胡琴,他(指張宗堯)都是跟他們學的。(對宗):京劇你跟誰學的?

宗:跟金震之啊。大概會了七八出。

定:他是什麼家庭的人哪?

宗:在旗的,在陟山門那兒的故宮宿舍他跟我們挨著。他最突出的是字,行書啊,楷體啊,寫得特別好,因為故宮得要寫展覽用的牌兒,寫那個。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十幾歲了,是搬到陟山門才認識的。他也教戲,教白大爺的倆兒子,還有我,一個學老生,兩個學花臉,我學花臉。首先學的是《二進宮》。還有《坐寨盜馬》《赤桑鎮》《托兆碰碑》。

碧:他唱花臉,裘派。

宗:後來我就唱李勇奇(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中的角色)……我爸爸特別欣賞吳素秋注102,上長安戲院,天橋,帶我去看。我們錢少,買後排的票,謝幕了他拉著我到台前去看吳素秋。聽梁益鳴注103,梁益鳴是馬派的。

碧:我爸我媽都特別喜歡京戲,我哥哥我弟弟他們受熏陶,從小就是票友。都能自拉自唱,拉京胡,我哥哥唱得最好。但是我不行,我沒有京劇細胞,聽不懂,一讓我聽京劇我就睡覺。因為那些歷史的故事咱不知道。咱們北門這個玄武門,定期的就唱戲,好像是兩個星期(還是)一個星期一次。那都是故宮的票友。我嫂子(指吳效蘭)都去唱。

宗:她(指吳效蘭)能唱,唱老旦,「文化大革命」時學唱李奶奶、沙奶奶,還有雷母。

碧:老姑姑她嫂子的爸爸(指齊燕如)是主力。

宗:我岳父吳志勤是唱紅淨,關公。唱關公不容易。也唱諸葛亮,老生。我們還一塊兒唱過呢,《二進宮》是就我的,調門低,湊合著。

碧:往一塊兒湊,唱戲,這就是當時的聚會、活動。

定:比現在唱卡拉OK可迷多了是吧?

宗:迷多了,而且它迷得有道理啊,這些人對京劇美學理解得相當深,這個裡頭學問太大了。

碧:從什麼時候起這玄武門上頭就唱戲?

吳:抗美援朝捐獻飛機大炮的時候,1950年、1951年。我父親就是那時期公開彩唱,為捐獻。

宗:我沒看見過,我已經參軍了……說到這兒就是,人們對京劇呀,相當迷,迷得不得了,我就那樣。下學的時候路過地安門大街,商家那收音機放呢,《甘露寺》,自行車也不騎了,趕緊駐足,站在那兒就聽,聽完再回家。

《胡同裡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