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聽雪樓系列之指間砂

指間砂共四篇:黃泉篇、紫陌篇、紅塵篇、碧落篇

黃泉

一個志在鋤強扶弱、匡扶正義的英武少年為了保衛標榜正義的天理會,與聽雪樓展開了一場撼人心魄的爭鬥。當他與聽雪樓主蕭憶情一戰後,他明白了以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維護正義和公理,同時在蕭憶情的精心安排下,他發現了天理會一個天大的秘密……

紫陌

十六歲那年的一個冬日,她偶遇當時身為聽雪樓少主的蕭憶情,並對他心生情愫。可多劫的命運令她身不由己,當她兩年後再次與蕭憶情相遇時,她已成了名動洛陽的風情苑花魁。蕭憶情的寬容讓她下定了追隨他的決心,然而隨著時光的推移,蕭憶情那洞穿一切的心機及他一系列的舉動令她深感意外……

指間砂·黃泉篇

白樓的正廳裡,斜陽的影子透過鏤花窗投進房間,一片昏黃的斑駁。

這個天下武林的權力中樞,平日裡曾有過多少指點江山、激盪風雲的氣勢;然而今日,在斜陽裡、居然有一種茫然而淒烈的意味,漸漸如潤濕般、一點點滲透瀰漫開來。

寂靜。沙漏上的沙子靜悄悄的流瀉。

數十個白衣人靜靜侍立在殿內,一殿衣冠似雪。那是聽雪樓壇主以上的精英——然而那些江湖高手雲集在一起,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連呼吸都用內力逼緩,彷彿怕驚動了什麼似的,只是一齊默默的看著大廳的盡頭。

在燃燒著長明燈、供奉著鮮花的盡頭,停著白石的靈柩。

青色的刀和緋色的劍,交錯疊放著、置於靈前。

「還有半個時辰。」

驀然,為首的南楚抬頭,輕輕的宣告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在靈柩的四個角落,聽雪樓四位護法如同淵停嶽峙般,沉默的守護著他們所效忠之人。

那已經是最後的一程。

看著沙漏,四人中,西北角上那個黃衫男子的眼睛裡泛起了淡淡的霧氣,默不作聲的伸過手去、輕輕從快要滴盡的沙漏中握起了一把沙,收攏手指,看著砂子從指間如同水一樣細細密密的流走。

那是人的手所不能抓住的東西…

樓主…連你、連你那雙曾翻雲覆雨的手也無法抓住的東西,又是什麼?

一生征戰、令天下武林為之臣服的你,到了最後,卻只是和那個人一起沉睡在北邙坡那片碧草之下麼?那麼,曾經對你發誓效忠的四護法…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彷彿想拚命抓住一點什麼,然而他越是抓緊,往日的一切就如同砂粒般,從收攏的手指間悄無聲息的流走。

驀然間,他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滴落在沙中。

那是他歸入聽雪樓門下五年來、第一次落淚…幸虧,並沒有人注意到。落入沙中的淚水轉瞬被吸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黃泉,該起靈了。」身後有同伴的聲音,黃衫男子聞聲回頭,看著另外三個人。

碧落。黃泉。紫陌。紅塵。

聽雪樓僅次於三領主的四護法。

第一篇黃泉

他習武的念頭,起自於那一日的黃昏。

他是一個佃農的兒子。那一天,八歲的他跟著父親從集市上回來,手裡拿著雞蛋換來的小面人兒,雀躍地拉著父親的衣襟,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走到村口那道大斜坡前,跟在父親身後的他無意間抬頭看了看天際。

殘陽如血。雖然沒有風,但奇怪的是大朵大朵的雲在天際翻滾著,變幻出各種奇怪的形狀,在雲層背後,落日將血一般淒烈的顏色潑向整個大地。

八歲的孩子彷彿預感到了什麼,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拉緊了父親的後襟。

就在那個時候,父子兩個人都聽到了坡上撲面而來的喧囂和叫罵。

「起來!給老子跑啊!他媽的,真是不中用的東西!」斜坡下,停著一輛馬車,拉車的駑馬似乎已經用盡了力氣,口中冒著白沫,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而小小的車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坐了七、八個人,都是噴著酒氣、醉醺醺的少年。

他認得,為首的正是村裡田舉人家裡的三少爺——也是他們家的少東家。

「跑?…你家的這老傢伙、大概有十年沒跑過了吧?」馬車上那群惡少哄笑了起來,看著那匹筋疲力盡的馬,一邊仰脖子喝下帶來的酒。

田三少臉面有點掛不住了,一邊嘟囔著父親居然套了這樣的駑馬給他們,一邊藉著酒氣爬上了車,揮起鞭子雨點般的抽在老馬羸弱的脊樑上,大罵:「跑啊!跑啊!老畜生…來,兄弟們,大家都拿條鞭子來,一起把它給我抽起來!」

車上的少年們都哧哧地笑著——怎麼不笑呢?一匹那樣的老馬,居然要拉著一群人上一個大斜坡?連村口來往的幾個村民都站住了腳,在一邊看熱鬧,跟著哄笑。

那匹馬又矮又瘦,黃毛黑鬃,瘦骨如柴。但被雨點般落在脊背上的鞭子一打,又沒命的拉起車來,但是它不但不能跑,甚至連步子也邁不開,只是緩步往坡上走了幾步,呼哧著,又踉蹌被沉重的車拉回來,後腿一葳,蹲到了地上。

車子一震,車上幾個少年被甩了下來,酒潑了一地。

車上和圍觀人中的笑聲更響了,田三少加倍的惱火,跳下車來,鞭子抽得辟啪響,跑到了駑馬前面,照準了馬頭和鼻面,猛抽。

「爹,爹!是老黑、是老黑啊!」十歲的孩子驀然認出了那一匹老馬,對父親喊了起來,用力抓住了父親衣襟扯著,「他們、他們在打老黑啊!那群混蛋!」

《指間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