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胡說什麼?」沖羽看著他血紅的瞳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那些人都是剛剛被附身而已,花點力氣還是可以救得回來的,哪裡能讓你就這樣殺了?要是死了一個,奶媽還不宰了我?」

他不耐煩起來,厲聲:「那我就連你們一起殺了!」

「好大的口氣!」沖羽眼神亮了,盯著他手裡的天霆和召喚出的戒靈,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看上去還挺厲害的嘛……也好,我都好久沒和活人打上一架了!」

那一戰,從中午一直延續到了日落。

他獨自血戰於天下,從沒有見過如此厲害的對手。那個控制著炎龍力量的年輕人和他激戰了數百招,互有勝負,竟然是不分上下。到最後,兩個人都掛了彩,筋疲力盡,卻都沒有絲毫退卻認輸的意思。

「嘿,不錯,」又斷了一根肋骨,那個叫沖羽的年輕人再次從地上撐起身體,擦拭著嘴角的血,眼神發亮,「作為劍士能和我打個平手,了不起。」

「平手?」他冷笑,「能殺了你!」

他凝聚了最後一點靈力,飛身躍起,用天霆斬向對方的頭顱。

激戰良久,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他的對手也已經耗盡了身上的所有力量,傷可見骨,想要再度釋放炎龍,卻已經是力不從心。然而,就在他的劍幾乎斬到沖羽身上的瞬間,對方忽然低頭看了看手心,臉色一喜:「哎呀,亮了?太好了,奶媽終於回來了!」

奶媽?他怔了一下,卻看到了沖羽手心的東西。

那是……!那個瞬間,他猛然一震。

趁著他走神,沖羽在瞬間一躍而起,躲過了他的劍風,在半空中展開了手,對著天宇發出了一聲長嘯:「快……替我恢復!」

那一瞬,有一道白光凌空落下,籠罩住了他的全身!只是短短剎那,他便振作了精神,手臂一揮,炎龍再度咆哮著從肩上呼嘯而出!

怎麼會?明明剛才他已經靈力耗盡!

那一刻,他來不及多想,只能用盡最後的力氣揮劍,想格擋呼嘯而來的炎龍,卻知道以自己目前衰竭的狀態、絕對已經無法接住這樣的一擊!

炎龍咆哮著,探出利爪按住了他,低頭撕咬他的咽喉。他無力格擋,只能閉目待死。然而,利齒剛觸及他的肌膚,沖羽的手指微微一勾,卻發出了一個撤回的指令——炎龍在千鈞一髮的時候鬆開爪子,瞬地又躍向了天空!

灼熱的火從身邊飛快消失,筋疲力盡的他再也站不住,一個踉蹌,撐著劍跪了下來,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怎麼樣,臭小子?」沖羽收回了炎龍,一腳踩住了他的肩膀,嘴角有一絲得意,「跪了吧?」

「卑鄙!」他狂怒地抬起頭,狠狠看著面前的人,「你使詐!」

「我怎麼使詐了?」沖羽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地瞟了這個對手一眼,挪開了腳,「輸了就輸了,不服氣的話起來我們再打一次?」

「你……你剛才明明已經耗盡了靈力!」他拄著劍,幾次試圖站起來卻又失敗,全身劇痛,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可能忽然間又恢復了!」

「哦,你是說這個啊?」沖羽笑了一聲,翻轉手掌看了看——他的手心裡畫著一個符咒,正在發出淡淡的光芒來。

那個符咒是如此的眼熟,令他一瞬間竟忘了說話。

「我的同伴回來了,剛遠程對我用了治癒術,那又怎麼了?」沖羽竟然一口承認,將手心的符咒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以一種炫耀的語氣道,「我們是一個隊的,一向共同進退:和一人打是這樣,和一百個人打也是這樣!」

他死死地盯著他掌心那個符咒,竟是沒聽見他後面的話。

這個符咒,竟然是燃燈咒?難道是……他一個恍惚,遙遠的記憶甦醒了,掌心忽然有一陣奇異的灼痛,彷彿虛空有一個無形的指尖在輕輕劃過。

「沖羽!」一個白影從遠處飛奔而來,在寺門口翻身下馬。

「哎呀,奶媽回來了!」沖羽驚喜地回頭對重傷的悟心道,「和尚,你再撐一會兒,馬上就會沒事了。」

奶媽?他愣了一下,這群人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會帶著奶媽?

「沖羽,悟心,你們沒事吧?為什麼要我隔空替你恢復?」從馬上翻身下來的是一個背著藥箱的白衣女子,疾馳而來,微微有些氣喘,「這裡怎麼有那麼濃重的殺氣?是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沖羽迎了上去,替她接住了沉重的藥箱,笑道,「剛才有人想衝進來殺了寺裡的那些百姓,幸虧被我攔住了。」

「啊?」那個女子吃了一驚,「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是啊……那傢伙簡直是個瘋子,剛被我打了個半死。」沖羽做出心有餘悸的表情,在她面前邀功,「幸虧我來的及時!要是讓那傢伙闖進去殺了你的病人,那就……哎,你怎麼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女子的神色卻忽然大變!

「天啊!你……你是……」她看到了一邊的黑甲劍士,臉色變得蒼白,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不可思議地喃喃,「是你?」

「小心!」她還沒靠近,沖羽連忙一把拉住了她,「這個瘋子可能會傷人!」

「我不是做夢吧?是……是你嗎?」她卻甩開了同伴的手,逕直衝到了他的面前,凝視著黑甲劍士沾滿了血跡和灰塵的臉——那一瞬,他下意識地扭過了頭,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忽地拄著劍站了起來,咬著牙掉頭就走!

「玄靖!」她失聲,拉住了他,「是你嗎?不要走!」

她不顧一切地追了上來,死死抓住了這個黑甲劍士的大氅,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這個人從眼前再度離開。

「放手!」他掙不脫,忽然暴怒了起來,反手就是一掌!

「混賬!」然而,還沒等他抬手,一擊便飛快地斬落在他的後頸。

空城(5)

說起來,這是他在人生裡第三次推開了她伸出來的手吧?然而這一次卻並沒有成功——因為沖羽瞬間出手,徹底擊倒了他。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房裡。

劍不在身邊,身上的盔甲也已經被卸下了。後頸非常痛,被木條牢牢固定著,僵硬無比。他吃力地轉動著頭,想看清周圍的一切,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話語聲:「沖羽,你怎麼這麼莽撞?你差點把他的頸骨打斷了知道嗎?」

他猛然震了一下:那是初霜的聲音!

「誰讓那傢伙居然敢打你?」那個叫沖羽的年輕人冷哼了一聲,「你可是我們的奶媽,萬一出什麼事就糟了……下手重點又怎麼了?反正我就算把他打殘了,也還有你呢!你一定不會讓他就這樣死了的,是不是?」

他的語氣很不滿,充滿了敵意。初霜無語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但你是隊長,做事不能總這麼衝動。」

沖羽不屑地冷笑:「我要是真衝動,早就把那傢伙的頭擰下來了。」

「你怎麼老這樣?」好脾氣的她難得地露出不滿,抗議,「還有,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奶媽奶媽的,太難聽了!」

「名字不就是個代號麼?」沖羽大大咧咧,哼了一聲,「我還叫茱莉婭她黑寡婦呢,人家也沒你那麼小氣。是不是?」

「……」初霜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紅髮西域美女,對方果然只是無所謂地繼續檢查著隨身的弓箭,對這個惡毒的綽號毫無反應。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爭吵了。」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卻是茱莉婭的同伴羅萊士,那個金髮碧眼的西域人說著蹩腳的東陸話,打斷了他們的爭論,「蓮前輩是怎麼說的?她說我們大家要同心協力,才能斬除惡魔,不是嗎?」

提到那個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被醫聖從天下召集而來,奉了她的遺命組建了軍團,輾轉天下和魔對抗,對於她的話,自然沒有人敢不服。

「這個人是個瘋子,」沖羽不再和初霜爭論,只是看了一眼躺在角落裡的人,最後下了一個結論,「看在阿霜的份上就不殺他了,明天讓凜把他送回山下的鎮子裡,這事就算過去了。」

「那不行,」初霜卻是不肯,「他頸骨折了,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放心,他很強,死不了的,」沖羽並不同意這個理由,想也不想地堅決反對,「而且再過兩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去雲幽大沼澤了,估計又是一場硬仗,難道還能帶著一個殘廢上路?我是隊長,我說了算。」

他遠遠躺著,聽到這裡,猛然吃了一驚。

這些人,居然要去雲幽大沼澤?

那個地方遙遠而荒涼,邪鬼雲集,是著名的險惡之地,這麼多年來所有闖入誅魔的戰士都有去無回。他一年前也曾經試過獨闖過那兒,幾乎送了命,卻甚至沒能突破外圍那一圈紅葦地,更不用說踏入沼澤中心的宮殿。

這一隊年輕人,居然說後天就要出發去那裡?

初霜……她如今都是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了啊……

「是啊,他的確很強,」初霜卻繼續說了下去,「上個月在落風峽,不語剛剛戰死,如今我們正好缺一個劍士,如果他能加入,豈不是如虎添翼?」

《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