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星之惑

  我沒有成為名義上的神棋手,因為,那一天我沒有完成與聖耶沙的棋局。

  後來,我與聖耶沙有過許多次對局,當然有輸有贏。「其實,沒有絕對不敗的棋手!」他每次輸給我之後,都用這種話來掩飾自己的失落感。狡猾的老頭兒!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他:「你就不能直截了當地承認自己的失敗嗎?」

  「失敗?」他裝傻:「什麼失敗?」然後,他又說:「你也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剛才這一局,你的運氣明顯比你的棋藝要好許多!」我無話可說。他總能找出一些不合理的借口。「嘿嘿!」然後他會很無恥地向蘇蘭格爾說:「你也別閒著看,跟我下一局吧!」再然後,他鐵定會在蘇蘭格爾身上找回面子,厚著臉皮大笑:「我是在火神年誕生的,火神之舌給了我幸運!」

  火神之舌,代表著光明!它的後面是努努之牙,那是黑暗之星。它的前方,是鏡犸之眼,我們叫它鏡犸星,它意味著生命,而最前方,是死神之心,也就是冥星,那是死亡的象徵。

  這四顆暗星的順序是燕楓的先賢司熒發現的。後來他發了瘋!因為他想知道天上的星辰為什麼總以同樣的規律運行,他在巨大的星龍儀旁計算和觀察了三十年,始終無法揭開其中的秘密,他在瘋狂中死去,留下了許多張神奇莫測的星圖和一個聰明絕頂的聖耶沙。

  聖耶沙是追尋著星星的軌跡,穿過兩個大陸的。當他到達不朽大陸之後,司熒的星圖增加了兩顆暗星,聖耶沙叫它們白魚和紅鳥,這兩顆星更加黯淡,與司熒四星處在截然相反的天區!

  星辰好像隨著聖耶沙的雙足運行,當他進入曼育之後,他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他告訴雅歌舒:根據他的推算,我們的大陸,應該是在一個球上。

  據蘇蘭格爾告訴我,當時,兩個大陸最傑出的智者是這樣對話的。

  「為什麼呢?如果我們的大陸是球形,那麼人怎麼能夠立足?」

  「我們可以想像,一個無限大的圓,這個圓是無法用沙盤描繪的,如果非得用沙盤,那麼沙盤一定比我們的大陸還要大若干倍。根據圖形學,同樣一段圓弧的彎曲度,會隨著圓的放大,逐漸變小,接近直線,如果,這個圓足夠大,那麼,我們能夠看到那段的弧線會給渺小的我們一個錯覺,那就是,它本身就是一條直線。」

  「我有些明白了,如果一隻渺小的白螻在巨大的天球上行走,它一定不會感覺到,天球是圓的。」

  「是的,如果將一個球的內容抽空,僅留下它的表面,那麼,這個表面也就由無窮個圓構成的。這個結論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站在蘭果草原上,無法看到天地線之外的物體,為什麼赤魂和月亮總是徐徐升起!」

  「……難道,我們真的這麼渺小嗎?」

  據說,在問到這句話前,雅歌舒沉默了很久。

  「是的!我們非常渺小!」聖耶沙沉默了許久,才這樣回答。

  在這段對話後的一個冰龍月,聖耶沙從智慧塔上的晶石中的得到了靈感,他發現,最晶瑩的晶石,如果凸起,就能將物體放大。於是,在聖耶沙的提議下,雅歌舒命令蠻迦們,用常靜海裡最透明的水晶石,製造了一個奇怪的鏡子,也就是小蠻迦們用血肉模糊的手打磨的那個東西,聖耶沙用『鏡犸之眼』給它命名,它能夠將星辰放大,儘管非常模糊,但對聖耶沙來說,已經夠了。

  他計算和思考了很久之後,在智慧塔上,向世人宣佈:「我們住在一顆球形的星辰上!我們的星與其他的星一模一樣!」

  然後,他又迷惑了,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每天都對著『鏡犸之眼』沉思。最後,他和我用雨獸皮做了一張大星圖,記載了所有的亮星與暗星。在智慧王時代的倒數第二年的天球節,他與雅歌舒有這樣一段對話:

  「我不知道是由於什麼力量的驅使,但我開始相信,赤魂並不是圍繞我們,正相反,我們所在的星與其他六顆暗星乃至於所有的星辰,都是圍繞著赤魂轉動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張星圖上星星的變化!」

  「您在說什麼呢?」雅歌舒張大了嘴:「您總是讓我吃驚!」

  「這個發現並不屬於我,應該說,是兩個大陸智慧的必然結果,星辰學與數學在司熒那裡達到了頂峰,而圖形學和星象學在曼育同樣達到了相當的地步,我只是隨波逐流,被先賢們的手推動著前進,當我通過鏡犸之眼,看到那些古怪的景象時,我不得不肯定,司熒錯了,他認為所有的星辰,都是圍繞著我們的大陸運行。儘管,他是我的老師!」

  「但您的結論有一個很大疑點!」

  「我知道,那就是什麼是推動它們的力量?」

  「如果,您給出的前提是對的,我認為是凱比特在推動它們!」

  「但根據我的一些計算和演示,我猜測,星辰不是依靠單純的推力,而更像是鐵餅戲,哦不,更像魔亞人的皮鳥,但不同的是,鐵餅和皮鳥是被有形的繩索牽引,而星辰是被赤魂某種無形的繩索放飛。」

  「這只是一種猜測!」

  「是的!我們缺乏更多的知識!」

  「唔!什麼知識呢?」

  「我想……應該是力量吧!我想知道,讓星辰運動的力量與我們的力量有什麼不同!」

  聖耶沙開始對所有的力量著迷。他經常去看鐵餅戲和風牡球,經常望著蠻迦們的手推車出神;他製作了五彩斑斕的皮鳥,在蘭果草原上放飛,引得所有的人都來觀看,他甚至經常將各種物體從智慧塔上丟下,然後看著它們跌成粉碎!以至蘇蘭格爾兩顆碩大的寶石打穿了一個龍騰的床轎,幾乎要了那個傢伙的老命。雅歌舒開始懷疑他是否步了烏朗的後塵,處於瘋狂的狀態。他派了士兵,看住這個老傢伙。

  但老傢伙突然間靜了下來,他說:「太混亂了,太混亂了!」然後開始沉思。「許多物體的運行似乎都不止一種力量在起作用。」最後他這樣說:「我必須把運動簡化!」所有人都感到茫然,似乎只有我隱約明白,「你要在最簡單的運動中尋找力的存在嗎?」我說。他點點頭:「必須簡化,並使用數學和圖形學!」然後,我們倆用木料製造了大量的器具,在一定的長度和寬度裡,對推力、拉力、水力、風力、擲鐵餅的扔力、還有垂直物體下落時的衝擊力等進行異常繁複的測量和估算。

  這個艱難的過程持續了半年時間,當我發覺自己做木工活的手藝足以和滄流匠人媲美時,聖耶沙也製作了一個巨大的模型,一個用碧藍河的水力推動,以纖細的酡木支撐,用剔透的晶石打磨的星象模型。每顆星斗的位置與運行,都與天上的亮星一樣。這個裝置精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讓所有的人歎為觀止。但我不以為然,雖然我佩服他的巧思,但我還是告訴他,沒有必要用這麼複雜的器械,如果在一個球上刻下每個星辰的相對位置,再讓它轉動,會更加省事

  他驚奇地看著我,看了足足六個凱比特,然後他發瘋似的笑了起來。還噁心地把我抱起轉圈子。嘴裡不斷地念叨:「天球啊,天球!」

  在智慧王時代的最後一個天球節,天球之謎意外地揭開了,人們發現:那些困擾世人千年的天球峰圖案,竟然包括了幾乎所有已知亮星與它們的位置。

  聖耶沙說:「天球就是一個恢弘無比的星象圖!是凱比特留下的星象圖!」曼育人高興得瘋狂了。

  但是聖耶沙很快又迷惑了,因為在天球上,竟然還有比聖耶沙星圖更多的星辰,對它們,聖耶沙一無所知。更讓他迷惑的是,為什麼凱比特會留下這個偉大的奇觀?這又意味著什麼呢?「如果,天球是星圖,那麼聖處女又是什麼呢?」他喃喃自語,他的神情非常的痛苦。

  但最讓他痛苦的是,他始終無法找出支配星辰的力量。

  「我堅信,星辰的運轉是由凱比特推動的。」雅歌舒在他們最後的爭論中這麼說。

  聖耶沙看起來很苦惱。「在我找到答案之前,就算是這樣吧!」他無可奈何地回答。

  冥星五年一月四日,就在撒蘭大帝向死神要塞進軍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為了便於計算,聖耶沙將天球上的星區分成七個,分別以凱比特的七步命名。在第六星區,也就是撒蘭星區,一顆以撒蘭王朝開國帝王科洛命名的星辰,突然有了異常的變化。

  當時,我正坐在亞洛崗頂,我的心情糟糕到極點,因為,仙娜懷孕了。

  這簡直讓人無法理解。雖然我沒有成為神棋手,但我成為了聖耶沙的「沙哲」,我的地位一躍千里,能夠與帝王和皇妃同座,為了讓仙娜卑賤的生活不至於間接污辱到聖耶沙的智慧,波蘇還是取消了她的鶯奴身份。

  但是,讓我異常難受的是,她仍然與某些風牡騎士往來。「我已經習慣這種生活!」她面對我忿怒的眼神,微笑著說:「你不會明白的。」

  什麼生活?在男人懷裡嗷嗷亂叫的生活?我渾身顫抖,我無法明白她的想法。但我沒有說出來,因為我心裡有很多刻薄的話,足以讓她永遠笑不出來。我只是緊繃著臉,靜靜地走進我的屋子,躺在床上,望著屋頂發呆。

  最後,她竟然懷孕了。而且,她不知道誰是孩子的爸爸。簡直變本加厲,莫名其妙!當我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真的氣瘋了,那天我的計算老是出錯。聖耶沙望著我說:「把你的小腦袋扎進碧藍河裡清醒一下。」然後,他把我趕出了智慧塔,我只好無精打采地回家。

  但我不想看到仙娜,她現在大概正坐在燈火下一邊唱歌,一邊給她肚子裡的寶貝做衣服,這些天,她更加快樂,她的笑容更加迷人,天哪,她還經常哼一些莫名其妙的歌,我承認很好聽,但越是好聽,我越是生氣。我簡直要恨她了!我承認,我嫉妒那個小傢伙,他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笑臉。為什麼呢?我可以明白天球的奧秘,但我無法明白女人的心意。為什麼她仍然要和那些男人鬼混,甚至不再使用安息草,而為他們生兒育女?難道有了我還不夠嗎?為什麼除了我,她還需要其他的男人,甚至還需要其他的孩子。

  「淫蕩!」我腦子的確閃過這種念頭,但我很快將它粉碎,我不允許自己這樣想。我愛仙娜,我也知道,她仍然愛我。無論我成為什麼,我都是她的兒子。我只想跪在地上,將幸福捧到她的面前,我不願她重複以往的悲傷。但她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呢?她大概不知道,我推開門,看到她赤身裸體,像風牡一樣躺在男人的身下,我有多麼痛苦。如果,我是炎羅,我會騎上風牡,與那個皇朝騎士決一死戰,但我無能為力,我只能默默地忍受,獨飲苦酒。

  亞洛崗的和風吹過山林,發出低沉的嘯聲,讓我的心情更加沉重。我疲憊地躺在那裡,舒展四肢,望著星空,只有星星迷人的光芒才能讓我稍稍平復。凱比特啊,為什麼女人的心難以預測,如此地讓我迷惑呢?

  「你還是一個孩子!」仙娜這樣對我說:「你還不明白男女之間的許多事情!」我的確不明白,我寧願與繁複到無窮的星辰為伍,我也不願去探測女人奇怪的想法,那太讓人痛苦了。

  我感到臉上一片濡濕,不知道是露水還是眼淚。朦朧中,我看到一顆星突然變得亮起來。我以為是眼淚的後果,但那種光亮異乎尋常,幾乎瀰漫了整個星區。我匆忙擦乾淚,我看到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景象,那顆叫科洛的亮星越變越大,好像殊朗湖的水暈一樣擴散,讓四周的星辰都黯然失色,最後,它像潔白的水雲一樣停留在茫茫夜空,閃爍著迷幻的光芒。

  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亞洛崗的,不知道踩壞了多少蘭花果,柁樹的樹枝也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好幾道血痕,我向著亞洛城大叫,守衛士兵的箭幾乎把我射死。我只好在城下激動地轉悠,我的雙眼有種刺痛的感覺,眼淚不時地流下。城頭一個皇朝騎士,大概是仙娜的相識,他認出了我,讓人打開了城門。我衝進城,向著智慧塔狂奔,但爬到一半,我就完全累癱了。這個時候,一隻腳踩在我身上,差點踩斷我的胳膊,抬起頭來一看,聖耶沙正望著我氣喘吁吁,神情激動。「我正要找你!」我們異口同聲。「你看到了嗎?」又是異口同聲。

  然後,我們在蘇蘭格爾手裡的燈光下,看到對方紅腫流淚的雙眼,呆了一會兒,突然相對大笑起來。

  那一晚,撒蘭星區最亮的科洛星永遠消失了,而我、聖耶沙和蘇蘭格爾也付出了代價,我們的眼睛整整腫了六個天球日。

  「那是為什麼呢?」當筋疲力盡的我們並肩坐在智慧塔的頂端,揉著紅腫的雙眼,看著那朵科洛星變成的光雲逐漸黯淡時,聖耶沙這樣問我。混蛋老頭兒,他總是向我問一些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真奇妙呀!」蘇蘭格爾意外地沒有彈她的伏瓦琴,只是望著夜空,喃喃地念叨:「原來星星也會滅亡!」

  「是呀!」聖耶沙站起來,張開雙臂:「奇妙的宇宙啊!我想把你摟在懷裡!」

  「宇宙是什麼呢?」我問。

  最偉大的智者與無雙的美女都呆呆地望著我,然後垂首沉思:「是呀!宇宙是什麼呢?」

  「它不是由凱比特創造的嗎?」我忍住笑,又問。

  「哈哈哈!」聖耶沙笑了:「是呀,它是凱比特創造出來的。」

  「那凱比特又是誰創造的呢?」蘇蘭格爾問。

  最偉大的智者和他的沙哲都長大了嘴。

  「當時,我只想從智慧塔上跳下去!」聖耶沙後來這樣告訴我:「但一個聲音告訴我:你還沒揭開力量的秘密呢!結果,這個聲音制止了我的蠢動。」他說:「我活了下來,沒有成為烏朗第二!」

  其實,我的想法和他一樣,只是我沒有他這麼多嘴多舌。而且,當時,我還有別的想法。因為我想到了仙娜與她肚裡的孩子。

  「也許,凱比特如何創造它的宇宙,女人就是如何創造她的孩子!」當這種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時,我笑了。「你當時笑得真是傻透了!」後來蘇蘭格爾的侍女這樣挖苦我說。

  我當然笑得很傻,因為,我找到了一個原諒仙娜的理由,因為我不僅愛她,也開始愛她腹內的那個小小的生命。聖耶沙說得對:「生命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瞬,也是凱比特的恩賜!是異常的幸福。」

  於是,我開始關注仙娜與她的孩子,我每天都會按時回家。這讓聖耶沙很生氣:「你簡直就像智慧塔上的鍾一樣準時!」他每次說完,就用小孩子一樣的目光期待地望著我,期待我留下來。但我只是望著他呵呵傻笑,心裡想著仙娜腹部微微凸起的樣子,只等他一腳把我踹出去。當我跌出門時,會看到蘇蘭格爾。她的目光似乎比聖耶沙更加失望!這個空虛到無聊的女人最喜歡在門外偷聽我們的說話。這個時候,她會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我類似的話。

  「你走啦!」

  「呵呵!」

  「嗯!這幾天你回去的挺早呀!」

  「呵呵!」

  「你為什麼不在這裡過夜?」

  「呵呵!」

  「你是不是有了什麼特別人需要照顧?」

  「你怎麼知道?」這句話讓我吃驚得清醒過來。

  「哦!」她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神情:「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怎麼?」

  「哦!沒什麼……嗯,她很漂亮吧!」她用剛才聖耶沙那種期待眼神看著我,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麼。

  「當然!」這是我最後一句話。通常這個時候,我已經下了樓,看不到她的表情。「這個女人真夠囉嗦的。」我只是這樣想。

  仙娜對我的轉變開始十分吃驚,隨後又感到高興。她與我在夕陽下散步,許多蠻迦和努孫都側目看著我們。

  這種日子過了三天,當我跟在仙娜的後面,突然看到一座華麗的床轎從旁邊經過,一個熟悉的眼神飄過來,我當然認得,那樣美麗的眼睛,全曼育只有一雙。「她來這兒幹嘛?」我感到有些奇怪。

  在其後的三天,我沒有看到蘇蘭格爾。老實說,我有點失落,尤其是沒有聽到伏瓦琴的聲音。我沒想到,聽不到伏瓦琴的聲音,同樣會影響我的心情,第三天,我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讓老頭兒十分生氣,他罰我改正錯誤,並不許回家。我知道最後一句話才是他的目的,但我無可奈何。

  我只好趴在沙盤上計算,驗證無誤後,將正確的結果和算式寫到雨獸皮上。做成一本後,再用忒蠑皮封好。當我昏昏欲睡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伏瓦琴的聲音。

  我應該是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房門,看到遠處滿月樣的圓窗中,坐著憂鬱的蘇蘭格爾,冰龍月雪白的光華讓她的身影朦朧起來,好像罩著一層紗。她沒有看我,只是望著天上的雙月,默默地彈琴。我也默不作聲,靜靜地傾聽。直到那層輕紗變成了幽凰月的微藍。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當那口氣吐出來時,她似乎又成了一個空無一物的軀殼,一碰即碎。我的心急劇地跳動起來。

  「問你一個問題好嗎?」我無話找話。

  「嗯!」她依然沒有看我一眼。

  我有些臉紅,不知道怎樣將談話繼續。想了半天,我向她問了一個傻兮兮的問題,我問:「生孩子時的女人是不是很美?」

  她終於望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詫異。

  沉默了許久,她說:「你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我覺得我們的宇宙就是凱比特像女人生孩子一樣孕育出來的。」我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她又沉默了好久,然後歎了口氣,氣息中有了些許生意。「傻瓜!」她居然罵我。我感到狼狽,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傻,但她居然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然後她又說:「我沒生過孩子,我不知道?」

  「啊!」我有些吃驚:「你沒有孩子嗎?」

  「當然!」她望了我一眼:「如果我有孩子,會坐在這裡嗎?」

  「你為什麼不要孩子呢?」我知道我的問題很傻,但我沒法憋在心裡。

  她掉過頭去。「閉嘴!你真多廢話!」她口氣出人意料的煩躁,我從來沒有見她那樣煩躁:「沒有就是沒有,我怎麼知道!」

  我只好閉嘴。悶悶地回房。「慢著!」她在我身後說:「你為什麼問我這個?」

  「我說過原因了!」我賭氣地丟了一句話!坐到沙盤前。「那不是答案!」她出現在門口,天哪,她居然瞪我,我從來沒見這個死樣活氣的傢伙這麼生氣。我裝傻,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只有裝傻。

  但她沒有罷休,她用伏瓦琴掃亂了我的沙盤。「那不是答案。」她重複那句話。

  「我……我……」我望著她比水晶石還要冷艷的臉,感到一種莫名奇妙的害怕,面紅耳赤,結結巴巴,不知道將「我」字重複了多少遍,終於說出來:「我想知道媽媽生孩子時的樣子!」

  「媽媽?」

  「嗯!」我臉紅心跳。

  「媽媽?」她又問。「你有完沒完呀!」我心想。接著,我看到她笑了,天,她的笑臉比天球的出現還要難得,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笑。「嗯!剛才你好像算錯了!所以……」她輕描淡寫地望著她弄亂的沙盤說。

  她撒謊,她在撒謊!現在我的計算,她根本都看不懂!我衝她怒視。她又笑了一下,走了出去,這一晚,她沒有再彈琴。而我,趴在沙盤上睡著了。

  「我不知道你還有媽媽!」兩天後她這樣對我說。

  「難道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沒好氣地說。

  「也許!」她說:「否則你怎麼這樣聰明?」

  「我不聰明!」我悶著頭看書,我不想跟她磨牙:「我老是被某些人欺負!」

  「哦!」她大概在笑:「你爸爸是幹什麼的。」她居然露出了女人的天性,對這些無聊事產生了興趣,也難怪,她本身就空虛到無聊。

  「我沒爸爸!」我說。她愣了一下:「你真是天上掉下來的?」

  她永遠不會明白鶯奴的兒子為什麼沒有爸爸!我感到自卑的影子死死地掐著我的脖子,我默不作聲。「為什麼不說話呢?」她問我。

  「因為我媽媽是鶯奴!」我站起來,將書籍扔到一邊,頭也不回,衝下了樓。我想,也許,比殊朗湖還要單純的她永遠不會明白我為什麼生氣,但那天晚上,我在亞洛崗上坐了一夜,回來後,我病倒了。

  「阿瑟!」聖耶沙這樣對我說:「我覺得你開始不像一個學者了!」他深陷的眸子裡透著某種哀傷。

  「為什麼呢?」我感到心慌:「難道我計算錯誤了嗎?」

  「不是!」他望了在天台上眺望亞洛的蘇蘭格爾一眼:「現在的你無法抵擋某些誘惑!你的心思太雜亂,不能沉靜地思考某些問題!」他沉默了一下:「至少,現在你無法忘我地投入!」

  我默然無語。「在你看似脆弱的軀殼裡,有一顆極不平凡的心!所以,你就像蘊藏在雲彩中的天球峰,當不經意地顯露出本性時,沒有人不被那瞬間的光芒刺透。」聖耶沙說出一番讓我終身難忘的話:「但是,你的軀殼太柔弱了,不足以承受你光芒四射,勃勃欲出的靈魂,也難以承受它所帶來的命運。」

  「我該怎樣辦呢?」

  「我不能幫你!」他悲哀地看著我:「感情就像洪水一樣,一旦決堤,就不可抗拒!」

  我沉默了許久。「你知道了嗎?」

  「嗯!」他說:「雖然我不大喜歡探究人的學問,但也不是一竅不通!」他又看了蘇蘭格爾一眼,說:「事實上,她和你是同一類人!只是,她的軀殼非凡華麗!但她一旦找到了自己情感的歸宿,就會像水蛾一樣,撲向黑暗中的火焰!」最後,他總結說:「物以類聚!」

  我想到了那晚她對我說得話。當時我渾身滾燙,軟弱無力,躺在了她的懷裡,我病得厲害,病得很不是時候,我第二次倒在她懷裡,

  她守護著我直到我醒來,當時,她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我喜歡你昏迷的樣子,但下次不許叫我媽媽!」

  於是,我又昏了過去。

  我感到很苦惱,我知道我犯了一個錯誤。但聖耶沙說得不對,我不承認她與我同類,我從卑微中崛起,我看過千萬的蠻迦在皮鞭下掙扎,我在屈辱中長大,我深知一個鶯奴的兒子在別人眼裡多麼卑賤,即使我成為了沙哲,但在許多人的眼裡,仍然烙著鄙視的印記,時刻在提醒我:「你是鶯奴的兒子,你只是一個卑賤的雜種!」而她呢?她是什麼呢?蘇蘭家族的驕傲,曼育未來的王后,凱比特的嬌寵!

  何況,我還不滿十八歲,我怎麼能愛上一個比我大十歲的女人呢?

  愛!我怎麼會想到這個字眼?我拚命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應該把她看作我的老師!老師?天啦,我作不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我開始迴避她!但我低估了她的愚蠢,她根本看不出來我疏遠她的意思,她似乎不顧一切,打算與我形影不離。這讓我十分惱火,我聽到有兩個聲音在心中爭辯。一個說:「離開她,你根本不配和她來往,這種畸形的依戀不僅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也會給她帶來災難!」另一個說:「不要退縮,相信自己,她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不會空虛,才會感到幸福!拿出你在棋盤上那種對勝利的執著,你將所向披靡!」

  最後,我拒絕了第二個聲音的誘惑,我打算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天文計算中,可是,溫薛斯沒有給我充足的時間實現這個計劃。在短短的六天後,我就看到了雅歌舒血肉模糊的屍體。

  「你認為雅歌舒是個什麼樣的人?」聖耶沙經過很長時間的沉默後,這樣問我:「你認為,他是一個智者,還是一個暴君?」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蘇蘭格爾就在我身邊。我承認自己很世故,很卑鄙,雖然我傾向於後者,卻不敢在這個對我懷著異樣感情的女人面前說出來。

  聖耶沙也沒有打算等待我的答案,他隨即說:「他應該是一個理智的暴君!誠然,他對蠻迦和努孫殘酷無情!他可以毫不皺眉地看著這些悲慘的人們在皮鞭下呻吟,在駝龍腳下慘叫!但他卻籠絡了幾乎所有的鴻祭古古還有龍騰,在蠻迦的血淚上建立一個繁華至極的國度,更重要的是,他給出的階級並非一層不變,他給了蠻迦與努孫以晉陞之階,甚至能夠讓他們達到古古和鴻祭的高度。你就是一個例證。可以說,他建立了一個井然有序,幾乎從內部不可動搖的精英王朝,儘管這個王朝顯得有些專制而老邁!」

  「但真正能夠成為古古和鴻祭的少之又少!」我忍不住反駁:「比死神山冰雪的融化還要緩慢!」

  「這只是他的手段!」聖耶沙說:「而不是他的目的!他是要給蠻迦和努孫一種希望,從而平息他們被壓搾的怨氣!他是一個老練的君王!但這不足以讓我評論他,更重要的是,他有對世界的好奇心,而沒有一個過於僵化的頭腦。雖然,過於沉迷於對智慧的探究,是他敗亡的原因之一。也許,他做一個學者比帝王更為合適!」

  他露出一絲苦笑:「但溫薛斯是不同的,他除了戰爭與血腥,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隨著他的勝利,智慧的時代將就此終結,就像黑暗的撒蘭一樣!」

  「一個理智的暴君離開了,魔王的陰影將籠罩大地!」在說這句話之前,他好像停頓了一百個天球年。

  第二天,我見到了蘇蘭格爾的父親。他是一個憔悴而優雅的老人,霸氣十足的炎羅就在他身邊。然後,我見到夢娑。她已經出落為一個了不起的美人了!當看到她與蘇蘭格爾遙遙相對時,聖耶沙微笑著說:「是我眼花了嗎?我好像看到了光芒四射的天球峰與美麗的聖女山隔著兩個大陸對峙!」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會心一笑,除了我。因為,我看到夢娑笑得如此快樂。在我的想法中,她應該是生活在痛苦之中。唉,我在想什麼呢?但她確實很美,她的美完全與蘇蘭格爾不同,後者幾乎是不帶塵世煙火的,空靈得足以包容世人的癡念,但夢娑則艷光四射,彷彿滾燙的熔岩,要將每個見到她的男子融化!

  「她艷麗得近乎妖媚!」後來有人這麼說。或許「妖媚」二字更能形容她吧!

  「你要去沐華嗎?」蘇蘭博達開門見山,這樣問他的女兒。

  蘇蘭格爾沉默了!她竟然向我望了過來。這個女人,她瘋了嗎?我掉過了頭。我假裝眺望外面空無一物的天空,同時也為自己感到羞恥,因為我無法面對她那種徵詢的目光。

  我聽到聖耶沙說:「也許你應該去沐華城!」老頭終於聰明了一次,我吐了口氣,回過頭,卻看到夢娑微笑的臉。她看了看蘇蘭格爾,向我擠了擠眼。我的心不由咯登一下。這只狡猾的小雪獅,她看出了什麼?

  「嗯!」蘇蘭格爾低著頭不說話。「如果你去沐華!」炎羅說:「我可以送你出城!」他的臉色陰沉沉的,想必,昨天波蘇的慘死給他很大的打擊。畢竟,看著父親被石碾活活碾死,實在是件讓人難受的經歷。但他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受。我有些佩服他近乎殘酷的冷靜。

  「儘管智慧先王留下了旨意,但我認為,現在出城,十分困難!」蘇蘭博達說:「撒蘭大軍陸續聚集,大部分的路都被封死。」

  「沒有什麼困難的!」炎羅猛地站起,激動地大叫:「在我的槍下,沒有什麼困難的……」遠處隱隱傳來巨石撞擊城牆的聲音!

  「請您坐下!」蘇蘭博達望了遠處一眼,說:「我知道您的神武讓紅魔軍團最驍勇的戰士也感到吃驚,但是,我的女兒連風牡也無法駕馭,我必須考慮她的安全!」他遲疑了一下,說:「我認為,大家都應該等待皇太子的大軍到來!」然後,他望著蘇蘭格爾。

  「好的!」蘇蘭格爾很乾脆地答應。愚蠢的女人!我幾乎要氣昏了。

  蘇蘭博達深深看了她一眼,說:「你也別老呆在智慧塔上看什麼星星,偶爾回家看看!」

  「我知道!」

  「嗯!明天你回來好嗎?」

  「嗯!好的!」

  「我們走吧!」蘇蘭博達對炎羅說。炎羅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再呆一會兒!」

  蘇蘭博達的腳步聲消失,炎羅與聖耶沙默然對視。「祖父生前最尊敬您!」炎羅說:「我也認為,您是整個世界最聰明的人!現在,我的心裡充滿了迷惑,我想請您為我指明方向!」他站起來,用戰士的禮節,向聖耶沙單膝跪倒,身上的鎧甲與地板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聖耶沙合上眼,默然不語,這個時候,智慧塔的鐘聲悠悠響起,他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睜開雙目,點了點頭:「你問吧!」

  「曼育還能夠存在嗎?」炎羅問。

  「不能!」聖耶沙回答的很乾脆,乾脆得讓炎羅渾身發抖。

  他嚥了口唾沫,問:「有辦法讓它延續嗎?」

  「延續已不可能!」聖耶沙說:「但可以讓它在死灰中復燃!」

  炎羅的眼裡迸出灼熱的光芒。

  「一個建立在純粹武力上的撒蘭是無法長存的,就像一個純粹建立在理性基石上的曼育無法長存一樣!」聖耶沙舒緩的聲調就彷彿天際的流云:「溫薛斯已經征服了整個不朽大陸,但這僅僅是武力的征服,來自紅魔領地的知識與智慧蒼白無力,無法發出像赤魂一樣的光輝,給人溫暖,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用冰雪一樣的刀劍讓人在嚴寒中顫慄,迫使人聽從他的命令。嗯!你知道為什麼人們會發明火嗎?人不是石頭,人知道冷暖,會想方設法抵禦寒冬的侵襲。而且,不朽大陸太遼闊了,溫薛斯有足夠的能力來征服他,但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來統制他,他能夠建立一支如臂使指,所向披靡的軍隊,但很難建立一套滴水不漏,覆蓋整個大陸的治國之術。何況人的野心是沒有窮盡的,溫薛斯尤其如此,他以征服作為自己最大的樂趣,他會很難習慣沒有對手的日子……」

  「您的話十分正確!」炎羅顯然不太適應聽這種長篇大論:「但請您明確地告訴我,下一步,我應該怎麼做?」

  聖耶沙望了他很久,終於長長歎了口氣:「我想,你應該等待!」

  「等待?」

  「是的,等待!」聖耶沙說:「等待撒蘭帝國的衰落!」

  「那要等多久?」炎羅忍無可忍,騰地站了起來:「知識!知識有什麼用?智者!智者有什麼用?你們只會帶來災難!」他拔出劍,寒光閃處,「錚!」天球的模型應聲而斷!

  「炎羅!」蘇蘭格爾也站了起來。炎羅向地上吐了泡口水,大步走了出去。「聖耶沙,你去死吧!」他大聲說。

  夢娑跟出兩步,又轉過身來,向聖耶沙鞠躬,紅著臉說:「對主人的言行,我深表歉意!請您告訴我,如何等待?才能勝利?我想,我也許能夠說服他!」

  聖耶沙望了她半晌,問:「你知道曼育最易守難攻的是哪裡嗎?」

  「我不知道!」夢娑恭恭敬敬地說:「請您指教!」

  聖耶沙笑了,說:「我認為你不是這麼老實的女孩子,你很機靈!對聰明人說得太明白,不是我的風格!」他站起身來,走向天台。

  夢娑瞅了我一眼,突然向蘇蘭格爾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下了樓梯。

  「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蘇蘭格爾對我說:「不是嗎?」

  我看了她半天,確認不是陷阱後,回答:「她是很可愛,但也很會咬人。」

  「咬人?」她迷惑不解:「你怎麼知道?」

  我答非所問地說:「你明天要回家嗎?」

  「嗯!」她點頭。「你回去了,就不會有機會來這裡了!」

  「怎麼這樣說。」她笑了:「如果我真的不再來,你會想我嗎?」我扭過頭去,我決心不跟她討論這方面的任何問題:「我不是與你說笑!」

  「哦?」

  「今天,看你爸爸的神情,我想,我已經能夠猜測到許多東西!」

  「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這個女人在別人面前總是冷言寡語,但在我面前卻總是多嘴多舌。如果是換了其他時候,我會懶得理她,但現在,我不得不面對她,我望著她說:「你爸爸已經決定在關鍵時候犧牲你,將你送給溫薛斯!」

  她漂亮的雙眼登時睜得老大!

  「但他是我爸爸!」她想了很久才說。

  「正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只要有你在手裡,即使亞洛城陷落,他就能用你保住性命甚至榮華富貴!」我知道,一個在不見風雨的地方長大的女人,永遠不會明白我對人的看法。

  「我不相信!」她拒絕接受我的結論。

  「好吧,我想明白,為什麼你嫁給了皇太子,還這麼憂鬱呢?」

  ……

  「你喜歡他嗎?」

  「……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說的話!不喜歡他做的事,也不喜歡他交往的人!」她咬了咬鮮紅的嘴唇:「從我嫁給他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不對他笑!也不跟他多說話!」她歎了口氣:「其實,他很喜歡我,所以,他也很痛苦,我對他很冷淡,但他依然對我好,沒有一件事不順著我,他甚至哭著求我,但我沒法強迫自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雖然我隱約猜到這對夫婦之間的尷尬,但她的話仍然讓我吃驚。我開始明白,這個女人固執到什麼地步,我開始明白,自己陷進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境地:她是一個有夫之婦,她有一個愛她發狂的丈夫,但她現在對我……

  但說到這個分上,我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哪你為什麼嫁給她?」

  她望了我歎了口氣。「因為爸爸一定要我……」她說到這裡,好像被閃電劈中,一下子呆住了。半晌,她瞪著我,問:「你怎麼會有這麼骯髒可怕的想法?」

  「因為,我看到你父親的模樣,再將自己放到他的位置去思考……」

  「你怎麼能這樣?」她忿怒了:「你怎麼這樣奸詐?」

  「是的,這就是真正的我!」我被她罵做奸詐,卻感到高興!

  「但是,肖伽未必就會輸!」她想了想,又說。

  「不,他一定輸了!」我說:「如果我是溫薛斯,他就一定輸了,我認為,一個能夠將戰爭進行到這個地步的人,絕對不會比我笨!」

  她瞪著我,好半天,她咬了咬嘴唇,說:「我也還是要回去!」她轉過身:「現在就回去,我要親自問爸爸!」

  天哪,愚蠢的女人。我呻吟著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她和使女們下樓的聲音。

  「你剛才又在做傻事了!」

  我沒有回頭:「難道你能夠看到她像雨獸一樣被獻上溫薛斯的祭壇嗎?」

  聖耶沙默默地捧起天球的模型,凝視著那些不知名的星辰。「我說過,對不夠聰明的人來說,未知是一種幸福。」他望了我一眼說。

  「是的,我是一個笨蛋!」我說著低下頭,將十指插進頭髮:「但我喜歡她呀!」聖耶沙默默地將我抱在懷裡,我失聲痛哭!

  冥星六年二月一日,我突然發現,我愚蠢地愛上了一個同樣愚蠢的女人。

《曼育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