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悲歌斷腸

  溫黛黛放足奔逃,瘋狂般奔逃——她為何奔逃,她逃避什麼?這……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心裡一片空白,只因她什麼都不願想,她也不擇路途,只是往那最最淒涼荒僻之處奔去。

  她眼淚漸漸流盡,她雙足漸漸麻木……

  地勢果然越來越是荒僻——沼澤、惡林、死水、窮谷……忽然間,她眼前出現一片燦爛的花林。

  鮮紅的花朵,散發著迷人的香氣,在陽光照耀下,便是天上庭院,也未必有如此美麗。

  但這輝煌燦爛的花林,卻是生在窮谷之中,沼澤之間,彷彿造物者特地要在最醜惡的地方,才肯生出最美麗的花朵。

  溫黛黛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奔到這裡,但既已奔來這裡,她便再也無法舉步——她倒了下去。

  她並未發覺花林深處竟還有一條人影,她也未聽到這人在泥地上翻滾時所發的痛苦呻吟之聲。

  但這人卻發現了她。

  只因這人衣衫幾乎已完全破爛,瘦骨嶙峋的身子上,滿沾著泥污,猙獰的面目,已因痛苦而扭曲。

  他看來有如沼澤中的魔鬼,又彷彿是負傷的惡獸。

  他在泥地上翻滾著,掙扎著,只因唯有這冰冷的濕泥,還可減輕他身心所受的那火燒般的痛苦。溫黛黛若是瞧他一眼,便可發現他正是方才與饗毒大師惡鬥之黑衣人——風九幽。這陰毒凶險的魔頭,雖在如此痛苦之中,耳目卻仍有如虎狼般的靈敏,一聞人聲,便立刻滾入了花叢。

  過了半晌,他忍不住自花叢中露出臉來,瞧了幾眼,終於瞧出了這突然闖入樹林的竟是溫黛黛。

  溫黛黛兩次破壞了他的大事,這份怨毒之深,在別人說來已是非同小可,何況氣量偏窄,含眥必報的風九幽!

  他一眼瞧過,面上立刻滿現殺機,咬牙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臭丫頭呀,臭丫頭,今天你這條小命,還想往哪裡逃?」

  此時此刻,溫黛黛若是瞧見他這惡魔般的面容,必定要嚇得暈了過去,那時風九幽要殺要剮,她也不能還手。

  哪知風九幽暗罵了兩句,突然想起自己正是毒勢發作之時,此番出去,未必便是溫黛黛的敵手。

  若是換了別人,見到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便在眼前,哪裡還忍得住,拚命也要衝出去的。

  但風九幽性子卻與別人大是不同,若非被人逼得不能脫身,他再也不肯去打沒有把握的架。

  心念一轉,當下暗暗道:「風九幽呀風九幽,你自己千萬要沉得住氣,方纔那毒物都弄不死你,此刻死在這臭丫頭手中,豈非冤枉,反正你毒勢不久便可消解,這臭丫頭只要暫時不走,小命遲早送在你手上的。」

  想到這裡,他全身上下,更是連動都不肯動了,瞪著眼睛望著溫黛黛,只望她切切莫要走開。

  溫黛黛果然未曾走開,卻又伏在水靈光身上啜泣起來,心中反來覆去,只是不住暗問自己:「那老毒物說的可是真的?我難道真的有些嫉妒她麼?」

  是真的?不是真是?……是真的?……不是真的?

  這問題像鞭子般抽打著她,像巨磨般折磨著她,她的心已粉碎,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忍不住仰天嘶呼道:「溫黛黛呀溫黛黛,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水靈光,你為何還活著?你為何還活著?」

  風九幽聽得眼睛都直了,心中又驚又喜:「臭丫頭只道這裡四下無人,竟說出了心中的秘密,卻不想還有老子在這裡聽得一字不漏。」

  若是他此刻能說話,他一定要說:「是極是極,你本不該活著的,不如死了算了!」只可惜他不敢說話,溫黛黛也不是那種肯隨便尋死的軟弱女人。

  她若是死,必定是死的極有價值。

  她一面啜泣,一面將樹上的鮮花一朵朵摘了下來,一朵朵鋪在地上,鋪成一面花床。

  然後,她將水靈光的身子輕輕放了下去。

  她口中輕泣著道:「小妹妹,你好生安息吧,世上沒有一種泥土配埋葬你這白壁無暇的身子,我只有將你埋葬在鮮花裡。」

  她一面將鮮花蓋覆在水靈光身上,一面低位道:「蜜蜂呀,蝴蝶呀,燕子呀,你們都來陪我這妹妹吧!微風呀,你快把浮雲吹來,好教我這妹妹乘著雲飛上天去,她身子本不屬於這齷齪的塵世,她本就是來自那神仙居住的地方。」

  輕柔的言詞,有如歌曲般美麗——只是世上卻又有哪一種歌曲,能唱得出溫黛黛心裡的悲傷?

  風九幽暗道:「這臭丫頭莫非是瘋了麼?竟對死人唱起山歌來了,臭丫頭,你要唱就唱個高興些的嘛,也好為老子解悶。」

  他一面暗暗罵著,一面卻又不禁暗暗歡喜,一瞧這臭丫頭這副悲傷的模佯,她是萬萬不會立時走得了,臭丫頭,你在乖乖的等著送死嗎?

  哪知溫黛黛心裡卻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低語道:「小妹妹,你好生耽在這裡,讓燕子與鮮花來消除你的寂寞,你只管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死的。」

  她竟突然站起身子,向來路猛奔而去。

  風九幽這下可驚呆住了,眼睜睜的望著她奔出花林,又是氣惱,又是著急,卻又無計可施。

  花林裡只剩下兩個人了。

  這兩個人,一個活著,一個已死,一個是絕頂的醜陋,一個是絕頂的美麗,一個是惡魔,一個是天使。

  死了的美麗大使,落入活著的醜陋惡魔手掌中,這豈非是一件令人悲傷、令人歎息的事。

  溫黛黛腳步越來越緩,雙眉緊皺,似是在苦苦思索。

  她心思本就是千靈百巧,心裡若是打起了什麼主意,別人便是猜上一生一世,也休想猜得到。

  但見她也不選路途,只是高一腳低一腳的往前面走,目光茫然凝注在前方,似是想得極為出神。

  半晌,她面上突然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抬起頭來,四面辨了辨方向,然後向東走去。

  此刻日色還未升至中央,她迎著日光而行,仍然走得極慢,又拾了根樹枝,在兩旁草叢中撥動。

  在這荒山之中,她竟似在尋著什麼珠寶似的,尋找得極是仔細——唉!這位姑娘的舉動,實是教人捉摸不透。

  突然間,她瞧見幾根長草被根絲線縛在一起,絲線極細,若不留心瞧,決難發現。

  黑色的絲線,一點也沒有什麼古怪。

  但溫黛黛瞧在眼裡,面上卻露出了喜色,當即彎下身子,在那堆長草裡仔細尋找了起來。

  長草中果然有些奇怪的東西。

  但她卻又怎會知道這長草間有些奇怪的東西?

  易明與易挺終於醒來。

  先醒的是易明,她揉了揉眼睛,轉目四望,但見陽光遍地,滿山青翠,哪裡還是她閉起眼睛時的光景。

  她模模糊糊記起昨夜的事,她記得自己突然聽不見,又瞧不見了,那當真有如噩夢一般。

  但噩夢中那些惡魔哪裡去了,那兩個為鐵中棠痛哭的女子哪裡去了?水姐姐又到哪裡去了?

  她立時嚇出一身冷汗,幸好還有她哥哥在身旁,她趕緊拚命去搖易挺的身子,連連叫道:「醒醒,你醒醒呀!」

  易挺一驚,跳了起來,瞧見易明,方自鬆了口氣,但目光四望一眼,面上不禁露出茫然之色,吃驚道:「我怎會到了這裡?」

  易明恨聲道:「你怎會到了這裡?你自己都不知道?」

  易挺搖了搖頭,道:「我……我記不清……」

  易明頓足道:「你是死人麼?昨天晚上……」

  易挺道:「昨天晚上……對了,昨天晚上你與水靈光走後,我等了許久,你們還不回來,我就忍不住出來找了。」

  易明歎道:「你早就該出來找了。」

  易挺雙眉緊皺,似是在拚命思索,口中緩緩道:「我找了好久,也未瞧見你們,突然聽得有人聲,我立即趕過去,哪知突然有個滿身黑衣,黑中蒙面,只露出雙魔鬼般眼睛的人,自黑暗中一掠而出,張開雙手,擋住了我的去路。」

  易明驚呼一聲,道:「對了,就是這個人。」

  易挺吃驚道:「莫……莫非你也見到了他?」

  易明著急道:「你先莫管,先說你後來怎樣?」

  易挺道:「我大驚之下,厲聲一叱,哪知這人只是用那惡魔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我,我被他瞧了半晌,心裡不知怎地,竟突然有些害怕起來,想逃,哪知腳竟似已散了,想避開他的眼睛,哪知卻又偏偏忍不住去瞧他。」

  易明失色道:「後……後來怎樣?」

  易挺面色更是迷茫,道:「後來我不知不覺間,竟變得迷迷糊糊起來,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又怎會到了這裡?我全不知道了。」

  易明倒抽一口涼氣,駭然道:「攝心術!」

  易挺苦笑道:「不錯,想來我必是要走運了,此等別人瞧也未瞧見的功夫,就竟親自嘗著了它的滋味……」

  目光一轉,突又失色道:「水……水靈光哪裡去了?」

  一提水靈光,易明大眼睛裡就不禁急出了淚水,撇著嘴道:「她……她……」

  說了兩個「她」,便撲到易挺身上大哭起來。

  易挺見她如此模樣,更是吃驚,顫聲道:「……她莫非已……」

  易明終於哭哭啼啼將自己經過之事說了出來。

  易挺還未聽完,手足冰冰冷冷的,整個人卻似被人拋入冷水裡,不住的發起抖來。

  兩人猜未猜去,也猜不出自己怎會暈迷?更猜不出自己暈迷後究竟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事。

  此刻兩人在荒山之間,既辨不出方向,身子還是虛軟得很,這從來不知著急的兄妹兩人,如今當真是著急得要發起瘋來。

  易挺搓手道:「無論如何,咱們也得找著她。」

  易明流著眼淚道:「但……但到哪裡去找呢?」

  易挺苦著臉,也是想不出辦法,兩人垂首發了半天愁,終於還是易明心中靈機一動,脫口道:「有了,咱們先去找著盛人哥他們,再請他們幫著咱們找,人多勢眾,總是要好得多的。」

  這總算是沒有主意中的好主意,但那嶗山山陰上清道觀究竟在哪個方向,他們還是不知道。

  兩人只望能遇見個人問問路,鼓足氣力,大步向前,轉來轉去,也不知走出了多遠,卻哪裡遇得見人。

  直走得易明眼花腳軟,心裡也有些失望了。

  突然間,只聽一聲厲叱,自前面山坳後傳了過來,一人怒罵道:「我早就想找你了,你也知道,還裝什麼糊塗。」

  另一人卻笑道:「在下實不知前輩尋找在下為的是什麼?」

  後面一人說話的聲音,易明、易挺雖聽不出,但前面那人尖厲的語聲,他兩人一聽便知道是錢大河的。

  兩人正自走投無路時,突聞故人之聲,心中自是狂喜,當下再不遲疑,放足狂奔而去。

  只聽錢大河厲聲喝道:「就算你不知道,我今日也要將你這小淫賊廢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亂尋花問柳?」

  接著,便是兵刃相擊聲,呼喝叱吒聲。

  易明、易挺更是聽得滿心驚喜,加緊腳步趕去,只見山坳中,一片林木間,正有縱橫之劍氣,滿天飛舞。

  直到兩人走近,錢大河仍然全未發覺。

  他迅急辛辣的劍法,此刻施展的每一著都是殺手,竟似與對方有著極深的仇恨,恨不得一劍便將之傷在劍下。

  對方卻是個易明、易挺素不相識的錦衣少年。

  這少年武功雖不弱,但顯見並非這彩虹劍客的敵手,掌中一柄劍,已漸漸只有招架,不能還擊。

  易氏兄妹既不便出手,也不能攔阻,只有在一旁瞧著,那兩人正自拚命中,根本未瞧見有人進來。

  錢大河越打越是憤怒,眼睛都紅了。

  易明、易挺與他相識頗久,也時常見他與人交手,但卻從未見過他劍法使得有今日這般辛捷狠辣。

  他實已將本身劍法使至巔峰,但見劍勢有如飛虹,四下木葉,在森森劍氣中漫天飛舞,那景像當真是驚心動魄,眩人眼目。

  突然,錢大河劍光顫動間,分心一劍刺出。

  那少年閃避不及,肩頭立刻被劃一條血口。

  他驚痛之下,破口大罵道:「錢大河,你鬼鬼祟祟的攔住我去路,就逼著我動手,你如此欺負個後輩,算什麼英雄?」

  錢大河厲聲叱道:「今日若不廢了你這淫賊,我黃冠劍客一生的英名,才真是要葬送在你這畜牲手裡。」

  語聲中快刺七劍,那少年左胸上又多了條傷口,鮮紅的血跡,立刻在他織錦的衣衫上畫出了點點桃花。

  他駭極之下,放聲大呼道:「師父!師叔!快來救救徒兒的命呀!這錢大河不知發了什麼瘋,竟要胡亂殺人了……」

  錢大河獰笑道:「你喊吧!只管喊吧!嘿嘿!你縱然喊破喉嚨,黑星天與司徒笑卻也萬萬不會聽得到的。」

  易明、易挺兄妹兩人這才知道這錦衣少年竟是黑星天與司徒笑的徒兒,兩人對望一眼,不覺更是奇怪道:「沈杏白豈非已與黑星天、司徒笑等人一路的麼,卻為何又似與這少年仇深如海,竟定要取他性命?」

  心念一轉,突聽一聲輕叱:「住手!」

  三條人影閃電般掠入林來,劍光一閃,「噹」的一聲,擋住了錢大河手中長劍,一人厲聲道:「大弟,你瘋了麼?」

  語聲沉猛,正是紫心劍客盛存孝。

  還有兩人,一個目光閃動,嘴角帶笑,護住了那少年,一個身材嬌小,滿面驚惶,勾住了錢大河的手臂。

  目光閃動的自是司徒笑,身材嬌小的卻是孫小嬌。

  錢大河面色已氣得赤紅,嘶聲道:「小嬌,你放手!大哥,你也莫要管我,說什麼我今日也要宰了這小淫賊,這小畜牲!」

  司徒笑微微笑道:「錢兄但請息怒,沈杏白若有什麼無禮之處,錢兄只要說出來,小弟必定重重責罰於他,錢兄又何苦定要取他性命?」

  他滿面俱是微笑,錢大河卻已氣得說不出活來。

  司徒笑轉向那少年,輕叱道:「你怎的得罪了錢大叔,還不從實說來。」

  那少年正是沈杏白,見到有人來了,膽子立刻大了,眼珠子一轉,裝出十分委屈的模樣,道:「徒兒也不知哪裡得罪了錢大叔,錢大叔口口聲聲罵我淫賊,徒兒更不知是為了什麼?」

  盛存孝面色凝重,沉聲道:「大弟你究竟為了什麼,但說無妨。」哪知錢大河身子只是發抖,還是說不出這是為什麼。

  司徒笑面色突然一沉,冷笑道:「沈杏白小小年紀,來日在江湖中還要混的,今日若是被錢兄胡亂殺死,倒也罷了,但這『淫賊』兩字,卻教他如何擔當得起,存孝,你乃彩虹七劍之首,此事錢兄若不說個明白,我只得來問你了。」

  易厭兄妹雖是初次見到司徒笑,但見他如此神情,兩人不禁齊的暗道一聲:「好厲害的人物。」

  盛存孝果然被他那咄咄逼人的話鋒,逼得說不出話來,乾咳一聲,凝注著錢大河,吶吶道:「大弟你……」

  語聲方出,錢大河已嘶聲大呼道:「好!我說,司徒笑你聽著,你這無恥的徒兒,竟與我老婆不三不四,你說我是否該宰了他?」

  盛存孝、司徒笑齊都一怔。

  易明、易挺恍然忖道:「原來是這種事,難怪錢大河說不出口。」

  孫小嬌本自呆在那裡,此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司徒笑厲叱道:「杏白,此事可是真的?」

  沈杏白眼珠子又轉了轉,垂首道:「此事怎會是真的,徒兒縱然有心要勾引錢夫人,但錢夫人玉潔冰清,怎會與徒兒做出不三不四的事?」

  錢大河怒喝道:「放屁,你這小畜牲,還想賴……」

  他這「賴」還只說到一半,面上卻已被孫小嬌著著實實打了一掌,他又驚又怒,還未說話,孫小嬌卻大哭著滾在地上。

  她一手撕著衣裳,一手捶著胸膛,放聲大哭道:「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你殺了我吧……你若不殺我,你就是活王八,活畜牲。……」

  錢大河平日倒也自命是個英雄人物,但見到老婆撤潑,也和天下的男人一樣,半點主意也沒有了。

  剎那之間,他身子已被孫小嬌打了三拳,踢了五腳,踢得他滿面通紅,只得連連頓足道:「起來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說。」

  孫小嬌邊打、邊哭、邊罵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別人說你老婆玉潔冰清,你卻要說你老婆與別人不三不四,別人都信得過你老婆,你卻偏偏信不過……各位,你們倒說說看,天下還有這種硬把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的人麼?」

  盛存孝滿面尷尬,拉也不是,勸也不是。

  司徒笑背負雙手,仰面向天,不住冷笑,沈杏白卻已悄悄偏過頭去,似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孫小嬌一躍而起,撕扯著錢大河的衣襟,大罵道:「好,你說我讓你當活王八,你怎麼不宰了我?你……你動手呀……有種的就快動手呀……」

  錢大河面紅耳赤,身上衣衫已被老婆扯得七零八落,推也推不開,避也避不過,只得呼道:「盛大哥,快拉住她!」

  盛存孝頓足道:「唉!你糊塗了,我怎能拉她?」

  這時幸好易明再也忍不住了,終於一掠而出,攔腰抱住了孫小嬌,拍著她的肩頭,半哄半勸道:「好嫂子,歇歇吧!」

  孫小嬌反手要打,瞧見是易明,手才放下,一把摟住了易明的脖子放聲痛哭道:「好妹子,幸好你來了,你可知你嫂子被人如何冤枉麼?天呀……天呀……叫我往後怎麼做人呀!」

  易明吶吶道:「錢大哥說錯了話,本是不該的。」

  這一來孫小嬌可是哭得更傷心了:「好妹子,還是你知道我……姓錢的,你可聽到易家妹子的話了麼,你這沒良心的,你這畜牲!」

  錢大河見易明來了,暗中鬆了口氣,早已遠遠的避到一旁,此刻易明向他使了個眼色,道:「錢大哥,你冤枉了大嫂,還不快過來陪個不是。」

  錢大河委實是想過來的,但瞧了沈杏白一用良,卻又頓住了腳。

  司徒笑突然乾咳一聲,道:「此事既屬誤會,也就罷了,存孝,你且陪各位在此聊聊,我與杏白卻要先行一步。」

  他實已看出了沈杏白與孫小嬌確有不三不四的勾當,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下與沈杏白打了個眼色,匆匆而去。

  錢大河這才走了過來,左打恭,右作揖的,也不知陪了多少個不是,才總算將孫小嬌哄得停住了哭聲。

  但孫小嬌最後還是打了他一掌,道:「你以後還敢冤枉人麼?」

  錢大河垂手道:「不敢了。」

  孫小嬌這才噗哧一笑,道:「你這王八,瞧在易妹妹的面上,這次饒了你。」

  盛存孝在一旁瞧得連連搖頭連連歎息,他委實不忍也不願再看,轉過頭去。便瞧見了易挺。

  易挺躬身道:「小弟正在尋找大哥,又不知道那上清道觀究竟在哪裡,卻不想誤打誤撞的在此遇著了。」

  盛存孝歎道:「你們來得倒是湊巧,否則你們縱然尋著上清道觀,也未見能尋著我等,只因我等早已離去了。」

  易挺奇道:「離去了?去了哪裡?」

  盛存孝道:「此刻我等之居處,有時當真可說是一日三遷,幸好我等俱是身無長物,他說要走……唉:立時便可走。」

  易挺更是奇怪,忍不住又問道:「那卻是為了什麼?」

  盛存孝仰天長長歎息,久久說不出話來。

  孫小嬌卻搶先道:「你不知道那位雷鞭老人可真難伺候,他唯恐暗中隨時有人在窺探著他的秘密,是以無時無刻不在移換居處,而且每日都逼著我們四下查訪,有時等我們回去時,他又已撤走了。」

  她面上淚漬未乾,口中卻已咕咭咕咕說個不停。

  易挺皺眉道:「不想雷鞭老人如此聲名,如此地位,竟然也會疑神疑鬼……他如此脾氣,你等怎能容忍?」

  孫小嬌道:「不能容忍也沒法子呀,盛大哥的母親定是……」瞧了盛存孝一眼,終於未將下面的話說出口來。

  盛存孝面色更是悲愴沉重,仰面向天,不住長歎,易挺見了他如此神情,也只有黯然垂首。

  易明突然問道:「咱們此刻回去時,他若又已搬了,卻教咱們如何去找?」

  孫小嬌笑道:「這倒無妨,司徒笑他們昔日本有暗中聯絡的標誌,此番咱們出來尋訪,也用他們的暗記互相聯絡,互相呼應,無論他們走到哪裡,咱們都可找得到的,妹子,來,我這帶你去瞧瞧。」

  她不由分說,便拉著易明走了,盛存孝等人也只有隨後跟去,錢大河這才知道他們方才必是隨著沈杏白留下的暗記尋來的,他癡癡的望著孫小嬌那嬌小婀娜的背影,心裡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司徒笑的五福連盟與盛存孝的彩虹七劍,從此便埋下一粒不祥的種子。

《大旗英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