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盜亦有道堪可笑

    百花落盡不復來,縱有相似時,已是別時開,萬古陽光去,英雄亦無奈。

    每個人都知道自差的結局,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會碰上什麼。人與人的別皆因碰上的不同而殊異。

    牟道幾乎沒有想到蒙面少女竟是范幼思。她的長進也太快了,末免不合情理。

    戈劍道:「范姑娘,你怎麼向兄台下手,你的腦袋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范幼思冷冷地說:「我清醒得很,他殺害了我的父親,我不能向他索仇嗎?」

    戈劍一驚:「兄台,這是真的嗎?」

    牟道說:「事實比她講的要複雜得多。」

    戈劍「咳」了一聲:「你幹嗎要殺她爹呢?」

    牟道淡然道:「那時處在被宰割地位上的並非他一人,我也是其中一個。」

    戈劍搖了搖頭:「兄台,這不是好的理由。你殺她爹,總是不對。」

    牟道不想翻起那段痛苦的記憶,亦不想深辯,雖然她的父親為官府所殺,他也推不了干係,有什麼好說的呢?她為父親報仇也許是對的,自己未必就錯。

    他掃了范幼思一眼:「范姑娘,你找在下報仇未免找錯了對象。」

    范幼思冷道:「難道我父親不是被你害死的?」

    牟道說:「事實並非這麼直來直去,也許你該說得再委婉些才對。你知道多少你父親的事情?」

    范幼思哼了一聲:「你怕了是嗎?你想一推了之?除非你能證明你是清白的。」

    「我不清白。」牟道平靜地說。

    「那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的父親?」

    牟道沒有話,兩眼望著遠方的雲彩。

    過了一會兒,地說:「你怎麼一口咬死是我害的你父親呢?」

    「我有證人,要他與你對質嗎?」

    戈劍道:「范姑娘,也許你上了人家的當了。你的武功也太好了一點,這就可疑。」

    范幼思反問道:「難道只許你們的功夫好嗎?」

    戈劍說:「你的長進也太快了,多半是個陰謀。不然,你怎麼會說見台殺了你的父親?」

    范幼思冷笑道:「是不是陰謀我自己清楚,他若不是兇手怎麼承認了呢?」

    戈劍一笑:「他也許糊塗了。」

    「你想替他否認?」范幼思火了。

    戈劍臉一紅,無語了。

    范幼思道:「他與我至少有兩仇,我師傅死在他的劍下,這不會是假的吧?」

    戈劍說:「這可奇了,天機子怎麼成了你的師傅,不是他把你弄跑的嗎?」

    范幼思沒有理他,雙目向牟道射去寒冰一樣的厲光,有恨,有冷,有怨。她的感情是複雜的。

    她對天機子原沒什麼好感,天機子挾持她也沒安好心。但命運之神給了他們一個出乎意料的安排。天機子渴慕她的美麗,欲納她為妾,正欲動手動腳,忽聽一人說:「東方殘雪也錦,紫丹初成亦紅,好一個玲瓏剔透人。」

    天機子扭頭一看,張三豐已站在他的身後。

    天機子忙說:「道兄何來?」

    張三豐輕笑道:「此處有紫氣,結丹而來。」

    天機子指范幼思:「你說的是她?」

    張三豐微微一笑:「道友是個明白人,何須問我呢?」

    天機子忽閃了幾下賊亮的眼睛,笑道:「道兄,你要傳她丹法?」

    張三豐歎了一聲:「相見總是有緣人,我有一粒真種子正獲無土不生『金』,過了火候太可惜。」

    天機子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道兄,你要收她做你的弟子?」

    張三豐搖頭說:「師傅你來做,丹道我來傳。我只是個引渡人。」

    天機子有些不放心:「道兄,她能得道嗎?」

    張三豐淡然道:「過會兒你就清楚了。」

    天機子不願白白失去一個美人,說:「道兄,那就讓她拜我為師了,現在就拜?」

    張三豐點了點頭,十分平靜。

    范幼思見自己能夠解脫了,心中暗喜,便毫不猶豫地向天機子磕了幾個響頭。

    天機子心裡酸不拉幾的,說不上歡喜,也說不上悲哀,似笑非笑地說:「你我如今成了師徒,你是否知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知道。」她不得不說。

    天機子「咳」了一聲,失去一個美人,得到一個弟子,總算不太壞,認了吧!他有些患得患失。

    范幼思又向張三豐下拜,張三豐微微笑了。

    三人靜立了一會兒。張三豐忽地雙手向上一托,猶如行雲流水般一擺,一個「雲手」向范幼思按去。范幼思欲退,張三豐出手如電,一指點中她的「印堂穴」。她沒法兒動了。

    隨後,張三豐十指連彈,瞬間裡把她週身的要穴拂按了一遍,「印堂穴」豁然大開。張三豐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念了十幾句丹訣,范幼思頓覺一粒金燦燦的種子跳進了心田,她感到明淨透了,萬分安逸。

    許久,她的身子一震,彷彿一刀停頓了,她感到溫兮融融的歡樂。她明白自己的丹道成了。她向張三豐又飄拜下去,張三豐一聲長笑,雲一樣遠去了。

    天機子趁她出神之際伸手就抓,她水蛇似地一擺,輕輕地閃開了。

    天機子一呆,知道她已脫骨換胎,已非池中物了。

    他笑了兩聲:「好得很,你總算成功了。」

    范幼思對自己的成就還不放心,笑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成功呢?」

    天機子說:「足以讓你立於不敗之地,無論你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這可能嗎?她心裡不由畫出一個問號。她沒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這也太容易了。

    天機子想趁機建立自己的尊嚴,便向她大講特講自己的學問,並說有一百個理由可以說明她已是絕頂的高人。

    天機子的態度大變,范幼思對他有了好感,並深信。他也不壞。

    兩人在一起處了三天,天機子要盡了小聰明,范幼思終於對他另眼看待了。

    這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鄭和。

    天機子馬上把他迎進屋裡,密談。

    鄭和心生一計,走出屋子,沖范幼思說:「你是洛陽秀才范華的女兒?」

    「是的。」她點了點頭。

    「你父親死得冤,想替他平反昭雪嗎?」

    范幼思睜大了眼睛,這樣的好事豈有不想的?父親含冤而死這是她的一塊心病,奇冤若得昭雪,父親也能冥目九泉了,她也算盡了一份孝心,這可是難得的呀。

    「我能做什麼呢?」她疑惑地說。

    鄭和輕快地一笑:「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范幼思愣了一下:「略知一些。」

    鄭和道:「你父親是被牟家父子害死的,他們父子若不抓住你的父親,錦衣衛能有什麼作為呢?可惡的是,他們父子羅織了許多罪名扣到你父親的頭上,欺騙了皇上,你父親這才被害。前幾天,我偶翻案卷,發現有許多疑點,便上奏皇上。皇上英明,下旨命我複查。你若能把牟道抓住,問個明白,你父親的大冤即刻就能昭雪。當然,牟道十分狡猾,抓他也許不易,若能殺掉他亦可。」

    范幼思說:「殺了他怎麼弄清真相呢?」

    鄭和笑道:「還有別的證人在,不妨事的。你父親受了冤屈,這是個事實,即便沒有證人一樣可以昭雪。」

    范幼思覺得有些玄乎:「那皇上怎麼會相信呢?」

    鄭和嘿嘿一笑:「皇上已經提前下了聖旨,讓你去抓牟道不過是補充一下證據而已。牟家父子欺君罔上,罪該萬死。你若能殺了他,也為朝廷立一大功。這是個難得機會。」

    范幼思心裡亂開了:「聖旨呢?」

    鄭和道:「我沒有帶來,不過你很快就能看到。你願跟我去嗎?」

    范幼思自然想去,毫不猶豫地隨鄭和出了院子。兩人一陣急掠,進了一座古寺。

    古寺不大,倒挺乾淨,院子裡剛灑了水。

    鄭和說:「你在院裡等一下。」他進了北邊的石屋。

    片刻,一道聖旨寫好了。假聖旨他是隨身帶的,有好多,像個二道販子。

    假傳聖旨罪莫大焉,可他不怕,事在人為嗎。皇上是信任他的,縱有別人告發他,皇上也不會信的,絕對是告發者遭殃。

    鄭和等墨跡干了,走了出來,讓范幼思接旨。

    范幼思接過聖旨,滿面淚花,激動極了。皇上是這麼仁慈,這麼英明,這麼可親、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她忽覺自己捧著不是聖旨,而是一顆碩大的懷仁之心。她覺得皇上偉大極了,唯有仰視才見。牟道既是禍國殃民的賊子,無論他對自己有過怎樣的恩惠,都是次要的了,自己與國賊叛臣勢不兩立。

    鄭和對他還是滿意的,又向她交待了幾句,令她去了。她在西邊的鎮上找到白三敗,說明來意,白三敗便命人用轎子抬了她去找石中粉一起赴老龍山的殺狗大會。

    「殺狗大會」不過是鄭和玩的一個花樣,算不得精心策劃,他也不指望它一舉成功,只想看一下熱鬧,徹底弄清牟道的實力。

    他沒有花大本錢尋覓高人,也不想這麼做,牟道還沒有把他逼極。他有得是聖旨,這玩藝很管用。他相信一道聖旨。便能調來許多精英,收拾一個牟道有什麼困難呢?

    杏林三儒一向自命清高,他在聖旨上不過隨便吹捧了他們幾句,三個人便分不清東西了,一溜煙地奔去「殺狗」了。儒生就是受不了幾句捧,特別是皇上的吹捧,哪怕是假皇上捧的。

    他並沒把握牟道一定會去老龍山,但他樂於等待,牟道不會跑到天上去。

    他希望范幼思有所作為,並替她祝福,但對女人他始終是不放心的。牟道是塊硬骨頭,一定有超人的意志,不知她怎麼樣?

    范幼恩當然亦不平凡,但要殺掉牟道卻沒那麼順當。她兩眼不眨地盯了牟道一陣,恨道:「我父親是不是你抓住的?」

    「也算是吧。」

    「你給他羅織了幾條罪名?」

    「我不是皇上,給他幾條罪名何用?」

    辛子林衝著范幼思擠了兩下眼睛,笑道:「美人兒,你若答應嫁給我,這小子我替你收拾。」

    范幼思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辛子林旋身一動,猶如幽靈一樣飄忽。范幼思不由心動,這人倒是不可小瞧。

    她沉吟了一下,輕聲道:「你有什麼本領?」

    辛子林一拍胸脯:「我的手段多了,摳人眼,踢人腥,小鬼也要討饒命。打發一個小子不費吹灰之力。」

    范幼思不由皺眉,這麼能吹的人運氣恐怕好不了,因為他的對頭不是個三腳貓。

    辛子林躍躍欲試,范幼思便不言語了,讓他們斗一下豈不更好?

    辛子林這時來了精神,一彈而起,樂得直叫。牟道的神功並沒有嚇住他,相反,倒挑起了他的好鬥之心。

    站在他的立場上,他覺得牟道的武功也不過如此,遠不如「鬼學三篇」上的奇技匹辣奧深,他有信心戰勝牟道。

    這幾天,他長進極快,九原師太都對他刮目相看了。他有理由輕視別人。他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天才還會敗嗎?

    牟道沒什麼表情,辛子林遲早都是他的敵人。他不會害怕辛子林的。

    辛子林在他身邊閃了兩下,曲臂探爪,十分古怪地抓向牟道,爪影一片。

    牟道幾乎沒有動,僅僅向前一傾,便躲過辛子林的一西。

    辛子林大驚,想不到自己的:『九匝鬼爪」絕學也有失手的時候,牟道的躲法實在精妙。

    他心跳了一陣,感到非認真對待不可了。

    他抽出長劍,腰部一扭,彷彿橡皮人似地一彈,使出鬼學三篇,上的驚天神功「九曲奪魂劍」,甩手抖出無數的虛形劍圈削向牟道,陰森可怕極了。

    牟道不敢怠慢,展禹步向左一滑,看不見腳動,已閃到辛子林的背後,右掌輕輕一拍,辛子林頓時被龐大的內勁擊飛。

    九原師太被牟道的怪步驚呆了,合不攏嘴,她沒有看出什麼名堂。

    牟道的挪移之法僅能給予局外人這樣一個印象:這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實誰也否定不了,他們唯有困惑了。

    杏林三儒這時似乎想起什麼,陡地走上前去。

    文疾道:「你的步法雖然神奇,也只能唬人一時。江湖有禹步,自然也有『炎形』,沒有人怕你的。」

    「炎形』是種迷幻身法,屬於怪誕類輕功,為黃帝所創,卻托了炎帝之名。《太玄龍虎經》云:「炎形」至奇幻,功成化彩雲,不見實形」

    炎形,既然這麼神,修習它自然不易,文疾雖知「炎形卻未必會用,更難精通。

    牟道不知「炎形」為何物,更認為他狗屁不通。說大話,拾小錢,這有什麼用呢?

    文疾見牟道渾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氣呼呼地說:「這小子太妄狂,我們給他點厲害瞧瞧!」

    段百苦說:「那我們就用『炎形』吧,不然還真的收拾不了他。」

    三儒向牟道靠去,欲下手了。

    這當幾,九原師太、范幼思同時出擊,閃電般撲向牟道,幾乎毫無聲息。

    牟道發覺不妙,有些遲了,晃身退時,挨了她們兩掌,身子象彈丸似地飛出去十幾丈遠。

    他咳嗽了幾聲,便定下心神,僅受了一點輕傷。九原師太比辛子林鬼得多,要躲過她實在不易。

    兩人得手,心中大感欣慰,這至少說明牟道不是不可戰勝的。他一樣會犯錯誤。

    杏林三儒見九原師太壞了他們的好事,勃然大怒:「好大的膽子,虎口拔牙也不打一聲招呼,以為我們是泥捏的嗎?」

    九原師太笑道:「我們配合得不是很好嗎?」

    三儒一想,倒也不錯,別管怎麼弄的,揍一頓狂小子總是好的。

    文疾歎道:「可惜我們沒來得及下手,否則他已經躺下了」

    九原師太自然不信他的胡說,笑道:「你們還有機會,現在動手也不遲嗎。」

    文疾皺了一下眉頭,說:「好時辰己過,再動手就不吉利了,也難靈活。」

    他的話不假,他們的」怪舞」是講究時辰的,此處生,彼處殺,不能亂來的。

    牟道略微調息了一下,冷冷地說:「你們得不到什麼的,別枉費心機了。」

    范幼思道:「你也別想清靜了,除非你告訴我真相。」

    牟道冷笑一聲:「我沒什麼可說的。」

    他不願再憶起過去,那裡有他的恥辱和仇恨。想起父母的死他就內疚無比;恨不得大開殺戒,他怕控制不了自己。你找我報殺父仇,我父母也死了,這仇找誰報去?劊子手不是我。

    他想衝過去給她一個嘴巴,終於沒有動。

    他掃了眾人一眼,長歎一聲,飄然而去。

    戈劍叫道:「兄台,等我一下。」追了過去。

    文疾喝道:「站住!你也該通點人性了。」

    戈劍停下了,呆然無語,心裡亂騰騰的。

    段百苦說:「你跟他跑什麼?他是個江湖敗類,你也想為人不齒嗎?」

    戈劍低下了頭:「師傅,他沒有那麼壞的。」

    「住口!」文疾怒道,「他做的壞事比鬼都多,單憑他。無師無祖』這一條,就罪該萬死!」

    戈劍不敢反駁,唯唯諾諾。

    傅太舊說:「你也不小了,我們該把你交給任大俠了。你不是一個出色的弟子,倒是個很好的高手。你跟他學了些什麼?」

    戈劍說:「也沒什麼,就一種步法而已。」

    「是禹步嗎?」

    戈劍「嗯」了一聲,頭更低了,他怕受到斥責。他跟牟道學武並沒有徵得他們的同意。

    傅太舊的眼睛亮起來,笑道:「那你走一走讓我看看,也許他欺騙了你呢。」

    戈劍無奈,只好展身飛旋起來,彷彿一道影。三儒看得心驚,又氣又恨。他們累死也沒法調教出這樣的弟子的,女口令徒弟高過了師傅,實在可氣。這小子學了好手段不來通告一聲,更是可恨。師傅能教你,你就不能露兩手好的拳敬一下師傅嗎?

    他們可以這樣想,卻不會說出來。師傅的尊嚴是不能丟。

    段百苦怕別人也見技起癢,沖戈劍一揮手,說:「走,我們尋任大俠去。」

    戈劍應了一聲,飄身而起。

    九原師太欲攔,他已遠去了。一場「殺狗會」就這樣不終而終,連「狗毛」也沒有櫓下一把。

    三儒和戈劍急奔一陣,傅太舊說:「你的禹步確實不錯;可有點兒問題。」

    戈劍信了:「什麼問題?」

    傅太舊一本正經地說:「你的身步還沒有合而為一,否則成就會更高。」

    戈劍點了點頭,覺得師傅言之有理。

    戈劍是誠實的,對師傅有足夠的信任。他還不敢懷疑他們的動機。

    停了一會兒,他問:「師傅,怎樣才能身與步合,神與形合呢?」

    傅太舊笑了:「師傅自然有辦法。你把禹步的行氣法門告訴我,修改一下就行了。」

    戈劍一怔,感到有些突兀,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禹步的行氣法門告訴了他。

    傅太舊畢竟是他的師傅,他沒法兒拒絕。

    段百苦這時說:「果然有點問題,不大。」

    傅太舊「嗯」了一聲,瞇眼想起來。他自然不是想如何修改它,他的目的是徹底弄懂它,修改禹步那是大天才的任務,他犯不著替別人著想。

    禹步的行氣之妙不可言喻,愈是懂得它愈被它的神奇驚詫。

    他像只蜜蜂在吸吮它的液汁。

    文疾、段百苦也在想,兩人不由自主比劃起來,樣子完全不是在修改它了。

    戈劍弄不清他們在幹什麼,小心地問:「師傅,修改好了沒有?」

    傅太舊點頭道:「修改好了,你只要不行帶脈之氣,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他這是信口胡謅,絕對誤人子弟;可戈劍深信不疑,到底還是師傅厲害,一眼就全看穿了。

    他閉住帶脈之氣試了一下,頓覺腹如刀絞,滿肚子的腸子都不太平。他「哎喲」一聲蹲下去了。

    「師傅,閉住帶脈不行,我受不了。」

    文疾道:「你這孩子就是不能吃苦,肚子疼怕什麼,再練戈劍又試了一下,更糟,幾乎站不起來了。

    「師傅,你改錯了沒有?」

    傅太舊說:「沒錯,也許是你的功力還淺,過些時候再閉帶脈吧。」

    戈劍苦著臉說:「只能這樣了。」

    傅太舊沒心思理會他,禹步把他迷住了。

    文疾、段百苦也進入了神奇的世界,如癡如醉了。禹步遠比儒家的經文生動有趣,生命在這裡折腰。他們面如閒雲,心裡在笑。

    三個老傢伙把禹步吃透了,彷彿嚼碎的梨渣,把它吐出來了。文疾道:「也不怎麼樣,比『炎形』可差得遠了。」

    傅太舊不便批評它,輕聲說:「功夫在人練,也在人改,有心人總會成功的。」

    戈劍道:「師傅,『炎形』厲害嗎?」

    傅太舊說:「當然厲害,你想學嗎?」

    戈劍低下了頭:「想學,不會肚子疼吧?」

    傅太舊差一點笑起來,覺得戈劍倒真可愛。

    「你放心吧,『炎形』奇妙無比,不會出怪事的。」

    戈劍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那您什麼時候教我?」

    傅太舊說:「等你把禹步練好了再講吧。功夫貴精而不貴多,這是要切記的。」

    戈劍大失所望,十分不快,覺得師傅騙了他。但他馬上又打翻了這個念頭,師傅也會騙人嗎?師傅是不可隨便褻瀆的。

    杏林三儒感到自己頃刻間有了驚人的進步,雄心高漲了起來,下次再碰上牟道他們可以大顯身手了。

    三人一陣得意,快笑起來。

    戈劍呆呆地望著他們,有些難過。

    這時,一道人影飛奔而來,十分急促。

    段百苦看清了來人,高聲道:「馮兄,這麼急是上哪裡去?」

    馮百萬停下來,恨道:「任風流這個渾蛋拐跑了我的女兒,我找他算帳去!」

    文疾道:「任大俠名聲不錯,不至於此吧?」

    馮百萬哼了一聲:「我這也沒說他的名聲有多壞,可他不幹人事,這是賴不掉的。」

    戈劍道:「你到哪裡找他去呢?」

    「斷忘涯,那是他的老巢。」

    「你怎麼知道他在那裡的?」

    「他還沒把事做絕,給我留了字。」

    文疾笑道:「好得很,我們也正要找他呢。」

    馮百萬一愣:「你們找他幹什麼?」

    文疾衝著戈劍一努嘴:「他是任風流送來的,我們再把他送回去,我們的使命完了。」

    馮百萬眼裡掠過一道恨意,伸手就抓,饒是戈劍身手高到了極處,也沒有躲開,被他抓住「曲池穴」,他下手太突然傅太舊叫道:「馮老大,你這是幹什麼?任風流拐跑了你的女兒與他有什麼相干?」

    馮百萬嘿嘿一笑:「相干大了。他既是任風流送來的,絕不會是個閒人。我要拿他做個人質,讓任風流也體味一下被人要挾的滋味。」

    文疾搖了搖頭:「馮老兄,任風流既然已開始墮落,就不會把他放在心上了,你拿住他也如沒拿。」

    馮百萬哼道:「我不上你的當,手裡有件破棉襖還能擋一下風寒呢,何況有個人。」

    段百苦說:「馮兄,你既然不信我們的,那咱們就一道去找任風流吧。到時候全都明瞭。」

    馮百萬歪頭想了一下:「那好,這就走。不過你們要放老實些,否則對他就不利了。」

    文疾笑了起來:「馮老兄,三儒平生最恨淫邪之人。如果任風流真的那麼下作,也許我們會幫你呢。豈會不分皂白搶你的手中人?」

    馮百萬一拽戈劍:「夠義氣。飛身就走。」

    三儒飄飄相隨,十分靈灑,快活極了。

    天上浮來幾塊雲彩,與他們相映成趣,意境美得很,遠看就像一幅動人的水墨畫。                  □□□□□□□□□

    五人一陣急行,跨遠山,擲蒼林,幾折幾進地上多少恨。

    人生就是這樣,向前一步,不知會發生什麼,或喜,或驚,大紛紀。

    他們衝上一個山坡,兩邊的太陽熱烈起來,幾個人的額頭都有了汁珠。往上攀,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地帶,山坡突然凹下去,兩邊是光滑得沒有道理的石壁。

    再向前,突然沒路了,下面就是深淵。這地方怪在太有欺騙性,你不走到不能再走時絕不會想到路已斷了。人在這裡會失去應有的預見力,目光只看幾尺。

    粗心大意的人在這裡走一趟絕對能得不少教訓。

    馮百萬站在崖頭上向對面的石壁看了一會兒,說:「這就是『斷忘涯』,他可能在那邊。」

    兩處山崖相距有三丈,幽氣在中間飛流。

    戈劍歎了一聲:「好個古怪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多邁一步,那可一下子什麼都『忘』了。掉進深谷裡,連屍體恐怕也找不到。」

    馮百萬哼了一聲:「你小子現在還有心想這個,可見不是好東西,你怎麼不想一下我女兒的安危呢?」

    戈劍道:「你女兒我沒見過,怎麼想?」

    馮百萬怒道:「我女兒美得很,你向美處想就是了!你小子又不傻,連這個也不懂嗎?

    我馮百萬能有個丑閨女嗎?」

    戈劍一低頭,倒真的想起來,不過他腦中的人物不是馮百萬的女兒,而是張嚴馨,想起張嚴馨的一囹一笑,他的心狂跳起來。

    馮百萬看了一眼他的苦模樣,有些疑惑。

    文疾道:「馮老兄,我們不過去嗎?」

    馮百萬說:「當然要過去,在這裡有什麼用?」

    傅太舊嘿嘿一笑:「要過去,你就得放人了,你能挾著他縱到對面去嗎?」

    馮百萬長出了一口氣:「人我可以放,但他不能逃掉。」

    「我們也要找他呢,逃什麼?」傅太舊說。

    馮百萬無奈,只好鬆開手,戈劍的半身酸軟頓時消失了。他活動了一下手腳,笑道,「老先生,你再抓我一下試試,看我能不能逃掉。」

    馮百萬哈哈一陣大笑,似乎不屑理會他,笑聲引開戈劍的注意力,又突然出手,比上次更快。

    戈劍並不慌,身子一擰,輕輕閃到對方的身後,先前毫無跡象。

    馮百萬大驚失色,不知戈劍使的什麼法術。

    「小子,你搗的什麼鬼?」

    戈劍得意地說:「搗鬼的是你,不然憑你的小聰明又怎能抓得住我?」

    馮百萬大怒,舉掌欲劈。戈劍一陣快笑,腳下用勁,彈身向對面的石壁飛衝過去,動作十分美妙。

    馮百萬一呆,自討自己跳澗絕不會這麼自如,多半要弄出一身汗來。他的氣一下子匯了許多,覺得眼前的世界被人偷換了。

    三儒見他失了銳氣,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馮百萬隻有怒目而視了,與三儒鬥,他佔不了什麼便宜。

    三儒戲弄了他一陣子,飄向對面的石峰。

    馮百萬一咬牙,向後退了兩丈,助跑飛沖。

    這也算是一種較量,唯有他笨。

    五個人越澗上了峰頂,頓被山上的松濤聲感染了,眼前一片美景,彷彿有清泉在空中飛過。滿眼空曠,無人。

    馮百萬心中一急,大罵起來:「王八羔子,我們被他騙了!」

    戈劍道:「你別慌叫喚,他不是那種人,不像你善於聲東擊西,不要老臉。」

    「放屁!」馮百萬惱了,「我抓你並無惡意,不像他亂打黑算盤。」

    戈劍一撅嘴:「別說得那麼美,要是你女兒自願跟他跑的呢?

    和一個老頭子成天在一起,並不是大有趣。」

    三儒有些不悅,他們也是老頭子。

    「放狗屁!我女兒不是那種人,任風流若不欺騙她,她是不會離開我的!」

    戈劍哼了一聲,不言語了,無論怎麼樣,讓你個老東西急一陣倒也不錯,誰讓你亂抓人呢?

    三儒見戈劍滑多了,冷漠無語。他們是不希望看到戈劍這個樣子的。

    馮百萬四下掃了一陣,仍不見人乘,高聲大叫了,回聲在山間飄蕩。

    突然,紫影一閃,紫衣婦人飄到戈劍身邊。

    戈劍又驚又喜:「前輩,你怎麼在這裡?」

    紫衣婦人說:「是任大俠約我來的。」

    馮百萬忙道:「任風流約你幹什麼?不是讓你做媒婆吧?你見到他了沒有?」

    紫衣婦人沒有回答他的追問,用食指向下一指,目光又掃到戈劍臉上。

    馮百萬一樂:「他在下面?還有別人嗎?」

    紫衣婦人充耳不聞,似乎一切都無足輕重了;馮百萬顧不了許多,縱身向山下奔去。

    戈劍沖紫衣婦人微微一笑:「前輩,我們也去吧?」

    紫衣婦人搖了搖頭。

    戈劍一愣,飛身就走。他吃不透紫衣人,怕她也搞陰謀詭計,雖然他覺得她不是那種人,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離她遠一點好。

    紫衣婦人長歎了一聲,只好也下了山峰。

    前面有幾間草屋,旁邊有果樹林。馮百萬一邊叫喊著,一邊衝過去。他快要撲到草房邊時,房門陡然開了,任風流走了出來,面如春風。

    馮百萬恨透了他,一聲怒吼,使出他的絕學「佛掌金印」神功,抖出一圈掌影按向任風流的前胸,氣勁如刀。

    任風流微微一笑,輕施「浮光掠影」身法,問到一旁。

    馮百萬一掌走空,一招「魚龍翻身」,掌劈任風流的太陽穴。

    任風流側身一滑,猶如影隨日移,飄出兩丈外去。

    馮百萬一肚子火發不出去,更惱了,兩眼血紅,彷彿要炸開。任風流一點也不怒,十分安祥。馮百萬知道拼下去也鮮艷不了,自己更不可能光榮,唯有退而求其次了,罵道:「任風流,你少充雄。你縱使飄閃一輩子也不行,我女兒在哪?」

    任風流笑了,沒有一點火星:「……大人,她正在洗澡,你等一會吧。」

    馮百萬哼道:「任風流,你也是個人物,好歹也響亮過一陣子。這種下流事你也做得出?」

    任風流搖了搖頭:「我下流對你也有利?」

    馮百萬氣得直顫,不住地長出氣。

    三儒這時到了近前,任風流忙打招呼。

    段百苦說:「任大俠,我們交差來了,幸不辱使命。」

    任風流還禮說:「先生客氣了,多虧你們相助,任某才有今日。」

    戈劍忽說:…任叔叔,你想我嗎?」任風流深情地說:「想,非常想。心兒,看來你有了大成就。這我就放心了。」

    任風流看了一眼紫衣婦人,歎了一聲:「心兒,你知道她是誰嗎?」

    戈劍搖了搖頭,神色格外莊重。  任風流停了一下,說:「她是你母親,美名天下知。」

    戈劍雖然有所準備,心頭還是一番巨震。他扭頭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母親,眼裡有了淚水:「任叔叔,這是怎麼回事?」

    任風流道:「一言難盡,慢慢你會知道的。」

    戈劍向前挪動了一下,紫衣婦人一把摟住他,也流下淚來。

    戈劍才看清母親的面孔,確實美得驚人。她一直戴著面紗的,讓人看不準她的真面目,似清非清。

    戈劍穩定了一下情緒,小聲問母親:「我父親是誰?」

    紫衣婦人歎道:「你父親是仇天清,我們多年不相見了。」

    戈劍大吃一驚,目光都尖利起來,一種不祥的陰影撲進他的眼簾。造化弄人啊!

    文疾忽道:「原來是仇天清的後代,他不是已被牟家父子害死了嗎?」

    紫衣婦人身子一顫:「這是真的嗎?」

    任風流道:「是真的,他已死了許久了。」

    戈劍眼前一黑,彷彿被人捅了一刀子,眨眼間牟道成了他的殺父仇人,這多麼荒唐啊!

    萬料不到自己會陷入這樣的困境,與范幼思成了同路人。

    他搖頭叫道:「任叔叔,這可能嗎?」

    任風流十分平靜:「不會太錯了。你父親的死與牟家父子有莫大的干係。」

    戈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紫衣婦人低下頭去,亦是傷心欲絕。她總是盼望再次相會,永遠辦不到了。

    文疾恨道:「牟家父子實在可惡。心兒,你要為你死去的父親報仇!不然他何以瞑目?」

    戈劍流著淚說:「我們是朋友,我……」

    文疾把眼一瞪:「朋友算什麼,天倫才是要緊的!你想做個不孝人嗎?古來恩仇代代傳,你也不能跳出圈外去。父仇子報,天經地義。」

    戈劍不知如何是好,滿臉都是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段百苦忽說:「心兒,父仇確是該報。你不能太軟弱了,血債要用血來還。」

    戈劍無話可說,雙目失去了光彩。

    任風流說:「心兒,你師傅的話也有道理。朋友歸朋友,仇恨是仇恨,你別弄混了。」

    戈劍點頭又搖頭,心中充滿了矛盾、淒苦。

    還是傅太舊一針見血:「心兒,你拿他是個朋友,為他所苦,他卻未必領你的情。此刻他正自在著,也許正在追女人,實難說。」

    戈劍想到張嚴馨,更難過了,若是君姐姐在此有多好,一同就知怎麼做了。他扭頭看一眼母親,飛身就走。紫衣婦人隨後追去。

    「心兒,你哪裡去?」

    戈劍不理母親,頭也不回,狂奔急掠。

    紫衣婦人只好拚命追趕。

    馮百萬見他們遠去了,說:「任風流,快把我女兒交出來,我的耐心沒你好。」

    任風流輕笑道:「我沒把她藏起來,何談交?我們是好朋友。」

    放屁:「男人和女人能會是朋友?」

    任風流沒有辯駁,微笑不語。馮百萬看著彆扭,又向他撲去。

    這時,馮春影走出草屋,頭髮濕漉漉的,有種鮮氣。馮百萬看到女兒,頓時住了手,笑道:「影兒,他沒有欺負你吧?」

    馮春影一笑,猶如花谷春暉,明麗照人,像個神仙兒。

    「爹,你放多心了,我好著呢。」

    馮百萬說:「影兒,跟爹走。」

    馮春影搖頭說:「爹,這裡並不差,還要去哪裡?」

    馮百萬道:「回我們的夢華香谷。」

    馮春影笑了:「那裡並不好,我不想去了。」

    馮百萬一驚:「你說什麼?不想要爹了?」

    馮春影猶如一股春風撲到爹身邊,笑嘻嘻地說:「爹,有一個人好,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嗎?」

    馮在萬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那個「好人」指的是任風流,可這是行不通的。他幾乎跳了起來:「爹難道是壞人?」

    「不是嗎,我好喜歡他。」

    馮百萬氣壞了,伸手就抓女兒。馮著影僅僅一扭身,彷彿春風一樣飄忽。他竟然沒有抓著,這可奇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女兒的輕功高明得連他也不認識了,才幾天沒見呀?

    他呆在那裡,久久無語,照這麼看,女兒跑出來也許是對的,外面的世界畢競更大。

    文疾說:「馮老兄,你女兒既然看上了任大俠就讓她留下吧。

    雖然任老弟老了一點,可有個美妻相伴,會煥發青春的。老而彌辣。」

    馮百萬頓時不快了,冷道:「你少說話吧,我的女兒豈會留在這裡?」

    傅太舊說:「馮老兄,你也別太認真了。女人,不就是那回事嗎?任老弟的花樣更多。」

    「閉上你的臭嘴!」馮百萬大怒了,「影兒,跟我走!」

    馮春影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馮百萬氣得眼冒金星,也毫無辦法。

    任風流道:「前輩,影妹是沒錯的。你不要怪她。」

    段百苦笑了起來:「任老弟,你也會肉麻了,了不起,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任風流幽幽地說:「我變得已有些遲。」

    文疾道:「任老弟,你用了什麼法把她勾上的?」

    任風流平和地說:「以心換心,以誠待誠。」

    博太舊大搖其頭:「沒這麼簡單,大凡男女之事,多半私下裡要眉來眼去。」

    任風流笑了:「想不到三位儒兄這麼精通此道,小弟願洗耳恭聽。」

    馮百萬受不了他們這樣胡侃,厲聲道:「影兒,你走是不走?」

    馮春影柔聲說:「爹,我沒法兒走,這裡好悟道呢。」她耍了個花招。

    馮百萬心裡鬆動了一下,只好說:「那爹也留下,等你悟道後再走。」

    馮春影甜甜一笑:「爹,你也來一起『悟』吧。等看透了人生,什麼都好辦了。」

    馮百萬「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三儒見沒法兒再呆下去了,正欲離去,海天龍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笑嘻嘻的。

    馮百萬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斥道:「你小子來這裡幹什麼?」

    海天龍笑道:「舅,我來看你呀。我們可是許久不見了。」

    馮百萬哼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去。

    海天龍嘿嘿一笑:「任大俠,我有一事相求呢。」

    任風流說:「我答應過幫你一次,說吧。」

    海天龍笑道:「世人都說練劍好,『太白劍訣』無比妙,小弟天生喜歡奇,讓我一觀怎麼樣?」

    任風流哈哈地笑起來:「這有何難,我既然要幫你,何吝一本劍訣呢?」

    他向腰中一摸,掏出薄薄一本劍訣:太白醉劍訣。海天龍眼裡頓現毫光,伸手抓了過去。翻開一看,果是貨真價實的劍訣,他放聲笑了。

    「多謝!」他飛身而去了。  任風流淡然一笑,走到馮春影身邊去。

    馮百萬不願多看一眼他們的親呢,一跺腳,閃身而逝。

    馮春影欲叫他,終沒開口。

    任風流撫了一下她那光滑秀美的長髮,輕聲道:「最終他會想通的。」

    馮春影問:「我這麼做過分嗎?」

    任風流搖頭道:「我們沒有錯的。」

    馮春影低下了頭,歡意從臉上消去,似乎在憶他們的初識。

    她正要想下去,一個不太友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荒山,草屋,男人,女人。好野的情調。」

    任風流一扭頭,羅國偉衝他笑了。

    任風流平淡地問:「你來幹什麼?」

    羅國偉一揚手中刀:「自然是比刀,我不太相信你永遠不再用刀了。」

    任風流淡然一笑:「你還以為那兩個錦衣衛是我殺的?」

    羅國偉自信地說:「只要你出刀,什麼都清楚了。這是最簡練的法子了。」

    「我若是不拔刀呢?」

    「那你就永遠再也沒有拔刀的機會了,女人也將屬於別人的。」

    任風流神色一變,惱恨他打女人的主意。他是不想再抽刀了,若是為了女人呢?這是個新問題。他決心不再用刀也是為了女人。

    羅國偉見他失去了剛才的悠閒與平靜,心中暗樂,兩人之間的拚殺看來不可避免了。

    他輕輕一笑,拔出自己的刀,迎著日光一晃,寒光逼人:

    「任風流,別再猶豫了,否則的話,你將一無所有。生命不再是你的,女人也不再是你的。」

    任風流輕閉了一下眼睛,感到一陣心痛,若為了生命,他是決計不動刀的,但女人的可貴又豈是用生命可以衡量的?女人是男人的生命花。

    羅國偉走向了他,很慢,似乎在尋找下刀的機會。

    馮春影有些奇怪,一臉迷惑,不知任風流怎麼這樣不爽快。

    人家把刀壓在了你的脖子上,允許你打退堂鼓嗎?」她以為他不是這樣的人,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他呢?

    她輕微迷人地一笑:「他那麼可怕嗎?讓我來接他吧。」

    任風流感到受了侮辱了。

    羅國偉趁機大笑:「好,有志氣,比他都強。放心吧,我不會傷著你。」

    馮春影嘿了一聲:「誰要你讓,我不怕死。」

    任風流再也忍不住了,他若再遲疑,失去的會更多。他可以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那樣他的心靈就只能寂寞下去了。這太可怕。

    他冷笑一聲:「羅國偉,你別耍把戲了,我接你的刀。」

    羅國偉樂了:「用手接嗎?」

    任風流輕蔑地說:「你不要用心太深了,我怎做還用不著你來指教。」

    羅國偉哈哈地笑起來了:「任風流,你別太輕高。我所以讓你耍大刀,是不想佔你的小便宜。你若分不清扁與圓,只能是個倒霉鬼。那時別怪我太狠了。」

    任風流長出了一口氣,兩眼不眨地看著他,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羅國偉這時揚起了刀:「任風流,記住吧,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期。」

    任風流沒有動,兩眼盯住了對方的刀,眸子裡跟著也閃動了飛流的刀光,奇哉!

    羅國偉似乎看透了任風流的肺腑,信心更大了,直向他衝過去。

    羅國偉遠比任風流想像得狡猾,快衝到狂風流的身邊了,他忽兒轉了方向,劃起一片刀光向馮春影劈去,狠辣皆備。捨近求遠了。

    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欲亂敵人心,先毀敵人「寶」。馮春影正是任風流視如性命的珍寶。

    任風流似乎料不到羅國偉這麼下作,心中一驚,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欲解心上人之危。

    他手中並無刀。

    羅國偉見對方上鉤,突然反身,虛光一起,一刀砍向任風流的脖子,快如赤電。

    任風流大叫不妙,急展「浮光掠影」身法斜閃。怎奈太遲了,血光進現,落地一片。

    任風流悶哼一聲射子五六丈外,一臉傷感。這虧吃得太氣人了。他的左肩挨了一刀,刀口寸深,受傷亦算不輕。

    羅國偉一刀得手,再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得意地笑道:「任風流,想不到你這麼『酸』。盛名之下其實難負。浪得虛名,實在可笑,可笑。」

    任風流臉上暴起青筋,顯是怒極了。他掃了馮春影一眼,她正望著他出神。一切來得太快,她還沒有想起要幹什麼。等她驚醒過來,馬上讀懂了他的面孔,還有那不太熟悉的目光。他這是要應戰了,他需要刀。

    她扭身進了草屋;一把怪刀便飛出屋來。他伸手接住了。這是一把黑如墨的刀,二尺多長,直的,兩寸多寬,幾乎沒有刃,絕不快。

    羅國偉一呆,這是個啥玩藝,也是刀嗎?他冷然一笑:「任風流,你若再窮賣弄,死得會更快,收起你的黑玩藝吧。」

    任風流長吸了幾口氣,止住血,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只有在平靜裡他才能找到自己。

    羅國偉明知對方平靜了自己多半不安寧,也沒有搶先下手。

    他也需要冷下來,冷裡有他的真本色。

    兩人各自尋求起自己的真面目,僵住不動了。任風流這時走向了他,主動進攻了。

    羅國偉不敢大意,急忙穩定心神,氣下丹田,大刀緊貼身。

    任風流相了他一會兒,輕笑道:「好歹我是個老手,你先出刀吧。」

    羅國偉沒吱聲,面孔冷下去了。什麼時候下刀他心裡有數,豈會聽敵人的。

    任風流歎了一聲,似乎替歲國偉惋惜,身形一旋,使出他的驚天絕學「鳳凰八爪刀」。

    瞬間裡,從他手裡飛出「鳳爪」似的八片刀影,漩渦般襲向羅國偉,快得有些莫名其妙。

    羅國偉心頭一寒,大刀挽花上撩,彷彿海底撈月,虛光紫氣沖天。「噹」地一聲響,火星飛濺,兩人各自向後飛退數丈。沒分勝負。

    任風流勉強一笑,神色灰暗下去。

    羅國偉道:「任老兄、還沒完呢。」

    任風流冷漠地說:「你放心,這回我會讓你滿意的,出刀吧。」

    羅國偉冷眼看了一下遠方,橫刀欺進,心中不抱一念。

    任風流沒有動。他在尋覓對方的弱點,老纏下去未免大無趣了。他是個清醒的務實者,世界的變化仍比他估計得要快。

    他想到了優美的蕭聲,深長而充沛。

    羅國偉這次也想了斷,念頭就是一把刀。

    兩人在對峙中重新衡量對手了。

    兩人的心全進入了狹窄的空間。彷彿過了許久,兩把刀才碰到一起。

    他們又看到了火星。

    羅國偉心頭一沉,覺得任風流比牟道還難纏,至少任風流給他的壓力比牟道要大得多。

    與牟道交手,他能馬上看到結果,與

    任風流拚殺,彷彿嚼老牛皮,乏味煩人,又有幾多擔心。

    他沒法接受任風流總能安穩如山,兩人的打法太相似了,真他娘的見鬼!

    霎時間,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至少不敢盲目了。

    要挺胸走下去,他覺得會有不少敵人。一個牟道就夠他收拾的,結果實在難料。他想不通牟道何以能不斷地前進,別人則不能,自己能越過他嗎?任風流呢,比他如何?對付牟道自己也許得改變一下打法。

    他衝著任風流笑了。

    「牟—道!」

《佛門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