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隻不同鳥

    霍春風一聲清嘯,一馬當先,抱拳大笑道:「多謝盛情,燃明照路,又勞遠接,實不敢當!」

    馬前三丈外,一字排開六條勁裝緊紮壯漢,相貌各有奇處,衣著也顏色不同,最令人注目的是各人羊肚白英雄巾包頭上都用絲線繡了四隻不同的鳥兒,健羽凌風,栩栩如生,繡工甚精,更增光彩。

    靠右手的第一個青面大漢板刷眉一揚,怪笑一聲道:「豈敢!愚兄弟恭候大駕了。原以為少林高足,三頭六臂,原來卻是一個酸丁。叉手不離方寸,光棍不打笑面人,咱們也有禮了。肯聽話否?」

    春風微笑道:「願聞高論,並問大名。」

    第三個凶睛怒突的扁臉大漢斷喝一聲:「若問姓和名,太行四鳥如雷震!」

    那青面的咄了一聲,傲然道:「咱家魯大安,老二包槐,老三劉勳,老么(北方人稱最小的叫老么)褚傑。聽同道說起小子你竟能中條取鏢,竟然給你鑽了空子。咱們正缺少盤纏,將來打個抽豐。禮尚往來,咱們也不好讓你空手回去,特借好長治(上黨)仙參十斤,交城皮貨十件,解池淨塊十斤,聊盡地主之誼。相好的,識相點,還有頂尖汾酒一大罐,要不要先飲三斗,以壯行色!」

    霍春風長笑一聲,琅琅清言:「原來是魯當家的,果然八面威風,禮數周到,多承好意,欲以晉地名產見贈,敢不拜嘉,但不知十件皮貨內有否名貴合用的?……」

    顏姑娘剛清叱一聲,卻被魯老大嘿嘿怪笑聲打斷:「小子有你的,你以為儘是交城灘羊皮麼?連白狐、火狸、黑貂、銀鼠……一應俱全,進貢有餘,有銀子還買不到哩,咱總算看得起你吧!」

    顏姑娘冷笑道:「霍師兄,那有精神同這些笨鳥磕牙,早打發就是。」

    四鳥同聲暴喝:「賤婢不識利害,可是想做壓寨夫人?……」

    春風大笑道:「多承原贐,照單全收,「空」口人情可不行羅!只有獸皮還不夠稱為全禮,尚少幾張,希望一個人情做到底,全付奉送好不?」

    魯老大吡牙咧嘴道:「小子你存心不足,得寸進尺,還要什麼皮?」

    文奇接口大叫:「是嘛,果然少了四張珍貴上皮,那就是……如四位寨主不願奉送的話,咱可要動手強剝了。」

    四鳥雖是粗貨,因事前曾被同道們將激,雖為了爭強好勝,出手打頭陣,畢竟都是老江湖了,當然知道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的道理。特別是武林中最重真才實學,人名樹影,絕難幸致。來人既是雖稱少林得意弟子,受三老親奕,得達摩真傳,當然不是好吃的果子。四人因個性乖張凶戾,死不服輸,聽同道說起霍春風深入中條鬼影崖向桑老怪討鏢而且已珠還合浦的事,相驚伯有。大家估量著,以中條四凶之能,已是同道中出類拔萃的響噹噹人物,那桑老怪更是名列湖海八魔人物,對方竟能來去自如,那還了得?所以都知難而退,紛紛縮首藏頭,不敢自討沒趣,連火爆沒遮攔的「燕山五丑」也立時打了退堂鼓,表示光棍。

    其實,這些人都是天生賊性凶狡陰鷙,見利忘義,各有打算,不過都勾心鬥角,想利用別人做擋箭牌,充替死鬼,再由自己去坐享其成。四鳥卻明知故犯,又都狂妄自恃,被人連將帶激,一定要見個真章,以顯示自己四人為別人所不能為,做別人不敢做的事。

    那麼,為什麼又要聾子的耳朵做樣兒?以太行四鳥的粗陋,懂得什麼禮數?卻是受人暗中指示,藉此一面提高自己身份,一面拖延時間,只等大援趕到,便渾水摸魚,鴨子死了,嘴殼還是硬的。粗人最吃不得罵,四鳥一聽對方語意,竟是打人打臉,要剝自己四人的皮,氣可大啦,齊聲暴喝:「無知小狗,不識好歹,以為四位太爺收拾不了你們麼?」

    春風一聲長嘯,人已下馬,快得令人眼花,四鳥只覺眼前輕煙一晃,剛紛紛怒吼出手,春風已哈哈一笑,在他們面前三尺外站定,淵亭嶽峙,閒逸之至,正好整以暇的兩手輕抬,四人掌力,如石沉大海,不見一點反應。

    這一驚非同小可,四鳥也不由相顧愕然,這一互瞧,又出彩啦,原來呀,四人都發覺另外三人英雄巾上的樣志,即四顆鳥頭,都不見了,只留下蠶豆大的一個洞,不用說,已被春風弄了手腳,這種恰到好處的功夫,就非四鳥可望其項背,如真正動手,對方不留情的話,還有什麼說得?不由都嚇出冷汗,做聲不得!

    猛的,有斷斷續續的陰聲細氣口音:「膿包,未上花轎,先尿了褲子,把瞎婆娘的臉都丟盡啦!」

    只見四鳥先是一愣,接著,臉色大變,同聲急叱怒吼,飛身出擊,半空發掌,狂飆怒起,沙塵如霧。魯老大直撲霍春風。包老二和劉老三夾擊文奇,褚老四可就找上顏姑娘的麻煩啦!

    因為席姑娘正在監守鏢車,提防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估量來敵不止四鳥,一面指揮若定,吩咐鏢夥趟子手們不要分心,只顧推動鏢車,先安置它在平地再說。一面眼觀四面,再聽八方,除了顧到自己外,還要招呼來偷襲的賊人和暗青子。表面雖很鎮定,心情也很緊張。

    她一眼瞥見包、劉二賊夾攻李文奇,雖知個郎身手超群,畢竟關心甚切,剛嬌叱:「以多為勝的鼠輩,還配在江湖上叫什麼字號?」

    傳來斷續的怪聲:「丫頭自己不保險,還想給別人做媒,還不老實!」

    席姑娘見高識廣,一聽這種異聲,不下「傳音入密」,詭幻已極,不由慄然四顧,卻是不見人影,亦無朕兆,竟不知聲起何處?

    卻聽那瘦削如鬼的包老二尖聲怪笑:「小乖乖不用急,快要輪到你了,等爺們收拾了這小子,少不了你一頓車輪大戰……」

    卻被魯老大一聲淒厲大吼聲打斷,跟著春風一聲輕越的冷笑。

    原來,魯老大一身所學,高絕儕輩,因一雙火紅牛眼,才有火雕的綽號。且個性凶暴無比,連其餘三鳥都畏之如虎,唯他馬首是瞻。所以,雖明見霍春風出手驚人,寧可讓他去獨鬥,不敢分人幫他。怕他好勝動火,吃力不討好。這時,只見他火睛怒突眶外,獰惡如鬼,氣喘如牛,臉色發紫,活像爛茄,好不狼狽!

    這不過一轉眼間的事。魯老大因知對手高深難測,全力出擊。獨門「鬼手神爪」一展開,便是連環三絕招。眼看霍春風紋風不動,恍如末見,不由暗罵小狗無知,自己兩掌十指,不但能穿鐵入石,便是略沾點兒掌風指力,也能使人筋斷骨折,對方即使自恃少林絕傳,畢竟年幼,功力有限,如出手破招,尚無十分把握,竟想以血肉之軀來試自己身手,豈非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麼?所以,第一招「鍾馗揮扇」,橫劈對方左太陽穴,把對方「正營」、「飲厭」、「率谷」、「風池」等要穴控制在五指之下,左掌「無常傳票」,疾印對方「期門」,兩腳也不閒,左腳「小鬼推車」式,還藏著右腳的「怨魂纏足」哩,這無異三招同時出手,非功力深厚者絕難如此。

    三招一式,疾如電閃,他差不多運足了全身潛力,如都打實了,便是石獅子也會七穿八洞,半聲獰笑尚未出口,驀然猛覺得對方恰到好處的一偏首,成為「目送飛鴻」,左腳一鬆,微轉半尺,變成了「笑看天南」,竟使自己三招同時只差寸許未沾實,這還罷了,自信餘勁所及,對方也抵受不住,方要化招,念頭猶未轉,眼影迷離,好像被對方借力使力加上出手威力,頓時馬步浮動,失去重心,霍春風已「風吹柳絮」、「雪落梅花」,用「黏」、「牽」二字訣把他下盤震動,不由自主的一個踉蹌,快如石火,霍春風「百步神拳」初識啼聲,一記「達摩伏虎」式,拳影如山,虛擊對方左肩,雖相距二尺,拳下留情,只用六成內勁,直把一身橫練的火雕魯大安打得三昧火直冒,七竅內生煙,只覺左肩如中巨杵,壓力如山。好火雕!困獸逞威,緊咬鋼牙,「寡婦騎驢」式,好像負傷心慌,敗式脫身,驀地一個隨風急步,不退反進,右掌「玄壇揚鞭」,兜胸拱擊,借旋身之力,更見霸道,左臂儘管疼病發麻,仍少不了一式「判官點簿」,三指作提筆式,直點春風胸前「帶脈」、「五椏」、「血池」三大要穴,這種敗中求勝的險招變化突然,最使人容易疏忽失手,如換了別人,在這種迅辣無比的怪招下,未有不著他道兒的。

    霍春風意在小懲,並未進逼一步,一見對方戇不畏死,恃技逞兇,不由心火點燃,「大般若力」已意隨念動,一招「天女散花」,便把火雕攻勢化開,「嫦娥奔月」,水袖一揚,右掌向外一劈,同時,左腳微屈,右腳起處:「金雞啄粟」,已挾著勁風直襲對方小腹「丹田」穴,如中鵠的,火雕就會立成死雕。

    名家變手,目不及瞬,火雕招式走空,整個前胸賣給了別人,已是強弩之末,猛覺一股極大潛力,無聲無影,重逾千鈞壓到,便知大糟,那敢接招?一吸氣,一個「金鯉倒穿波」,飛退八尺,春風已如影隨形趕到,急得他一聲大吼,以地龍十八滾避開數丈,總算逃過一劫,霍春風反倒一聲輕笑,負手閒立,如賞煙雲。

    那火雕出道一來,可說第一次吃此大虧,不但受了外傷,左肩火辣辣疼得心都發抖,好像筋骨都碎裂寸斷了,更受了內傷,只覺胸前梗逼,勢欲窒息,五臟煩熱,鮮血上湧,虧得他拚命忍住,儘管急怒攻心,意欲拚命,只有乾瞪牛眼的份兒。

    風起沙飛,灰塵滾滾中,現場的人都看得分明,特別是其他三鳥,未估計到老大敗得這樣快,則自己三人更非對手。駭愕之餘,凶威頓挫,那敢戀戰?都想抽身再說。既已交手,如真不戰而退,須吃人笑話,所以手下反而尤見毒辣,這是綠林人物慾退先進的技倆。

    那褚傑是出名的淫狼刁滑,別看他矮胖臃腫,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手底實在不弱,所以才贏得個「丑鶴」的綽號。因鶴性最淫,特別是野性未馴的鶴,如無適當隔離,任其雌雄一處,日必數交。如二雄一雌,或二雌一雄,立時有爭風吃醋而相鬥的危險。據「負曝野話」中載:有某人不知利害,逞其獸慾,差點脫陽而死,不文之物,血流標桿,終潰爛如受宮刑。所以,凡能善鶴的人,必先去其勢,或先餌以秘製丹藥,使其收勢斂淫。

    他看出便宜,竟想渾水摸魚,一個「鶴舞輕露」式,便到了顏姑娘面前,你看他豬八戒還說自己美,搖頭晃腦充斯文,賊嘻嘻的作乾笑:「噯!呀!姑娘,俺老褚這裡唱喏了,他們那樣蠍虎,別唬著你吧,你不要怕,俺老褚擔胸保駕,誰都不敢動你……俺最懂憐香惜玉,去找個地方親近親……」

    原來,姑娘已嬌叱出手啦!因這廝破鑼般口音實在刺耳,又帶著秦腔,姑娘先未聽清他胡謅些什麼?不耐煩同他交手,啐的吐了一口香沫,正要飛身離開,卻聽到他最後兩句越說越不成話,恨他下流,她原就看不慣這些牛鬼蛇神的醜相,那有好氣?一出手便是「震天神掌」。可把這昏頭腦,色迷心竅,好像夢囈的醜鶴驚得一個「懶驢打滾」,張著大嘴直噴口沫:「你……你是白岳顏……老頭的什麼人?怎麼不開口便下手?豈……豈不辜負了俺老褚一片好意!」

    可是,耳聽老大一聲怒吼,可把這廝剛震驚一個女娃兒竟能運用這種至大至剛的掌力,又被霍春風的身手嚇得發呆,在皆出他意外,急忙借此下台,搶到老大身邊去,還未容他開口,耳聽「蓬蓬」暴響,原來是二鳥、三鳥和李文奇換了兩掌,奔雷掌力雄厚猛烈,幸而二鳥、三鳥四掌齊出,各分了一半力量,才勉強擋住,李文奇紋風不動,二鳥、三鳥卻倒退三步,始穩定身子。

    這三方面幾乎同時錯綜發動,太行四鳥,同時吃癟!

    只見魯老大嗔目厲叱:「併肩子齊上,瓜兒連根……小狗!亮兵刃吧!」震地一抖腰間如意銅扣,微聞銳嘯之聲,亮出一件外門兵刃,形如軟鞭,但其體卻微,細如拇指,長只三尺,頭上有白金打成的一個月牙鉤,鞭身佈滿了倒須刺,手把處緊連著九個銅環。只有李文奇識貨,名為「蠍尾龍鬚鞭」。不但鞭身剛中有韌,碰軟緊黏,遇硬拐彎,最歹毒的是那個月牙鉤兒,藍汪汪的分明淬毒,專門點人穴道和鎖拿小巧兵器之用。能使這種兵刃的,不但要深通內外五門功,且須有耐勁,否則,便無法發揮威力。難怪四鳥猖狂,卻有三兩下打的看家本領,剛狂笑道:「魯老大,你別氣鼓鼓的像河豚魚啦!聽俺話,不如回去休息好了,再來拚命不遲。咱們向來不打落水狗,勝之不武,這麼大的風沙夜,那來的閒心同你們頑!」

    另外三鳥兵刃也出了手啦。被李文奇幾句挖苦,明明點破魯老大已受了傷,其餘三鳥又是不堪一擊。便是泥人,也有火性,何況尚有大援在後,必要時,還可命令帶來的黨徒參加群毆。在沖天流星和連珠火花的照耀下,只見四鳥面色突轉獰厲,二鳥包槐一順手中雙鋒兩面鉞,三鳥劉勳倒提點穴橛,向四鳥褚麻子一滾眼珠,只見他綠豆眼一滴溜,滿臉麻子都像在跳動,一馬當先,飛身撲到,嘿嘿乾笑道:「小子,你別反穿皮襖裝羊啦!咱們今夜沒個完。得把話兒說清楚,最好個對個,分開來打,免得小娘魚打不贏了亂叫,分不出真章。小子,你說,如果俺兄弟四個中輸了三個,馬上拍拍屁股就走……」

    霍春風冷笑道:「那來這麼多廢話,你們堅持要動傢伙,想必有了不起的絕活兒,最好你們四人齊上,霍春風憑一雙肉掌試試你們的高招好了!」

    一聲嬌叱,卻是顏姑娘怕這廝猥瑣惹厭,還要嘴頭上討便宜,小看了她,女孩子都免不了好勝,特別在霍春風面前,她非要一顯身手不可,才冷笑一聲接口道:「憑你這些豬狗,殺了還嫌污手,還要狗叫什麼!看你張牙舞爪,就亮出兵刃,姑娘空手打發你!」

    丑鶴似乎奸計得售,綠豆眼一翻,破口大罵:「好個丫頭,是要接褚四爺的傢伙麼?就試試四爺的「金剛玉液鞭」利害吧!」掉頭就跑。

    姑娘卻不懂這些下流切口,連霍春風也只知對方出言粗鄙,並未深想,只有李文奇一點就透,因知今晚賊黨來的人不少,剛才又有異聲,一定有陰謀埋伏,殺著在後面,又見大、二、三鳥在互遞眼色,並似低聲招呼,未免分神注視,卻被丑鶴賣了乖去。等到穢話入耳,一聲怒叱猶未出,丑鶴已經飛身開溜,氣得他一頓腳:「霍老弟,對這群狗也說不得了,速戰速決,不要顧慮人道、天道,來者尚不止此,快一擊成功為妙。」又對顏姑娘:「英妹最好和雯妹在一處,互相照應,剛才矮賊出語污穢,一定另有奸謀,待我和霍老弟誅殺此獠再說……」

    言未已,風鳴沙嘯中,遠處傳來兩聲寡婦哭夫巫婆招魂似的乾嚎,令人心顛。

    文奇一怔,縐眉道:「不好!果然是那瞎乞婆來了,等下看我眼色行事,必須動手時,散開游鬥,提防瞎乞婆的奪命金丸……」

    數聲狂笑怒吼聲中,包二賊當先撲到,魯老大陰惻惻笑道:「小狗們納命吧!可聽到收魂仙姥來了!」大約傷痛增加,緊咬鋼牙,一個「金雞亂點頭」式,便奔向霍春風。

    老三劉勳大約知道老大已成死雞撐鍋蓋,死要面子,這樣忍痛出手,便是能支持,也會增加傷勢,也顧不得了急叫:「老大!你且歇著,看我了決這小狗,代你討賬!」左手三指向霍春風一晃,「魁星點元」,點穴橛便奔春風「章門」穴,當然是虛招,剛遞一半,腳下七星倒轉五行步,左掌五指虛張,似要抓,右手點穴橛已惡化「百鳥歸窠」,黑影點點,便把春風籠罩在橛路內,只要春風一移步轉動,他就會乖瑕抵隙,點向何穴。

    說巧也巧,他由正風進招,原以為老大會中途停手,仗著自己在點穴橛上有獨到功力,先把春風絆住,只要能支持到大援趕來,便可下台,所以出手搶攻,想先發制人,不容春風有還手餘地。

    當局者迷,魯老大偏偏含怒出了手,正搶在春風左側,大約想來個夾攻,使春風措手不及,當劉勳一式「百鳥歸窠」施展時,他瞅到空子,一聲不響,強忍傷痛,運用全力,一式「金針暗渡」,封住了春風退路,暗藏「八面埋伏」,只要春風一動,他就會橫掃千軍的一個旋身盤打。如是一般武林高手,很難逃過這一關。

    霍春風身懷絕學,旁觀者清,不但一眼便瞧出劉賊如意算盤,魯賊的偷襲也看得分明,何況已動殺機,表面好像全神貫注在劉賊點穴橛解數上,就在橛影在他面前亂晃,蠍尾龍鬚鞭的月牙兒悄無聲息的直取背後時,反而曲腰藏頭,左掌斜切,虛點橛身,「袖底藏花」,右掌三指戟玄,已在左肘下疾點劉賊「玄機」、「高曲」二穴。身形便無形中進了一步,剛好把魯賊一式「金針暗渡」的勁力卸掉,劉賊以為對方竟敢伸手奪橛,難得對方不退反進,送上門來,正合孤意,左掌疾抓春風脈門,右手點穴橛「金蜂戲蕊」,快如閃電,直取春風「氣戶」、「應窗」二穴,同時,腳下含勁,圖襲陰平。那身後的魯老大卻因招式用老,急得斜肩曲肘「獨釣寒江」,揮鞭由上斜擊而下,這一來,三人卻換了方位,形成一個「了」字形,霍春風在橛影橛風夾擊中,忽然全身仰倒在地,展開仙人擔功夫,右腳一旋,少林千斤大絞盤,可就苦了劉賊,他未料到有此一著,出於太急,勢猛力沉,橛影走空,上身不由隨臂向前一俯,更未防到春風這一盤之力,立時馬步鬆散,頭重腳輕,仰身翻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魯老大的鞭影已帶著銳嘯下擊,眼看非把劉賊擊斃鞭下不可。因這種斜鞭下擊之式,易發難收,驚得劉賊「啊!」的一聲,想借仰跌之力索性背部落地,最多腹胸間抵受一鞭,作九死一生之計。偏偏右腳踝已被春風用腳絆住,如束鐵箍,無法移動一點。幸而魯老大在此鞭上下過苦功,浸經甚久。百忙中,仍能沉腕張指,盡全力收住下擊之勢。畢竟因餘勢太凶,鞭身總算呼的一聲,停止急落,那蠍尾月牙鉤卻順勢在劉賊面上閃過,只聽劉賊一聲淒切慘哼,血流滿面,帶起幾點血雨,原來他那個大酒糟鼻子被鉤兒斜削掉半個,只差分毫,連面皮都被削去!

    在霍春風一聲清嘯中,右腿一用力,便把劉賊像拋球似的彈向咬牙怒目的魯老大。迫得魯老大急忙收鞭後退,一手接著。霍春風隨著一躍而起仍如玉樹臨風前。卻被正和包賊惡門的李文奇瞅到,漫聲吟道:「大風起兮鞭飛揚,安得壯士兮守鼻樑!魯老大,何必相煎太急?若非手下留情,劉老三豈非面上開花,望鄉台上,不認得這位拜弟了!」

    文奇這種嘻笑怒罵,刻薄之至。

    霍春風戟指道:「無知鼠輩,一再逞兇,試問霍春風如果欲下殺手,姓劉的安有命在?不忍不教而誅,若再相逼,就舉手不留情了……」原來,他瞥見顏姑娘已緊迫褚賊,快要翻過一座土山,窮盡目力,也只見依稀黑影晃動。此時便是出聲大叫,她也未必聽清。防恐有失,想先斥退三賊,至少把對方穩住,可相機趕去接應。

    卻不知褚賊心機歹壞,那正是四鳥奸計。

    霍春風剛急呼:「李兄火速了決這廝,我去去就來……」

    文奇一聲長嘯,掌起雷聲,一招「天鼓齊鳴」,已把包賊震飛丈餘,兩面鉞差點脫手。接著,「舌綻春雷」,一聲斷喝,「錢塘怒潮」,便要一舉把包賊擊斃掌下:「老弟速援顏姑娘,別忘記了那醜鬼一身下流暗器……」

    就在包賊亡魂喪膽,厲嘯聲中,怒喝、狂笑起處,魯、劉二賊同時奮不顧身的搶出馳援,分左右兩翼急襲文奇。

    文奇見二賊負傷後仍是來勢甚急,顧不得把包賊立斃掌下,中途卸刀,一個旋風步,一式「潮平兩岸」,把魯、劉兩賊震退。同時,飄身而起,勁喝:「老弟小心!」人已斜降在數丈外。

    霍春風雖缺乏應敵經驗,一聲尖銳而長的絲絲聲已使他警覺。人影飄忽中,三鳥同時拜倒在地,原來出現了一個鬼一樣的醜婦。

    因正當流星火花消逝之時,憑霍春風的目光,也只能依稀看出她五色斑斕的醜臉,卻披著一頭黑亮的秀髮,但掩不了秀髮底下的禿頂,敢情是個尼姑?

    果然,一身黑色玄衣,特別的長,左袖虛晃晃的可證明是斷臂,項間掛著一圈黑黝黝的佛珠,甚是緊密。驟然看去,活像幽靈,何況她陰沉沉的一言不發呢?

    霍春風長笑一聲:「來的是那路高人?少林末學霍春風在此!」

    只聽文奇故作輕鬆的哈哈道:「俺道是誰?原來是賽紅線嘍。霍老弟,俺給你引見引見……」

    一聲淒厲冷笑,令人心顫:「原來是天台小鬼,難為你認得我瞎老婆子!居然能躲過我迎門三不過。不干你的事,給我站在一邊。」

    好驕狂的口氣!

    霍春風怒意橫生,正要叫開,只見文奇輕聲道:「豈敢!僥倖躲開三支閻王令。你看呀!月黑風高,此時不是廝殺時,以你的名頭,也不應在這兒恃強逞兇呀!俺看還是拉倒,免傷和氣。」

    那魯大安厲聲大吼:「小狗!拿命來……」

    卻被醜婦一聲乾號打斷:「你們三個膿包,還不給我滾開去,免得現世,沒的丟盡老婆子的臉……」真的言行合一,只見地左腳起處,便把魯老大像踢皮球一般踢出三丈外,悶哼了一聲,閉過氣去。

    包、劉二賊早已慌不迭地應聲就地滾轆轤,滾出丈許外。

    霍春風只見她眼珠翻白,一聽文奇報名,才知對方便是十年前叱吒一時的賽紅線柳秋葉。曾聽廣慧大師說過她的情形,不知何故被人暗算,兩眼失明,變成了瞎紅線!

    久聞她出身黔靈山,得南詔聖母真傳,和乃師一樣,向不服人,個性偏激剛烈,所言所行,常出人意外。介於邪正之間,甚至常當場反友成仇。只憑一時之惡好,一念的喜怒。結果是駝子落地,兩頭落空。不論正邪,都對她師徒敬鬼神而遠之,只因南詔聖母武功自成一家,怪異凶毒,也奈她不得,只好讓地師徒我行我素。

    近數十年中,她師徒倆橫行雲、貴、康、粵,到處樹敵,使得人人側目。終於受人暗算,趁南詔聖母遠赴苗疆之便,設計把她誘入陷阱。對方陰謀甚毒,並不血刃,只拚命恭維間,草延醉月後,在酒中下了獨門毒藥,七日後始突然發作,雙目由白翳而失明。據說她為此一怒而遁跡多年,不知在什麼地方潛心苦練,發誓手刃賊人洩恨。斷未料到她突會出現此地!

    而且,以她師徒倆的乖僻,藝不傳人,門下極少,何以對太行四鳥令指氣使,好像很有淵源?

    卻不知柳秋葉原是一代尤物,自負絕世嬌容,高傲無比,美貌的女人多任性孤行,她更是此中代表,才弄出許多事故,遭人暗算後,心中恨毒,矢志報仇,自毀容貌,連一頭秀髮都去掉,最後,仍被強敵落井下石,斷去左臂,又加送大把毒砂,打得滿面開花,雖被乃師趕到救走,靈丹也醫不好斑斕疤痕,變成現在的醜八怪。

    那麼,她為何又帶上假髮?後文自有交代。

    霍春風知道對方已是年將花甲的老婦,白雲蒼狗,世事滄桑,斷未想到三十年前的紅粉佳人,變成這個樣子,單是那聲音已使人懷疑她是鬼?是怪了!

    當下反而起了同情心,油然動念,無形中減去三分敵意,心想:女人最傷心的是紅顏老去。而她,乃是受人暗算,最不幸無過於此。重重磨折下,人也會變成鬼的……所以,徐徐道:「原來是柳女俠,失敬了,請恕不知之罪……」

    太行三鳥卻好像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怪叫連天:「師傅別聽小狗磕牙,可惡得緊。特別是霍小狗仗著少林新出嫩雛,目中無人,萬不可放過……」

    三賊力竭聲嘶,情急異常,因看出她大反常態,不如往日行逕,迅誅決絕,只恐夜長夢多。而主要的是剛才的異聲極像同道傳說中的一個獨門大盜。知道此人武功甚高,導橫獨斷,向來一意孤行,獨來獨往,不同任何人交結,不少人想納為黨援,都白費心機。突然來到,居心難測。剛才被他出聲將激,以致毀羽,都想借賽紅線之手,先了決李、霍等四人,再找那廝見個真章,這時反不聞聲息,以為對方一見賽紅線來到便自逃去,不但自己敗陣的情況會被他傳揚開去,以後何處去找他?所以才不擇言,卻被她一聲冷酷的哼聲打斷,只見她緩緩手指春風,冷然道:「你出身少林?和無為大和尚是何稱呼?」

    春風正冠肅容道:「是師伯祖,你……」

    卻被地厲聲打斷:「是怪我犯你師伯祖的諱麼?我昔年當面也是這樣叫他,你還未出世哩。我本想給你一頓教訓,嘗嘗厲害,念在廿年前無為大和尚伸手解圍之事,我向來是無德不報。否則,也容不得你打牙打教了。」

    霍春風以其突然其來,初出茅廬,難免盛氣,一見對方言語凌逼,驕狂跋扈的樣兒,好像自己變成了待宰之羊,那能忍得奚落,秀眉山聳,正要給伊一個下馬威,試試身手,而神采悠閒,嘴角仍孕笑意,剛要開口,先以理服人,驀地,一聲淒厲而洪烈的怪笑,劃破夜空,由近而遠,使得全場的人都自一怔,剛聽到席姑娘急叱:「霍師兄,速援英妹妹,讓我來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賽紅線好了……」

    李文奇沉聲大喝:「柳女俠,能知其要,一言而終,不知其要,流散無窮。以賢師徒素行,何須嘵嘵乃繭?為敵為友,只在一言,俺可要失陪了!」

    霍春風一聲清嘯,奮然道:「今日之事,霍春風一手接著,我輩快人快語,並剪哀梨,無須豐於僥捨,徒亂人意……」

    魯大安猛地暴喝:「師傅,那六盤二鷹來撿現成,鑽空子了!……」原來他醒過來啦,虧得他一身賊骨,硬挺得住。

    劉勳、包槐二賊也同時急叫,只是,那劉賊少了半個鼻子,瞎哼哼像母豬打鼾,又像氣死風箱直喘,好滑稽。

    一聲尖銳的冷笑:「三個膿包,還不給我滾開去!幾隻小狗,本不願計較,只是先傷我記名弟子於前,又出言不遜於後,老婆子有事在身,只要能接我老婆子三招,就放你們一遭,最好你們三個一齊上來……」

    霍春風一聲長笑:「那麼少林末學先接著吧!」

    李文奇引吭大呼:「霍老弟小心!」

    那柳秋葉已經出手,好怪詭的身法,不進反退,只見她全身一個陀螺轉,右袖一拂,冷風自生,劃了一個弧形,只見如蛇在袋,一陣抖顫如潮,春風也自駭然,剛聽文奇急叫:「老弟速避,「真空指」厲害!」

    言未罷,指起雷聲,柳秋葉戟指虛點,五股勁風,帶著銳嘯,直奔春風「胸鄉」、「天豁」、「食竇」、「血池」、「幽門」等大穴,而且指風中隱含柔韌潛力,有隨身所欲,轉折變化之勢。文奇也只聽說「真空指」驚人威力,為南詔聖母欒因獨門三絕技之一,她本人已練到百步傷人地步。想不到柳秋葉也到了這般火候。良友關心,熱血沸騰,也失去了鎮定,想不顧一切,以奔雷掌力抵擋一下。他身剛起,霍春風已順勢發動,不退反進,兩肩一沉,身形如電,反迎上去,不由失驚欲呼!

    霍春風並非輕於躁進,而是參透武學,貫通內外交修之旨,意隨念動,六合歸一,看出對方指力宜遠不宜近,如能搶入對方中宮,反可制住先機。所以全力運轉「大般若力」,左掌「白雲入懷」,右掌「青靄可掬」,一收一放之間,臂力自生,深得一個「卸」字訣,借力引力,抵消來勢,同時展開「一舞神通」,身形急進,「懷抱日月」,忽化成「百步神拳」中的「驚濤拍岸」,但柳秋葉已繞步換形,反搶在春風背後,一式「天狼中矢」,上點「玉枕」,下襲「尾閭」,疾如電閃,勢若雷奔,好不霸道毒辣。

    霍春風急化「天馬迥轉」,竟在半空凌虛疾轉了一個半弧形,「錢塘怒潮」,雙掌交錯推出,身形已落實地,只聽她一聲冷笑:「好小子!再接一招!」

    這回卻是雙掌箕張,對空猛抓,敢情十指所發的勁力參差交錯,勢如狂風驟雨,竟把霍春風圈定在方圓一丈的指影內。

    就在李文奇和席素雯勁聲嬌叱中,一聲龍吟也似的清嘯,又如鳳鳴九霄,只見人影沖天而起,直射如矢,竟能在半空提氣發話:「柳女俠,承讓了!」人已滴溜溜的斜落在七、八丈外。

    文奇和席姑娘卻因出手奇急,收不住勢,同時攻到,向柳秋葉遞招。黑影一晃,人已無蹤,急忙各自護住門戶。方料對方必惱羞成怒,又要提防她的奪命金丸,都感緊張,不料,對方竟不怒反喜,口氣不但和緩,且變得較悅耳:「我師徒向來言出必踐,姓霍的居然能接我三招,今日之事,便算罷了。只是你們同伴似被六盤老鷹兒劫走,休怪我那第四劣徒,行再相見!」「見」字未完,猶如幽靈隱現,晃了兩晃,便消失在茫茫黑夜內,連魯大安等人都不顧了。

    可把春風等三人急壞了,文奇剛喝:「雯妹守住此地,俺去去就來!」

    霍春風已揮手急叫:「請二位驅車先行一步,前途再見!」人已如脫弩之箭,向剛才褚賊誘敵方向飛馳而去。

    這可把素稱機智的李文奇怔住了,先震於賽紅線柳秋葉之來,人名樹影,不知深淺,更顧忌她潛跡多年來不知練成什麼鬼門道,不料霍春風先頂上一記,雖知這位老弟盡得少林真傳,秀出群倫,到底缺乏經驗,且年齡、功力,皆和對方浸淫數十年的老辣相差甚多,實在提心吊膽,全副心神都貫注在二人身上。

    現場玄起變化,心中方驚奇莫名,為這位初出茅廬便脫穎而出的拜弟高興,卻聽那賽紅線說什麼六盤老鷹兒把顏姑娘劫走,剛驚覺間,敵蹤已杳,來得突然,去得古怪,還自說自話的什麼另有要事,也無暇細想,眼看霍春風當先馳走,便把欲起之勢止住,一忖量,以春風所學,只要對方遁走不遠,足可應付,一聲冷笑,把那些狼狽、掙扎欲逃的太行三鳥等擋住去路問道:「朋友!亮招子吧!此時殺汝等不過舉手之務,好漢不趁乏兔兒,俺李文奇向來不打落水狗,識相點!」

    這當然是逼供,別說太行三鳥是老江湖,他們帶來的黨徒也都知道今夜栽到家了,賊骨頭死硬,都咬牙不說。

    席姑娘頓腳道:「那有工夫同這些東西閒扯,還不快去看顧英妹妹,我先走了……」

    那包賊骨碌著一雙綠豆眼珠,三角眼皮急急翻動,好像示意那些原在四面埋伏,專設流星火花以淆亂耳目的賊黨上前夾攻,以便和老大、老三逃走,一聽席姑娘發急,擠出刺耳的怪笑聲:「可嫌遲啦!六盤那兩隻鷹兒出名的得手便撲翅膀,如那妞兒失手,可早飛啦!趕去又有個屁用,我們正為老么擔心哩……」

    可把飛身而起的席姑娘惹惱了,氣得翻身轉身,一咬牙,大約看不慣這廝醜態,掌翹起處,便要把他送終,把包賊驚得翻身倒退丈餘。

    文奇怒聲道:「鼠輩若不老實,別怪俺們要動手消遣你們了!」一面把席姑娘攔住:「你速把此行始末和姓柳的關係說出,剛才姓褚的弄什麼鬼?六盤雙鷹為何要來架樑,我們網開一面,賬留著算。否則,別怪李某手狠,只有把你們個個了決再說!」

    這時,所有的流星火花已一概熄滅,除了風沙怒吼,刮面生疼,令人窒息外,大地如死,黑黝黝的伸手不見五指,如非李、席二人都練有慧眼,群賊一作鳥獸散,真有顧此失彼,無可奈何之歎。

    文奇原意必能問出端倪,卻不料換來一陣狂笑,魯老大竟一躍而起,豎眉道:「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姓李的小子,你別以為捉到強盜連夜解,扯盡順風帆,你不要多纏夾,管爺的鳥事,要干,咱兄弟有命三條,再來廝拼三百合。如夠交情,咱們可代你打聽一下雙鷹的行蹤,到時或會拍拍肩兒,助一臂之力。就別乾耗啦!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前頭見吧!」

    好傢伙,已成狗熊充英雄,鴨死了,嘴殼還是硬的,竟輕描淡寫的找過場,交待情節,好像奇貨可居,有恃無恐,不但李文奇為之氣結肚脹,要教訓他們一個夠,席姑娘那裡忍得住,一聲嬌叱,正要下手,卻被一聲急嘯怔了一下,耳熟能詳,正是霍春風趕回。

    果然,人未到,聲先到:「英妹無恙,讓他們滾吧!」微風颯然,一縷黑影飄落,正是霍春風,背上負著一人,正是顏舜英,卻是毫無聲響……

    文奇戟指大喝:「鼠輩危言聳聽,用心可誅,此時懶得污手,滾吧!」

    席姑娘已急急把如同死人一樣的顏姑娘抱住。

    春風冷笑道:「此獠下流,言之污口,說來也險,如非姓柳的先擋了那廝一下,差點誤盡大事,雖把那廝打了一掌,賊滑得緊,被他溜了……」

    文奇急問:「怎麼?姓柳的竟出手攔阻麼?這又奇了……」

    說也奇怪!剛才還死不服輸的魯老大等立時垂頭喪氣,由手下手忙腳亂的攙扶著溜走了。文奇眼快,已瞥見群賊都面色一變,隱聞見賊低聲向魯老大嘟噥:「老么呢?別給壞了?」

    又聽魯老大低聲急喝了一句,包賊便當先飛身馳去。

    這時,文奇也知道顏姑娘不妙,一定著了道兒,不知中了什麼鬼玩意,救人要緊。群賊一退,便命鏢夥已亮火點明,好細察傷勢。

    卻被春風一聲長歎打住:「今夜事出非常,真把我弄糊塗了,那姓柳的真是難纏,時敵時友。剛才我全力追去,那姓褚的已使出下流暗器,把顏姑娘迷昏在地,正和一不成人樣的鬼東西討價還價,獻媚討好,不知怎的一言不合,竟鬧翻了,那鬼東西好不歹毒,把姓褚的點了重穴,劫人逃走,輕功甚高,我全力緊追,那姓柳的竟當先趕到,一聲不發,便和那鬼東西動了手,我恨那廝趁火打劫,形狀猥瑣,絕非善類,全力出手,把那廝夾肩打了大般若力掌,那廝居然能忍痛逃走,並口出狂言,三月之內必報一掌之仇,又痛罵姓柳的。姓柳的只說算是補報昔年無為師祖援手之德,以後難說,丟下一丸解藥,叫我給顏姑娘服下,了結今夜之事,便急急馳走,你看如何?」

    文奇搔頭道:「真怪!她師徒倆向來是言行特異,不可忖度,由她去吧!先找歇處,守定顏姑娘傷勢再說。」一行迤邐趕路,席姑娘吟聲不絕,好容易挨到前站宿處,已是三更深夜了。

    還好!在晨雞喔啼聲中,顏姑娘已甦醒過來,大嘔大吐,萎頓不堪。

    幸而霍春風身帶少林驅毒靈丹和金瘡聖藥,外敷內服,養衛和榮,消毒寧神,也折騰了半夜,直到紅日三竿,顏姑娘才能起身說話,如花玉貌,平添一層菜花黃,看得霍春風好不心痛,再三引疚自責,溫言撫慰。

    席姑娘可和李文奇鬧起來了,她說他優柔寡斷,與虎謀皮,同下三流的江湖人物講道理,結果被對方鑽了空子,弄得如此尷尬,如非陰錯陽差,五行有救,真的被人劫走的話,何堪想像,如此後果,何以對同道,更何顏向白岳交待?

    這也難怪,唯有女孩子體會之深,對此事瞭解更切,女孩兒家千金之軀,何等尊貴,那個時代,別說被人碰一下是了不得的侮褻,便是被人多看幾眼都不是味兒,何況被賊人劫去,那可不用提啦!直把我們的飄零書劍罵得個狗血噴頭,因為理屈,只好學作金人,低頭挨罵,破她訓得像個啞巴,倒把霍春風弄得坐立不安,顏姑娘更不好意思。

    顏姑娘一說經過,更使人惱火。

    原來,那褚賊既是出名的盜賊,當然有全套道具。最下流的是以前和迷陽素女羅瓊珠軋露水姘頭時,因天生異秉,鞠躬盡瘁,色中餓鬼邂逅遇妖狐,甚得羅瓊珠歡心。竟破例的把他當作最心愛的得寵面首之一,居然送他獨門迷陽亂陰之寶「陰陽球」。

    這物事外型似個繡球,分成黃白二面,有雙層機簧,各藏一種秘製藥粉,其性至淫至毒,乃收集天地間窮陰污稜之物和入各種禽獸精液及奇花異草之粉末做的。

    白的一面,專門迷陽,黃的一面,專門亂陰,不論男女,一聞到那股隨風送到的香味,便失理智,由七竅入肺攻心,立受本能感應,全身燥熱,目眩身軟,口乾舌燥,慾念翻騰,形如瘋狂,必欲交合而後快。如找不到異性,連雄的,雌的畜牲都去就。

    這廝仗此穢物,不知毀了多少清白女兒,結識多少蕩婦淫娃,作孽多端。

    今夜強弱易勢,這廝本就色心勃起,慾火燒心,什麼都不記得了。被老二一點醒,將計就計,引魚上鉤。加之聽到有異聲發話,分不清是敵是友,竟想借刀殺人,先把顏姑娘引走,相機下手。

    顏姑娘如玉純潔,如冰泛清,何況女孩兒家最恨的是出語無禮,形壯猥褻,必欲誅之而後快。所以含怒出擊,這廝一見招徠有術,生意上門,得其所成,避開現場,一面穢言污語亂嚷嚷:「乖乖!千萬趕不得!可是看中俺?」

    「俺的心肝肉,浪得追老公……」

    可把顏姑娘羞窘,氣死啦!想停下不追,又氣他不過,追吧,受不了齷齪話。下了決心,非把這下流東西打得永遠不能開口為止!

    姑娘輕功高過褚賊,不過翻越了兩座小山,便追個十不離九,正要下殺手,猛聽背後慢悠悠的怪聲:「小丫頭,急個鳥,還不乖乖躺下……只要聽話,自會把褚老么給你出氣……」

    回首卻不見人影,語音好怪,時左時右,時前時後,竟不知人在何處?姑娘也自心驚,以來人能聚音成縷,飄忽無定,豈止傳音入密,更近乎邪魔外道。

    那褚賊也聽得分明,更是忘魂失魄,氣喘如牛的像拉風箱:「是……是六……盤……兩……兩位……老……老前……輩麼?請……快……伸……伸手……則個……到……到口……羊……羊肉……情……願……願……奉……送……」

    不料,一聲冷笑過處,反而寂然不聞聲息了。

    姑娘可把褚賊恨透了,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斃了這賊再說。那褚賊豈有不知晦氣臨頭,再跑必進枉死城,先下手為強,好在「陰陽球」已備停當,自己原是請她離開現場,現在估計不下二、三里路了,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暗道這朵玫瑰花兒好利害,自己如非有寶在身,—定撞板,一面裝作情急逃命,不敢應戰,無暇回身的樣兒,事實上也容不得他停下來,恰巧,迎面風一吹,他就記起法寶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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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