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接木移花 妻妾承異術 防微杜漸 兄弟論奸謀

    於志敏道:「搭兒妹妹四天,雅妹兩天,鸞妹兩天……」一語未畢,於志強已著急道:

    「這一來,不知又耽擱八九天?」於志敏道:「你又猴急了,我打算在這裡耽擱整整十天哩!」

    於志強更加著急道:「駱伯伯……」

    於志敏「哼」一聲道:「我不是早說過了。若是我和霜妹玲妹趕往奴兒干,只消一個月便可到達,但只怕天王莊地方了闊,機關太多,人去少了也無用處……」

    王妙如忽然插嘴道:「敏兄說得正對!」

    於志敏笑笑道:「我也不知說得對不對,只是揣測罷了,王兄說對,自然是對了,但也不過是偶合而已……」

    阿爾搭兒陪著各人送走紫虛上人一行,一回到帳中立即和瑾姑四女在後帳鋪褥鋪被,這時露出半邊臉來,嬌呼一聲:「敏郎!你還不睡哩!明天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被他當眾呼喚就寢,確是十分尷尬,幸而於志強接著道:「真的也該睡!」朝穗姑打個眼色,與王包兩人同時告辭,轉回他們住的那座帳幕。

    這邊帳裡,外間是瑾姑四女,內間是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雅、秦玉鸞,阿爾搭兒和於志敏,可說是陰盛陽衰。但是,當夜檀郎誰是伴?不無煞費安排。

    王紫霜和閔小玲在石室中已佔盡春光,又說阿爾搭兒相思最苦,該把於志敏推向他身上。那知阿爾搭兒只嫵媚一笑,說一聲:「我才送走姐姐,心頭沒興兒!」又將他推給張惠雅。張惠雅也說才送哥哥走,又特檀郎推給秦玉鸞。

    秦王鸞與於志敏尚是一對干夫妻,萬里迢迢,此行何事?而且她也沒有堅卻的理由,嘴裡雖是推辭,心裡巴不得將檀郎接了過去。那知當夜被浪始翻,即聞她嚶嚶嚷泣,接著又無病呻吟,害得諸女互捏腿根,暗裡竊笑。

    次日清晨,於志敏向王包兩人詳問夭王莊情形,並依兩人口述,繪成一張明細的地圖。

    又往巴烏拉帳中申謝瓦刺勇士援助,撿出一件避雷衣和幾顆「開山珠」贈給巴烏拉,並請他將五位「公主」帶給也先,聲明自己一行暫住都魯山幾天,好將山洞口封閉。

    送過瓦刺群雄,回到起居的帳幕,已是日上三竿。

    王紫霜劈面就問道:「你說要教搭兒她們功夫,怎麼教法?

    什麼時候開始?「

    於志敏道:「別忙,我用的是」移花接木「的秘術,一連九天下來,只怕你不樂意。」

    王紫霜詫道:「什麼移花接木秘數?我一向未聽說過!」

    於志敏嘻嘻笑道:「要是你聽過,那還稱得上秘數?」回顧四周,見諸女全要聽他的「秘數」,忙叱道:「秘法不傳二耳,你們快走!」

    丁瑾姑四女「嗤嗤」一笑,全都退出帳外。

    於志敏瞥見閔小玲四人仍隨侍身側,笑笑道:「你們也要請拉!」王紫霜叱一聲「胡說!」

    接著道:「你別在我面前搗鬼,我們五姐妹一體,有甚麼事當眾說不得?」

    於志敏只得將「移花接木」的方法說了出余,五女雖侍一夫,彼此互相心照,但一聽起來,仍免不了十分尷尬。

    王紫霜臉紅紅「呸」了一聲道:「我當你要怎麼樣呢,說起這個,那怕你三年不來,看我會不會不樂,今天先從搭兒身上做起,一連四天,我姐妹四人和瑾姑四人替脈護法!」

    阿爾搭兒已知「移花接木」是什麼一回事,俏臉一紅,媚笑道:「我不來,先讓鸞姐姐!」

    王紫霜笑著罵道:「你休撇清啦!要知我們五人就是你不懂得武藝,阿敏施法的時候,接連四天不能起來,要由我們八人護衛著,四天過後,你的武藝也和我們差不多了,也好替人護法。」

    阿爾搭兒恍然大悟,滿口應承了下來,她可不懂得多講客套話,只幽幽說一聲:「這樣說起來,妹妹佔先啦!」

    於志敏見大事已經安排,又道:「你們昨夜服食的丹藥,可增加十年功力,但仍得用引氣歸元的功夫將它驅進丹田氣海,這邊由霜妹替我教,再告訴哥哥教王妙如,可是,我終覺得那姓包的有點可疑,引氣口元的功夫別教她,由他自己摸索,省得養虎傷身。

    王紫霜道:「這個我自省得,師父也很懷疑那姓包的,你不見夜裡他兩人都對姓包的多看幾眼麼?」

    於志敏點點頭,因知諸女護法,使難再備飲食又不便請巴烏拉撥幾名勇士,於志敏夫婦雖能做飯,但他兩人需暗內監視包妙始的舉動,也不能讓穗姑過份煩勞,當下吩咐各服一粒耐饑丹,便與阿爾搭兒攜手入幃。

    王紫霜知道於志敏入幃之後,重要的事立即落在自己身上,忙吩咐瑾姑四人擔任日間監護,自己四姐妹擔任夜間監護,並將「引氣歸元」、的功夫傳授諸女,命她們不論是當班也好休閒也好,均在靜裡用功。又找到穗姑,將於志敏近日不能處理雜物對她說了,命她轉告於志強各守門戶,不必過來干擾、並須暗中留意王、包兩人的舉動,別在緊要關頭,出了岔子。

    一切均依照預定程序進行,偌大一座亞麻谷因為瓦刺群雄離去,各人靜裡用功,除了幾匹駱駝和健馬不的迎風嘶鳴,閔小玲那只萬年蝠不時飛翔空中之外,幾乎變成一片死寂。

    王紫霜雖知有這樣嚴密的護衛,不可能有敵人能夠衝過八女的陣勢而擾及幃中人,但魔道中人不擇手段,若從峰頂投下像「開山珠」那樣的雷火彈、則整座帳幕與及幃中人定必同歸於盡。

    所以一到夜間,便與閔小玲冒著風雪坐在帳頂外面,準備一聞異聲,立發掌勁將來物送往遠方。

    這樣提心吊膽到了第五天的清晨,阿爾搭兒卻在端裡連呼:「敏郎」王紫霜聽她的呼聲十分急促,心裡一驚,急衝了進去,問一聲:「你叫什麼?」

    這時阿爾搭兒依舊週身赤裸,擁被伏在於志敏身上,指著道:「你看敏郎都斷了氣啦!」

    王紫霜叱一聲:「胡說。」探於志敏鼻息,果然沒有真氣出入,額上也已冰涼,探手一摸他心頭,覺得仍卜卜跳得十分有力,猛憶起年前於志敏醫治黃岡倫曾經有這這種現象,雖也有幾分擔心,仍不至於慌亂。輕將阿爾搭兒推了下來,悄悄道:「你再打擾他,再擾就變成真死啦!」

    阿爾搭兒急連爬帶滾,鑽出被窩,卻先替於志敏蓋好錦被。

    王紫霜看她那玉美人般的裸像,又羞又好笑,「呸」一聲道:「死丫頭不快穿衣服!」

    阿爾搭兒一面穿衣服,一面還注視於志敏臉上,待衣服穿好,於志敏已劍眉軒動,才放心與王紫霜退出羅幃,悄悄喚一聲:「姐!那武藝果真有那般玄妙麼?」

    王紫霜道:「誰知他教你什麼?我怎能夠答覆你?」

    阿爾搭兒道:「我一和敏郎睡了下來,就覺得一股熱氣直上小腹,後來就糊里糊塗地做起夢來,夢得稀奇古怪,能夠,能夠打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好像說一年也說不完,待我夢醒,見敏郎已沒有氣啦,到底是夢了多久,他怎還不肯醒來?」

    王紫霜故意冤她道:「你把他累死了,還不快給他度一口氣?」

    阿爾搭兒以為當真,急揭開羅幃,含著敏郎的嘴唇就哺。王紫霜忍不住「嗤嗤」一笑。

    於志敏輕啟嘴唇,用如絲的聲音道:「你真捉挾!」

    王紫霜知他元氣大傷,最少也得靜息幾個時辰,忙將阿爾搭兒拉出外面道:「你把夢裡所學的試試看!」

    阿爾搭兒疑疑惑惑地漫應一聲,那知意念方動,她自己已射出十幾丈遠,反而驚得她叫了起來?

    瑾姑原是經過於志敏夢中傳授,並不以為奇,但見阿爾搭兒侍寢四天,單憑這一身法已比自己強得太多,不由得驚愕睜大了眼,私心竅慕。

    王紫霜也覺得阿爾搭兒的身法,比閔小玲還要輕靈,暗想:「這丫頭嘗盡了甜頭,那幾個又要差一點了!」見她自己還未知已是一步登天,胡亂驚叫,不禁好笑道:「你還叫,什麼?夢裡的東西也是真的?」

    阿爾塔兒道:「要知會把敏郎累成那樣,我也不想學啦!」

    王紫霜又好笑又好氣,罵道:「你別哆咦了,快把所學的施展出來,待我看你學了多少,能用的有多少?」

    阿爾搭兒悲悲涼涼地點一點頭,忽然輕身一掠,又穿回帳幕,諸女站在帳門,只覺一陣輕風越過身側。

    王紫霜見她要跑,橫裡伸手一攔,竟沒攔住,不禁怔了一怔,隨後進帳,只見她癡癡地跪在敏郎身側,於志敏已面色紅潤,氣息平和,擰起她耳朵道:「好妹子!別發呆了,你一身武藝已高得出奇,還不快出去,要在這裡鬧到敏郎跪不過來麼?」

    阿爾搭兒又貪婪望了於志敏一眼,才肯跟王紫霜出帳。

    這回敢情是她見到於志敏已經沒事,心情安定之故,施展刀法掌法,竟是掌動雷鳴,拳開風聲,未及十招,已在身子外面罩著一團光彩,漸漸,連身子也不易看得出來,但見雪花飛舞,遠達四五十丈,王紫霜忍不住鼓掌叫好。

    阿爾搭兒把一套拳法打完,歡呼一聲:「姐姐!」我再要一套劍法給你看!「撥出綠虹劍略略一揮,身隨劍走,疾射百丈遠近,驀地一個藏身,沖露直上二三十丈,連挽十幾個劍花,才冉冉下落,腳未沾地,又猛一提氣上升,見一團劍光將她身子裹個風雨不透。

    於志強夫婦站在另一座帳前竟是看得癡了。王妙如、包妙始兩人見她四天之內學到恁地精妙的劍法,而且輕功、身法,俱是畢生未見,也暗自驚心。

    王紫霜看出阿爾塔兒這套劍法,正是十二字劍法中的「錦」

    字劍,生怕被外人瞧了去,忙喚一聲:「搭兒丫頭不必演了!」

    阿爾搭兒把劍一收,身子已如箭般射到,問一聲:「我演得不好麼?」

    王紫霜悄悄道:「十二字劍法你全學會了麼?」

    阿爾搭兒一點頭。

    王紫霜道:「你不該當眾演這套劍法。」

    阿爾搭兒「哦」一聲道:「敏郎教我的時候,也曾經說道,因為姐姐要看,我才演了出來,而且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嘛!」

    王紫霜道:「有兩人不是!」

    阿爾搭兒失聲道:「是,是!尤其那姓包的最壞,要不要再演別種?……呀!敏郎」她一眼看到於志敏踱出帳門,嬌呼一聲,欲然奔去?

    王紫霜近前一看,敏郎面龐似乎略有清喊,再看時卻又不像,關心地說了聲:「你不多歇一會,又出來幹什麼?」

    於志敏道:「先吸幾口清氣再歇!」

    於志強見乃弟出帳,也和各人奔來。

    於志敏笑道:「你還不好好練那秘笈,我看起程的時候,你又無法趕上了!」於志強道:「不騎馬」?

    於志敏道:「馬當然是要騎,萬一它腳力不勝,中途倒斃了,還不是要仗著我們兩條腿!」

    王妙如插嘴道:「有我們兩人在此為質,我舅父也必定無恙,去遲了也不要緊,只是苦了他老人家。」

    於志敏道:「我也知道不要緊,但是,救人總得以快為妙,而且我也不能閒著。」忽又「哦」一聲道:「你們十神童裡面,誰的藝業最高?」

    包妙始搶著道:「照說起來都相差無幾,大師兄功力最深,五師兄招式最精,剩下我們三人儘是廢物。也許現在好了,前幾天服食蒼冥老前輩的丹藥之後,自覺丹田里十分和暖,小氣也比前略勝,若和大師兄比起來,或不至於敗在他手下。」

    於志敏聽他所說,知尚未摸到門徑,也笑說一聲:「那就恭喜包兄了,有這種自覺,名叫離火煉丹田,將來定大有進益。」

    王妙如獲得於志敏傳他「引氣歸元」的功夫,感覺大不相同,但他並不說穿。因見包妙始僅介紹五位同門的功夫,也補充道:「其實我們五位同師的師兄弟俱比不上那五位師姐妹。尤其是五師妹得天獨厚,她有一年跌進冰窟裡面,誤服了一枝電光草,居然脫胎換骨,不論功力和招式,不但我們九人比她不上,只怕兩位師父都得讓她幾分,就是性情古怪,和同門不大合得來!」

    穗姑猜是打過他們老四余妙姿那少女,忙問道:「可是名叫錢孔方那位?」

    包妙始記起前情,俊臉也不禁微紅。王妙如接著說一聲:「正是!」

    王紫霜道:「她這名字好古怪!」

    於志敏笑道:「也也沒甚古怪,錢孔本來就是方的!」

    王妙如笑道:「她們的名字確是古怪,還有一個叫做竹孔圓。

    於志敏道:「姓竺的也有,可不是竹子的竹,這名字起得有點牽強!」

    王妙如道:「她真的姓竹子的竹!」

    於志敏詫道:「難道她是蝦夷國倭奴國人?」

    王妙如讚道:「於兄真個見多識廣,竹孔圓確是倭奴國人,另外三個是蠻夷人,也各有稀奇古怪的姓,一個名叫橋孔大,一個名叫針孔小,一個名叫刀孔扁。」

    於志敏聽他連叫出三個姓名,不禁好笑起來道:「姓已夠古怪,名字更怪得出奇,什麼孔大孔小孔扁孔圓,孔方,簡直是……!」

    閔小玲驀地會過意來,粉臉一紅,叱一聲:「胡說!」拖著王紫霜回頭就走。

    王妙如生怕起了誤會,忙道:「她們姓名確是如此!」

    他這一叫,更令諸女哄然四散。於志敏心裡也自明白諸女為何要走,但他博覽群書,知道蝦夷族本來就沒有姓,以致三代之後即分不出親屬關係,後來由他國王下令限期各找個固定的姓來,這「姓」往那裡找?於是近水姓籐澤,近山姓山根,近橋姓橋本,養狗的姓犬,養豬的姓豬,烏龜馬鹿,無所不姓,名字雖怪,幸而只有五人,若是再多幾個,只怕孔些什麼都要叫了出來。

    當下微微笑道:「王兄說的,我都相信,夷狄部落,自然起不出什麼文雅名字來。」隨即搭訕幾句,獨自回帳,又召秦玉鸞入幃。

    原來於志敏覺得天王莊既是臥虎藏龍之地,北方地廣人稀。

    散發動各派高手趕來,大為不易,也不該因為駱中明一人而勞師動眾,所以將自己的真元移入嬌妻體內,同時又以逾迦術傳授絕藝,在十天內多選出幾個與王紫霜差不多少的高手來。

    但他這種「移花接木」的方法最耗真元,也只能在夫婦之間才能施展:阿爾搭兒耗了四天,惠雅、王鸞各耗兩天,閔小玲也耗了一天。這樣九天一來,縱使於志敏功力再深,也禁不住躺在褥上喘氣。

    王紫霜看得又憐又痛,忍不住歎息道:「你這是何苦,閔丫頭功力已能應付得過去,你偏不肯愛惜身體……」那知於志敏一個翻身,又連她拉進幃中,急得她又羞又惱道:「你真想死!」

    於志敏喀喀笑道:「我正是想活哩!難道高中虛,坎中視,坎離媾精,彼此有益的事你都忘了?」

    王紫霜恨得連啐幾口,但也任郎溫存,承歡褥上。

    第十天清早,於志敏已回復他生龍活虎般的精神,見五位愛妻俱是容光四射,樂得喀喀笑道:「虧是九天來沒有強敵侵擾,不然,真個要糟,我們上山去找點野味回來,順便也把所有進山腹的洞口炸毀。

    阿爾搭兒吸著嘴道:「你累了幾天,待我們替你找點吃的還不行麼?」

    於志敏笑道:「你看我這樣子是閒得下來的麼?」

    王紫霜笑道:「不懂得坐享妻兒之樂的賤骨頭!」

    於志敏故意裝出老人口腔,哈哈大笑道:「老伴!你把我說得大老了,我才是十幾歲的小老頭!少年行樂耳,小老頭要行樂,行了才樂,不行就不樂,老伴總該懂了吧?」

    諸女聽他居然老腔老調,一開口就把王紫霜叫成老伴,已忍不住掩口葫蘆,待再聽她自稱為小老頭,更加笑得花枝亂顫,瑾姑四女更是連眼淚也笑了出來了。

    王紫霜又要瞪眼,又忍不住要笑,好容易才抓住敏郎肩頭,給她一陣擂捶。還得笑著罵道:「我看你這付臉皮比不比都魯山厚。」

    阿爾搭兒笑呼道:「姐姐別打傷他啊!」

    王紫霜「呸」一聲道:「偏要打傷,好教你心疼!」

    於志強一早上起來,就聽他弟弟帳內嘻笑顏鬧,雖不知她們鬧些什麼,自己也喜洋洋帶著穗姑過來,遠遠就揚聲叫道:「你們樂些什麼,說給我兩口子聽聽!」

    閔小玲笑道:「又一個厚臉皮的來了,還要說什麼兩口子哩!」

    王紫霜怕被於志敏當作笑料,停手不打,笑道:「要不是大伯到來,今天不把你打痛才怪!」

    諸女原知王紫霜捨不得把於志敏打痛,但這話由她自己嘴裡說出,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於志敏也同樣地笑了。

    就在這嘻笑的聲浪中,於志強已和穗姑踏進帳門。

    於志敏不待他哥哥開口發問,裝出一本正經問道:「你兩人現在成了個」日「字了?」

    於志強愕然道:「甚麼」日「字。」

    於志敏道:「奇怪!你兩人當初原是」北「字呀!」

    穗姑與於志敏在一起的日子不算少,明知他刁鑽好謔,但又不懂什麼「北」字,「日」

    字,忍不住星目向諸女中瞟,笑道:「你們這個人可是贏了,說話顛三倒四,教人不懂!」

    於志敏「呀」一聲道:「嫂嫂呀!當初你和哥哥原是個」北「字,然後成了「比」字,到後來才成個「日」字!「話聲一落,立即掠出帳外。

    王紫霜會過意來,忍不住「噗哧」一笑,諸女也吃吃笑著,但於志強夫婦仍然不解。王紫霜保持自己身份,不告訴他,閔小玲、秦玉鸞雖與於志強絡熟,但與穗姑不熟,也不方便說張惠雅和阿爾搭兒還是來到都魯山才與兄接見面,也不肯說。只有瑾姑與穗姑在魔教裡原是姐妹兩,忍著笑道:「他說你兩人成親那晚上的事哩!」

    穗姑粉臉一紅,說一聲:「你哪!」驀地明白三字的意義,不禁「呸」了一聲,才罵出一個「缺德鬼!」

    於志強愕然道:「敏弟說的甚麼?」

    穗姑恨恨得重重擰他一下,道:「還要問哩!還不快走!」

    諸女見於志強搞了大半天,還未弄得明白,不禁好笑。

    瑾姑因方才穗姑說她一句「你哪」,心裡雖盼望有那樣一天,但這時仍覺得有點尷尬,也報復一句:「你兩口子要走,更加不好意思啦!」

    穗姑被「兩口子」一語說得粉臉又紅一紅,還待回她一聲,於志強猛然叫一聲:「我明白了,原來如此!」給諸女一路笑聲將他的話趕了回去。

    於志敏在帳外笑道:「你性子蠻急,想的偏要慢,奈何?」一步一步移近帳口,揚聲道:「老伴!咱們打獵去!」

    王紫霜罵一聲:「你找死!」一掠而出,又要揪他耳朵。

    於志敏急叫:「我有正經話要說哩!」

    王紫霜「哼」一聲道:「有更正經話!」

    於志敏忙道:「封閉洞口的事不是麼?」見愛侶已經停手,接著又道:「我說打獵是假,封洞是真,若遇上野味,也撿它幾支回來,哥哥嫂嫂得當心王包兩人……」於志強詫道:「王兄是駱伯伯的外甥,你怎麼連他也算上了?」

    於志敏反問道:「王妙如是駱伯伯的外甥,是駱伯伯對你說的?」

    於志強被問得一怔,秦玉鸞忙接口道:「他若不是駱伯伯的外甥,為何假裝失手被我們擒獲?」

    於志敏道:「到底他與是不是,這時還無法證實,但哥哥曾說過家裡人全躲起來,只剩下你們三人應戰,王妙如被擒之後,曾說我們家裡死傷多人。駱伯伯是在白畫遭擒,那時尚未……」

    於志強恍然道:「我明白了,這廝在……」

    於志敏急道:「你休大聲!」

    王紫霜道:「何不往帳裡面說?」

    於志敏道:「在這裡可望見四周,他四人若過來,我們就說打獵的事,要是在帳裡面說,著人在外面把風,便易被他猜出我們說的是什麼了!」

    諸女不禁大為佩服,於志強更是大歎不如。

    秦玉鸞道:「你既然起此疑心,何不早說,還要給他服甚麼靈藥,教他引氣歸元,白糟蹋蒼冥老前輩的東西和高深的武學。」

    於志敏道:「這就叫做欲擒敵縱,並且當時我雖覺可疑,但固有一事未明而師尊已經降步,恭聆訓誨便無暇深思。待送到師尊離開,我又想到即須入幃傳藝,若果先告訴你們,生怕你們緊張得露出形跡,反被他乘機逃走,所以索性請哥哥暗教王妙如引氣習元,讓他高枕無憂……」

    王紫霜失笑道:「奸賊遇上促狹鬼,可說是倒霉透頂,響說是有一事未明,到底何事?」於志敏道:「那就是他兩人的謊話,被哥哥來後已經揭穿,但他仍舊不動聲色,安之若索,豈非怪事?」

    秦玉鸞叫一聲:「是啊!我們有那麼多人,怎的就沒人想到他說的與哥哥說的不相符?」

    於志敏道:「這也難說,因為當時你們都為我們四人陷在山腹而著急,再因王妙如說是駱伯伯的外甥,以致沒有時間想,不去想,就被姓王的,得其所哉地在這裡臥底……」

    張惠雅諸女回憶當時情形,確是連續發生事故,誰也不追憶已往的事。於志敏夫婦則不知王、包兩人原來對諸女說了什麼話,只見他兩人棄邪歸正,便不深問,更料不到藏有這樣一個奸謀,但這奸煤用意何在,又向乃弟問了一聲。

    於志敏道:「如果我猜測的不錯,則他們臥底的用意不外乎查探我的消息,好待看機會下手,或引誘我們自投陷並。因見我生死不明,才忍讓一時待我四人出來,他見戒備嚴密,人多勢眾,更嚇得他不敢下手,才依照原來的計策,引誘我們往奴兒干送命!」

    於志強道:「難道我們就不去了?」

    於志敏道:「誰說不去了?你和嫂嫂千萬不可露形色,回去問問他兩人打不打獵,他兩人自知跟我們不上,定是不來,你兩人也不必來,有瑾姐四人在這邊帳幕,他們定不疑心!」

    於志強唯唯稱是,與穗姑轉回居處,不一會,與王,包兩人到來,說是不能同往打獵。

    於志敏已和五妻將「開山珠」攜帶在身,虛與王、包兩人委蛇片刻,立即起程,但見六朵輕雲附壁上升,頃刻間,到達山頂。過不多久,即聞山頂、山腰、山麓、隆隆的聲音彼輟此起,也數不清響了多少。會到午時已過,隆隆的聲音才漸來漸近。

    各人出帳仰觀,即見幾條身形在百丈高崖上來回奔馳,每一停頓,必有一陣濃煙冒起,石雨粉落,然後「隆」一聲巨響傳來。

    敢情崖上人已看到各人站在帳外,抵聽於志敏一聲長嘯,幾條身形同時停下,又聞他在上面叫道:「你們快來把東西接去!」

    瑾姑各人立即跑往每一條身形的下面,只聞崖上一陣呼喚:「當心」,即見不少物件由崖上拋落。

    要知由百丈高崖墜下的物件,縱使是體積極輕,重量極小,也因勢猛力沉,決非尋常人能夠接得下來、幸而崖下的人,各具有一身藝業,但見他時起時落,先將物件落勢減緩,然後將它放下,竟是半件無損。待不見上面再有東西丟下來,才低頭一看,原來野狐,小鹿之類,為數倒也不少、想是這些可憐的小東西被炸得四欲驚走,才被他們捕獲,雖無傷痕,卻已只只驚死。

    阿菊還待數數究竟有多少隻,於志敏又在崖上叫道:「你們快點走開,上面又要爆炸了!」

    各人轟應一聲,各奪了幾隻,飛步奔回,才到達帳前,又見煙雲直冒,隆隆巨響傳來。

    但各人這時已無暇細瞧崖上事,匆忙將獵來的小獸,剝皮,剖腹、蒸煮。

    於志敏夫婦六人雖是藝業高強,也因洞穴大多,山區太廣,直炸到日落崦嵫,才回到亞麻谷,再將谷內的洞穴一炸塌,至於是否還有洞穴,尚難確定。

    次日清晨,各人拆去帳幕分別馱上馬背,向東北趕程。開頭幾天,還零零落落看到營寨,那是三營諾顏部,土謝圖汗部,但一過肯除山,便是平沙無垠,復不見人,積雪更深,河冰更厚。

    於志敏早就暗囑各人將鰻珠掛在胸衣裡面,不但人獲得溫暖,連馬匹也獲得溫暖,唯有王妙如和包妙始冷得直發抖。

    他兩人也想到別人所以不冷,料系有寶珠的緣故,但別人各只有一顆,決不能奪人所好偏是於志敏看出他兩人有詐,連於志敏所帶多餘的鰻珠也暗裡收了過來,絕不顯露,只有在架帳住宿的時候,才與於志強各將身上一顆鰻珠掛在帳門裡面,並坐騎拴在帳門外面讓它溫暖,王、包兩人才得沾一點餘光。

    王,包兩人怎知於志敏故意使刁,此行對他兩人來說,真是苦不堪言,幸而諸小俠表面上還和他有說有笑,不致於過份煩悶。

    於志敏為防王包兩人中途逃跑,或暗裡向兄嫂下手,每一夜俱命瑾姑四女過兄嫂帳冪住宿,並將得自汪信一身上兩枚短劍也分給阿菩阿莎藏在身上,得自邪魔手中的九枚「穿魔管」,也給兄嫂和四女每人一枝,剩下三枝分給玉鸞,惠雅和阿爾搭兒。王紫霜原有一技卻給了閔小玲。

    「開山珠」數目原是不少,紫虛上人取去幾粒作研究之用,封閉洞穴時又用去很多,剩下十幾粒也分別帶在各人身上。

    這樣分配人數和兵器,表面上是每一帳幕都得有人輪番值夜,以防強敵忽然出現,骨之裡是,防備內部的突變。王、包兩人也曾懷疑到別人是否暗中監視他,但是,這邊帳中值夜的是,也有他兩人的份,說起來又有點不像。因為要監視他,就不應讓他值夜才是正理。他那會想到兩邊帳門相對,兩邊值夜的人能夠相互照應,於志敏夫婦隨便一個的藝業都比他兩人高強,那會讓他們在眼底溜走?

    暮宿朝行,這一天到達一山,天色已暮,遠處雖有裊裊炊煙,卻難望門投止。正選烽一處避風的谷地,待將水柱種下,架起帳冪,忽見兩條身影如飛而來,遠遠就叫了一聲:「使不得!」

    最近這幾天,諸小俠所遇上的人,滿嘴嘰哩咕嘰咧,不但是於志敏一班中華兒女聽不懂,連那阿爾搭兒是鞍擔人也所不懂。

    於志敏本來有學話的天資,好容易會意出幾句日常用語,那知再走不到兩個時辰,遇上的人又操另一種方言,與剛學到的又截然不同。一天要學好幾種話也不夠用,賭起氣來就乾脆不學。

    但是,來人操的卻是道道地地的閩中口音,這可就令諸小俠不勝詫異。

    於志敏俊目一譽,已認出前面一位是鬚鬢豎立,目光炯炯,身軀壯碩的老道,後面一人是長軀修長,背負長劍的俗裝少年。

    兩人的身法都異乎尋常,但分明看出是武當派的門路,不禁一怔,試呼一聲:「來人莫非玄素道長!」

    那老道人來勢本是十分迅速,聞呼也怔了一怔,步法略為一緩,旋又如流水行雲,飄飄然而到,一雙環眼向各人迅速一掠,即停夜於志敏臉上,微愕道:「方纔呼問玄素的是小友麼」。

    於志敏一拱手道:「正是?」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貧道因」玄素「兩字與唐太宗時之宮官相同,已經不用數十年,不料小友能識,有緣有緣,能否將令師見麼?」

    於志敏見這老道人果然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玄素(按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峰又名:張通、張金、張思祿、張玄素、張玄化、玄玄子、張山峰。)也就得意起來,裝出十分笑容道:「晚輩於志敏!」

    張玄素怔道:「小友就是龍捲風?」

    諸小俠見於志敏的綽號,已經遠播絕域,就好像自己的榮光一般,色然心喜。

    阿爾搭兒雖學到極精深的武藝,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然真情流暴,怯怯地向她敏郎身側輕倚,嫵媚一笑。

    諸女則將王紫霜如眾星捧月影擁作一團,但也相顧微笑。

    於志敏才答得一句:「晚輩正是!」張玄素已縱聲大笑道:「紫虛老友教得好門徒,令師現在可好?」於志敏知這張玄素是宋朝徽宗時人,本朝太祖曾遣使往武當山找他,到了英宗復辟第三年入京求封為「通微顯化真人」,道術武術,俱有極高造詣,但石亭、曹吉祥的奸諸創變,這位「真人」卻躲得不見蹤影,本來就對他不甚滿意,但因他與師尊認得,而且大破罔底斯山魔教總壇的時候,武當弟子也曾參加,才虛與委蛇,這時聽他問候師尊,低得恭應一聲:「恩師比以前還要硬朗!」

    張玄素忙道:「他目下在何方?」

    於志敏道:「恩師與蒼冥前輩坐關,不知往何方去了!」

    張玄素頓顯失望之色。

    於志敏詫道:「道長有事找恩師麼?」

    張玄素忽然怪眼圓睜,不悅道:「沒事找他做甚?」

    諸小俠見這老道目光如電般射出口氣又十分不愉,都生怕弄翻,於志敏卻嘻嘻笑道:

    「道在心頭方寸間,臨時抱佛腳,只怕與道長不宜!」諸小俠聽他恁般挺撞,更加失色——

    舊雨樓掃瞄,九天神龍OCR,獨家連載

《明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