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不怕兵凶 英雌早備戰 何愁貌醜 檀郎工畫眉

    於志敏說一聲:「且休管他!」

    「敏弟你真饞!」

    於志敏想起騙她上床的時候,原是以秦玉鸞的名義,說將自己的饞相告訴他,這時由她嘴裡說了出來,不覺失笑。

    柳蟬兒一旦得酬宿願,而且在自己毀容之後,見檀郎不以毀容為意,大感於心,雖覺鑿柄得難以消受,但也曲意承歡,度此一刻。

    房裡男貪女媚,房外捨托忘生。

    原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為了促成他倆人細續款曲,雙雙飛出窗外,即躲上幾十丈外一棵大樹,情知檀郎定不放過今宵,四目交投,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

    二女在樹上低聲談笑,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忽見幾條身影由城西冒起,即捷如飛鳥向客棧這邊疾掠。

    錢孔方一聲:「不好!休教這群賊擾亂阿敏和蟬姐!」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妨!」折了幾段小樹枝在手,又道:「賊人不上我們的窗口則罷,只要一貼窗口;立刻把他打下來。」

    那幾條身影確也十分迅速,就在幾句話的時間,已到達客棧的瓦面,先頭那人略為一停,向四面掃了一眼,立即沉身落地,忽然一聲嬌叱,兩條身影立即冒出瓦面。

    二女眼力極強,雖相隔致十丈,仍認出先上屋面的一條身影,就是在酒家遇上的李非凡,後上屋面那人正是葉萼華,只見她劍影一晃,即嬌聲罵道:「你這伙淫賊,居然冒用別人綽號到處做壞事,還鬧到你家姑娘頭上來了,先吃你姑娘一劍!」

    李非凡日裡曾以氣功托飛葉萼華的魚骨,那還會怕上葉萼華,只見他身形一晃,即飄開丈許,說一聲「你還不配。」

    這時幾條較為落後的身影已同時到達,散立在屋面上。其中一名叫一聲:「海秋來了!」只見他手裡一對亮晶晶的兵刃已向葉萼華的乳下。

    葉萼華在綠鬃老尼門下十幾年,一手「薛荔掌法」已練到爐火純青,「回風蕩柳」、「柔鋼繞指」兩種絕技也有八九成火候,但「薛荔掌法」出手太重,綠鬃老尼嚴誡慎用。

    此時見姓海的賊人一對精鋼判官筆點向雙峰,真個又羞又恨,立即施出「回風蕩柳」的絕技,身形一飄,已繞往海秋身後,劍如游龍疾點賊人背心。

    海秋在酒家樓上見這位少女勁雖強,仍被李非凡折服,以為她藝業不過爾爾,不料雙筆一發,眼前人影頓失,立覺腦後風生,慌忙向後一封,斜身躍出。

    那知葉萼華一施展「回風蕩柳」,身如旋風,一聲:「接招!」右劍虛指,左掌突發,「啪!」的一聲響處,海秋左腕立被劈斷,痛得他慘叫一聲,那枚判官筆已落在瓦面上。

    葉萼華趁機加上一劍,把海賊右臂也卸了下來。

    海賊連受兩傷,那還能夠站得住腳?在慘叫一聲,倒下即滾。

    餘賊驚嘩一聲,兩條身影疾掠而出,一人趕忙扶起即將滾下瓦面的海秋,一人在葉萼華面前一站,冷森森道:「好狠的賤婢,看來大爺服侍你!」

    葉萼華一語不發,刷刷刷一連三劍,把宋賊迫得連退三步,才喝道:「快亮出兵刃送死!」

    「你宋大哥只須雙掌就行!」

    葉萼華「哼」了一聲,寶劍立即歸鞘,「呼」的一股掌風已到宋賊身前。

    宋賊微微一笑,單掌一報,但見狂飆騾卷,瓦面被掌風吹得格格怪響。

    葉萼華大喝一聲,另一掌也立即發出。

    「蓬」一聲巨響,兩人各被震退三步,掌風交擊的瓦面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屋下面傳出幾聲驚呼。

    「阿彌陀佛!」綠鬃老尼隨著這聲佛號,撥上屋頂,說一聲「檀樾既然到此,不如同往西山。」說罷即時起步。

    李非凡喝一聲:「站住!」劈面就是一掌。

    綠鬢老尼單掌一封,剛起身形又落回瓦面,怒道:「擅樾待要如何?」

    李非凡說一聲:「就在這裡見個真章!」

    另一個賊人笑道:「李老大平時倒還精明,這時為甚麼糊塗起來,去西山不是更好麼?」

    綠鬢老尼一驚,暗道:「不好!那三位少女這時還未醒來,莫非已著了道兒?」

    她正在擔心的時候,李非凡忽叫一聲:「虧得黃兄提醒,姑子!去西山就去!」

    綠鬢老尼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把你留下了!」身子微晃,欺前一步,掌形一起,勁道即時發出。

    「偌!後排第四個窗口!」

    「我們下去嘛!」

    黃賊一聲令下,立有三條身影撲出。

    綠鬢老尼喝一聲:「找死!」立即施展出「柳絮隨風」的絕技,身子一飄,向三賊劈出兩掌。

    三賊驟覺勁風到來,急停身翅掌,「蓬」一聲響處,各被震退兩步,綠鬢老尼也被震得身形一落。

    李非凡看了心下一驚,喝聲:「併肩子上!」一步跨到綠鬢老尼身側。

    綠鬢老尼驀地想起硬拚掌力,自己雖不見得落敗,但這幾座屋面就得爛完,但已多年不用兵刃,連自己一枝寶劍也交給了門徒葉萼華,一時間往那裡找到兵刃。

    她一眼看去,見葉萼華與宋賊空掌對招,略勝一籌,忙躍身過去,一掌將來賊打退,叫一聲:「華兒使劍,把劍銷給我!」

    葉萼華剛將劍鞘交到老尼手上,群賊已湧潮而到。

    綠鬢老尼劍尖一指,喝道:「貧尼即以劍鞘奉陪,各位速亮兵刃,以免損及屋瓦。」

    「嘿,自家的命都顧不到,還要顧什麼?」李非凡雖然強嘴,但他和綠鬢老尼對了一掌,亦知對方功力不凡,一搞腰

    際,「鐺榔」一聲雜響,一串短刀已撤在手上。

    綠鬢老尼見李賊那串短刀一共有十八把,刀身泛出刺目的藍光,心知這類兵刃,已經浸有巨毒,急叫一聲:「華兒當心!」

    李非凡冷笑道:「當心什麼?今日就是你這姑子的死期,教你知道化骨飛刀的厲害!」

    聽到「化骨飛刀」四字,由得老尼慈悲為懷,也覺此人決不可赦,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看你化骨飛刀有何厲害,但我得先警告你,任憑你多少人向貧尼師徒下手,貧尼還是接著。若要擾及他人,休怪貧尼要施用化血神針了!」

    到底綠鬢老尼有無化血神調,群賊並不知道,但「化血神針」四字,確令人聽了覺得膽寒。群賊一聲嘩呼,紛紛拔出兵刃。

    葉萼華明白她師傅發話的意思,心想:「那三個敢情是睡死了,上面鬧得這般歷害,她也醒不過來,這樣的人能配出門行走哩!」

    她氣憤她和乃師與賊人力戰,不覺揚聲高叫:「冒別人名字的滾出來吧!」

    聲過處,客棧樓上第四個窗隙忽有燈光透了出來,群賊除了一個替海秋裹傷,坐在屋脊上之外,剩下六名已將她師徒包圍在核心,霎時刀光劍影,金鐵交鳴。

    葉萼華百忙中向那樓窗一瞥,但見燈影搖搖,卻沒有人上來幫手,不禁暗罵一聲:「該死!人家遇敵先要滅掉燈火,那有點燈的道理,也不知她由那一種師父教出來的。」

    但她久不見有人上來,又懷疑到那窗裡不是冒名人所住,忽見老遠有幾條黑影奔來,正在暗驚,卻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好奸賊!這回總找到你了!」另聞幾聲鑼響,街上也傳來兵馬的嘩亂。

    李非凡冷笑一聲道:「真正不知死活!」他那串刀煉遙向前頭的黑影一射,立見一道藍光疾射出去。

    那知他發出一把化骨飛刀才到半途,即「噹」一聲響,落在瓦面上,那幾條黑影也忽然停了一停。

    李非凡的十八把化骨飛刀百發百中,不料才到半途即被人擊落,氣得他後退一步,喝一聲:「再接這個!」一連三柄飛刀分作「品」字形射出。

    但他這次發出三柄飛刀也和方才一樣,一到半途,又同時墜地。

    李非凡接連被擊落三柄飛刀,知是來了能手,眼見自己八人齊上,才上陣便傷了一個,六人聯手對付一老一少,也只拉個平手,若再加上能人,那還不凶多吉少?急叫一聲:「扯呼!」

    新來的一夥,原是以益陽縣捕頭薛常為首率來四名捕快,自從益陽縣發生採花案,他便常率捕快巡查,要找出那群淫賊的來龍去脈。這一夜剛往西山回來。即見有人在瓦面上廝殺,不管有否淫賊在內,先喝一聲試探。不料話剛出口,即見藍光飛來,猛記起那道藍光,正是在醉仙樓自稱李非凡的化骨飛刀,不禁大驚失色。

    他充當捕快,捕目多年,見聞很廣,知道李飛凡有十八把化骨飛刀,平時結在金蛟索上,揮動起來,即當作軟鞭使,也可當作暗器使,只消被它剔破了點皮肉,立即當場身死。

    在膝醉仙樓聽得李非凡的名頭,已令這位老捕頭暗驚,以為李非凡要做別種案子,決未料到竟是採花案子的主凶。

    這時眼見飛刀來來勢疾如閃電,自己定難躲避,本能地將手中鋼刀一扁,封在自己身前。但在這一瞬間,飛刀已自動墜落。

    薛常還以為李非凡一時脫勁,致有次失,仍然全神戒備,直待對方連發三柄飛刀,全在中途墜落,才知另有人助,見李非凡說出江湖唇典要走,那肯輕放?鋼刀一擺,叫一聲:

    「休走!」四名捕快也「一」字擺開。

    李非凡看來人身法遲鈍,決不可能擊落自己四柄飛刀,不禁怔了一怔,喝一聲:「笨豬也想擋路!」

    那知話聲甫落,忽然光影一動,面前已多了一位赤手空拳的勁裝少女,不禁驚得後退一步。

    那少女「噗」一聲笑道:「你那飛刀蠻好啊!再發幾把給我瞧瞧!」

    李非凡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正是在醉樓上三少女之一,心想:「我十四柄飛刀齊發,怕不把你刺開幾個窟窿,但那樣未免可惜。」

    他一時色心大起,竟忘了自己的飛刀怎樣被擊落的,也忘了那少女如何現身,反而笑吟吟道:「你我何必動刀?空手交換幾招也……」一語未畢,左頰不知被誰猛括一下,直打得兩眼金星亂冒,厲喝一聲:「找死!」

    但他再定睛看時,那少女仍站在原來的位置,好像根本沒有動過,再一晃,腦袋向左側看去,左側是一片夜色,空無一物。

    那少女見他驚慌狼狽的神情,不覺失笑道:「你自稱非凡,被人打了耳刮還不知道,果然非凡了哪!」

    李非凡厲喝一聲,左掌劈出。

    「啪」一聲脆響,他右頰又受了一括,即聞那少女嬌笑道:「這一記可好?」

    李非凡這時才知道打自己耳刮的正是面前那少女,不由得又驚又怒,厲喝聲中,十四把飛刀舞成一團藍光,滾滾上前。

    薛常當時只見眼前一花,即多了一條織影擋住李非凡,心知這少女定是擊落飛刀,暗助自己的人,恐怕她不知道李非凡化骨飛刀厲害,忙叫一聲:「女俠當心!那飛刀傷人化骨!」

    「早知道啦!」只聽那少女笑聲,刀光內又是啪啪幾響,夾著李非凡的怒叫。

    薛常一夥捕役立在瓦面凝神而視,情知李非凡連遭掌摑,但那少女如何進掌,看也看不清楚,不由得暗呼「慚愧!」卻聞遠在幾十丈外一株高樹有人嬌笑道:「搭兒丫頭,還不趁早收拾那廢物,難道不想睡了?」

    「孔丫頭還不去幫那葉姐姐哩,不害得人家累死?」

    薛常再望那樹上,但聞一聲嬌笑,即見一道黑線橫空而過,兵刃撞擊的聲音登時靜寂。

    再一回頭,又見李非凡木然站在瓦面,那少女拿著李非凡那串飛刀自言自語道:「這刀能夠化骨,也是一件寶貝,不知靈也不靈,待我割你一下看看!」

    薛常聽她這幾句話幾乎要笑出聲來,急叫一聲:「女俠且慢下手,留給小老兒拿回去問話。」

    「不!這個不能給你,那邊幾個你儘管去要!」那少女從容伸手一招,跌落在瓦面上四柄飛刀也憑空飛往她掌上。

    薛常兒時見過這種藝業?驚愕得忘了舉步,只見那少女撕下李非凡半幅衣袖,將十八柄飛刀包起,對李非凡遙拍掌,喝一聲:「下去!」

    李非凡原已被阿爾搭兒點了穴道,但這一拍不但把穴道解了,而且一股潛勁沖得他立腳不穩,本能地向後一躍,剛好躍下庭心。

    阿爾搭兒接踵而倒,掌勢往下一接,叫一聲:「不要走啦!」李非凡悶哼了一聲,登時委頓地上。

    綠鬢老尼師徒藝業雖高,但瓦面凸凹不平,顧得前就顧不得後,回風蕩柳和柔鋼繞指兩種絕藝在這類地面上,不免大打折扣,再為了不讓敵人侵進客棧,只好仗看輕靈的身法往復跳躍遮攔,以致不能傷敵,反累得身上發熱。

    恰在這時候,一條纖影在嬌笑聲中到達頭上,但覺一陣強風向下一壓,五名交手中的敵人,立即兵刃脫手,個個呆若木雞,扶著海秋坐在屋脊觀戰的賊人剛站起要逃,被剛來到的少女伸手一指,也登時停步站穩。

    海賊腕折臂失,情知逃走無望,也守在他同伴身側。

    綠鬢老尼認得新來那少女正是在醉仙樓上,三位少女之一,忍不住大讚一聲:「姑娘好高的功夫!」

    葉萼華更是走上前去,歡呼一聲:「小妹子,姐姐慚愧死了!」

    錢孔方見葉萼華一上來就把她喚成「小妹子」,不覺笑出聲來,卻聽綠鬢老尼斥道:

    「華兒怎恁地冒失?不先請教人家姓氏,還要把人家喚成你的妹子!」只好笑笑道:「柳老前輩不必說華姐姐,當小妹子比當姊妹合算。」

    葉萼華笑道:「是啊,我年紀比你大嘛!」

    綠鬢老尼斥一聲:「胡鬧!」又轉口問道:「姑娘尊姓,怎會知道貧尼俗家姓氏?」

    錢孔方道:「晚輩與老前輩是通家之好,此時還不便說,少頃自會明白。」

    綠鬢老尼聽這位美慧的姑娘自稱有通家之誼,固然是十分喜悅,到她搜盡舊事,都不知由何處忽來這樣一位親眷。

    葉萼華四面張望,忽見阿爾搭兒把李非凡推下庭心,不禁「咦」一聲道:「原來你們和那冒充秦家二妹的是朋友,怪不得說是我們的通家哩!」

    綠鬢老尼薄怒道:「你真是胡說!」

    阿爾搭兒忽然回頭道:「葉姐姐說的有幾分對了,並不全胡說!」

    綠鬢老尼忽然記起於志敏已有了一個王紫霜和秦玉鸞,再加上自己的孫女,說不定這幾年又多娶了一兩房妻小,如果當前這兩位是他的妻小,恰成為自己孫女一輩,豈不是……

    她心裡有幾分明白,更同傳說王紫霜藝業何等高強,眼前這兩位少女年紀輕輕,藝業高絕,莫非就有王紫霜在內?於是,微微笑道:「在醉仙樓上,你們三位姑娘那一位是梅花女俠?」

    阿爾搭兒笑道:「一個也不是!」

    忽然窗門開處,兩條身影一閃而到,前面一人正是於志敏,但他仍是俠女裝束。後面一個卻是柳蟬兒,此時面冪已除,容光煥發,那有半分丑相?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驟見檀郎帶了一個女的由房裡出來,不禁一怔,旋又一見美得出奇的少女,更使她面面相覷,大愕不止。

    柳蟬兒一眼看見綠鬢老尼見葉萼華,立即歡呼一聲:「祖姑!葉姐姐!」急步上前。

    於志敏也忸怩作態,抱拳當胸,笑喚一聲:「柳老前輩!」

    綠鬢老尼本來不知柳蟬兒被毀容的事,握著她的纖手,慨歎道:「你長得更出色了,日子還過得好麼?」

    這一問,把滿肚子委屈的蟬兒幾乎問得珠淚盈眸。但又知道檀郎替她畫成這付相貌,最忌沾上眼淚,只好點點頭說一聲:「孫女兒過得還好!」

    葉萼華目視於志敏那付形相,一肚疑團,叫一聲:「蟬妹!這位姐姐到底是誰?」

    柳蟬兒好笑道:「她就是秦妹妹呀!」

    「可是老三?」葉萼華不肯相信,出手如電要和於志敏握手。」

    於志敏雖和她近在咫尺,怎肯讓她握上?肩尖晃動,已後退三尺,到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身邊。

    葉萼華笑道:「秦三妹子!姐姐又不打你,你怕甚麼?姐姐還要好好地疼你哩!」

    諸女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俱望著於志敏那張尷尬的臉。

    綠鬢老尼看出有異,笑道:「蟬妮子!她到底是誰?」

    柳蟬兒被祖姑問起,怎好不說?只好附耳低聲,把他三人的名字說了,並解釋檀郎為何男扮女裝的緣由。

    綠鬢老尼聽得又好笑又氣,但她把這奇事在腦裡一想,自己的孫女和孫婿情份不亞於諸女他兩人為甚不出來參加廝殺,也明白了幾分,忙輕斥一聲:「華兒就是處處冒失,別再胡鬧了!」

    捕目薛常早就來到這座瓦面,因見一群女俠敘舊,只好靜靜待在一旁,這時忙叫一聲:

    「大師請了!益陽縣捕目薛常求見!」

    綠鬢老尼「哦」一聲道:「原來是薛班頭,請過來,不必見外!」

    薛常帶了四名捕役上前與諸俠相見,寒暄幾句,即提出將人犯帶衙鞫問的事。

    綠鬢老尼面向於志敏道:「這是你們的事,我不便作主!」

    於志敏笑道:「這本是地方安靜和小俠龍捲風聲譽的事,把這伙賊人帶往縣衙鞫問,是個正理,但那樣由來,只怕眾賊聞風遠揚,連那伙被擄少女也找不出來。不如請薛班頭就在客棧裡鞫問窩藏的地方,由我們星夜趕往解救為上。」

    薛常大喜道:「小老兒確有此意,只不敢煩勞女俠!」

    於志敏道:「為地方上安寧,毋須過說,薛班頭先問窩藏的地方要緊?」

    薛常望了群賊一眼,似乎有點為難。

    於志敏明白他的心意,笑說一聲:「我把他們趕下院子便是了!」逐向屋脊兩賊招一招手,即見兩道身影激射過來,被他掌形一透,直落院中,再橫臂一揮,近處五名賤人也拼成一團,被捲下去。

    綠鬢老尼不禁驚歎一聲,暗道:「怪不得他自號為龍捲風,果然有那樣威勢,但他這龍捲風對善人來說,又有極大幫助哩!」

    於志敏這一手絕藝,羨煞站在一旁的葉萼華,但她心裡仍然迷徹,秦家只有玉鶯、玉鸞兩姐妹,玉鸞又曾經和她同受綠鬢老尼教過「柳絮隨風」和「柔鋼縷指」兩種絕藝,不能說不認得,幾時學到這樣高的藝業,且對方還要迴避和她握手?

    諸俠紛紛下屋,店東林正干首先迎出,拱手說一聲:「辛苦各位為民除害了!」

    綠鬢老尼謙遜道:「那邊瓦面被打破幾個大洞,不知是那一家的,可要……」

    薛常忙道:「大師不必費心,縣尊已有賞格,當然由賞格內提幾成出來替他重建。」

    林正干問知諸俠要在客棧裡鞫賊,忙引進招待於志敏夫婦那間靜屋。

    於志敏將一群淫賊趕進屋裡,即向諸女道:「你們上屋面去看看,防備還有奸細通風報信!」

    薛常對于于志敏此舉,大表敬佩,也吩咐手上登屋巡視。

    在於志敏施用獨門手法嚴鞫的結果,李非凡與及群賊供出藏嬌之地,只在桃花江西南將達板溪的山中,再問知常德慶果是巫山七怪門下,精於柏花迷術,本來分給他在岳陽地面活運,但他在肩山建起巢穴之後,因嫌岳陽佳麗無多,經常侵到別的地面來。其餘的事,和於志敏夫婦在岳麓山鞫得供詞差不多少。

    約有頓飯時光,鞫問完畢,於志敏舉手之勞,群賊武功盡廢,這才笑笑道:「這八名小賊,勞薛班頭帶回去了,但桃花江在什麼地方,能否……」

    薛常忙道:「這伙賊人所說地方,恰是小老兒的家鄉,那山上巖穴不多,小老兒可帶女俠去找!」

    於志敏眉頭一皺,暗想:「要你帶路,幾時才可走到?」

    綠鬢老尼見於志敏為難,心知他扮成女裝,不便夜帶男人飛行,若要緩緩走到板溪,又怕延誤時刻,笑笑道:「救人破賊,事不宜遲,貧尼帶同華兒和孫女,隨薛班頭去救人,你們三位自在扁山破賊如何?」

    於志敏想著蟬兒才經破身,怎好勞她;但老尼又是長輩,怎好違拗?略一沉吟,便道:

    「這樣也好,但要委屈蟬姐了!」

    綠鬢老尼不知於志敏一語雙關,知道他夫婦恩愛,不願分離,不覺格格笑道:「有貧尼作主,委屈一點,她也不會怨你了!」

    待蟬兒獲知消息,真個幽怨盈眉,一肚子苦不知從何說起,惟有暗罵她祖姑好不通達,卻又無可奈何地跟著前往板溪。

    於志敏夫婦送走綠鬢老尼一行,也就請店東留下房間,啄渙登程。

    錢孔方對於蟬姐容貌的事已憋了很久,一出城門就忍不住問道:「阿敏!蟬姐那付臉譜,是她自己的,還是你畫的?」

    「她自己長的呀,不然,她祖姑怎能認得?」

    「她有這樣一付相貌,還要嫌丑?」

    於志敏歎一聲道:「蟬姐原來的相貌確是不差,但她初被滾水燙的時候,確也不會大美,經過兩年之久,傷處雖已復,而白痕紅斑與原來的膚色完全不同,若不經一番化裝,確實無法離開面幕。」

    夫婦三人在談笑中電掣風馳,不覺已看到汪洋水域。但見水域中,小山羅布,到底那裡才是扁山,夜靜的時候也找不到人來問。

    不久,四野雞鳴,荒林雀噪,遙見北方黑黝黝有一大群房屋,隱約看見城垛。

    於志敏道:「我們奔馳半夜,經過了湘陰,前面該是岳州城了,唐朝的時候有個呂洞賓來岳州幾次,曾說道:」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渡洞庭湖。現在還有一座岳陽樓,據說就是這位八仙之一常在上面喝酒,所以千年不坍,可惜我們終年忙碌,沒有那份閒情逸趣,好好享受一下。」

    阿爾搭兒笑道:「誰說沒有?破了扁山,就上岳陽樓吃兩頓,也學那呂洞賓飛飛看。」

    錢孔方道:「我們若和仙人比起來,只能算是爬罷!」

    於志敏笑道:「何必說和仙人比,我還學不倒師父一半的功夫,說不爬也差……」

    阿爾搭兒忽然「咦」了一聲,打斷於志敏的話頭,接著叫一聲:「你看!」

    於志敏因是說話,未曾留意,這時依愛侶所指的方向看去,即見城垛上有人飄然而墜,忙道:「方纔你見幾個?」

    「兩個!」

    「連這兩個算起來該是三個了,別是那伙淫賊又在岳陽做案?」

    於志敏道:「管他什麼人,先截著再說!」

    夫婦三人稀世輕功,施展起來身形化成黑線,眨眨眼走到湖邊,然後向那三人迎去。

    對方在署色初開中,忽見三條纖影迎面而來,忽將步法一緩,前面那人似是微驚地問出一聲:「是誰!」

    於志敏一眼看去,見來的是三位中年壯漢,也反問一聲:「你又是甚麼人?」

    前面那人已看出於志敏是位勁裝少女,笑笑道:「我問你,你也問我,各走各的吧!」

    於志敏說一聲:「不行,你得說你到底幹甚麼的?」

    「洞庭三友!」那人見於志敏擋在路上,不禁帶著幾分怒意,詭秘地一笑,又道:「這個名頭你知道不知道?」

    於志敏雖不知「洞庭三友」是何許人也,但他眼力何等厲害,由那人詭秘的笑容中,已看出話不由衷,不覺冷笑一聲道:「只怕是扁山八友吧?」他這話一出,對面三人臉色俱微微一變,但前面那人旋又恢復原狀,笑笑道:「女俠行道江湖,怎不知有洞庭三友?」

    於志敏道:「你們由岳陽出來,怎不知道有扁山八友?」

    那人被了於志敏說破他行徑,不禁薄慍道:「各行各路,女俠何必相逼?」

    於志敏冷笑道:「只要你說出為什麼要由城牆上跳下來,我不逼你!」

    那人臉色一沉,似要發作,忽又笑道:「俗話說,好男不與女鬥,我們要縫早起往遠處,城門未開就跳下牆來。」

    「好一個狗急跳牆,去你的罷!」

    只要略有性子的人,聽於志敏將他比狗,萬無不怒之理,但那人居然有好性子,不怒反笑道:「女俠好說,再會了!」把手一擺,說一聲:「兩位老弟先走一步!」讓他身後兩人光走過於志敏夫婦身側,然後拱一拱手,緩緩舉步。

    於志敏盯緊三位壯漢的背影,鼻裡冷哼一聲。

    錢孔方道:「這三人心裡分明有鬼,不然那有這樣好性子的武夫,怎不把他拿下來問?」

    於志敏道:「你還怕他走得掉麼?」

    那三人走了一程,其中一個氣憤憤說一聲:「真氣死我也!」楊三哥今天硬是好性子,要是我走在前面怕不把那賊婢打一頓!」

    「這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知道她們是什麼路數?」

    「楊二哥把膽子驚小了,難道……」

    姓楊的向後面一望,說一聲:「魂老五大聲,須知今夜城裡那女的一下子就把老大四個收拾了,我們好容易藏匿下來,逃出城外,這條命難道是臨換來的不成?方才三個女的雖不見得和城裡的是一路,但她們居然看到你我是從城牆下來,這份目力就不弱,只好忍過一時,日後再作打算。」

    「好一個忍過一時!」一條纖影由他三人頭上一掠而過,話音未落,已擋在他面前。

    走在前面那姓楊的認出正是向他詢問的少女,面目驟寒,雙臂一揮,兩點藍星帶著勁風疾別向前,同時一個倒躍龍門,掠過他兩同伴頭上。

    那知身形尚未著地,又一聲嬌笑:「還有黃雀在後?」腰眼一酸已被人點倒。

    剩下的兩人一聲驚呼,即向兩側奔散。

    於志敏喝一聲:「站住」一縷勁風射出,左首那人果然臣命是從,釘在地上。

    右側笑一聲:「你也站住!」錢孔方聲到人到,也將那賊人點倒。

    這不過是頃刻之間,三名剛由城裡漏網出來的賊人全被制在一起。

    於志敏從容將他三人挪成一推,拂開那人穴道,笑笑道:「你這小賊也敢來騙我,要是怕皮肉痛苦,就從實招來!」

    那賊人眼見一下子就全部遭擒,情知無法逃脫,長歎一聲道:「算我楊用明時運不濟,你要我說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事?

    「扁山還有你們多少同黨?」

    「還有一個老四和二三十個手下!」

    「擄了多少女的?」

    「四十一人!」

    「你們在城裡遇上的女俠是誰?長相什麼樣子?」

    「相隔很遠,不知究竟是誰,也沒看清她長相,但見她披有一件白色大氅。」

    於志敏暗道:「是呀!你若也在當場,我也沒機會抓你了!」但見楊用明聽說的人定是愛侶王紫霜,接著又道:「那女俠住在那裡?」

    「聽說是在洞庭客棧!」

    「帶我們往扁山!」

    楊用明沉吟半晌道:「好!楊某帶路就是!」

    於志敏夫婦由那賊帶路,到達湖邊,楊用明呶嘴嘯了幾聲,但見紅輪乍湧,金光一片中的一群魚舟,忽有一艘轉向這疾駛。

    阿爾搭兒長在北地,長年只見冰雪和沙草,自從嫁得檀郎,遍佈行蹤,但這種金波萬頃的景致,還是頭一回看到,不覺呆呆地想著:「若好一個地面,怎容得賊人盤據。」

    阿爾搭兒笑了起來,還待再問,一艘小艇已到了岸邊,舟子瞥那六人一眼,微微一怔道:「三位舵主帶來這三位女俠是誰?」

    楊用明說一聲:「不用你管,只顧開船就是!」揖眾登舟,在船板上頓了兩腳,那舟子「哦」了一聲,櫓聲隨響——

    舊雨樓掃瞄,神龍天帝OCR,獨家連載

《明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