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陰山玉女

    惠元一聽來人分明是個女子,知道善者不來,因為江湖上一股常規,有四種人確實沾惹不得,那就是「僧、道、婦、丐」。這四種人如有人膽敢與其作對,那工夫一定特殊。

    惠元忙用掌護住全身,一塌腰,往外便沖,一至洞門,只聞一陣幽香,非蘭非麝,沁徹心脾,不由心中一動,但前衝之勢,一時竟穩不下來。好惠元,功力真純!立將左右手一擺一揚,腰部往左一扭,一式「天龍繞柱」,把身形硬扭轉來,而後輕飄飄地落在洞口,一身藍衣勁裝,劍眉星目,神儀內蘊,秀逸奪人,形若無事地用星眸向四周默察,那種恬靜神氣,看著就叫人心折!

    只聞有人歎息道:「好一式天龍繞柱,論身形,確似神龍天矯,講氣度,宛如嶽峙淵停,只是瑜亮並生,較人家似猶稍遜一著,然而能練到這種地步,也就不容易了。」

    惠元一聽,不由暗吃一驚道:「此人潛身何處?怎麼察看不出?聽他口氣,分明是把我和麟哥哥來比,我比他原自認不及,如和別人論上下,我就不相信會比人差!」這孩子,雖然生得異常文秀,但還有三分傲氣,除了麟哥哥,他確是什麼人也不服。

    拿眼打量四周半晌,還是看不出人家藏身何處,不由一臉困惑。

    旋又聽那女子輕笑道:「你想找我麼?我躲的地方,才不是你能見得到呢!功夫好,招子不行,能管何用!再說,你這身功夫,如和我比,准輸無疑,就是裡面那一個,我照樣也能把他制服,武林中的功夫,除了本門外,別家功夫,想不認輸,也是無法。」說完,人竟咯咯地輕笑不停,似想把惠元放意激怒。

    陳惠元果然不賣這個賬,微怒道:「功力強弱,只有交手以後才可明白,專靠嘴硬,有何用處!我一生不願意和女人打交道,原因就在此!」

    只聽來人嬌嗔道:「什麼女人不女人,她們與你們這班臭男子有何兩樣?你憑什麼瞧女人不起?有的地方,你準不及女人。」

    惠元故意挖苦她道:「這句話,我陳某也頗贊同,燒茶炊飯,餵豬打狗,這種事,我只好甘拜下風,至於論武功,我認為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那女人嗤之以鼻道:「你有沒有膽量和我比一比?」

    惠元見她說得有趣,不由笑道:「你如硬逼著我和你動手,有什麼不敢?但不知是怎樣的一個比法?」

    那又嬌又脆的口音答道:「方法可多著呢,比方說,比一趟輕功,來幾手琵琶,總與那拳打劍刺要命的玩意好得多!」

    惠元笑道:「比輕功不逞多讓,彈琵琶我只有甘拜下風?」

    那女子立以輕鬆俏皮的口吻答道:「這麼說,你是不比認輸了?」

    惠元也很俏皮,同時,聽了她這銀鈴似的語音,激起了他對異性的興趣,這一來,已忘卻自己身在險地,竟和人家一問一答地搭訕起來,他笑著道:「彈琵琶可以說是女子專長,漢明妃以一曲琵琶流傳千古,我哪能以堂堂丈夫傚法女子行徑?再說,彈琵琶也不能與武林較技之事並為一談呀!」

    那女子輕吒道:「你當我的琵琶也和別人一樣的麼?說什麼彈琵琶與比技無關,不怨自己所見太少,還在這兒亂吹大氣?實告你,琵琶就是我的獨門兵刃,不是我誇口,我只要把手中琵琶一撥動,管教你束手遭擒!」

    這幾句話勾起了俏哪吒滿腔怒火,但也忽然想到剛才探視怪老人時,聞到幾聲琵琶,突感心猿意馬,全身軟弱無力那一幕,這女子如系樓下那彈琵琶的人,倒真難以抵敵,可是當他想到「土可殺而不可辱」,不覺又激發了他滿腔豪氣,遂也冷峻地一笑道:「陳某既然被你認為不堪一擊,何不乾脆現形相見,賭輸贏一決生死!」

    那女子仍然慢條斯理,冷幽幽地說道:「好!但不知這輸贏怎樣賭法?」

    惠元衝口而出:「我如輸了,殺剮任便!」

    那女子也毫不猶疑地說道:「我如被你打敗,一切全憑你處理便了!」說完,從右邊一座很不起眼的暗巖之後閃身而出,由那身材衣著及懷中抱著的琵琶來看,知道這位琵琶女郎確是一位不容自己輕視的武林能手。

    她剛穩定身形,遂似笑非笑,用半有情半逼人的口吻道:「此處不但打鬥不便,而且很容易被人發覺,高手一來,別說你們只有兩人在此,就是人再多,武功再好,也只有束手待縛!」

    惠元冷笑道:「我們把此處高手的事暫時撇開,且先找個地方比劃一下,讓我來見識你手上琵琶!」

    那女子遂不再搭腔,懷中抱著琵琶,有如司樂仙女,輕飄飄地往前縱去,真是一身輕靈,美妙已極。

    惠元哪甘示弱,身隨意動,也來了個並駕齊驅,那女子矜持不語,領著惠元,竟用臨空虛渡之法,只管對絕壁之下直落,兩人同落在一塊荒地上,草可沒脛,琵琶女皺了皺秀眉,雙腳微點即起,人竟似有形無質地站在草上。惠元知道她一身輕功比自己毫無遜色,馭氣飛行、凌波而立,大概她已練得熟而又熟。

    他站在她的右邊,與美人為伍,自不免用眼把人家打量一陣,見她已換著一身綠色雲裳,頭髮也把它散在肩上,額前秀髮雲卷,左鬢角卻扣了一隻蝴蝶玉夾,那玉蝶發出一片淡綠光華,兩眼卻迸出兩點紅光,栩栩如生,潔似一隻大蝶落在美人云鬢之上。

    惠元不禁暗想:「美人魁力可真不小!無怪古往今來,不少人低吟雅唱。但願化作蝴蝶,與如花美人周旋,遠的不說,就以麟哥哥來說罷,儘管他能功參造化,學究天人,但一見著霞姊姊和瓊姊姊,也就百依百順。這琵琶女,論人才,比霞姊似稍清秀,與瓊姊直可大較短長,得妻如此,自亦人生之福,惟出身邪門,與武林俠義之士作對手,不免為正人君子所歧視,未來仍然是百折不復,實未免空負了這種良資美質了。」

    想到此處,不覺發出一聲悠長歎息,呆立在女子右旁,默用眼把美人凝視,男孩子對女人,只要萌著愛心,就會對她有三分呆氣,惠元雖然長得靈秀,但畢竟是人,哪能脫出這種槽臼?那女子,見他呆望著她,微笑道:「你是不是膽怯?只要你講明一句,我也願放棄前言,不再比劃,因為我一生最憐人膽怯!」

    這句話刺激性很強,男人應該豪氣干雲,哪能受女子的憐憫?惠元恍從夢中驚醒,立即報以冷笑道:「憐憫的憐字,你對陳某,永遠用不上,倒是我很可憐你!」「這句話卻從哪裡說起?」琵琶女臨風而立,卻顯得滿不在乎地閒問著。

    惠元侃侃而談道:「陰山派為武林邪門,門弟子大多是陰險絕倫,無惡不作,正派人士,莫不恨之入骨,你如不能趁早脫離,未來難免不玉石俱焚,我們有一面之緣,見你資質極美,哪能不心生憐惜?」

    琵琶女立把星眸一睜,冷笑道:「屍居餘氣,也來憐人,那你未免有點不知自量,我因你骨根極好,想把你引入本門,不意你對我胡說八道,只好把原來心意打消,且先把你擒住再說。」隨用手往左邊一指道:「我與人對擊,最討厭一干俗物擾人情興,左面林中空地頗廣,祖父人在定中,此時也不慮他醒轉,無須侍候,別人聞聲而來,也擋不住我那太陰仙曲,你既然講我陰山派為武林邪門,那你應是百門正宗中的奇異之士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有多大的道行?」說完,不待惠元答話,轉身就走,一陣香風起處,人如驚鴻電掣直奔林中。

    惠元不料這女的喜怒無常,也勾發了一腔怒火,立將身子一縱,跟身而往。

    那女子落在一塊松林空地之上,星眸中精光射人,還未等惠元落地,即發話道:「你長的那一門,只管把你最精彩的武技都抖露出來,讓我來接你幾招,看看所謂玄門正宗的心法,比我們這種邪門人物,能強多少?」

    惠元冷幽幽地說道:「陳某與女子鬥,總讓女子先行發招,你只管隨便好了!」那女子立把琵琶往背上一插道:「無謂之言,多耗時間,使人不耐,既然著我先行動手,那真是恭敬不如從命,你就接招罷!」語聲未落,雲鬢影,已飛臨惠元身前,剎那間,玉掌翻飛,冷香撲面,左手「飛龍探爪」,直攻惠元面部,右手「單掌摧峰」,同時,左腳竟用「巧踩天橋」,輕輕往惠元脛骨就點,一身輕靈,三招並發,拳攻腳踩,力道千鈞,穩狠巧快,兼而有之,這種奇異功力,在武林中尚不多見,尤其對方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女子,自更非同小可。

    陳惠元立把全身往下微坐,右手「金絲纏腕」,左掌「金雞啄米」,同時把右腳一提一勾一掛,這一來,四手相交,兩腳相纏,兩人幾乎胸口相疊,異性香味,都鑽進了對方鼻子裡,雙方驀覺心神一蕩,本來是硬撞硬的場面,彼此都憐才撤手,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閃,琵琶女臉似朝露,胸頭鹿撞,俏哪吒怦然心動,熱血奔騰,兩雙星目交投,似互有磁性引力,驟然間乍分還合,又同時發招搶擊。

    陳惠元在風劍襲之下,對此女確有三分愛意,但見她掌走輕靈,一閃即至,掌風如剪,觸手生寒,卻又不敢輕敵,而且她身法步式,複雜異常,正反兩用,奇正這生,前後兩式,有時似不相連續,但剎那間,偏又巧演連環,拳打腳踢,掌劈指攻,在她演來似真似假,直教人捉摸不定,卻苦了俏哪吒,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不免弄得有點手忙腳亂。

    驀地,她一聲輕嘯,身法掌法突然一變,似有千百條俏影,疾從四方八面猛攻而來,同時她嬌喝道:「這是「天魔幻影」掌法,為本門絕妙奇招,看你這位玄門正宗的武林人物,到底能接我幾招?」

    惠元一聽,不覺心神一驚,暗道:「這套拳術,曾聽恩師講過,在邪門中已成絕響,不但複雜詭譎異常,而且所用手法,也較武林中一般拳拳異趣,待我用本門中翻天十八掌和她對拆便了。」於是身形往下一坐,立用「運轉乾坤」、「鎖陽手」、「地動天搖」,連環三式,穿入敵人幻影圈內,雙方打得一個高下難分。

    琵琶女滿身幽香,只一接近陳惠元,就令俏哪吒有點飄飄然滿懷受用的感覺,男女兩性間的魅力,只要沾染了某一方,就可分去不少心神,鬆弛全身真氣,攻防力量,無形中打了很大的折扣。琵琶女雖然一時察不出原因,但卻看得出形勢,立即巧閃易形,躲開惠元攻勢後,竟從側面欺身而進,右手往惠元左肩琵琶骨上一扣,不要說被她扣準,就是給她輕輕一擊,惠元也得身受重傷。

    惠元無意中被人制住機先,待發覺為時已晚,敵人指尖已觸及自己肩部,但陳惠元雙臂練得可軟可硬,拼著與敵人同歸於盡,人竟不閃不避,左右手反手一扣,無巧不巧,正抓著琵琶女玉乳雙峰,乳部為乳腺神經血管聚匯之區,如稍用真力一擊,琵琶女比陳惠元還要死傷得更快,可是陳惠元觸及了人家的雞頭肉,趕忙縮手撤招,一聲長歎,瞑目等死。

    半晌,只覺自己還是好好的,不但沒有死,而且全身不痛。

    不癢也不麻,不覺心頭一喜,疾回身,只見對方垂首拈帶,那情形,簡直嬌艷欲滴。

    陳惠元把臉容一整,深施一禮道:「小弟學藝不精,掌招已輸,任憑處置如何?」

    琵琶女含羞帶愧道:「這一場算是不分高下,我想要用背上琵琶領教你身上的寶劍,誰輸了,再實踐諾言如何?」

    惠元不覺暗想道:「女孩子真難纏,對人始終是保持著「道是無情卻有情」的樣子,可是只要結了婚,情形馬上兩樣,這種矜持,還真不好應付呢!」

    對方見他久未答理,似乎等得不耐,微嗔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嘛?如果不想打,我決不勉強你就是!」

    惠元微笑道:「如果姊姊硬再逼著要和我動手,哪還有什麼話好說,小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對方微微一笑,妙目流波地把惠元看了一眼,似嗔似喜地說道:「武林比技,事屬平常,誰會叫人捨命呢?這一點,倒不用顧及!」說完,反手一拔,那把雅而不俗的琵琶,早已抱在手中。

    這種武林怪兵刃,倒還是第一次見到,它泛出閃閃紅光,形式大小,與普通琵琶似乎不差上下,可是製作的材料,既非木質,更非五金,但整體晶瑩如玉,美觀非常,倒看不出到底用何材料製成。

    陳惠元雖然好奇心重,倒不便以此相詢,只好把靈虎劍取在手中,靈虎劍天地神珍,武林至寶,一出鞘,銀光電射,彩瑞騰雷,照得人眼花撩亂。

    琵琶女一見他寶劍神奇,不覺粉臉變色,但她強攝心神,仍然形若無事地淡淡一笑道:

    「這劍據神話傳聞,道是煉石補天的媧皇故物,因石中含著五金之英,金英久熔不凝,投之以虎,躍出成劍,遂名靈虎劍,威力奇絕,不圖君配此神物,倒使妾大開眼界了。不過神物利器,必須妥有師承,否則不但無從發揮它的威力,甚至使寶劍主人身受奇災,古諺有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屬此意。

    陰山派掌武林主脈,功力冠冕群倫,君既有此武功根基,如再得本門五老傳授,必可無敵於天下,只要你有俯就之意,妾願在掌門面前為君薦引,則你一切願望,也斷無不成!……」

    俏哪吒不等對方話完,立即哈哈大笑道:「人無是非之心,則無異於衣冠禽獸,陰山派武林敗類,有目共睹,卿自陷泥淖而不知,反不惜為賊張目,這真是:「入芝蘭之堂,久而不覺其香;人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想是那些壞言邪行把你熏陶壞了,一代佳人,奈何作賊,可惜!可惜!

    彼此多言無益,我們還是早點發招,一決生死存亡的好!」

    話聲甫落,振腕揮劍,「唰唰唰」,飛雲劍術中的神奇招數連番出手,立時劍氣如山,風雷並作,銀虎飛躍,枝葉飄揚,眨眨眼,就攻了三劍。

    只聞琵琶之聲,「錚錚」數響,那聲音震得劍上銀芒紛紛飄落,驀地,琵琶上紅光電射,緊裹著一綠衣俏影,在劍光中如金鶯識柳,穿來梭去,立把陳惠元那凌厲攻勢輕輕化解無餘,旋見她巧揮琵琶,還帶著一種醉人聲音,在電光煞風籠罩之下,立把陳惠元逼退數步,同時更聞她一聲清叱道:「還不停手,聽我最後一言,要生要死,由你選擇!」

    陳惠元在一臉驚異、滿腔憤火之下,停止了身形,紅著險怒叱道:「有話快講講!」

    琵琶女留著一雙柳眉,嬌喝道:「我看你還是聽我良言相勸,自有你錦繡前途,如仍執迷不悟,後悔已晚!」

    俏哪吒冷笑道:「大丈夫生有地,死有時,你不要以為你那手中琵琶能攝人心志,衝破劍光,就可穩操勝算,須知破你的人卻大有人在,只要他一來,不怒施鐵掌,震碎你手中邪物才怪!」

    琵琶女粉臉一整道:「你原來是拿那洞中同伴,作你靠山,所以你才有這樣猖獗,老實對你說吧,別道是他那點功力,就是司馬紫陽和陳太清來此,也禁受不住我手中這九天元玉製就的太陰琵琶,勾魂七曲,得自!」寒真訣,以道家真氣揉合於廣寒霓裳仙曲中,循自然之理,藉奇樂傷人,藝絕千古,技壓武林,順我者存,逆我者死!

    不過我不願過份偏激,無端傷人,每遇對手,必再三善言指點,使其投入我陰山門下,俾滿門俊秀一同行道江湖,果真莫頑不靈,忍把忠言當作秋風過耳,為利於本門計,那種人,我們不敢不毀!你如固執到底,死身奇禍,就在眼前!」

    陳惠元哪肯聽她這一套,忙將真氣納入丹田,靈虎劍二度出手,一座銀霞劍幕,擁著一隻銀虎,天矯騰空,威猛無匹,將琵琶女緊緊罩定。

    忽聞琵琶女幽然一歎道:「我不傷人,人將傷我,只好把人擒下再說了。」

    她手揮琵琶,紅光迸發,剎那間光幕如山,人影琵琶合而為一,奇招異式,層出不窮,玉琵琶,靈虎劍,戰了一個功力悉敵。

    俏哪吒將真氣護住全身,凝神一志,施展那飛雲劍術,靈虎劍銀光閃閃,勢挾風雷,內家真力,原非小可,一招一式,莫不力逾千鈞,陳惠元更巧打快攻,施展的儘是連環招式,早已凝為一體,專對著那滾滾紅雲,排山倒海地捲攻而至。

    琵琶女見他已練到身劍合一的地步,而且內家真力能從人體藉刻發出,與那凌厲劍風一匯合,只聞那轟轟之聲,震得林中樹葉,紛飛四處,劍尖上現出的靈虎,週身銀芒,耀眼奪目,飛騰撲躍,威震心弦,九天元玉琵琶雖是太古奇珍,但撞著這種神奇寶劍,倒也不敢硬接。

    這時陳惠元已籍著身劍合一之術,硬攻入琵琶光幕之內,但琵琶女也立即還以顏色,琵琶風力如山,強攻硬擋,立把惠元攻勢封住。惠元驀地長嘯一聲,響遏行雲,餘音繞繞,直上蒼冥,緊跟著一式雲騰九空,劍芒打閃,激卷而上,琵琶女右手倒提琵琶,對頂上疾繞一轉,紅光如驚雷電閃,一瞥之間,直捲陳惠元的雙足。

    陳惠元見紅光繞至,哪敢怠慢,一式「雲龍翻身」,靈虎劍隨著那翻身疾轉之力,劍身上發出那震人心弦的異嘯,還未等對方看清,驀地火花四迸,緊跟著一陣金玉交鳴之聲,只震得兩人的兵器幾乎雙雙脫手,陳惠元右臂酸麻,琵琶女眼冒金花,兩人都變顏變色,彼此躍開,察看手中兵器有無損傷。

    惠元的靈虎劍,依然銀芒閃爍,鋒利如初,未受絲毫損害。

    琵琶女一看手中玉琶,因為寶劍系砍在琵琶的腹底上,也依然完整如初。

    元玉琵琶,系琵琶女珍逾性命之物,一見幾乎被人砍傷,不由泛起一陣怒意,暗道:

    「我對你有心,你卻和我以死相擠,你能擋得住我的琵琶招數,卻無法克制我那太陰攝魂七曲,縱使對你有傷害,你也無法怨我了。」邊想邊歎了一口氣,又對惠元冷幽幽地說道:

    「你再發招吧,恕我無禮了!」

    惠元知道她要彈起琵琶來傷害自己,遂微微一笑道:「你大約要用音樂攻人了,這東西我是一竅不通,不過君子成人之美,話已講在先頭,哪還有何好說?我也不再發招,那樣會使你在騰挪奔躍之間,彈來頗為費力,乾脆,咱們找塊地方對坐,你彈我聽,死傷聽便如何?」

    琵琶女也未搭腔,僅把頭點了一點,揀著一塊乾淨石頭,用口輕輕一吹,石上立即一塵不染,左手抱著琵琶,且先不彈,但把臉容一整道:「我這勾魂七曲,功力非同小可,你既以邪門別派蔑視本門,無禮之處,莫此為甚,我為陰山弟子,白有維護師門威望之責,你所有護身之術,此時盡可施為,否則,曲音一揚,即無倖免,到那時,你怨我手辣心狠也來不及了!」這妮子,對俏哪吒還隱藏著一片情分,所說的話倒還一點不耀!

    惠元天真地一笑道:「武林兒女,原本是在刀鋒劍尖之下討生活,而今我遇了這種奇異功力,就是不敵而死,也算別開生面,不過你也恐難逃過我義兄那雙鐵掌,有道是話不投書機半句多,你陷身邪門,執迷不悟,多講也無用處,我準備已完,你就動手吧!」

    琵琶女秀眉微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左手抱著琵琶,右手玉指輕輕撥動絃線,只聞曲音悠揚,一開端,便隱含著三分幽怨,似是閨門弱息,面對如意郎君,正數將滿腔幽怨,萬解閒愁,盡情傾訴,怎奈女兒家總有三分矜持,羞答答總教人難於出口。偏遇著個兒郎不解情趣,不管那紅杏枝頭春意鬧,他卻似坐懷不亂柳郎君。

    琵琶之音一起,惠元便跟著這聲音胡思亂想起來,只覺婉轉悠揚,傷懷有度,想不聽,卻欲罷不能!

    琵琶女玉指尖尖,繼續不停地發揮那奇特樂器的妙處,那聲音,傷懷幽怨,卻又似加深一層,極盡兒女情懷撩亂挑撥之能事,在惠元耳中聽來,好似女方無法顧及羞慚,竟來個投懷入抱,琵琶之音,抑揚有致,似若兒女絮絮,傾訴千種情懷,卻又埋怨玉郎,恁地不解情趣,忍教人出乖露醜,卻不知松衣解帶,蜜意輕憐,癡鳳不求凰,教人好恨!

    惠元不覺心癢癢的,暗中笑道:「怎麼彈出這神怪調?世聞哪有這種傻兒郎,遇著知心的人,來個不理不睬?這種人不是天閹,就是白癡,可以碰著這種人,那又有什麼值得貪戀的呢?……」

    驀地裡,琴音一變。

    惠元還未往下聽,又不由暗笑道:「不要急嘛!我說哪有不動心腸的傻傢伙?慢慢來,自然如願。」堪歎惠元已逐漸著了人家的道兒,自己還未知道,太陰攝魂七曲,厲害處,就在於使人入伏而不自知!

    琵琶音調,已涉及淫靡,一若嬌喘微微,欲仙欲死,輕憐蜜愛,難解難分,加之琵琶女體散幽香,涼風吹來,中人欲醉,不由得使惠元心中大動。

    靈虎劍千古神珍,功能護主,忽然啪的一響,銀光迸發,銀花似雨,飄飄地灑在惠元四周,陳惠元心頭警兆連連,無奈一上來就愛著這朵陰山玫瑰。女的呢,更是春情奔放,芳心深處隱蘊著萬縷幽思,只是兩方面一正一邪,勢同水火,女的想引誘男的棄明投暗,俏哪呼天生異質,為武林中一朵瑤草奇花,大義凜然,哪會作出這種身敗名裂的事?可是淫靡之聲大作,五音雜和,聽來無一不是零雲斷雨,有道是「心猿意馬」,一發難收。

    靈虎劍神妙處雖然不可思議,但它還仗著持劍的人巧運它來發揮威力,同時劍幕已阻擋不住那樂音,你愛聽那斷雨零雲,它也不能割掉你一雙耳朵。

    這種淫靡之音一經入耳,越聽越想聽,彈曲的人正運用人性中這種內在的弱點,你越想聽,她變的卻愈來愈多。

    只弄得俏哪吒雙顆緋紅,熱情如火,星眸似睜還閉,坐立難安,直欲摟著對面那如花少女親一個夠,抱一個夠。

    這種原始野性在心中掙扎不停,惠元卻仍然強忍著,不敢見諸行動者,卻得自禮教的熏陶,這正是正邪交戰的緊要關頭。

    無如這勾魂七曲確實太厲害了,琵琶之音隨著那妮子的手指不斷地發出,一絲絲都飄入惠元的耳中,陳惠元已經骨軟身酥,驀覺精關不固,那元陽直欲一洩而出,這不啻春雷擊頂,使他震驚異常。

    千鈞一髮之際,趕快勒馬懸崖,強攝心神,垂簾內視,緊鎖精關,不讓無陽外洩,更運用師門太乙五靈功力使真氣並行全身,那靈虎劍光芒大盛,宛如一座銀山,珠簾倒捲,將惠元擁簇在內。

    琵琶女妙目流波地看了一眼,冷笑道:「你認為我不能震破你的劍光麼,聽!」

    只聞錚錚之聲大作,兒女纏綿之音中卻帶著殺伐,剎那間,似覺戰鼓爭鳴,聲驚大地,有如千軍驟至,萬馬奔騰,震得那空中劍氣雲翻浪滾,便似有千鈞壓力直向四周擠來。

    陳惠元冷汗交流,身疲力盡,暗中淒然一歎道:「棋差一著,滿局皆輸,恩師數年心血,看來還是白花在我身上了,麟哥哥如再不來,我哪能忍受這賤婢之辱,只好折劍碎頂,人劍偕亡,以保持師門威望!」

    支持半晌,默察四周,除那琵琶異曲將靈虎劍幕震得如千重惡浪中一葉扁舟外,余無所見,惠元滿腔悲懷,一手持著劍柄,一手拿著劍尖,正待用內家真力將這千古神珍折斷,以免為敵所用,而後拿碎天靈,不惜一死,以保持武林正氣。

    驀聞一聲清嘯劃空而來,聲才入耳,人已臨近上空,只聽來人大喝道:「陰山魔女,不得有傷吾弟!」

    這聲音使陳惠元聞到,真是聽在耳裡,喜在心頭,忙叫道:「麟哥哥,快來救我!」

    麟兒清笑道:「誰叫你魯莽呢?受點風流罪過,煞是應該。」

    語音甫落,人如流星瀉地一躍而下,一見俏哪吒那靈虎劍幕被人震盪得黯淡無光,也不免臉色微變,立把伏魔神功暗中發動,香風一陣,吹入那劍幕之中,立把陳惠元緊緊護住,同時,隨手摘下項下神佩,往劍幕中一擲,笑語道:「用此佩護住心神,發揮神劍作用,人家那勾魂大曲即勾不住你那七魄三魂了,遇到這種樂譜,心中想到的乾脆就做,卻不失為一種以毒攻毒的妙招,無如你偏偏要強攝心神,卻又收不住那心猿意馬,遲來一步,縱不送掉小命,也得身受重傷,你革囊中儲有靈石仙露,不妨喝它一點兒,解解心火,站在一旁,看我來鬥鬥人家,試試她這勾魂大曲是怎樣一個勾法?」

    惠元可以說天不怕,地不怕,但對這位麟哥哥,確是心服口服,自從他一來,不覺心頭一寬,對方那勾魂曲的壓力,似乎立即減去不少。同時一陣香風吹來,似乎蘊有無盡力量,把那動盪不停的劍幕立即撐住,不覺笑道:「麟哥哥,還是你行,到底身旁有兩位嫂嫂,傳了你不少妙著,對這東西可以說一無所懼。我可不行,只要你稍遲再來,我只有來世見你了。」

    琵琶女見他們兩人有問有答,對自己簡直視同無物,不覺芳心大憤,同時一見這少年竟是樓前松柏樹上那最美的一個,他一來,被困的這位,似乎憑添了不少威力。本來只要再把歌曲中蘊藏的真氣,加重三成,就可將這靈虎劍幕震毀。

    可是,沒來由,心裡總覺得有點上七下八,對人家不忍下致命重手,人家果真能答應自己,歸順陰山,那簡直最一雙兩好,人世間美滿良緣,無奈這冤家頑強似鐵,怎樣勸,也絲毫動不了他的心,而今他幫手已來,只好將兩人一同擒住,解往陰山,慢慢以柔情化解便了!

    主意已定,遂將臉容故作一整,冷笑道:「世上自有不怕死的狂徒,果真活得不耐領,本姑娘倒還願為他解脫,好讓處難兄難弟,早入九泉!」

    麟兒眨眨大眼睛,且先不搭理人家,一見惠元掛上玉珮,還飲了一點天露,遂對惠元天真稚氣地一笑道:「你心中燃著的那點火,是不是解除了呢?」

    惠元含羞帶愧地點點頭。

    「紫龍玉珮用法簡單,只要對它噴上一口真氣,一切就妥,還不快試!」

    惠元自然如命受教,忙垂帝內視,運氣凝神,口含一口真氣,對著神佩噴去。

    但見碧霞迸發,紫灩騰空,金龍影盤旋翻轉,天矯不群,一剎那,龍光虎影,將惠元緊緊裹定,那勾魂異曲原本能使人骨蝕魂銷,但被這兩隻神物仙兵週身護住,哪還能損他分毫!

    琵琶女一見這等聲勢,也不由暗吃一驚,心中想道:「這兩個少年,怎會懷有這幾種武林異寶?無怪他們會有這樣的猖獗,倒得要和他們小心一鬥!」

    麟兒囑咐完惠元,遂掉轉話頭,笑向琵琶女道:「你這琵琶之音,確是美妙異常,如以之佐酒,想不教人浮三大白,自不可得,貴派對於這種技藝,確算是一代宗匠!只可借此處不是酒樓,恕季某只好坐聆雅奏了。」

    這孩子語中有刺,竟把人家比作佐酒歌妓一流,你想:琵琶女眼高如頂,會吃他這個碴嗎?只間對方從鼻孔巾呼出一聲冷笑,人也從石上站起身來,嬌吒道:「狂徒,你想在大姑娘面前討取便宜,那無異於自找死路,快亮劍吧,否則認為我不教而殺,弄得死後做鬼也不甘心,那多冤枉!」

    麟兒將雙掌一揚道:「我就憑這雙肉掌,領教你手上這種外門兵刃,如不能勝你,或死或剮,悉聽尊受,決不皺眉,不信不妨就此一試!」

    話音甫落,只聞一陣香風,直撲麟兒跟前,同時一片紅光,挾著千重煞氣,對著麟兒當頭壓至,那聲威,簡直駭人之極。

    好麟兒,會者不忙,一見來人用琵琶當作兵器,而且打出的卻隱含著一種獨門罡力,不用說,挨著琵琶固然可以受傷,就是撞著那股罡風,如不用功力防範,也得立死當場,當即將身子往下一挫,雙掌合什,不待琵琶接近頂門,立將雙掌往上一翻,達摩罡力劈空飛出,兩種風力一經接實,麟兒力大功深,硬打硬接,腳不浮,肩不晃,立把少女手上的琵琶震得往上一揚,只聞「噹」的一響,琵琶幾乎脫手飛去。

    琵琶女一見麟兒功力高不可測,不覺玉容驟變,竟將那從不一用,數百年來陰山派引為絕響的「太陰七十二式」施展出來,這一來,琵琶既是兵刃,又可用手中真力,震動四弦作響,但見紅光如飛虹掣電,著著攻來,妙曲如仙樂飄揚,餘音不絕,紅光可以眩目奪神,曲音可以勾魂喪志,加以她施展的那種奇招異式,步法身法手法無一不隱蘊玄機,錯綜複雜,莫可端倪,迫使人忙不開手腳。

    麟兒寧神一志,運用七十二式斬龍掌,還夾著從天音樂譜中所悟出的那種步眼手法,人如穿花蝴蝶,在那紅光中穿來梭去,眨眨眼就是三十餘招,雙方都有攻有守,奇招異式疊出不重,把那一旁運功調息的俏哪吒只看到目瞪口呆,暗道:「她與我交手時,原來還留了三分情意,若是這種拚命的打法,看來我早已落敗了。這種奇異的琵琶招數,師門飛雲劍術勉可抵擋,但這曲子太怪,若無至寶防身,准敗無疑。武功一道,實在漫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目前論,對方不過一弱女子,功力尚且如此,陰山五魔當不知又有怎樣厲害?

    回山以後,誓必再下一番功夫,以免在江湖上丟人現眼,貽羞師門,受人鄙視。」這一想,不覺汗流浹背,百感交集。

    麟兒大約已打出興頭,一面打,一面竟引吭高歌,那歌聲響遏行雲,悠揚清越,正與那琵琶異調互相顏頑,其歌云:有美一人兮,元弟不忘,勾魂一曲兮,引鳳求凰!

    無奈佳人兮,歧路彷徨,巧言配德兮,難與相將!

    梵音四起兮,拯撥淪亡,迷途速返兮,慰彼愁腸!

    鐵掌隨著歌聲的抑揚頓挫,勢如排山倒海般地向著琵琶攻擊,只震得琵琶女雲裳飄拂,手臂酸麻,那麼錯綜複雜的琵琶絕招,斥來竟招招受阻,那閃閃紅光,那勾魂異曲,對麟兒也絲毫不起作用。

    眨眼間,七十餘招已過,只戰得琵琶女氣血翻騰,美麟兒卻越打越勇。

    神女峰上燈光電閃,異嘯連連,似已發覺有人侵入,正在加緊搜索之中。

    麟兒知道再事纏戰,利少弊多,長嘯聲裡,人如電掣,拔地騰空,一式「細胸翻雲」,蜷腰踢足間,立變作頭上腳下,這原是蒼鷹老人的秘傳絕技蒼鷹掌,麟兒使來,那姿式美妙已極,驀聞他舌綻春雷,一聲大喝「著!」人隨聲落,挾著一股強烈勁風,震得琵琶女雙肩一麻,秀髮零亂,想變招已來不及,頓覺琵琶壓力如山,右手脈腕已被來人扣住,同時麟兒右掌,也接著雷靂萬鈞、電光火石之勢,往琵琶女百匯穴處拍來。

    這一招,任憑琵琶女是鐵打金剛,以麟兒那麼重的掌力,只要一沾上,也得碎為粉齏,眼看這一絕色佳人,只因身入邪門,轉眼間就要變作南柯一夢。

    陳惠元一臉惶急,只差點沒有哭出聲來,驚叫「麟哥留情」!一式飛燕投林,掌化「天王托塔」,想把麟兒的掌勢,用力撐住,但哪裡有人家的迅速。

    琵琶女也知道自己死定了,乾脆星眸緊合,凝神不動,不意麟兒鐵掌拍到她的頭上,卻並未蘊藏內家真力,只是輕輕把手一帶,琵琶女發角間那隻玉蝴蝶,卻被他取到手裡,一輕飄落,即笑對惠元道:「我和你鬧著玩的,除非是瘋子,誰願意做這種辣手摧花的事呢?

    看!卻把你嚇成這樣子,未免太關心人家了吧!」

    琵琶女死裡逃生,一雙妙目,卻將看了惠元一眼,那眼光蘊藏著無限情意。

    麟兒笑道:「你頭上這隻玉蝴蝶,就送我弟弟做個紀念吧?」他也不管人家肯不肯,即笑嘻嘻地把蝴蝶夾遞過,並還說道:「君子禮尚往來,可得準備點什麼給人家呀?」

    琵琶女無限嬌羞,把麟兒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扭轉身,半語不發,就向來路走去。

    麟兒也不留難,立即拉著惠元的手道:「走?」

    惠元笑道:「是不是再上巫山,鬧他一場呢?」

    麟兒道:「我們還是回店,一切等明天再說吧!」

    惠元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麟兒將秀眉蹙了一蹙,鄭重說道:「這山中,隱藏著那陰山老魔,他一身武功,合你我之力,能否敵得過他,尚有疑問,如何再去自投羅網?」

    惠元且不答言,反先問道:「洞中那兩位受傷的人,是否業已救出?」

    麟兒笑道:「他兩人的傷勢,業已痊癒,詳細情形,容後細談,只是這兩位武林前輩,個性極為奇特,體未復元,立即飄要出洞,我再三勸他們返回店中休息,兩人含笑不作答理,這時也不知隱蹤何處?」

    惠元喜得亂跳道:「這樣更好!」

    麟兒愕然不解,拿眼看了看惠元,正在捉摸他這話中含意。

    惠元笑向麟兒道:「剛才我和她交手時,她透露那陰山老魔正在人定,根據一般情形來看,老魔崽子似乎還在鍛煉某種功力,正是他緊要關頭,我們來時怕人發覺,原因是有兩位前輩在他們手中,現在人已脫困,我和你還怕什麼來?說說怕老魔的功力高,今晚怕,明天還不是一樣的要見著,依我看,乾脆飛上巫山峰預,趁老魔人在定中,我和你仗著龍虎雙劍,攪他一個天翻地覆,必要時放一把火,把他們的老巢也燒光,你說那多愜意?」

    麟兒拍手笑道:「真的!怎麼我卻想不出來呢?該打!該打?」說完,拉著惠元的手就跑。

    惠元還了麟兒的防身至寶,邊走邊笑道:「麟哥哥,真有你的,今晚你如不適時來救,她那琵琶異調,卻變成我的送終哀樂了。你這一身奇異武功,我真是望塵莫及,在沒有與你相遇之前,我還有點夜郎自大,自信我一身功力,在江湖上已很少敵手。鶴峰一役,以袁素涵邪惡徒而論,我就無法勝他,才覺出我自己不行,遇著霞姊姊一來,冷眼旁觀之下,又發覺她的功力,較袁素涵毫無遜色,我即矢志要勤加修煉。今夜一戰,假如沒有那勞什子的怪曲,我還可以抵得住她,琵琶一響,我功力遂失去十之五六,你想,哪能不敗?恩師數年教養,這次下山,算是丟盡了人,想來不覺慚愧欲死!為報知遇之恩,等你峨嵋事了後,我即回山修煉,否則,師門威望,真要敗於我一人之手了,你道是不?」

    麟兒知道這位義弟,雖然是一片赤子心腸,但還帶著三分傲氣,遂正色說道:「武學一道,毫無止境,我之出遊江湖,就為的是再找奇人異士傳授武功,巴山受創,幾至喪生,雖是敵人挾著異寶,可也看出自己武功不行?一點挫折,不用灰心!琵琶女習勾魂七曲,這東西名不見經傳,如果我不幼參樂理,白雲山菩薩巖不領悟那天籟奇音,所遭遇的結果,還不和你一樣麼?此處事了,我要把這種奇妙自然之理傾囊相投,下次碰到她時,你就不會怕她了!」

    惠元喜道:「麟哥哥,你真的這樣看待我麼!」

    麟兒笑道:「難道我會說假話?不過,你將來與你那心上人在一起時,可不要把朋友也忘了呢!臨去一眼,流露著滿眶怨憤,真使人不寒而慄!假如她嫁了你,說不定要唆使你遠離我了。」

    惠元正容答道:「這女子個性倔強,門戶之見極深,要她改邪歸正,看情形還沒有那麼簡單,雖然我有點喜歡她,但還不至因為她而影響我們中間的友誼,這一點,你難道不信任我麼?」

    麟兒故意氣他道:「人心隔膜,飯甄隔木,誰的影響力,會超過自己的床頭人?」

    惠元淡淡一笑道:「然則你今後的一舉一動,卻要受兩位嫂嫂的限制了!」

    麟兒笑道:「誰說不是呢?」

    惠元用手割著臉子,羞他道:「不害羞!居然還承認呢!」

    兩人邊走邊談,不覺已到了從巖頭飄落時的原地上,彼此遂也不再計慮安全,一聳身,即使用凌虛飛渡的身法向峰頂飛去。

    一上來,就是那囚禁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的石洞下方,只聞語聲喧騰,寨中群盜業已發覺人已被救走,麟兒惠元不由暗笑道:「誰叫你們這批笨賊認為神女峰是龍潭虎穴之地呢!」遂不作理會,兩人用縮骨法把身子縮小,只幾縱,就掠過那道石壁,穿入一小叢林之內。

    寨中群盜,人數可真不少,孔明燈四處探照,搜索的人業已進入每個角落。

    惠元悄聲對麟兒道:「寨中佈置,至為嚴密,如果我們略露身形,說不定他們要用連珠毒管對付你我,這東西強橫霸道已極,一個不小心,我和你都要幾成刺蝟了,你說該怎麼辦?」

    麟兒笑道:「你真被人家嚇破膽了,用寶劍護住全身,他們還能射到你?」

    惠元笑道:「這兩把撈什子,那麼強烈的光華,一出鞘,正好給人家一個很顯明的箭靶子,如用劈空掌,或青靈罡氣,那得消耗多少真力?」

    麟兒略事沉吟,悄答道:「你就不會奪人家的刀劍,或用輕身術防身嗎?」

    惠元只好點點頭。

    麟兒按著他的手,兩人一縱身,掠過石道,落入左面林中,惠元正待投身往前縱,麟兒忙一把將他拉住,輕輕地埋怨道:「你越來越莽撞了,聽!林中還埋伏著不少的人呢?」

    惠元坐在樹枝上,凝神細聽,果然前面不遠,有人喁喁對話。

    只聽有人壓著嗓子,歎了一口氣道:「開山立寨這碗飯,越來越不容易吃了,山後石洞中擒縛的兩個老怪物,居然被人不動聲色救了麼,並還打死了寨中頭目,如不是聞到那清嘯之聲,絕沒有人想到居然有人侵入戒備這麼森嚴之地,三位寨主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一流人物,而且,還有陰山老祖宗最近潛乘此地坐鎮,洞庭幫主也來此處朝參,論實力,可以說再純厚起沒有了,居然有人吃了豹膽熊心,從山下進入峰頂,那麼多的明樁暗卡,卻無一人發覺,幸好寨主今晚在興頭上,沒有處分人,否則各堂香主,想不受嚴重責罰才怪!」

    緊嘴著有人接腔道:「雲夢三姬真夠美了,而今三位寨主,一人一個,天天歡樂,夜夜元宵,那股浪勁,沒有人不看著眼紅,幸虧山中藏著的女子還多,很多香主卻把寨主原來佔有的婦女拿來鎩火,好在她們誰也不講究什麼貞烈節義,只要彼此有興,定時就可解決問題,不過這一來,寨中卻變成娘兒們窩居之地,未免太不成話了。」

    驀聞絲絲之聲,兩線紅光從左面一座樓庭處刺空而起,那東西沿著山寨不住地飛行,迅速得如兩線虹霓,經天疾轉。

    惠元輕噫了一聲,驚問麟兒道:「你看,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和你身上那小東西,一模一樣?怎麼這兒也豢有此種異物?」

    麟兒悄悄地告訴他道:「我身上攜帶的正是此人之物,洞庭幫內外三堂總監,蛇杖老人的蛇頭鐵杖內,所存的就是三條陰山飛蜈,前被我收了一條,兩條逃回,而今就在這兒興妖作怪。」

    惠元急道:「麟哥哥,你有沒有辦法把這兩條惡物收取?弄得耍猴的人沒有猴兒出場,那多夠意思!」

    麟兒搖搖頭輕笑道:「這東西雖然靈巧衛主,但是太毒了,咬著人才夠厲害呢,我見了它就有三分害怕,一條已足,再來兩條,霞妹妹和瓊姊姊,將要笑我是弄蛇兒了,我才不要收取它們呢!」

    惠元急道:「你不要給我,這東西雖然惡毒,但它可以臨急救人傷敵,並還代主人找東西,好處可多,為啥不要?如今煩你把它收取給我喂。」

    麟兒拿他沒法,只好把那玉瓶取出,裡面的天蜈正在振翅發警,麟兒知道這東西感覺力特銳,似已知道外面出現了同伴,正鼓翅欲出,心中也不由暗喜道:「這小東西確實乖,那麼你就出去試試吧!」於是立將瓶蓋一撥,只聞嗖的一響,一線紅光,對著林外飛去。

    這東西一出,即發出「吱!吱!吱!……」之聲,飛在那原有兩條飛蜈的前面,如磁引針,背後兩線紅光當即緊跟著它的後頭,穿林繞樹,疾轉一兩圈之後,對著麟兒坐處激射而來。

    玉瓶內,麟兒早倒了一點天露,放了一點芝馬肉,領頭的天蜈往裡一鑽,後面的跟蹤而進,只一下,就把蛇杖老人用以取勝之物統統收去。

    忽聞林內有人噫了一聲道:「剛才天上明明有兩線紅光,後來似乎又加了一線,不過顏色較淡而已,怎麼轉眼就不見了?這東西真邪門!」

    另一個不等後畢,就答腔道:「想是物主人黃湯灌發興頭,和那些娘兒們鑽進被窩裡面耍子去也!」

    惠元和麟兒聽了,不覺心中暗笑,惠元更是淘氣,隨手摘了幾片樹葉,用了五六成真力,往前一撤,只聽有好幾處「哎喲」

    之聲,接著火光一揚,馬上亮起一盞孔明燈,那一處就有三個匪徒,一個匪目,聚在一塊兒,一律的青色包頭衣裝,那匪目除包頭上繡著花邊,綴著一隻黃色繡球外,余均無區別。

    他們都掛著單刀,背著連珠匣弩,而且都是年輕力壯,看情形,寨中實力極強,十餘年來,官方以神女峰情勢太險,未與清剿,讓其坐大,使這班匪徒們弄得根深蒂固。

    惠元的飛葉手法,就在這一處傷了兩名匪徒,中的都是面部,那傷勢有如被刀子劃割,每人臉上弄了一條長逾半寸的口子,出血還真不少,好在他們身上各有金創藥,藥一敷上,血流即止。

    另一匪目從暗中走來,用左手貼著前額,一手鮮紅,無疑已受傷,未傷的頭目忙拿過金創藥,撒在他傷口處,立即止血合口,藥末沾著血,稍經風吹即干,連包紮也可免去,傷者手上拿著一片榆樹葉,出示那未傷的頭目,深深地歎口氣道:「王寄兄,今晚的事,說來很邪門,你可知道傷人的東西是什麼?」

    那姓王的頭目道:「鄭宏兄,我正點亮孔明燈實施察看,到底是何物傷人?」

    鄭宏歎道:「傷人之物倒不用細看了,手中榆樹葉便是,倒是那摘葉飛花之人,恐非你我所能見到!」

    王寄一聽說摘葉飛花四個字,不覺大吃一驚道:「這是武林中一種上乘功力,就是三位寨主,恐怕也難精此道,鄭兄何以認為傷人的東西就是這片樹葉?」

    那鄭宏苦笑一聲道:「樹葉嵌在傷口裡,難道還假得了麼?你這裡點燃孔明燈最好,乾脆通知這排的伏樁,全部亮起孔明燈察看林內,真正來了高手,我們只有用匣弩攢射,就是阻擋不住來人,我們只要盡了心,也好向寨主交待,王兄,你道是不是?」

    那王寄點點頭,立即發出一支響箭。

    不想他快,陳惠元比他更快,兩根斷技在手,早已連珠打出,響箭既被打落,孔明燈也立時打熄。

    麟兒一看,知道要惹出人家的連珠毒弩,不管樹枝怎樣密,自己和盟弟把身體如何縮小,連珠弩勁力太強,不躲避,總麻煩。

    惠元一式「霓虹經天」,麟兒卻用「夜鷹投林」,兩人都快如飛天,往前縱去。

    果如所料,鄭宏、王寄已發覺林中有人,彼此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打」,勁弦一響,毒弩如雨,紛紛打向麟兒惠元存身的大樹之內,無奈二人早已飛落前面另外一棵楠樹上,再打得多,還不是枉費心機!

    惠元最淘氣,悄悄地對麟兒道:「麟哥哥,你何不把那陰山天蜈放出,把這批惡強盜,統統咬死,省得他們在世上害人,誅惡人就是拯救良善,你肯不肯?」

    麟兒正色悄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要動手殺戳的該是那種十惡不赦之徒,小頭目之類,只能算是從犯而非元兇,稍加懲戒自可,如不分首從,一律誅絕,豈是爾我行俠作義的本意,況且那陰山天蜈,一經傷人,即苦痛無比,這類天生惡物,稍成氣候,不是遭雷打死,即為人類所滅,其原因,就在於它們毒性過重,你我如果動輒就用天生惡物傷人,師門察知之後,那處分還輕得了麼?這念頭決要不得呢!」

    惠無從沒想到這位麟哥哥,貌如處子,可是在他面前犯了錯,訓起人來,比師尊還要嚴得多,不由再加倍起敬,但他表面上還故作不依,嘟著嘴道:「我是問你嘛!不做,拉倒!

    誰不知你這套大道理呢?」

    麟兒見他生氣,趕忙安慰他道:「元弟,你我一見如故,金蘭之好,義不獨生,勸善規過,均屬彼此分內之事,愚兄直言無諱之處,尚望見諒才好!」

    惠元向他耳語道:「你就是揍我一頓,我也不會怪你,誰不知你待我好呢?」

    兩人躲在樹枝中,咬耳低語,但那王寄、鄭宏,因為發了半天連珠匣弩,竟絲毫不見動靜,不覺心中狐疑不定,遂停止發射,拔出單刀,縱到樹前一看,樹上哪有什麼人影?王寄不由怒咒道:「他媽的,什麼王八蛋捉弄老子們;暗中計算人算啥子江湖人物,有種的跑出來,老子不捶死你才怪!」

    惠元大怒,正待折枝當鏢,打他一個透心涼,麟兒一把將他拉住,低告道:「和這種人作對手,有什麼意思?我和你不如到左面樓房上,探它一探,看裡面到底有什人物?雲夢三姬美在哪裡?浪得如何?」

    惠元輕笑道:「這讓瓊姊姊知道了,不被她數說一頓,也得受她奚落?我才不去呢!」

    麟兒笑了一笑,也未答言,拉著惠元就跑!

    左面林子裡,有房屋一排,似屬新建,中間危樓一座,高聳入雲,飛登畫棟,氣勢雄偉,兩人如一對夜鷹,石火電閃般地往危樓之上撲去,麟兒在左,惠元在右,輕飄飄地往兩邊倒樑上一落,一式倒掛珠簾,從格子眼往裡內視,樓廳上坐的人可真不少。

    正中一位,一襲青衫,文士打扮,長眉毛,三角眼,白面無鬚,貌像雖然不俗,但透著一臉陰沉,論年紀,不過三十五六,不管深秋多涼,他手中還持著一把鐵骨扇,精光閃閃,一望而知那扇骨是用萬載寒鐵所打造。

    麟兒一見此人長相,不問而知他是神女峰義勇寨的寨主,也是慘殺薛瓊娘父母的主要元兇,陰山派的門弟,蛇蠍書生武成林。

    左面第一位是年約六十歲的老者,藍布大褂,福字履,長眉鳳目,顧盼含威,不用說這是洞庭幫主楊瀾。

    挨著楊瀾坐的也是一個年約六十上下的老者,長臉尖頭大耳,一雙手,其長過膝,見了他就使人感到鬼氣森森,麟兒一看,想了半天,才記出這是洞庭幫中功力極高的一位,毒手鬼王高天鷂。

    高天鷂的下手,那手持蛇杖,貌相最醜的老者,不用說,就是麟兒第一次和人正式對手的蛇杖老人,洞庭幫的主要人物,除了副幫主易去惡外,可以說均已到齊。

    對面三位列全是鳳髻鬟,身著淡紅宮服,背負長劍,滿臉妖嬈。論姿色,確是十全十美的絕色女子,彼此年齡都在二十開外,只看得麟兒,眼中一亮道:「妙啊!這大約是什麼雲夢三媚了!明天廝殺時,倒得叫瓊姊姊好好對付,只是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卻願意失身從賊,未免可惜?」

    與武成林對面而坐的,卻是兩位武生打扮的人物,左面一個背著劍,右面一個則負著刀,因為面向裡面,無法看清臉面,可是麟兒不用看,出可猜出,這是殺死瓊娘父母的主凶,巫山雙傑徐芳、吳文。

    只聽武成林冷森森地一笑道:「這次我師叔來到此處,可以說出人意外,本門五老,因為要振興本派,執武林牛耳,四十年來從未下山,潛伏洞中,探討那蚩尤秘技,這來因功力將成,掌門人以此處地當衝要,特著師叔前來察看此處山寨洞府及地形,擬在此處設立分堂,與川中各派聯繫。如峨嵋青城邛崍諸派伏首就範,則大局即已奠定基礎,崑崙五子決非川中諸派之敵,岷山派與崑崙原有深仇,第一次侵襲崑崙,雖然雙方都有死亡,但岷山派畢竟鎩羽而歸,只等岷山掌教功力一成,本門即將糾集川中各派,協助戰山。對崑崙一舉消滅,如果峨嵋青城邛崍諸派傲不就範,則本門主力應部分遷移此間,先行與氓山、巴山彼此聯合監視峨嵋行動,說服不成,則最好先將峨嵋制服,青城邛崍,一切惟峨嵋派之馬首是瞻,只要得了峨嵋,川中大局即定。川中一定,則中部即在本門掌握之下,消滅了崑崙,餘下的就只有北部的崆峒派了。崆峒派也有歸附之心,但尚未成定論,不過,本門在陰山所存的主力,消滅崆峒派絕無問題,這一來,中原武林人物,還不聽命本門麼?事情也是這樣湊巧,廬山青蓮老尼,適於此時與她的門弟子一薛姓女子,還帶著幾個少年人物,來本山吵擾,口口聲聲要清算老賬。

    前次擒縛的那兩個老廢物,居然被人救去,來人昨晚業已現形,最厲害的還是那兩個尚未成年的少年,看情形,好似崑崙與崆峒門下的弟子,來此救人的,大約也就是他們兩人無疑。儘管本山藏有絕世高手,據兄弟愚見,能不讓他老人家出手最好,可是,要擒縛這兩人,確也不易,望籌思一妥善方策,便將來人一網打盡。」

    蛇杖老人哈哈一笑道:「武寨主,所擒的人雖被來人救去,但也不過活上半天光景,掌門人所賜的飛蜈,就是本門也無解藥,那幾個小賊再厲害,也不過撈回了兩具死屍,剛才我已把天蜈放出搜山,那幾個小狗如果還潛伏本寨附近,被這東西咬著,準死無疑,據我看,不用擔心。」

    那徐芳也答口道:「此次師叔還訓練了十條赤煉蛇,這東西,行動如飛,咬人必死,必要時,只好把它們放出,看看敵人長了幾條命?」

    雲夢三姬之首(即雲姬),也不甘示弱,只聞她嬌滴滴地說道:「據妾愚見,本山既有高手如雲,而且還有各種毒蛇異物助威,不用說來人還是兩個少年,就是鐵打金剛,一入此山,也無異進入了天羅地網,我們不妨故示大方,只要對方要入山,乾脆就讓他們進來,天蜈毒蛇之類傷了人,我們決不負責,他們即使避過這兩種毒物走了進來,我們還會讓他們活著下山不成!」

    惠元心中不覺憤恨異常,暗道:「原來陰山派卻有這種陰謀,如話不從他們口中講出,別人傳來,我真還不敢見信呢?倒還要看看他們尚有何種陰謀?」

    蛇杖老人一聽徐芳要放出那赤煉蛇,遂陰森森地一笑道:「這種奇山奇物,得來極不簡單,訓練更為困難,主要的是要它不傷自己,專傷敵人,單是這種敵我辯別的訓練,就花了我不少心血,而今全部工作完成,也曾在本山演習了好幾遍,結果極為圓滿,徐師侄,你從我房中把它們攜來此處便了。」

    徐芳忙領命而去。

    惠元一聽他們要放那赤煉蛇出來害人,起初不免一怔,繼而又心中一喜道:「笨賊們!

    這一害人計劃,無形中又落了空,因為克制之物,卻落在麟哥哥手中呢?」

    徐芳很快就轉來了,每隻手上卻多了一隻黃布袋,裡面鼓鼓的,不用看,也可知內中儲的是什麼了。

    蛇杖老人一見徐芳已將赤煉蛇提到,速滿臉堆笑道:「這種天生毒物,與那陰山飛蜈,堪稱兩絕,只要一放出,立即發出吱吱叫聲,能號召附近毒蛇潛伏各處,出其不意,襲擊敵人,雖不能當堅甲利兵,但用以對付武林人物,卻是再好沒有,我就往本山佈置一番,寨主即不難看出它的威力了!」

    武成林忙道:「如此最好,只是無端勞動長者,好令武某不安!」

    蛇杖老人哈哈大笑道:「武寨主,你真過於客氣,貴派掌門人道高望重,為武林中一代宗主,袁某常蒙教益,感荷珠多,論實情,我雖癡長幾歲,也只能算是平輩相交,如蒙不棄,今後只招呼一聲袁兄便了!」

    惠元暗笑道:「多肉麻!年紀長了一大把,想附身人家門下,不惜降低一輩,真是無恥之尤!」

    蛇蠍書生武成林被人一捧,飄飄欲仙,遂滿臉堆歡道:「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屈辱長者了!」

    蛇杖老人遂著徐芳吳文手提蛇袋,正待告辭而出,那毒手鬼王高天鷂,也立起身來笑道:「我也和袁總監一同往外走走,順便察看一下寨中各卡子的情形,以免敵人混入?」

    武成林朗聲一笑道:「如此更加偏勞兩位兄長了。」

    毒手鬼王和那蛇杖老人輕將樓門打開,一縱身,遂飄然而下,蛇杖老人落地後,笑對毒手鬼王道:「這兩條天蜈飛出已久,如把赤煉蛇放出,巫山各式毒蛇均將召至,那兩條蜈蚣,正是蛇類剋星,若不將它們收回使知其事,勢必發生干擾。」

    毒手鬼王笑道:「賢弟真是今世之公治長,鳥獸蟲魚之類,均能熟習其性,這功夫真比武技還難習多了。」

    蛇杖老人故作謙虛道:「三哥過譽,這種不成材的小玩意,哪裡值得你這樣讚許?」隨說隨拿出一隻竹哨,吹得吱吱作響,那哨聲極能及遠,麟兒瓶中的天蜈,果然不住地在裡面振翅作響,幸好瓶蓋塞牢,音未外露,否則必為強敵所發覺。

    這老鬼吹了一陣,不要說那天蜈未返,連一點動靜也沒有,不覺大為詫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不見這兩個東西飛返,事情真奇怪呢!」

    毒手鬼王也驚問道:「同樣事件,是否以前曾經發生?」

    蛇杖老人滿臉困惑道:「這種事,可以說曾無前例,天蜈嗅覺聽覺至為敏感,一經呼招,聞聲立至,我就不相信世上有第二個人能收取這種毒物!」

    惠元暗笑道:「世上偏生就有一位麟哥哥能收取你這種毒物,還待你來收回,真是白晝作夢!」

    忽然一陣煙火起自前寨,剎那間,人影晃功,語聲沸騰。各處頭目與嘍兵,均趕往前寨救火,反鉤短刀,大桶小盆之類,莫不應有盡有。語云:人多勢眾,加以房子高大寬敞,火勢並未上屋,一陣水一潑,煙火立消,前寨雖略有損傷,但以撲救及時,未成火災,總算匪徒們不幸中之大幸。

    武成林一聽語聲嘈雜,遂躍身下樓,人如一縷輕煙奔向前寨,見頭目弟兄撲救得力,火勢並未得逞,除臉上掠過一絲奸笑外,僅對自己前面的一個頭目耳語了幾句,遂匆匆欲返。

    驀聞林中伏樁暴喝一聲:「打!」剎那間,連珠伏弩紛飛不絕,兩聲冷笑起處,黑影兩條,從林木中電射而出,一眨眼,落在中寨屋頂之上,身形未穩,兩人不約而同地用雙掌對空一劈,劈空掌力勢如排山,猛可裡把那打來的毒弩撞得失去了準頭,往斜刺裡落去。

    毒手鬼王高天鷂大吼一聲,縱身空中,硬往來人落腳之處撲去。

    那兩人,一位是長衣飄拂的老者,另一個則是鶴衣百結的老乞丐,毒手鬼王一見是這二人,不由怒從心起,惡向膽生,邊落腳,邊喝道:「不怕死的臭化子和老廢物,前既遭擒,卻又腆顏再來此處滋事!難道本人的劈空掌,不足以制你等的死命麼?」話聲未落,立把雙掌往上一提,快如石火電閃平胸推出,剎那間,一股狂隨如車輪急轉,挾著一種奇腥異味,勢如排山地對著老者和叫化激射而出。

    落在屋頂上的正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後者在石洞裡,數十年閉目歲月和清修,已磨煉得火氣全消,所以這次被人暗算擒縛,挨打受辱,他也不以為意,但天山神丐一生何曾吃過這種苦頭?全身毒傷一退,他就要以牙還牙,把神女峰鬧他一個天翻地覆。

    敵人毒氛未到,他已看出苗頭不佳,怪裡怪氣地對蒼鷹老人亂嚷道:「糟老兒,這東西腥味太濃,準要叫化老命,你能接就接,不能接就躲,化子卻顧不得你了。」邊說邊縱身兩丈有餘,人在空中一折腰,疾如電光一掣,一式「飛鷹撲兔」,十指有如利鉤,逕向高天鷂頭上抓來,他一向詼諧已慣,口中還不住地打趣道:「你不是洞庭幫裡什麼毒手鬼王麼,老化子倒要把你送入十八重地獄,免在世間作鬼害人!」

    毒手鬼王冷笑一聲,將頭略偏,左右手十指箕張,竟對著天山神丐的兩手迎去。他混名就叫毒手鬼王,兩手連臂都蘊有奇毒,與人對掌時,只要你全身皮肉挨著他的左右手,或他練就的獨門掌風,你不死也得身受重傷,武林中的人對這老兒,至為畏懼,聞及「毒手鬼王高天鷂」這幾個字,大有談虎色變之感,他系楊瀾生死之交,在洞庭幫內,幫主待以客卿之禮,言出必從,講權柄,可以說超出副幫主易去惡之上,不過易去惡也工於心計,知他武功極高,不易招惹,凡事退讓點,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天山神丐早知道這老兒兩手蘊有奇毒,故週身已用罡氣護住,身堅如鐵,那兩手更藏著大鷹爪掌力,手之所至,當者披靡,這一來,雙方可以說旗鼓相當,只一接上手,就要鬧個同歸於盡。

    但蒼鷹老人當毒氣撲至時,竟利用他一身絕頂輕功,往斜刺裡避過,一見老友存心與敵人拚命,暗想:「這真犯不著!」立把右手一揚,遂打出那伽藍掌力,立時風生百步,勢同倒海排山,對著毒手鬼王攔腰撞至。

    高天鷂想要硬擋已來不及,不撤招,只有找死,忙急向旁邊一躍。

    蒼鷹老人正待乘勢截擊,忽見杖影如山,當頭壓至,同時,使杖的人帶著極度輕蔑的口吻怒喝道:「杖下遊魂,僥倖被人救出,不趕緊龜縮不出,卻又來此處滋生事端,實行以兩對一,袁某對你們這種無恥之輩,真覺羞愧,也請你嘗嘗我這蛇杖的味道!」

    這一來,不覺激發了蒼鷹老人滿腔怒火,不等蛇杖壓頂,又將袍袖往上一拂,大袖裡捲起一團勁風,帶著呼呼異嘯,猛可裡對著蛇杖當中一擊,立把蛇杖打斜。蒼鷹老人一見敵方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也就把慈悲心腸收去,一招得手,乘勢疾攻,但見他兩道壽眉一揚,雙目中神光迸發,全身真力凝集於兩臂之間,雙腳輕輕一縱,快同電掣風弛,向著蛇杖老人直撲,他攻的是對手的左側,使用的招式正是那武林秘技蒼鷹掌,左手屈指如銅,帶著勁風如剪,逕往蛇杖老人的右頸抓來。

    連一處卻包含著四大要穴:懸樞、完骨、風池、太沖,只要部位拿捏準確,不難一舉點中,以蒼鷹老人這種功力,不用說被他捏著重要穴道,必死無疑,就是那最不重要之處,只要被他敲捏一下,也得立受重傷。

    蛇杖老人一見敵人功力竟有這等精純,不覺心中一怔道:「這兩個怪物,的確不可輕視,前次被擒,如不是在出其不意之下,用陰山天蜈將人咬傷,事情還真沒有那麼容易!不知何人會有這樣大的本事,能把這種毒絕人寰的傷勢治好,看來此人隊裡,必蘊藏著絕好高手呢?」

    念頭原如石火電閃,比任何人的拳腳刀劍不知要快出多少倍,蛇杖老人原也有一身精奇功力,但見他那丑瞼兒,抽搐式地動了兩動,未等蒼鷹老人手指接近,立特左腳往後斜跨一步,右手拿杖頭往下一接,翻左手捻著杖身往下一挑,一式「杖挑南山」,挾著呼呼異嘯,對著蒼鷹老人的下陰穴直戮!

    蒼鷹老人勃然大努,壽眉一皺,隱藏殺機,前撲之勢太猛,一時無法收招變式,於是立將右袖往下一拂,硬將敵人招式封住,左掌往前一推,挾著奇妙掌風,逕奔敵人胸坎。

    他這幾式動作用得奇快異常,按道理,蛇杖老人怎麼樣也得受點輕傷,不料這惡魔近年來一意巴結陰山派,武功方面親得陰山掌教玄風道人的傳授,已獲進步不少。

    蒼鷹老人袖到掌到,他也不閃不避,橫端著杖棍,運真力猛可往前一送。

    只聞「啪」的一響,蒼鷹老人一袖一掌,都落在他的杖身上,這一來,雙方內力互相接實,蛇杖老人震得穩不住身形,人住屋下直落,蒼鷹老人也被震退數步,屋頂上的瓦,隨著他雙腳所到之處,嘩嘩地碎了一路,趕忙提起真氣,才勉強穩定身形,計所退距離,少說也有兩丈多遠。

    天山神丐擬以大力鷹爪掌對付那毒手鬼王的一雙毒掌,打算落個同歸於盡,以出出心頭上這口惡氣,不圖好友不以為然,從旁出手,用伽藍掌把兩人震開,但正邪兩位高手都有同樣大的火氣,一俟身形穩定,不約而同地又向對方猛撲。

    毒手鬼王一聲厲嘯,聲震長空,雙掌一合一開,全身骨骼格格作晌,驀地右掌往前一探,直奔神丐前胸,神丐正待閃避,不料他中途撤招變式,只見他身子往下一坐,穿左掌,踢左腳,一攻下盤,一抓頸額,又穩又快,歹毒異常。

    神丐怒吼一聲,一式天龍抖甲,人已拉空而起,同時右腳往前一點,直攻對方百匯要穴,兩人功力都是半斤八兩,用的都是毒辣招數,誰挨上一招半式,不死也得臥倒當場。

    毒手鬼王用老君坐洞,化解了他這一式巧踩天橋,緊跟著就是一陣激劇搶攻,施展的卻是辰州八打,天山神丐遇上這位強硬高手,一改往日詼諧之態,竟將那壓箱絕技龍虎掌法施展出來,剎那間,掌若驚濤,人同飛隼,爾來我往地斗在一處。

    洞庭幫主楊瀾自武成林躍走之後,遂也跟著走以樓外,雙方交手的情形,他卻看得一清二楚,一見蛇杖老人落敗,深覺與自己顏面有關,自己身為一幫之主,此時如不援手,豈不被人恥笑?這老賊的功力確有獨到之法也不見他伏身作勢,僅將大袖輕輕一揚,人竟從樓上電射而出,危樓與寨中屋面少說也有百來丈遠,他僅就樹梢尖上用足尖點了幾點,即氣定神閒地落在蒼鷹老人面前。

    雙方尚未交言,地上又衝起一條黑影,撲到了老賊楊瀾落腳之處。

    蒼鷹老人一看,來的仍然是那蛇杖老人,不由微微一笑道:「是否兩位願聯合出手?」

    蛇杖老人鬚眉怒張,顯然氣憤已極,正待出口漫罵,楊瀾一把他止住道:「三弟稍安毋躁,待愚兄來會會這位武林高人。」

    蛇杖老人因為面當神女峰一千人眾,竟被人家用掌力震落屋頂,這口氣真是無法忍受,捲土重來,不計死活,主要是為了爭回顏面,洞庭幫主一阻擋,雖然滿懷不願,但他向來說一不二,哪敢逆意而行。只好怔怔地呆在一旁,睜著眼,看人家出手比鬥。

    楊瀾大咧咧地冷笑一聲,輕率地問道:「尊駕被人擒縛,暗弄手腳脫困,已不高明,再來此處逞兇,更屬行同無賴,是否你們這班自命清高的江湖俠義道,都是這種無恥之尤?」

    蒼鷹老人不動聲色地一笑道:「尊駕何人?恕我眼拙!」

    楊瀾雙睜一睜,傲然一笑道:「草野之人,淡於名利,姓名問它作什麼?」

    蒼鷹老人大笑道:「人名樹影,為武林中人所斤斤計較,尊駕果真淡於名利,又何至來此是非之場?大丈夫一身清白,示人姓名,原屬平常,埋名隱姓者,不是作奸犯科之流,就是庸碌無能之輩,再說,拳腳無情,刀劍無眼,我和你一交上手,如有死傷,結果連對方的姓名也不知道,豈非笑話?」

    楊瀾冷幽幽地說道:「既如此說,就讓你死得一清二楚,洞庭幫主楊瀾便是老夫。」

    蒼鷹老人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八百里洞庭湖面上,作那沒本錢生涯的楊幫主,真是一代高人,幸會!幸會!」

    天山神丐雖然和那毒手鬼王打得不可開交,但還是不願放棄他那玩世不恭的性格,只聞他在拳風呼呼之下,冷笑一聲道:「水面上的烏龜強盜頭,偏偏要叫什麼龍頭幫主!這還不說,最可笑是一面自稱淡於名利,另一方面卻去搶人家的錢財,這真是好話講盡,壞事做絕!」語聲未落,也不知他怎樣弄下了一隻破草鞋,對著楊瀾沒頭沒腦地當面劈至。

    楊瀾知他一身功力,既能和高天鷂打個平手,自然不可小覷,別看飛來的是一隻草鞋,如果被它打著,照樣可以使人受傷喪命,忙飛掌一劈,不料那草鞋底上沾滿了很多泥沙,劈落草鞋,卻弄得泥沙四濺,楊瀾頭臉衣服上濺了不少。

    不由他一腔怒火卒然暴發,鬚髮無風自動,雙眸精光電閃,怒喝一聲:「老鬼找死!」

    語聲未落,雙掌驀地往前一翻。

    剎那間,呼嘯之聲大作,還夾著隱隱雷鳴,他這掌力一出,使人呼吸也感到困難,不但蒼鷹老人暗吃一驚,就是武成林也感覺異常震懼,暗道:「這老兒功力確非等閒,惹翻了他,還真不易抵擋呢!」

    蒼鷹老人正待用伽藍神功,不想他掌還未發,忽聞一陣銀鈴似的輕笑劃空而來,聲落人到,來者正是一位劍眉星目猿臂蜂腰的美少年,身著藍色勁裝,背負長形古劍,腰上還配帶一隻蛟皮革囊,足上穿著一雙薄底快靴,論年約不過十四有餘,講風儀,恰似金重降世,只一登上屋面,立將右掌一揚,所發出的掌風竟是道家最上乘的太乙五靈罡力。這種玄門秘技,功能消柔克剛,毀金鑠石,洞庭幫主楊瀾浸淫數十年的霹靂掌,功夫原極精純,但遇上這孩子的掌風,卻變成泥牛入海,剎那間,捲得紛飛四散。

    那孩子星目一打量,故作驚異道:「嗯!不想這一座小小山寨,卻藏著這麼多的武林高手,真是濟濟一堂,佩服不盡,我陳惠元算是開了眼界了!」

    屋下群盜自陳惠元一出現,即驚得目瞪口呆,因為周圍站著這麼多的人,而且箭手四布,就沒有看清人家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武成林清嘯聲裡,一躍而上,待身形穩定後,立把這位俊美絕倫的童子仔細打量一番,然後放聲一笑道:「看你這種身法,如本寨主所料不差,大約是崆峒派大悲真人的弟子了,本門不但與你毫無宿怨,而且崆峒陰山兩派互有往來,崆峒與崑崙,彼此原是世仇,本門師長與貴派崆峒大師,原是知交至發,雙方原有成約,不但彼此互不侵犯,而且攻守聯防,這一點,大約你也清楚,小俠此來,可能聽人一面之詞,或不熟悉此種內情而生誤會,今將真情透露,尚請協助本門,擒縛這兩個江湖惡類,他日如有效勞之處,憑一紙飛召,武某當為貴派報命便了!」

    陳惠元且不答理,先對天山神丐招呼道:「前輩暫請息手,晚輩尚有話說!」

    天山神丐忙向旁邊一躍。

    毒手鬼王高天鷂傲骨崢嶸,哪肯聽取這一套,竟撲向前施展搶攻,掌風如剪,一奔天山神丐的胸坎,一臂神丐的頂門。

    神丐怒吼一聲,正待運掌還擊。

    俏哪吒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道:「匪徒,你還想恃強逞兇,不住手麼?」人隨聲起,拔空約有一丈五六,全身真力運足,堅逾精鋼,人在空中未落,即施展師門八翻天掌的神奇招數,「金印摧山」,左手平伸,穩住身形,右掌卻往前一吐,對著毒手鬼王的額部擊來。

    高天鷂手蘊奇毒,最喜與人硬拆,因為這一來,一雙鬼手的毒素最易傳之對方,只要稍一沾染,敵人非死即傷,有此天大便宜可佔,如何願把機會錯過。

    他前衝之勢未鎩,俏哪吒單掌一到,他也伸出右掌迎擊,只聞「啪」的一響,如擊敗革,緊跟著「哎喲」一聲,高天鷂人從空中墜落屋面,原來臂已脫臼,脈腕處亦受重傷,只疼得冷汗浸淫,呲牙咧嘴。

    楊瀾疾躍上前,將盟弟一把扶起,並將他的臂臼接上,凝運功力,在他手臂上一陣推拿,立時將疼痛止住,他回轉頭,向武成林招呼道:「武寨主,這小子太狂,竟敢出手傷人,我楊某還不太甘心,不管怎樣,我待和他領教一二!」

    這招呼,無異於向武成林申明,來人不管是友是敵,只要傷了洞庭幫的人,這梁子是與他結定了。

    武成林尚未開言,俏哪吒業已答上了話。他對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施了一禮道:「兩位前輩折騰已久,暫請退出此處,麟哥哥尚有事面陳!」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知他話裡有因,正待縱身躍走,徐芳、吳文二人也躍上屋面,一把將二人截住道:「神女峰為我弟兄開山立寨之地,如果讓人家來去自如,那也未免讓江湖上的朋友笑我們弟兄太軟弱了!」

    俏哪吒冷笑道:「然則兩位是不願讓人家出寨了?」

    徐芳笑顧武成林道:「大哥,這是本寨哪一門子的朋友?乳臭未乾,卻有這等猖狂?」

    不待武成林回話,旋即哈哈狂笑道:「要出寨,很容易,只要你留下項上人頭歸降本寨,馬上可走!」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怒吼一聲,排山運掌,對著徐芳、吳文當面襲到。

    兩人一陣冷笑,身形飄動,捷似風馳,徐芳逕奔神丐,吳文則搶向蒼鷹,兩人均施展七十二式擒拿手法,巧閃輕縱,奇襲搶攻,剎那間掌風如箭,拳招似雨,眨眨眼,彼此交手就在十餘合以上。

    俏哪吒一聲長嘯,響遏行雲,縱身躍起,拔空三丈有奇,一折腰,立變作頭下腳上,左右手分向徐芳、吳文一揚,太乙五靈掌力二度出手,但見罡氣彌空,罡風勁疾,分向兩人,當頭壓至。

    不但徐芳、吳文趕忙趨避不及,就是這武林二老,也忙向旁邊躍開。

    只聞「轟」的一聲,屋頂抵擋不住這種奇勁風力,立時裂開了兩個大洞,只震得砂石飛揚,殘瓦激射,周圍高手,莫不變顏變色。

    徐芳、吳文以神女峰潛伏著絕世高手,哪甘就此死心,正待潛運功力,準備再度出手。

    忽見一線紅光自林中激射而起,離地約十餘丈高,即在眾人頭上盤旋飛繞,而且發出一陣「吱吱」異嘯,飛行迅速無匹,只看得眾人眼花亂轉。

    蛇杖老人大喜道:「天蜈回來了,這東西不知會去哪裡,招之不至,而且還只回來一條……」

    他拿起一隻竹哨,正待吹動,不意那東西驟然降落,從眾人頭上一掠而過,「吱吱」之聲大作,頗覺刺耳生寒。

    這聲音人聽了還不打緊,徐芳吳文的布囊內,盛的卻是條很長的赤煉蛇,這種蛇毒,只要沾著人,可以說無藥可治,徐芳吳文正準備將這種毒蛇佈置在寨的四周,臨場激憤出手,只好把袋子暫時背在背上,袋內的毒蛇一聞到那克制之物的嘯聲,不覺在袋中大肆蠢動,立時噓歎之聲大作,蛇頭在袋中一陣亂鑽,噴出的毒誕竟滲透而出。

    這東西如果沾在肉上,保證中毒無疑,嚇得兩賊趕忙取下蛇袋,連外層的衣服也手忙腳亂地把它脫下丟開。

    天山神丐知道這是麟兒玩的把戲,不由暗喜道:「這對小淘氣,真是靈秀異常,他們一明一暗,此呼彼應,今夜賊寨內算有熱鬧可瞧了。小鬼們想把我們兩人支開,無非因我二人業已現形,恐神女峰群盜們集中全力對付我們這對老怪物,反而影響他們展不開手腳,盛意可感,我們如不見機離開,豈不有負孩子們的心意?」想到此處,即怪笑了一聲,扭頭招呼蒼鷹老人道:「老友,你還呆著不走,難道想在賊窩中呆一輩子不成?時間一久,沾了一身賊味,讓人家罵你老賊,那多冤枉!」說完話,雙腳一跺,拔空兩丈五六,一躍就是八九丈,他竟施展八步趕蟬的身法,人在枝捎上幾個起落,即離開當場。

    蒼鷹老人哪甘示弱,朗笑道:「道友何必匆忙,致使人懷疑你我膽怯,不願久留,步法慢一點有何妨礙?」語聲甫落,右手袍袖一展,立即捲起一陣旋風,老人縱身一躍,落下時,滴滴溜地一陣轉,隨著旋風疾馳而去。

    寨主武成林本擬指揮眾人施以攔截,但屋面站著的少年,虎視耽耽,俟機而動,空中那條天蜈卻又在此時若有意若無意地作怪,這東西因為過分奇毒,沒有人不存著戒心,在敵勢驟長之下,未曾知己知彼,則一動不如一靜,輕率追敵,只有招致無謂麻煩,未曾下令動手。

    這原是瞬息間事,蛇杖老人見自己的天蜈放出後竟為敵人頻添不少威力,不由心中大惑,趕忙拿起竹哨,用口一吹,立有一陣「吱吱」之聲,與那天蜈發出的嘯聲,果真一無二致。

    那天蜈聞到這種「吱吱」異嘯,立將翅膀一收,疾從空中降落,對著蛇枝老人,快如風馳電掣地展翅奔來。

    蛇杖老人心中大喜,忙將那蛇頭寶杖連敲三響,並笑道:「你這小寶貝,出來已久,趕快進去吧?你那同伴,何以未一同飛返?」

    往常,只要一敲杖上蛇頭,這天蜈立從蛇口飛入,百試不爽,蛇杖老人哪裡猜到這次會出意外?天蜈與老人相距不過一兩丈,那來勢猶極為猛烈,在毫無防備之下,這東西突從口中噴出一股黃煙,它自己卻往前一衝,旋又展翅騰空直上,迅速機警已極。

    蛇杖老人與徐芳吳文等原立在一處,二人誰也沒有想到,一條小小天蜈意會具有機心,毒氣撲面,三人都吃了一口,立覺頭疼如疾,一身肌肉不由自主地抖顫不停,喉乾嘴裂,冷汗如漿,兩眼發黑,四肢軟弱無力,身體竟朝屋面坐落。

    武成林吃驚不小,忙著地下頭目飛身上屋,將三人安置後寨,等師叔入定完畢,再求他設法療毒。

    傷者被人負走以後,武成林目射凶光,冷笑連連,緩緩地走近俏哪吒的跟前,冷幽幽地問道:「而今寨毀人傷,這一來,總算讓你稱心如意,只是貴派所約定的攻守聯盟,原來卻是這等聯法,尊駕如不能還武某一個公道,武林中人真要笑巫山神女峰義勇寨的主持人物過於軟弱可欺了!」

    俏哪吒一見此人,就知道這傢伙至為陰險狠毒,見他走到跟前,氣焰十足,哪願賣他這個賬?當即也不稍加辭色,沉著一張俊臉,冷峻地回答道:「什麼攻守聯盟,陳某身在師門,並未聞掌門人言及,即有此說,那貴派欲以北部陰山實力消滅本門,這是否合於君子協定之旨?」

    武成林的臉上一陣陰晴變化,雖在黑夜,他也逃不開陳惠元一雙夜眼,沉吟半晌,竟臉蘊殺機,厲聲問道:「此話出自尊駕之口,但聽何人所說如果拿不出證據,哼哼!……」

    陳惠元冷笑道:「那你意欲何為?」

    武成林也冷笑答道:「武某決不容人任情挑撥是非,甚至巧言栽贓,無根之言,在所必究。」

    陳惠元朗聲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想以武力來掩飾自己的罪行,撞在我陳某手上,就容不得這種不法之徒!」

    武成林把手中鐵骨扇一開,漫不經意地搖了幾搖,輕笑道:「是否尊駕想在此處來顯露一手,武某不材,就拿手中這把折扇,對付尊駕最得意的兵刃暗器。」

    陳惠元星眸中冷芒如剪,立即以牙還牙道:「武寨主這把鐵骨扇自然是你一生成名之物,可惜陳某雖然背著寶劍,但不到緊要關頭,還不願隨便取用,我自信,就憑一雙肉掌,也可以和寨主手上那把折扇拚個三百餘合。」

    武成林大喝一聲道:「那你不妨就此試試!」驀地一閃身,將手中鐵骨扇一收一敲,逕奔俏哪吒的期門穴。

    陳惠元不閃不避,一俟鐵骨扇臨近,竟用右手往身上一抓,同時左手駢食中二指,卻往武成林的心坎穴點去,如果武成林不收招變式,準得立傷當場。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招,不由得武成林心中一震,知道來的這少年果有一身奇特功力,較之天山神丐和那蒼鷹老人還要高出很多。

    他原是一位最陰險的人,暗中正在籌思如何擊取對手,猶豫間,驀聞左面高樓之上,卻有一嬌滴滴的聲音道:「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弟弟,哪勞寨主自己動手?如不嫌小妹功夫太淺,就讓我來越俎代庖如何?」

    驀覺微風颯颯,送來一陣幽香,如蘭似芝,沁徹心脾,從枝頭翩躡而降的正是那風鬢宮裳、風姿綽約的少女,她一落地,就把那雙剪水雙眸,勾魂落魄似地落在俏哪呼身上,一張美蓉臉更是暈生兩頰,那紅宮服,偏偏作得有如熨貼在身上一般,越發顯得細柳蠻腰,雙峰凸出。這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似乎都來得恰到好處,妖嬈嬌媚,體貼溫柔,兼而有之,如果你略解男女風情,初逢之下,保險你對她愛到極點,只要她回眸一笑,就會把你弄得骨軟筋麻。

    俏哪吒雖然是俠義高徒,但也被她看得有點昏頭脹腦,忙把俊臉一繃,怒喝道:「你不是想動手麼?要來,就快!」

    那妮子正是雲夢三姬的老大雲姬,天生尤物,使男人蝕骨銷魂。

    她聽到俏哪吒喝問,手拈一幅淡紅羅巾,抿嘴輕笑道:「小弟弟,急什麼嘛?姊姊真正來了,只怕你難耐三招兩式呢,少年人毛手毛腳,極少能有人持久!」

    俏哪吒怒道:「什麼不能持久,對付你這種女人,只要你能抵擋,三百二百合,全憑你的心意!」

    雲姬噗哧一笑道:「小弟弟,你有這種能耐麼?那你就跟著姊姊來,包你稱心如意就是了!」口中說著,人卻俏生生地撲到陳惠元的身前,那雙峰幾乎貼著陳惠元前胸,那櫻唇幾乎挨著陳惠元的玉額。

    這種大膽淫浪作風(宋朝最禮教,女人如此,確是大膽),把個俏哪吒弄得臉同紅布,男人喜愛美嬌娃,女人更好小白臉,俏哪吒本來生得俊,這一臉紅,愈顯得俊不可言,把那雲姬,只看得骨軟如綿。

    惠元哼了一聲,怒叱道:「你再這樣的無恥,我管教你立死掌下?」

    雲姬把秀眉一蹙,藐水雙眸中情焰似火,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說道:「喲!小弟弟,幹嘛這麼凶?姊姊自願讓你稱心如意,你卻偏有這麼多的做作,別人想要,還要不到呢?」

    說完,手指往他臉上輕輕刮去。

    惠元怒叱一聲,左手撈她脈腕,右掌卻往她前胸打去,掌勢奇重,又快又猛。

    不想這女人一點也不趨避,反輕笑道:「你想打我麼,那你就打好了!」邊說,還邊將酥胸往前微傾,這一來,真弄得陳惠元無法出手,右掌已觸著人家的玉峰,只覺軟得如同海綿,左手已扣著人家一條白臂,只覺滑如羊脂,異性一身,全具妙趣,陳惠元不自然地撤招不及,趕忙橫身閃開,弄得異常尷尬。

    麟兒縮身梁間,一動也不動,緊睜著一雙星目,打量寨中房屋上敵我雙方交手情景,見到惠元那副窘相,幾乎笑出聲來,暗道:「元弟弟天真淘氣,什麼人也不懼,想不到,俏哪吒卻撞上了玉面狐,這場風流罪過真不小也!」

    陳惠元被她纏得無法可想,只好來個腳底揩油,正待縱身往上直竄,不圖那淫媚女郎猛可裡將她手中羅帕,朝著俏哪吒鼻端口際一揚,但聞一股異香撲鼻,剎那間全身真力渙散,頭昏腦脹,站立不牢,身子正朝屋面倒去,雲姬疾伸手一把將他抱住,正待飛身將他抱入樓台。

    武成林滿臉不快之色,將身攔在雲姬的前頭,冷幽幽地說道:「這小子一身武功已臻絕預,你那銷魂巾雖然將他制住,但他因為不知你的底蘊,故而著了你的道兒,如果藥力消失,被他逃脫,很少有人是他對手,你找的原是個把年輕精壯的人物,本寨對你口味的人原不在少,此人無論怎樣,煩雲妹把他交給我!」

    雲姬立將臉容一整道:「我們彼此原有約在先,雙方的行動,互不得加以干涉,我妹妹三人都讓你佔盡了便宜,你到一雲夢澤,更是讓你恣意享受,難道你一旦作了主人,就板著臉孔和我耍威風麼?」

    這女人,不要瞧她那副嬌媚姿容,發起橫來,雌威還真不小!不管武成林多麼陰險,一見她冒火,弄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忙陪笑道:「雲妹快莫生氣,你既然喜歡他就把他抱去好了,愚兄講錯,千萬海涵!」

    雲姬臉色稍霽,媚笑道:「閒言講過就算,誰去記它,二妹三妹今晚有的是空閒,她們正等著哪!」說完,一陣微風颯然,轉瞬間即抱著入回房去了。

    武成林吩咐頭目,漏夜之內即須把房屋搶修完成,並通知各明樁暗卡,如有人進入山中,不聽喝止者,立即格殺無論,各卡子如不能盡職負責,一經查獲,即重責不饒,神女峰已面臨強敵,如不加強戒備,勢將遭失重大挫敗云云,囑咐完畢,始與楊瀾等人,找二姬三姬幹那風流勾當去也。

    惠元被人擒獲,麟兒至感震驚,本待出手救助,但他卻有一個奇異念頭擺在心裡,暗道:「這兒雖是龍潭虎穴,但要救出元弟,還不至有何困難。我且先不救他,看看是否尚有別人出手搭救,就可瞭解一切了。」

    樓頭上已飛落兩條黑影,洞庭幫主和那蛇蠍書生並行而入,由武成林笑向樓上的霧花二姬道:「令姊已捉縛敵人,以其生得美秀,早抱赴房中享樂去了,二妹三妹今晚頗覺寂寥,愚兄內房備有夜宴,如肯移玉,則醇酒美人,相得益彰,兩妹善作天魔舞,丫環侍婢,頗解音律,往日都由二弟三弟領略賢妹溫柔,今晚愚兄和楊幫主倒要一親芳澤了。」說完,陰森森地笑了幾笑,那楊瀾也跟著乾笑了幾聲,為狀至丑。

    麟兒在樑上看個清楚,見那楊潤年紀總有七十有餘,見著女人,居然還作出如許醜態,不由得心中作惡,暗道:「男女大欲,王者不禁,然總得發乎情,合乎體,像他們這樣老少不分,女的可以面首三千,男的可以見色就獵,簡直是一堆禽獸,哪能算是黃帝子孫?」忽又想到惠元遭擒,不知受什麼風流罪過?何不趕往一看,以默察元弟人品如何?他把身子縮得不過兩尺有餘,飄然飛落樓下,掠過一道迴廊,攢入樓後梅竹林中,疏梅綠竹,掩映成趣,一陣銀鈴笑語來自左前方向,循聲而往,原來竹林深處,卻有極精緻的房屋一所。

    麟兒知道惠元已被那淫婦抱入此屋,遂飛身上房,人如一縷輕煙,奇快無比,身在屋頂,略一察看,就知雲姬宿處即在後間,足鉤簷沿,伏身而下,一式倒捲珠簾,用眼打量後室。

    朝外的一個窗戶,窗門已啟,但猶輕垂著絳紗窗簾,隔簾內視,室內情景,歷歷如繪。

    房間一切陳列,可以說富比王侯,往裡靠壁,擺著一張紅漆梨木床,蘇錦綠綢被、淡紅毯、鴛鴦繡枕,看得使人眼花繚亂,陳惠元鞋襪之去,寶劍革囊,都懸掛壁間,人尚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右端,陳列著一具梳妝台,珊瑚鏡,碧玉盒,被屋當中懸掛的銀燈一照映,但覺光華閃爍,滿室生輝!

    梳妝台前正坐著那位雲夢少女,她一身宮裝業已脫去,僅披著一幅碧羅紗衣,肌膚微露,春趣盎然,頭上風鬢業已打開,長髮都披在肩上,身後立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小丫環,也生得異常妖冶,正用玉梳輕輕地替她整理滿頭秀髮。

    那丫環小嘴很甜,邊嘖嘖讚美道:「小姐,你真美,婢子如有你一半俏麗,我也不用當丫壞了。床上那位小相公真不知幾生修來的艷福,只要挨著小姐的玉體,怕不全身酥麻,飄飄地欲仙欲死呢!」口中說著,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雲姬笑罵道:「鬼丫頭,還不趕快梳頭,胡嚼什麼蛆呢!如果熬不住,我也會讓你有片刻春宵!」

    俏丫頭嘟著嘴道:「這膩人的把戲,我興趣不高。」

    雲姬嬌笑道:「這位小相公,一身皮肉又白又嫩,俊麗處與我們女人還要高明,那趣味,妙不可言,你還嫌這把戲膩人?我卻捨不得這塊心頭嫩肉。而今頭已梳好,你趕快將備好的菜餚拿來,那色同琥珀的百花秘釀,原是大寨主自飲之物,功能提神補腎,可多備一點,事情辦好了,自有你的樂子,知道沒有?」

    俏丫環漫應了一聲「懂得」,於是蓮步姍姍地從左邊那八角門一閃而出,當然是準備酒菜去了。

    雲姬梳妥了雲環霧鬢,俏生生立起嬌軀,拿起珊瑚鏡,就著明鏡台,頭前腦後照了又照,但覺秀髮雲鬢,把那張英蓉俊臉襯托得又嬌又嫩,來一個檀口吻腮,溫玉抱滿懷,個中奇趣,確是不可言喻。

    她放下明鏡,輕舒了一口氣,風姿綽約,扭轉嬌軀,正面身形只看得麟兒趕忙把星眸緊閉!

    原來她身上披的那幅輕紗,肌膚卻隱約可見,玉乳雙峰半露,隨嬌喘起伏頻仍,動人情處,卻跟著那姍姍蓮步,微露出幾分端倪,這種半裸美人的嬌姿最是撩人心意。

    麟兒不由心中著急道:「元弟年紀雖小,卻是已解風情,這種活生生的巴刀陣(接巴刀二字,合而為色)叫他如何熬受得了?真個與這種淫娃交合,喪失真元事小,影響他一生名譽事大,到緊要關頭,只好硬行搶救了。」

    那女人俏生生地坐在床邊,隨手從床頭取出一隻小瓷瓶,拔開瓶塞,用指甲挑了一點白色藥未在惠元鼻間一彈,十指尖尖地在他身上一陣撫摩,那剪水雙眸迸出一股令人心醉的欲焰,從頭至腳似乎愈看愈愛不釋手,眼中光芒愈盛,臉上紅暈也愈顯,直似雪獅子撞上了火球,馬上欲溶化成水。

    俏丫環給端著一隻八角梨花木盤,盤內卻是四碟精美酒菜,擺好後,又翩若驚鴻地一躍而去,幾個來轉,熱冷雜陳,脂酒給備,但聞她一聲嬌笑道:「酒菜備妥,就請小姐弄醒相公,先來個林兒廝並,再作那倒鳳顛鸞!時已四鼓,夜色已闌,再遲只有留待白天火拚了。」

    雲姬喜孜孜地就著惠元雙唇,來一個口兒相並,吮了一陣,惠元手足漸動,慢慢地如夢初醒。那女人歡呼一聲道:「笑弟弟,從速醒來,我已久候多時了!」

    惠元把頭急劇地搖了幾搖,又用手把眼睛擦了幾擦,寄身這種紅粉繡閣,美人香巢裡,這是從來沒有的事,他自己幾乎不信自己的眼光。雲姬的銷魂巾,放上了一種劇烈的迷藥,只要給人聞到,不但可以把人昏倒,而且可以使人喪失本性,惠元藥力初解,神志尚屬不清,哪能一下子就可明白過來。

    雲姬嗲聲媚氣地輕語道:「你快起來!屋子裡很暖,衣服不穿也無啥關係,看!姊姊為你特備了一桌很精美的酒筵,不要讓盤子冷了,飲用一點百花釀,就可醒腦補神,然後姊姊陪你,同效那鴛鴦共枕,鸞鳳和鳴……」

    惠元神智逐漸清醒,面對如花似玉的美人,視同未見,卻將兩手暗運真力,不料這淫娃早已提防,雖用藥把他弄醒,卻把他一身真氣暫時散出,如不剖心示愛,她哪會讓他功力復原?惠元一見情形不佳,對方人已半裸,早羞得無地自容,忙喝道:「我陳惠元自怨舉藝不精,著了你這不知羞恥女人的道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如強迫我幹這種傷風敗德的醜事,我就是功力全失,也決不願任憑你這樣擺佈。」

    那雲姬一聲媚笑道:「姊姊這一身,哪一處使你不滿意?你說!你說!」邊說邊將身子靠近惠元,而且把那身上披的石榴紗一展,兩隻玉峰幾乎要接近惠元的口際,那女人身上獨有的香味,一陣陣地鑽進陳惠元的鼻中。

    陳惠元垂著首,低眉合目,默不作語。

    只看得麟兒大喜道:「真是好弟弟!這種坐懷不亂的功夫,如不得名師熏陶,門規嚴整,學養有素,哪能修養到這種地步?恩師紫陽真人選擇門徒極嚴,訓練徒弟,則使人如坐春風化雨,中門中絕未聞有人作出那種傷天害理之事,原因即基於此。元弟遇難荒淫,守禮不苟,看來崆峒派掌門人大悲真人,方正之處與恩師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所謂崑崙崆峒兩派的世仇大恨,那不過是一時誤會而已,這種狹隘的門戶之見,實無異於故步自封,不足為訓。」

    不圖麟兒正在讚賞義弟之際,那雲姬的肉彈攻勢卻在一步一步地加緊,她面對丰神似玉的俏哪吒,哪能按捺住一股旺盛的慾火?惠元面對色相生陳,直如老僧入定,她卻一把將他抱住,惠元功力已失,想抗拒也是力不從心,人在她懷中雖竭力掙扎,她略施真力,即按得他喘不過氣來,媚笑道:「只要你從我,我馬上恢復你一身功力,那時,你用力愈大,姊姊卻愈加喜歡,如果不回心意轉,哼!什麼崑崙崆峒,都不看在姊姊的眼內,我舉手投足之間,即可把你化為血雨!」講到這兒,她又幽幽地歎口氣道:「恕姊姊無心,誰願意把你這種粉妝玉琢的人兒,任意折磨呢!」說完,兩手捧著惠元的頭,兩片櫻唇緊壓在惠元的嘴上,香了個心滿意足才略解饞火。

    陳惠元悲憤填胸,星眸噴火,牙關一咬,抽出手來,左右開弓,就是狠地兩記耳光,把這女人那張用手指彈得破的玉頰打得指痕凸起老高,同時他張口大罵道:「不如差恥的淫賤東西,武林中講究的就是忠孝節義,最痛恨的就是淫悲無恥,看你人也生得聰明,卻不料你心同禽獸,男女之事,如個能發乎情,合乎體,與禽交獸合有何區別?不料我陳惠元因一念之仁,臨場縮手,未把你這賤婢立斃掌下,自遺伊戚,惹火燒身,至為後悔……」

    那雲姬兩頰被他打得火辣難受,不覺碎銀牙,睜星目,把他抱向席前的椅上一擲道:

    「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雲夢三姬雖然出道不久,玩男子又何止千百?我這一身,自問哪處不美?別的男人見了我,無不是雪獅子撞上烈火球,再厲害的男人,我只要稍假辭色,他就得作我兩股之間的不貳之臣,想不到遇上了你,罵還在其次,居然動手打人,我倒要挖出你的心來下酒,看看你與旁人到底有何兩樣!」

    話聲甫落,撲上前就要撕惠元的衣服,惠元正襟危坐,臉無懼容,任她如何威脅,毫不動心。

    雲姬盛怒頭上,竟欲橫施毒手,麟兒大吃一驚,正待撲身入內搶救盟弟,只聞竹枝頭上傳來一聲輕微的冷笑,那聲音,分明是一種傳音入密的上乘功夫,麟兒欲待撲身追趕,又恐盟弟橫遭毒手,不趕,又想知道何人會這種功力。

    正在猶豫不決之處,俏丫環已一把拖住雲姬的手,嬌笑道:「這種膩人的事,要的是彼此情意纏綿,女悅郎貪,哪裡能夠亂來呢?他打你幾下,痛一會兒,就會消失的,待會兒他回心意轉,弄出了興頭,甚至兒咬你一口,或把你的嘴唇吮出了血,你難道也挖掉他的心麼?有道是:男女之間,打情罵俏,韻事一樁,想通了,不也就心平氣和了嗎?看你們彼此氣成這個樣兒,捨卻酒菜不吃,這是何苦?」

    俏丫環巧言如簧,那股浪勁,比雲姬也毫不減色,勸住了女的,她還知道顧及男方,只見她俏生土地走近惠元身前道:「小相公,任何事都得看開一點,往牛角尖鑽,對事情絕無好處,小姐蘭心惠質,既然對你一見傾心,你又何妨來個逢場作戲?送上門的如花美眷,在別人,自是求之不得,你就以體自持,守住了柳下惠坐懷不亂的諄諄教旨,也沒有動手打人的道理?再說,我們女子把身子侍人,這確是出於愛意嘛!投你以桃,你卻報之以掌,真是不解情意!」說罷,噗嗤地笑出聲來。

    這一大堆歪道理,出諸又俏又麗的丫環口中,不但使雲姬咯咯地嬌笑不住,就是窗外的麟兒,也幾乎笑出聲來。

    那雲姬挨著惠元坐了,親自替他斟了一杯,俏丫環趕忙接過壺,給雲姬也篩上一滿杯,還嬌笑道:「杯兒雙雙,織女牛郎,要火拚,可不許在酒筵之上!」她這一雙油嘴,總算和緩了緊張空氣。

    麟兒舒了一口氣,暗歎道:「這主僕兩人,真算淫蕩得可以了。」

    忽聞一陣嬌細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娣娣於麟兒耳畔,不絕於縷,道的是:「你也太忍心了,坐看他陷身這淫賤之手,身中銷魂巾,半解未消,身在筵前,如坐芒刺,這種色相生陳,軟語交侵之下,他能忍念得了麼?如一旦把持不牢,真元喪失,則江湖上勢將傳為笑柄,他一生名譽,算是全毀,你這為人兄長的,又置身何地?我本相逢陌道,彼此原是路人,事不關已,本可不問,以你二人為武林中良材美質,而且心同赤子,私心不無感動,特冒大不韙,探察這賤婢行蹤,你如怕事不管,妾只有冒險相救了!」

    麟兒一聽這聲音,已知來人為誰,忙用傳直入密會知來人:稍安毋躁,並謂自己並非怕事不管,這中間也頗含深意,時日一久,自見分曉,武林中原有正義存在,正勝邪敗,自古而然,陷身泥淖之人,應知迷途速返,真如怙惡不浚,到頭自有果報,彼此雖然是相逢陌道,只要同心合意,焉知三生石上無緣?承你有搭救盟弟之心,深覺惠同身受云云。

    語音傳去後,也未見來人答話,麟兒舉目四矚,周圍靜悄悄的,也未見有半點人影,雖然有心面晤來人,但又怕義弟身遭危險,只得暫時罷了。

    這時雲姬依然是滿臉含春,咯咯地嬌笑一陣之後,舉著杯兒,送到惠元的嘴邊,左手還摟著他的腰,那酥胸玉乳緊靠著惠元的身子,直恨不得把兩個身子,並為一體,嗲聲媚氣地說道:「我的好弟弟,你也折騰一晚了,不嫌姊姊粗丑,你就飲完這杯吧!」

    惠元搖搖頭,表示不善飲。

    雲姬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一眨,隨即嬌笑道:「是了,你大約中了一般江湖道的毒,不放心人家的食物,總以為放了迷藥之類的東西……」

    陳惠元板著臉,冷笑道:「世道式微,人心險惡,君子易測,小人難防,江湖戒言,昧無虛假,陳某就因為過於信任人家,才落得這種好結果!」

    俏丫環捫嘴笑道:「這算好心自有好報,否則何至於杯兒相並?臉兒相偎?手兒相持?」

    惠元星目一睜道:「你也放尊重一點!」

    俏丫環嘟著嘴,氣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吃了苦頭,怨得誰來?」

    雲姬拿起玉杯,一仰頭,飲了個杯底朝天,連乾三杯,情慾更焰,見惠元不舉杯,不起箸,不覺柳眉微豎,愛恨交加,竟含了一口酒,兩手緊抱惠元,嘴對嘴實行強灌,惠元被壓得透不過氣,只得把嘴一張,「咕咚」一響,酒入喉嚨,想吐卻也無法。

    雲姬笑道:「味道不壞吧,再來一口如何?」

    惠元把兩道劍眉一掀,怒叱道:「要吃就吃,你再如此捉弄我,我作鬼也得和你算賬?」說完,果然一口氣飲了一大杯。

    那女人媚笑道:「你果真要坐懷不亂,我偏要讓你做鬼也落個風流!」

    惠元怕她再纏,只好飲酒吃菜,俏丫環嬌笑道:「早點如此,不就沒事了麼?這真是何苦來!」

    雲姬舉杯勸飲,身上披的石榴紗,在銀燈照射之下,業已絲毫畢露,偏生那百花秘釀,初入口時又甜又香,但後勁極強,有道是酒為色之媒,她原本就情慾高漲,週身如火,忍耐不住,飲酒之間,惠元身迎燈光之下,更顯得丰神似玉,秀逸奪人,加以被她連強帶迫,飲了幾杯,霞飛上頰,剛勁中更有婀娜。

    雲姬睜著一雙星眸,只細把他領略一番,直看得週身骨軟,最難受這酒力一發作,那熱流直布四肢,燒得難受還不說,最微妙的是那難言之處,直似千百螞蟻到處鑽爬。

    一個是深得儒門真諦以禮自守,坐懷不亂,禽獸不如之事,頭可斷,血可流,決不可幹。

    一個是慾火已焚遍全身,平日面首三干,一呼百應,而今面對玉郎,百般挑引,偏來個不理不睬,但是到口美食,志在必得!

    兩種情況截然不同,而且是各走極端,這哪能不似久欲爆裂的火山,一觸即發。

    雲姬藉著酒勢撫摸惠元的玉頰,惠元隨手一推,無巧不巧,碰在雲姬的雞頭肉上,這一來,正觸著她的癢處,只聞她浪笑一聲,直似銀鈴,驀地離開酒筵,皓腕微抬,輕紗自落,全身業已一絲不掛,但見膚光如玉,幽香襲人,窈窕身材,無一處不引人入勝,最難得是酥胸玉股,隨著起伏款擺,簡直看得使人眼花繚亂,腦脹頭昏。

    她左手緊抱惠元,右手在他身上一陣摸索,隨著只幾扯,全身的衣服,竟隨手自落。

    惠元在她手上一陣掙扎,怎奈這女人功力極高,他又失去真力,如何是她對手。

    膚光如玉,糾作一團,直向那珠羅帳裡滾去,她竟把惠元壓在底下,想來個霸王硬上弓。

    掙扎之間,驀聞一聲嬌叱:「賤婢無恥!」剎那間,勁風如濤,窗簾自落,室裡銀燈,被那掌風打落地上,一綠衣女郎,快如石火電閃,業已穿窗而入——

    xiaojiangfeidao補,舊雨樓連載

《紫龍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