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蒙面婦人

    那紅色彈丸,凌空飛出後,宛如勁弦之矢,奇迅逾常,無巧不巧,卻塵子背向洪五,在和天府老人,聚精會神的拚鬥內力,眼看彈丸,便要打中。

    忽聞波的一響,卻塵子身體四周,似有一堵無影之牆,將身攔住,勁彈反躍,半空開花,彈體四裂,裡面卻冒出一股黃煙。

    奇腥撲鼻,煙濃味重,並向四周逐漸散開。

    暮聞一聲佛號,苦行禪師,懷抱竹杖,人己緩步而出,並對惡丐洪五微笑道:「赤癸彈久成禁品,道友為青城有數人物,暗施辣手,不怕武林道友齒冷麼?」

    他也不俟對方答言,立時報以顏色,袍袖展處,狂颶如輪。

    對著天空黃煙,略事捲掃,再將手對空一揚,玉柱峰頭,忽捲起一陣狂風,帶著紛飛白雪,沖人高空,霎時不見。

    天府老人和卻塵子,兩人正相持不下,老人額上,汗落如雨,卻塵子頭上,卻是白氣蒸騰,看情形,似乎十分吃力。

    禪師暗地吃驚,一時卻苦無解救之策,不覺修眉頻瘦,困憫異常。

    耳畔,忽然響起公孫虛的口音,只聞他傳音密語道:「青城邛崍,這兩個老怪物,功力奇高,連卻塵道友,相形之下,也覺稍遜,為解危計,小弟只好用掌力把他兩人震開。蓉城老怪,功力不遜乃兄,能和他作對手的,只有道友和鐵蓑前輩,而今事頗危急,我們也無暇顧及什麼江湖過節了,」

    白雲之內,似有青濛濛的光華一閃,如閃電穿雲,掠空而下,又快又猛。

    天府老人,暗裡一驚,功力驟減,卻尖子鬚髮怒張,雙目神光四射,手中真力迸聚,音能裂石,氣可穿雲,只聞他暴喝一聲「打!」

    他以右手穩住拂塵,左掌卻猛朝對方胸的劈去。

    天府老人,咬牙切齒,手穩長劍,屹立如山。也立即報以顏色,左掌也往前猛推。

    只聞一聲「糟」。

    緊跟著「啪」的一響,兩人手中的寶劍和拂塵,似被一種千鈞力道,往當中一撞,如果彼此互不鬆手。就是雙方功力再高,也得把自己右手震斷。

    兵刃出手,雙方手臂都感著一陣酸麻,不由同往身後一撤,卻塵子知是公孫虛熱心為友,自然心存感激,那天府老人,卻氣得顏面發青,拾起地上的兵刃後,立時怒吼一聲,身子一聳,離地而起,人如一隻大雁,飄空掠來。

    平地上也衝起一條人影,身背鐵蓑衣,輕如飛燕,凌空作嘯,氣震風雲,那正是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長輩人物。八十年前,以落英掌力,名震江湖的鐵蓑大俠,此人酷愛山水,淡於名望,歸隱極早。岷山派與穿雲劍客,深有仇恨,歸元生率眾復仇,紫陽真人,仗義援手,掌震裴傑,岷山鍛羽,衡山派賴以保全,鐵蓑翁心存感激,投桃報李,崑崙有事,哪能不挺身而出?

    天府蓉城二老,與此翁年歲相若,彼此正是同輩人物,相互知名。

    他一出,更觸發了蜀中兩老的怒火。

    只聞天府老怪冷笑一聲,只一接近,立把那肥大袍袖,對鐵蓑翁輕輕一拂,人便躍開。

    天空裡,立便捲起一陣旋風,初則呼呼作響,繼而銳嘯大作,旋風威力,勢同百丈窩流,只一下,就把鐵蓑翁全身捲入。

    崑崙高手,知道這是青城派獨負時名的鎮山絕學,袖裡乾坤,威力奇大,江湖上盛傳已久,但從未見其使用,鐵蓑翁只一出手,便遇上這種罕見功力,一個應付不當,這位老年前輩,一世英名,便付諸流水,不由擔心萬分。

    忽聞哈哈長笑之聲,其音震耳,緊跟著鐵蓑翁雙掌一揮,也發出一種奇異掌力,那是風也是一股旋流,整整把身子包住,迴旋方向,剛好與對手所發的相反,一則由外往內擠,一則由內往外壓,方向相反,互相激盪,奇聲異嘯,四周迭起,一若萬馬千軍,疾從四方八面,急奔而至,崑崙派旁立高手,知道這位衡山前輩,也施展數十年性命交修之學,落英掌力,雙方相遇,互見神奇,鐵蓑翁竟朝自己所發的風緣一撞,鐵蓑乘風,搏羊角而沖天直上,身法奇快,如星隕彈瀉,電掣風馳,轉眼間,便衝出那旋風之外。

    天府老人,冷笑道:「相好的,就想趁機逃走麼?未免作夢!」他身子原已飄落峰頭,復又聳身而起,沖天直追。

    鐵蓑翁也打出真怒,一式雲裡翻身,倒頭便落,兩人都凝用內力,凌空對掌,按情理,鐵蓑翁居高臨下,勢已佔先一著,所用拿式,更是「飛鷹搏兔」的罕見奇招。他頭下腳上,身子筆直,鐵蓑已無鼓風之力,兩手微屈作勢,形同鷹爪,人還未到,十指上寒風如剪,雙方高手,不由相顧駭然,彼此屏息以待,倒要看這種奇猛招術,對手天府老人,如何化解?

    一上一下,不過相隔丈餘,誰知天府老人,突把兩手往袖中一縮,頭也朝右一擺,避開鐵蓑翁攻擊正面後,兩袖招展,竟用束濕成棍的尋常招數,一陣拍打,鐵蓑翁奇招無功,來勢太猛,背上竟被袍袖打中,好在身背鐵蓑,把後身擋住,饒是這樣,猶被天府老人凌空擊落。

    怪老人得手不容情,一式蒼龍入海,龍降峰頂,腳才落地,便借力一彈,絕不讓對手有喘息機會,立便排山運掌,鐵蓑翁自覺一股奇熱,直衝面門,知道對方手辣心黑,忙震丹田一口氣,銀鬚自發,根根直堅,人也不閃不避,一式單掌摧碑,巧打中盤。

    兩位武林長輩,各拼真實功夫,只聞「啪啪」兩響,兩旁高手,尚有許多還未看清他們是用何種招式,對掌的人彼此都不約而同的往後一撤。

    鐵蓑翁,手撫前胸,顏色如上,天府老人也用手按著左肋,變顏變色。

    苦行禪師和仟峰老人,立縱落鐵蓑翁身旁,由禪師低語問道:「前輩是否受傷?」

    鐵蓑翁搖頭苦笑道:「我用落英掌,他使玉靈掌,雙方都凝運內功,硬打硬接,他用撲擊之力,震我前胸,我用擠按傷他左肋,雖負微傷,無礙大事。」

    那邊青城掌教,也飛落師叔之前,滿致關切之意,天府老人冷笑道:「我們彼此都挨了一下,不過有重有輕,不分強弱,絕難罷手。」

    又朝鐵蓑翁沉聲喝道:「王一峰,想不到你人逾百歲,還覷顏看崑崙後輩的顏色,,真是無恥之尤,適才一掌未把你打死,算你長命,有種再來!」

    雙方長嘯一聲,正待縱身再搏,卻塵子已看出對方功力,鐵蓑翁絕難是他敵手,立攔在這位長輩身前,二度接打,只交手,各出奇招,誰也不讓。

    蓉城老人,緩步而出,指名鐵蓑翁和他對敵,苦行禪師卻朗聲笑道:「待老納向檀樾領教幾式絕學,就請立即發招!」

    蓉城老人大怒,立和禪師戰在一處。

    一氣真人和仟峰老人,雙方也於此時,大打出手。

    風雷僧早已忍耐不住,舌綻春雷,一聲大喝,疾如電閃,掌蘊風雷,青雲師太,正待躍出迎戰,鐵蓑翁又二度出手,兩人對上便是辣招,剩下的人,崑崙派卻只留下青雲師太,公孫虛卻隱身一旁。

    惡丐洪五,和那冷面觀音與黑寡婦,雖在一旁虎視眈眈,乘機待隙,卻還未曾出手。

    赤霞女鐵江娥,痛心愛徒身受酷刑,早已萬念懼冷,她對師門一向忠心,但個性倔強,連掌門一氣真人,也得瞧她顏色,不敢惹她。

    此次以事,原以黑寡婦白鶴峰被天蜈咬傷後,熊玉儀關心長輩,寅夜向麟兒求救,麟兒礙於友面,出手醫傷,傷勢將痊,數言不合,麟兒掌碎銅令,一怒決絕。

    事後,黑寡婦被赤霞女著著實實埋怨了一頓,更觸發黑寡婦一腔怒火。

    當時,惟恐鐵江蛾師徒,當面翻臉,黑寡婦只好忍怒不發,反求師姐,對紫銅令之事,隱住不說,善籌妥策,設法轉環。

    鐵江蛾素有鬚眉氣,個性豪爽,自以為師妹果真聽勸,不疑有它,第二天,立即動身返蜀。

    由鶴峰直奔青城,不下千餘里,一行四人,都施展輕功,晝夜不停,盡五日之力,始抵成都,覺虛僧須立即奔赴峨嵋,報告此行經過,抵城小息後,立即告別回山。

    赤霞女知道這位師兄,門戶之見雖重,心地倒還光明,這一次,固屬一敗塗地,對崑崙派不免仇恨極深,促自麟兒為他療傷法毒後,以往成見,無形中部消去一半,當黑寡婦不在身旁時,話語中對麟兒還不時稍加讚賞。

    他一告別,赤霞女似覺悵然不安,忙笑著道:「本門離此不遠,以師兄腳程,往來不到一日,掌門人也時常盼望,能不時與諸位師兄聚會,以便探究武功,為何今日過門不入?莫非小妹語言有什失檢之處,得罪師兄了麼?」

    覺虛忙合掌一揖道:「師妹言重,貧僧實不敢當,邇來禪心不寧,本門似屬從此多事,深悔此次不該魯莽下山。一念貪嗔,即入煩惱,返山面見掌門後,擬即閉關三所,懺悔此行罪惡,峨嵋青城,彼此一家,相隔也不算遠,得閒,即將赴訪,相見不爭一時?」

    又朝著赤霞女和熊玉儀看了一眼,臉上似帶著三分黯然神色,默然久之。

    赤霞女知他善麻衣相術,一定看出有何不妥之處,遂正色問道:「師兄,是否看出小妹和玉儀,氣色不善?有話為何想講不講?」

    覺虛宣了一聲佛號,淡淡大笑道:「心存善念,必獲我佛慈悲,雖有小災,不足為害,惟望師妹一切務宜忍耐,一俟明心見性,悟澈真如,則能化乖戾為祥和,則百害不侵矣!」

    黑寡婦適從門外閃身而入,覺虛遂不願再事多留,忙和她道過別,即飄然返回峨嵋去了。

    赤霞女和熊玉儀,正待小息一會,第二天趕回青城,面見掌門,請示處理。

    黑寡婦卻促她師徒兩人立即返山,她暗中認為這是青城派有史以來最大的侮辱,熊玉儀顯有通敵之嫌,至少也存了袒護敵人之心!

    欺師拗祖,吃裡扒外,犯上便是死路。

    兩人拗她不過,只好隨意用過食物,立即趕路。

    青城山在灌縣西南,狀如青城,歷代方士如張道陵,孫思邈之類,均隱居於此,究其實,此山不過是岷山之第一峰而已。黃帝曾封此山為五嶽丈人,故又名丈人山,道家且把它列為十大洞天之一,確是人間仙境,更為武林所必爭!

    青城派開山立派之所,卻是一所美輪美奐的道觀。觀名青陽,位當山南離頂不遠之處,四圍都是大可逾抱,歲逾千齡的老檜孤松,青城派的人物,裡裡外外,數近千人,其中僧道俗丐,可以說應有盡有。

    青城掌門一氣真人,武功修為極高,門戶之見至重,但他本身很少下山行道,刻己也嚴,論他自己一生,還不失為武林中潔身自好之士,不過耳皮軟,喜聽讒言,性優柔,而不能當機立斷,一遇大事,可能給他處理得很糟。

    當日下午,赤霞女和師妹三人,就抵達觀中,青城三鳳中的老大陳玉貞。老二成玉霜,一聞師父返山,都出觀迎接。

    太華子。寒江釣叟原是赤霞女的師兄,也趕出現外,一見兩位師妹返山,不由笑道:

    「為著本門之事,有勞兩位師妹千里往返,掌門人正在雲房調息,師妹亦須稍慈征勞,明晨再見便了!」

    晚輩見著長輩,彼此自有一番俗禮,無須細說。

    赤露女正待緩步人內,不料師妹黑寡婦竟寒著一付臉,動問太華子道:「師叔是否在觀?」

    誰都知道,天府老人,潛修觀後一洞府之內,長年蟄府不出,就是掌門一氣真人,有事參見,也得考慮再三,絕不冒昧前往,黑寡婦竟無端問起師叔來,分明有至為重大之事,大約這種事,連掌門一氣真人,也難於解決,才急於找見師叔了。

    太華子和寒江釣叟,不由大吃一驚,忙答道:「師叔在觀,只不知師妹何事,必須驚動他老人家?」

    赤霞女和熊玉儀,知道絕大風波,就在眼前,也只好沉著氣,隱忍不說,大不了,豁出性命不要而已,赤霞女憐愛萬分地把徒弟看了一眼,但見熊玉儀滿懷沉著,垂首不言,不覺暗中更為痛惜。

    黑寡婦且不答理師兄所間,竟跑到大堂之上,拿著鍾杵,連敲一十二響,這是表明門弟子發現重大事變,門中不論何人,一聞鐘聲,必須赴堂聚會,否則便是輕視門規,為大不敬。

    在觀的人,都來不及整衣配劍,立赴堂前,好在各人位置,往常都有規定,一個個鴉雀無聲,垂首而立,靜候掌門及本門兩位長者,出而主持其事,除黑寡婦及赤霞女師徒外,誰也猜不透,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後堂裡,玉磐頻敲,人堂之處,門戶本來虛掩,此時竟無風自啟。

    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生相俊美的道童,手裡捧著香爐,爐內白煙裊裊,清香四溢,一出堂,把香爐放在桌上後,立即站立堂上正當中椅子之後。

    另兩位年歲相約童子,左邊一個手捧本門令符,及二十四根朱竹籤,右邊一位,則捧著一把用黃布包就的長劍,一臉莊嚴,緩步出堂後,立即分向左右,嶽峙淵淳,儼態萬千。

    門中,立即走出一位道裝老者,年紀約六十開外,青巾道服長髯飄胸,風目長眉,兩眼神光十足,手中卻抱著一隻長可逾尺的玉匣,才出門,立把兩眼朝堂一掃,青城門下的一干人眾,立即肅然起立,迎接掌門。

    真人點頭一笑,並招呼落坐。

    大堂之上,鴉雀無聲。

    一氣真人,落坐後,也未立即問話。

    後堂,又傳來三聲玉磐。

    一氣真人,忙從椅上立起,回轉身,面裡而立,又從後堂走出一位道者,一位和尚。

    那道人就是青城長輩的天府老人,和尚正是那風雷僧。

    兩人年逾百齡,長年不出,青城門中,下至門人,上至掌教,對這兩位老輩人物,異常恭謹,才入廳,一氣真人,即率眾下跪,迎接長上。

    天府老人,忙含笑命起,兩旁上首落坐後,立把臉色一沉,劈口就問真人道:「緊急鐘聲,八十年來,本門尚屬首次,如門弟子中,不分事情輕重,隨意敲打,或經查不實,即便大驚小怪,均應按門規予以重責,以肅風氣。」

    一氣真人,還未答言,黑寡婦已柵珊而出,就著堂前一跪,現出滿面莊嚴,竟朝青城掌教哭訴道:「小妹白蓮,有關係本門存亡大事,不得不稟,如有半句不實,願領反坐之罪!」

    此語一出,除赤霞女師徒外,在場的人,無不大吃一驚,立時議論紛紛,相互忖測,到底出了何事,如此嚴重!

    一氣真人,臉色一整,急道:「此語爾何所指?還望師妹明言,愚兄絕對秉公處理!」

    黑寡婦竟沉痛哭道:「本門弟子熊玉儀,漕宇廟失落敵手,貪生怕死,竟爾降敵,並還和崑崙派門弟子季嘉麟混攪不清,彼此稱姊道弟,此次奉命下山,一則為著那千年靈芝馬,一則為著打聽她的下落,不意對敵之前,熊玉儀已將本門機要全部洩漏,致高手如覺淨覺虛兩位師兄,雖然一同出手,猶不免慘遭敗北,司馬紫陽的徒弟,並還暗中放出蜈蚣毒物,出手傷人……」

    語聲未盡,門外竟有人接口冷笑道:「那他是吃了豹膽熊心,自求速死,他們有蜈蚣,老叫化袋中有蛇,囊中懷毒,只要掌門下令,哪怕它走刀山,下油鍋,不是我洪老五誇口,還沒有把這批東西看在眼內!」

    堂上微風颯然,門口卻進來一位獨眼、盤譬、破服、跣足的中年異丐。

    這是青城門中最偏激的人,江湖行道,以手辣心黑,武林人畏之虎豹的惡丐洪五。

    他一根百節蛇骨鏈,不但制自千載寒鐵,而且淬有奇毒,既可鎖人兵刃,而且傷人之後,立可使人傷發身死,臨陣不過十招,自稱無敵。

    囊中紅麟錦蟒,訓練有素,原是數百年奇毒之物,全身可大可小,只一使出,武林中若干高手,均曾膏蛇吻。

    洪五一身武功,得自青城真傳,門戶之見,以他最深,個性也最偏激。

    他終年在外行道,來去自如,所說的話,不僅同門要聽從。

    連一氣真人,也得賣他三分閒賬。

    這次大約又是倦游知返,適逢其會,什麼事,有他一出只有推波助瀾。

    他見過掌門,參過師叔後,落坐在寒江釣叟的下首,圓睜著一隻獨眼,靜俟師妹訴說原委。

    黑寡婦繼續陳明師兄道:「覺淨師兄和小妹,身中蜈蚣毒,熊玉儀親自奔赴敵方報信,季嘉麟那小子得便宜賣乖,親來療毒,面加侮辱,並還搶走本門紫銅令,用『搓鐵成屑』的手法,將銅令摧毀,小妹不能不面陳掌門,及兩位師叔,並還親詣祖師之前,自刎謝罪!」

    這寡婦,表演能力,至為高明,竟當堂抽出寶劍,往自己頸上就抹。

    天府老人低吒道:「是非自有定評,何用行此拙志?」人腕微抬,彈指作響,只聞「噹」一聲,黑寡婦手中長劍,似被一股無形勁力,打落地下,這女人竟伏地大慟起來。

    這種先發制人,卸責推過的手腕,還真用的巧妙,別看黑寡婦名字不雅,模樣兒偏還又俏又艷,雙峰奇凸,柳腰圓臀,櫻唇貝齒,一顰一笑,都有獨到工夫。曾據青城門弟中有若干蜚言,謂她一身生具奇趣,不但柔若無骨,暗中對人卻是嬌媚十分,艷福飛來,能使你飄飄欲仙欲死,不過你體格不強,貌相不美,男女之事,經驗不足,極難得她青睞。當然,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真真假假,只有她自己知道清楚。

    倒是她這一哭,還真收到先發制人之效。

    一氣真人,雙眉一挑,把眼朝著熊玉儀一掃,冷幽幽地說道:「你還不出來,伏地認罪?」

    熊玉儀只好越眾而出,玉慘花愁的往當中一跪,不作一語。

    赤霞女冷笑一聲,走到堂中,朝兩位師叔一拜後,立即面對掌門,淡幽幽的道:「熊玉儀從小就由我撫養,與其說是我的徒弟,不如說我們就是仗義執言,可能也有人認為我肌犢情深,心存偏袒,不管人家存著怎樣的想法,事實真象,我得把它指點出來,以正視聽!」

    這一來,成為一告一辯,而目赤霞女和黑寡婦,往常私交頗篤,一旦反臉成仇,使一氣真人,深覺辣手,只好微笑道:「師妹有話,不妨直講,不過,此事關係本門聲譽太大,不能不按規處理!」

    赤霞女冷笑道:「這麼說來,掌門人是把儀兒的罪,已經定妥了,那小妹還有什好說?」

    仁氣真人,被她言語一頂,一時還回不出話,天府老人冷哼一聲,對赤霞女所講,未加理睬,寒著臉,向一氣真人道:「此事問題癥結,在於女弟子熊玉儀,是否確向敵人伏首乞命,如果她能這樣作,就難免不把本門機要,洩諸旁人,紫銅令無端被毀,她得擔承這種責任!」

    此話一出,無殊宣佈了熊玉儀的死亡,只聽得赤霞女機伶伶的不住亂打寒噤。

    一氣真人立沉臉向熊玉儀喝道:「你是否為著個人生死,不惜伏首乞命。」

    熊玉儀氣得玉容失色,熱淚雙流,她把被擒後的一切經過,以及覺虛僧和黑寡婦身受奇傷,自己寅夜求援,麟兒入洞療毒,黑寡婦硬逼麟兒,交出隨身至寶,雙方弄僵,於是惹怒麟兒.掌碎銅令等情,侃侃披露。

    這一說,青城派的人,雖覺熊玉儀在立場上,不能站穩腳步,但黑寡婦似乎也做得過火,堂中鴉雀無聲,彼此都陷入沉思。

    急聞黑寡婦一聲獰笑,手指熊玉儀痛斥道,「你這無恥賤婢,分明與崑崙派那男生女像的小狗,熱戀成奸,所以師姊一見面,就逼你回來時,你卻滿懷不願,現於辭色,而今,因為我當堂揭發你一己隱私,你還無恥巧辯,須知,敵人毀去本門信物,對本門已屬莫大侮辱,稍具天良,莫不視為痛心疾首,如果我還隱忍不報,不但無以對掌門,死後也愧見本門列代祖師……」

    赤霞女見師妹竟把一己的過錯,均倭諸自己的徒兒,而且就事論事,熊玉儀還於她有救命之恩,而今不但不心存感激,乃至以恩作仇,不由悲憤填胸,遂恨聲對黑寡婦道:「師妹,我和你同堂學藝,想不到為了徒弟們的事,你竟這樣忍心,須知你言不由衷,卻無異於把這孩子毀了,你又哪能對得住掌門對得起師叔?對得住本門列代祖師?……」

    語聲激昂,聲淚俱落,大堂之上,揚起一片哭聲,一氣真人,立時慌了手腳,深覺左右為難。

    暮聞風雷僧冷笑一聲,面容嚴整地對著一氣真人道:「就事論事,熊玉儀已有貪生惜命之嫌,法無可恕,惟關心長輩生死,尚未可厚非,暫時罪減一等。毀令之仇,不可不報,依我看,即日馳赴崑崙,找司馬紫陽理論,他能毀我本門銅令,我們也得把崑崙山鬧得地塌天崩,惟望佛祖慈悲,降罪惡人,使無漏網。」說完,又宣了一聲佛號。

    天府老人,含笑地點了點頭,並著一氣真人,將熊玉儀之事,立時處理。

    一氣真人,立刻將臉一沉,人從倚上,緩緩立起後,即命身旁兩位少年弟子,把壁上黃綬拉開,正當中,卻現出一位道裝老者的畫像,道鬃修眉,長露垂胸,青袍雲履,背負長劍,左手抱著一本道書,右手卻拿了一柄拂塵,栩栩如生,直似呼之欲出,正是青城派,開派祖師的丹青畫像。真人捧著一把香,在祖師面前焚香膜拜後,竟高聲朗誦道:「弟子薑庶,忝為一十五代掌門,一身才德不足,致使門中女弟子竟有惜命友敵之事,除按門規懲處外,特在祖師面前告罪,自請處分!」

    禱告既完,自把道髻打開,隨手分出一股辮發,猛可裡,右手一揚,一道青光,如閃電飛霞,撩人雙目。門弟子連看都來不及,一氣真人,已提著一絡長髮在手。

    這一做作,無非仿曹孟德削髮代首,但堂中空氣,卻顯得特別緊張。

    熊玉儀有如待宰羔羊。所有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可是,事情很奇特,她雖然滿懷悲慼,但了無懼容,從容不迫的從身上摸出一顆紅珠,珠如雞卵,紅光四迸,雙手捧著往前一遞,待赤霞女接過紅珠後,然後恭恭敬敬的朝師傅磕了四頭,淚流滿面道:「弟子幼遭孤露,賴恩師撫養成人,十五載顧覆之情,雖肝腦塗地,也難酬報慈恩於萬一,不意宏恩未報,反損清名,祖師堂前,遂成叛逆,不但恩師前所難料,弟子到此時猶疑幻疑真,羊枯陸抗,百世流芳,若當時史官不察,又何償不可以叛逆視之黑寡婦當場冷笑一聲,正待答話。

    寒江釣叟,摹地怒叱道:「白師妹(黑寡婦的姓氏)!你身為本門長輩,對門弟子自應愛多於恨,這種血淋淋的事,在本門尚屬創見,依我看,也丟盡了本門的人,如果還有人在此逞意氣之爭,我得呈請掌門師兄,唸唸本門戒條,那時誰也落不了好,可休怪我不顧情面!」

    太華子和寒江釣叟,彼此交稱莫逆,和赤霞女感情也深,兩人一身武功,在青城派位高權重,寒江釣叟一落話,太華子也若明若暗的把黑寡婦數說一頓,只氣得黑寡婦雙眸噴火,但對這兩位師兄,她還真不敢惹,只好把口中要說的話,硬嚥回去。

    堂上顯得非常嘈雜,門弟子對此事也似有微詞,但又不敢挺身出辯。

    熊玉儀仍繼續向赤露女哭訴道:「鶴峰上,自芝馬出現後,江湖百家,盡出高手,意圖攝取那天地間草木之靈一成形的靈芝仙馬,其中最注目的,要算陰山派的人。崑崙弟子季嘉麟,以陰山派一干人眾,無一不手辣心黑,惟恐弟子無意受害,特將他原已贈人的蝻目紅珠,借給弟子,因遇恩師,臨行倉足,不及送還。弟子原是一身清白,借人之物,誓必璧還,而今,留在世上,時日無多,此一心志,還望恩師成全……」

    此時一氣真人,已將桌上那玉匣打開,但見光華一道,直透梁間,隨手竟取出一把精光奪目,長不逾尺的短劍,又著門弟子準備了一條長逾一丈的牛筋。

    青城派的人,想不出熊玉儀將遭受哪一種刑罰?但祖師的太白劍,竟也於此時取出,有它一出,罰便不輕。

    一氣真人,此時鐵青著臉,披頭散髮,狀至可怖。

    他一手擎著寶劍,一手卻拿著一支朱紅竹籤,雙目中神光閃閃,面朝熊玉儀沉聲喝道:

    「你身為門中弟子,竟敢觸犯門規,例應賜死,念爾年輕,罪減一等,暫穿琵琶骨,侯崑崙派毀令的人捉到後,再抽去牛筋,而後幽居思過室,懺悔一十五年,是否甘心領罰?」

    熊玉儀肅容答道:「本門門規,弟子無有不從,只是認定弟子,惜命事仇,貪生洩秘,這一點,弟子雖死,絕不承認!」

    一氣真人,怒喝道:「裁定之事,不容你不從!」

    隨說,隨拿眼朝赤霞女一掃,低聲:「根據本門往例,處罰徒兒,例由其授業師尊,親自動手,望師妹行刑!」

    赤霞女此時,臉如敗土,淚流滿面,傷心已極,一聞此語,立把杏眼圓睜,冷笑一聲道:「師兄,你這一命令,恕小妹無法領受,本來,徒弟有罪,師父掌刑,這是武林中一般如此,不足為怪,可是今日之事,情形兩樣,熊玉儀論年紀不過一十六歲,論罪狀,不過和廬山派的門人,彼此訂交而已,以小妹眼光來看,我絕不認為她惜命事仇,貪生洩密,而把本門銅令被毀之責,逐諸於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要我來做這種劊子手,恕我不能從命!」

    黑寡婦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旋即揚首接口道:「為維護本門尊嚴,小妹願代為掌刑!」

    堂上,立起了一陣騷動,無數目光,都帶著憤怒神色,移向黑寡婦的身上,而且門弟子都竊竊私語,顯見群情激動,都不滿黑寡婦所作所為。

    一氣真人,不由怒喝道:「祖師堂上,必須肅靜無嘩,道門中弟子,連這一點都不能遵守?」

    說完,立把左手朱紅竹籤,疾朝地下一摔,竹籤粉碎,口中還暴喝一聲。

    「動刑!」

    黑寡婦忙應了一聲「遵命!」身形微聳,撲上前,接過掌門人手中大白劍,飄然落地後,但見銀芒連閃,堂前發出一聲哀感動人的慘叫,兩道鮮血,噴出三四尺遠,熊玉儀的雙肩,連衣帶肉,穿了兩個大孔,徒見她嬌軀一陣抖動,身子已經撲在堂前。

    青城門弟,不約而同的哭出聲來。

    赤霞女一臉慘白,淚如湧泉,人也幾乎暈倒。

    寒江釣叟和太華子鐵青著臉,不滿之狀,顯形於色,可是黑寡婦卻絲毫無動於衷,琵琶骨刺穿之後,立將寶劍奉還,從桌上取過牛筋,穿孔綁縛後,熊玉儀已只有奄奄一息。

    黑寡婦淨過手,向掌門繳了令,立即返位就坐,赤霞女直恨不得一掌將她劈死,幾番躍躍激動,均被寒江釣叟暗中止住。

    一氣真人,覆過神像,並將太白劍還匣,立命人將熊玉儀禁諸幽閉門人之地,又和長輩同門計議一陣,決定即日攻打崑崙。

    天府老人,使用信鴿,通知義弟蓉城,著其協助一臂,翌日清晨,青陽觀前,即來一位玄裝葛服,長眉毛。山羊鬚,精神矍爍的老者。

    青城門中,不但掌教真人,迎迓嘉賓,連風雷僧和天府老人,也親自走出觀外。

    來人竟是邛崍派的蓉城老人,只因得著義兄來信,立即趕來,人手齊全後,當晚,即決定向崑崙進發。

    赤霞女也在一氣真人指定之下,押著熊玉儀,同赴崑崙問罪。青城三鳳所佩的寶劍三把,當即手令繳回,雲中鳳陳玉貞所佩的白骨碧磷劍,由天府老人,作為隨身之物。碧梧鳳成玉霜。

    所佩的天蜈劍,則由蓉城老人帶以防身。熊五儀的赤癸劍,卻由風雷僧攜帶。青城掌門,則帶了那把歷代祖師相傳的太白劍。

    青陽觀養著寶馬數匹,這一次,算是出動最多,赤霞女,黑寡婦,和那冷面觀音,每人都騎著一匹五雲桃花駒,惡丐洪五,則獨騎一匹青驄,掌門人和三位長輩,則用千里飛行術,下了青城,馬不停蹄,人如御風,同奔西南方向,直赴崑崙。

    雖然腳程很快,到達崑崙,已是三日三晚,熊玉儀由恩師照顧,但黑寡婦卻無時無刻,不在監視之中,熊玉儀人比花嬌,但這種折磨,縱是鐵打金剛,也熬受不住,嬌軀不免隨時日而消瘦,碧綠青裝,桃紅片片,前胸後背,還縛著藥製牛筋,人已弄得不成人樣,生與死,已只是一紙之隔。

    一氣真人一行數人,隱蹤在崑崙山一巖穴之內,由天府蓉城二老,勘探乾元洞後,決定次日清晨,實施攻擊,首由惡丐洪五,單人入洞,其餘的人,立向中洞進逼,當日,傷那崑崙弟子的人,都由青城掌教親自出手,待麟兒一和蓉城對敵,彼此遂各走極端,以上各節,純係補敘,熊玉儀身受酷刑,及青城發動攻打崑崙的經過,就此表出,不必再提。

    崑崙青城兩派的人,正在玉柱峰上,作殊死鬥時,麟兒練秋,躍下峰頭尋師,也發現一種奇情異事。

    原來玉柱峰的西北方,下臨一處絕探險谷,恆古人跡不到,毒蛇猛獸,古樹奇花,應有盡有,這一處,連紫陽真人,也絕少涉足。

    麟兒練秋,由峰頭躍下後,均施展師門無上心法,御氣飛行,飄飄下落,麟兒一心念懷恩師安危,失去往常沉靜,突把真氣一沉,那身子立便星飛丸瀉般,朝下疾降,眨眼間,已將練秋丟下很遠。

    董練秋心頭大急,不由著了慌,一面急降直追,一面高聲叫道:「麟哥哥,落慢一點,小弟追趕不上呢!」下行之勢太快,兩耳只聞呼呼風聲,那還聽得到?

    落下之處,卻是一處密林,麟兒穿枝而過,剛一落地,練秋也跟著下來,但他將真氣下沉後,因為經驗不到,以神卸氣,運用不靈,不免浮出濁力,從峰頭直到谷底,起碼也高逾五千餘切,只要現出濁力,收勢不穩,這一落,不是跌成肉泥,也得弄個筋斷骨折。

    麟兒因為急於尋找恩師,卻把此點忽略,未曾提醒秋兒,偶爾回頭時,才於無意之中看出,不由得魂飛魄落,趕忙驚叫一聲,將身一躍,凌空而起,恰好秋兒挨身而過,遂順攔腰一抱,無如這位師弟勢子太猛,連他自己,也帶了下來,兩人一屁股坐落地上,雖是泥地,卻也躍得不輕,只覺痛徹心脾,暗把真氣一運行,幸還未傷內腑。

    練秋齜牙咧嘴的笑了一笑。

    麟兒不覺埋怨道:「你怎的這等冒失,我如發覺稍遲,你豈不把自己跌傷?如有三長兩短,恩師們幾年心血,無殊付諸流水?師門正在多事之秋,爾我如不能此時效勞,反使人礙手礙腳,豈不有虧弟子之道?」

    這一訴說,把練秋也說得落下淚來,話才出口,麟兒卻又深侮自己把話講得太重,只好展顏笑了一笑,把自己所領會的武學神髓,提要勾元的傳了師弟很多,練秋始破涕為笑,人從地上,一躍而起,笑顧麟兒道:「本門武功心法,小弟所知不少,平日也勤加鍛煉,只是每當使用,總覺不能得心應手,由此才知學識經驗,必須齊頭並進,否則仍屬徒勞,師兄訓誨之言,無殊金玉,小弟必定終身行之。」

    麟兒見他說得鄭重,不覺滿懷歉意道:「愚兄因為重重逆事,耿耿於懷,一時口不擇言,有瀆賢弟,好在自家兄弟,並無存心,望勿見罪!」

    練秋笑道:「你就是打我罵我,我也不會恨你的!師父落下峰頭之後,人卻不見,麟哥哥,我們趕快找他,好不好?」

    麟兒用星眸往四下一打量,空谷寂寂,杏無人影,不由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響遏行雲。

    山谷南端,也突傳來一聲清嘯,嘯如龍吟風吵,聲振九霄,那聲音和麟兒竟兩相類似。

    練秋雀躍大笑道:「這明是師父的回音,他連麟哥哥的嘯聲,也能辯出,回答的聲音,也有七分相似,足見恩師對你器重非常,我也來學上一學,看他是否給我回答?」

    這孩子,稚氣十足,竟也嘯了一聲,他內功原極精湛,中氣充沛,也震得山谷爭鳴,雲霞蕩漾。

    果然山南又有人回嘯作答。

    麟兒練秋,不由驚喜萬分,雙雙拔空飛躍,捷如星隕,一前一後,往山南方向便跑。密林之內,凸出一座危巖,崖頭上,靜立一位中年道長,一襲青袍,襟飛袂舉,長眉入鬢,氣朗神清,麟兒練秋,一眼瞥見,宛那回失乳嬌兒,見著慈母,臨空疾落,一左一右,飛撲上前,不約而同的喊了一聲「師父!」雙雙拜落地上。

    真人一手一個,把兩人挽起後,竟微微含笑道:「青城派風雷僧,年逾百歲,躋身空門,按理,應是心如止水,不帶半絲火氣,然而事實上,卻適得其反,以他這種成名人物,居然也使用鬼域之技,乘機偷襲,你們兩人,以為我毫無防備,被他一掌擊傷,玉柱峰高逾千尋,人傷之後,失去輕功,如何可活?嘉麟嘯聲中,隱含悲憤,聞言可辯,秋兒天真淘氣,也傚法師兄,嘯聲人耳,即知你們兩人一同追至,如不是聞嘯作答,卻也沒有這般容易被你們一找就著了。」

    麟兒雙眸灼灼,把師父身上,瞧個不停,幾番開口想間,又似不敢。

    真人笑罵道:「十四五歲的孩子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到處惹禍,怎麼有話想問,又不開口?」

    麟兒俊臉一紅,微笑道:「風雷僧練就的風雷掌法,霸道無比,恩師能在粹不及防之下,卻未受傷,這道兒,我還未曾相通呢?」

    真人一手挽著秋兒,漫不經意的答道:「本門的伏魔神功,一經發動,百邪不侵,風雷僧的掌力,焉能穿透這種道家的三清罡氣?否則即不當場致命,也必受傷不輕!」

    略事停頓,又繼續道:「天府老人,功力精湛,劍術尤為所長,只是這武林老怪,把他們中晚輩熊玉儀拋下峰頭後,我急於救援,猝遭突襲,幸喜在與他們動手之先,已用神功護體,風雷掌風,看似打在背部,其實相隔五六尺,已被伏魔神功擋向兩旁,可是躍落谷底後,偌大一個人,竟杳無蹤跡,凝神四望之下,此間似傳來一陣冷笑之聲,追蹤此處,又杳無人影,正聳身巖頂,凝眸四顧之際,你們兩人,也循聲辯向,跟蹤至此,只是青城派,那位可憐的女弟子,卻不知被何人救去?」

    麟兒想到熊玉儀冰清玉潔,卻落得這種悲慘下場,不覺星眸中含著一泡熱淚。

    真人笑了一笑,溫語慰告道:「人間原是坎坷難平,一念情癡,便墮色戒,你和霞兒兩人,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較為脆弱,還得痛下功夫!」

    秋兒原是天真稚氣,有話毫不隱瞞,竟傻笑道:「本門兄弟姊妹,以前雖然未晤麟哥哥,但一般言談,都講麟哥霞姊,許多地方,承受了恩師性格,還說什麼有其師必有其徒……」

    麟兒聽他說得溜嘴,底下竟愈說愈不成話,唯恐恩師著惱,不由朝秋兒使了一個眼色。

    真人神目如電,哪有不知之理,竟淡淡一笑道:「你這一說,無異謂你師兄弱點,都是我這當師父的教導無方,像你這般天真淘氣,難道也是為師的教了出來?」

    秋兒以為師父責怪下來,不由私心大急道:「誰說師父教導無方?往常師父不是也說,少年人天真點好!

    真人不覺忍俊不禁,忙道:「你愈來愈淘氣,往後看我嚴格管你,而今閒話少說,找人才是正經!」

    密林之內,忽傳來一聲冷笑,林中竟有人發話語道:「師徒忘卻正事,卻在此處閒談,所謂朋友情重,看來純然是假。」

    語音清越,酷似婦人女子所發,音調不高,但中氣十足,只覺徐風飄拂,聲音所過之處,林木蘑菇自落。

    紫陽真人,一見來人語音中,似含有一種無形功力,酷似九天元陽,但剛勁不如,如認為是九天元陰,但又缺乏強種陰寒之氣,不管真人見多識廣,也猜不透武林中竟有伺人練有這種功力,一時沉思不語。

    麟兒在師父身前,未經吩咐,不敢隨便出手,秋兒忍耐不住,身子一塌,人便凌空,口中還大聲疾喝道:「何人敢來此處,出語嘲諷,有種,不妨露面!」

    只聞哼的一聲冷笑,枝頭微微一晃後,也不見有人影飛出,密林之內,仍杳無一人。

    秋兒從空中疾落而下,星眸四囑,困惑異常,剛好真人和麟兒,惟恐練秋魯莽,雙雙躍至,秋兒卻笑顧麟兒道,「麟哥哥。

    這大約是什麼山精海怪之類,否則,絕不至有語無人,武林中那班邪魔外道,想來此處作怪,無疑自動送死!」

    真人正待喝阻,一株千年老松之上,主幹內,原有一處空心,裡面正可藏人,摹地人影一晃,竟從那空心之處奔出,輕如飛花墜絮,捷同飛鳥,一纖細身材,黑中蒙面的青衣怪婦,立時飄落地下。

    她也不俟真人答話,更看不出她臉上表情,青衣迎風,似覺神情冷漠,可是一落地,卻拿臉朝著麟兒,看了一眼,而後幽幽地朝著真人道:「名山聖地,自當供人觀覽,我就不信憑你師徒三人,就可擋盡武林人物,使其不涉足此處,否則,玉柱峰頭,也不至有人影飛舞了!」

    真人笑道:「崑崙山本門創派,歷代掌門,絕未禁止武林同道,來往其間,適才不過小徒無知之言,還望道友海量,不加深責!」

    青衣女人冷笑道:「你如此解說,只恐言不由衷,這點我也懶得理會!只是,既來寶山,不領教你這位統率群倫的大掌教,豈不令人失望?」

    話落人起,還夾著一聲「接招」,立覺香風撲面,對方身法奇快,一出招,右手食指,立朝崑崙掌教的右臂就敲。

    這種奇異指法,竟和崑崙派的天指,有異曲同工之處。

    真人只覺一縷寒風,犀利如剪,疾朝自己右臂襲來,趕忙往邊一閃身,正待避開正面,不覺那襲來的風勢,有如附骨之蛆,竟朝旁邊一卷,迂迴側擊。

    真人不由大吃一驚,猛提丹田一口氣,立驕右手食中二指,迎著寒風一劃,這一下,也運了六成功力,而且是崑崙派絕技失傳後,指功內的武學神髓,罡風如箭,立將來人指風封住。

    青衣蒙面婦人,不由呆了一呆,但隨即冷笑一聲,衣袂飄飄,人如魅影,四方八面,都是她的影子,只一接近,不彈即點,而且攻的都是穴道。

    紫陽真人,用崑崙派的失傳絕學,七十二式斬龍掌和那鴻鉤八式,和來人對拆八十餘招,而且掌法中;還使用自己精研獨創的乾元內罷,想把這蒙面婦人的拳掌,硬封回去。無如對手武功太強,不但所用招式,著著奇詭,而且內功精湛,敢和真人硬接硬架,絲毫不懼。

    麟兒凝神一志,想把人家的招式,來路摸清,但越看越覺奇怪,因為這青衣蒙面婦人,所用拳掌,竟和扶桑姥姥,在水靈宮,有心傳授師妹的招術,了無二致,但這人的穿著打扮,和那扶桑姥姥,大不相同。

    扶桑姥姥穿的是一身冰綃素服,而且身材也比這黑衣女人,高大豐滿,拳腳招式雖同,體形有異,不由把麟兒陷入困惘之內。

    纏戰百招以上,兩人不但愈打愈快,而且都把壓箱藝業,使了出來。

    青衣婦人身形步法,不但行雲流水,而且前後左右,似乎都有她那婀娜影子,舉手投足之間,著著都見功夫,招招都複雜秘奧,一掌一式,有奇有正,可實可虛。

    紫陽真人,素以沉穩機變見長,所用的又是道家玄門正宗的特有心法,敵人只要稍現破綻,立便乘襲進逼,斬龍掌由頭至尾,都是一氣呵成,鴻鈞八式,則是絕好散招,只一搭上手,真人有八次連續猛攻、均未得逞,那青衣婦人,也立即報以顏色,雙方五次撞掌,兩人各自震退三四步,真人不由暗忖道:「武林中何時有這麼一位婦女,怎樣也思索不出,只好沉住氣,小心應敵。」

    麟兒以為熊玉儀是這位來歷不明的怪婦所攝去,他是不見一面,決不甘心,恩師被人攔載受阻,如果時間無端耽誤,傷痕勢必逐漸惡化,那一來,熊玉儀的一生,就毫無意義的斷送了。

    這一想,不由心中大急,也不管恩師見責與否,竟把身子一撲,穿入兩人掌風之內。

    紫陽一怔神,正待喝斥,心料對方必趁勢猛襲,可是,事實上卻是不然。

    那蒙面婦人,一見麟兒介入,直往斜刺裡飄落,似乎收招不及。

    這種飄落之式,又是扶桑姥姥暗傳師妹雙環招術時,所用的奇異路數。

    麟兒眨眨大眼,知道來人不願顯露身份,可能別有隱衷,而且,她潛身此谷,也似乎善意多於惡意,想到此處,已對來人毫無惡感,不由微笑道:「長輩竟技之時,按理,晚輩不應插手,但一時見獵心喜,不顧冒昧,除恩師及長輩謝罪外,能否賜教幾手高招?」

    蒙面婦人清笑一聲,緩緩說道:「你自恃已得爾師門武學神髓,只要有人動拳動腳,就想過招麼?高招倒有,如果記性不強,說不定,看過的,也早忘了九霄雲外了?」

    麟兒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多看幾次,便永遠也忘記不了,還是請前輩賜招罷!」

    蒙面婦人呆了一呆,似乎聽了麟兒話中有話,暗裡吃驚。

    紫陽真人,也把眉一皺,但旋又回復平靜,含笑不語。

    暮地裡,蒙面婦一幌身,左拿右點,雙招並發,麟兒微將身子往下一蹲,兩掌由下而上,向空中劃了一道大孤,立覺勁風如濤,硬將來式逼住,緊接著,輕如飛絮,捷比靈猿,雙拳揮動,奇勁無比。

    他還邊打邊笑道:「這是晚輩到竊而來的拳招,授藝的人,不是從心傳我,而且傳我那位嬌憨師妹,如果偷學不全,還望前輩不吝指點!」

    蒙面婦人笑了一聲,低吒道:「容情不舉手,我哪管你什麼拳招掌式,學來偷來?」兩人一陣猛攻疾打,鬥了一陣,中間有幾度緩了下來,麟兒似又重新立式,再度進逼,不久竟鬥了一百八十餘式,所用招術,全然不是以往所學。

    紫陽真人,靜立一旁,箇中情由,業已瞭如指掌,不由暗讚,自己這位愛徒,果然是天地間靈秀之氣,萃匯而成,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奇人,為他傾倒!

    猛可裡,雙方朝後一退,麟兒竟拱手一揖道:「前輩功力不凡,辱贈高招,至深銘感,師門劫難重重,青城派業已傾巢來犯,至友又復圍困金牛絕谷,一身罪孽,無所逃避,惟望武林長輩。多賜恩憐!」

    講完話,立回到師父紫陽真人身旁,靜待對方答話。

    青衣蒙面婦,竟朝麟兒發言道:「江湖恩怨之事,與我無關,此來也不過慕崑崙之盛,偶爾至此一遊而已,而且到此谷的,絕非我一人,適才從峰頭之上,被人拋落的看身形,卻是一位受刑女子,本想伸手挽救,不意卻有一位白衣空門人物,搶先出手,半空中,把人接過後,立即飛走,你們師徒三位,均從峰頭,降落此谷大約也與此事有關,只是遲了一步,武林擾攘不休,要救的人,不在少數,如果只顧眼前,忽略遠處,那更慘更悲的事,又何嘗不能發生?常聞崑崙星宿海,內有冰蓮雪藕,食之,可解熱病,老身卻有一位晚輩,人在病中,需此頗急,然老身打發一位毛頭小子,找尋藥物,但那孩子冒冒失失,到處沾惹是非,只好老身親去一趟!」

    話一講完,麟兒已聽得紛紛淚落。

    但聞冷笑一聲,林木中微風颯然,蒙面老婦,飄空而起,直朝西北飛去。

    練秋毫不知此間來龍去脈,聽了麟兒和那蒙面婦人的話,如墮五里霧中,一臉茫然神色,不由怔柯柯的問道:「麟哥哥,這青衣怪婦,和你似曾相識!她那依老賣老的神氣,頗有點使人看不順眼,此人到底是誰?」

    真人笑道:「此人雖然脾氣古怪,倒是一位冷面熱心的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測,聽她話中口氣,卻似摸嘉麟還未取藥,卻不想青城派適於此時攻打本門,幾樁事碰巧湊在一頭,哪能同時解決之理?青城派那苦命孩子,既已為人救去,總算了卻一重心事,此時峰頭劇戰,已臻高潮,你二師伯的天龍竹杖,竟也使出,難道又遭遇什麼魔家異物不成?」

    麟兒忙抬頭一望,但見峰頭上,紅光燭天,還現出無數碧點,矯夭飛舞,青芒如電,湧出峰頭,紅碧光華,只一接近那青光,立便淡了很多,但一離開,又忽立盛。

    麟兒忙仰頭向真人笑道:「這就是恩師曾告弟子,青城派的魔家三劍,如無制它之物,這東西還真惹厭,而今軒轅至寶雖然不在身邊,但制它之物還多著呢!我們何不上峰,把這批魔崽子,宰他幾個,也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練秋拍手大笑道:「對付惡人,不用講什麼道理,誰的寶劍鋒利,誰就佔著便宜,以殺止殺,真是武林第一要義?」

    真人笑罵道:「一念精誠,可感頑石,惡人最好讓他們自動改邪歸正,以殺止殺,究非儒家正道本旨!」

    說完,立攜麟兒練秋,直朝峰腳走出,練秋還想游遊山谷,走路時,不免東瞧西望,瞥見一株老杉,似有人在幹上刻了許多字跡。

    練秋好奇,不免走近一看,這字跡,極為娟秀,而且刻劃根深。真人麟兒,將它讀了一讀,寫的卻是。

    青城派倒行逆施,處分門徒,用此酷刑,有違我佛慈悲之旨。人已為我所救,立攜返山門,調息養傷,一俟體愈,不患無相見之緣也。

    白雲麟兒練秋,忙問真人,這自署白雲的人,是江湖上那一派的人物。

    真人微笑道:「想不到這位空門俠隱,也出來插手此事,真是密羅急鼓。

    緊湊非常,惟此事說來話長,俟有機緣,再行相告吧!」

    立即長嘯一聲,袍袖一拂,輕飄飄的從地上縱起。

    麟兒練秋,一左一右,竟從絕谷之下,直望玉柱峰頭奔來。

    此時玉柱峰頭,青城派正大顯威風,四劍連合,電掣霞飛,山鳴岳撼,聲威之盛,無以復加。

    原來場子裡作那生死鬥的,正有四對!

    卻塵子和天府老人這一對,打得最慘,老人因為久戰不下,不覺心頭怒發,猛震丹田一口氣,只聞全身骨胳,格格作響。

    適才老人採用快攻快打,卻塵子使用散招,也立即報以顏色。

    不過,骨胳響過後,天府老人,又把那疾快身形,緩了下來,但他每次出手,就凝用上十成內力,這種掌力,可以裂石摧山,剛烈無比。

    卻塵子一式,「金豹探爪」出手巧快,五指如鉤,猛扣敵人前胸,不料那天府老人,也於此時一掌攻到,他知道,卻塵子的內功,較自己稍遜一籌,硬打硬拆,只要對方一式招架不牢,準可得手,所以這一次,竟把他自己獨門心法,也使了出來。

    這種功力,名叫牽勁功。

    卻塵子右掌還未與人接實,只覺一種無形牽力,緊把右掌帶住,但他位列五子之首,講修為,以他年份最深,遂嗔目一聲大吒,無極掌力隨手而出,立覺氣分陰陽,立滁六合,上衝霄漢,激盪雲霞,下壓危峰,山搖地動。

    對手天府老人,被這無形勁氣一撞,也被震退三四步,老臉上,也氣得變顏變色,正待瀕運掌,再事反擊,眼前,只覺青濛濛的光華一閃,右臂上,似被人打了一下,如不是使用護身神功,先把身子裹定,這一下,就得把手臂廢掉,知是苗疆公孫虛,仗著遁形之術,在此搗亂,不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竟向青城來人,大喝一聲道:「小輩無恥,不惜以多為勝,我們用寶劍對付!」

    只聞蹌踉一響,劍芒打閃,聲作龍吟,白骨碧磷劍,隨手揮出。

    這把劍,原是雲中鳳陳玉貞防身之物,只一拿在天府老人的手上,那威力更不知增加若干?劍柄上的白骨骷髏頭,隨劍揮動之時,發出一種森森怪嘯,如鬼哭神號,驚魂蕩魄,椎心刺耳,不論你如何沉著,只要聞著這種怪聲,立便喪失心志。

    劍身上,綠光騰空,映得峰頭白雪,天上素雲,全因是一片碧綠!

    魔劍只一揮動,立幻出萬千骷髏頭影,隨空飛舞,使朗朗乾坤之下,宛如陰司地獄般,陰森可怖。

    卻塵子見他寶劍兩度出手,知道他心存惡念,仍用手中拂塵,和他對敵。

    蓉城老人,本和苦行禪師,雙方拳來腳往,隼翻鷹撲,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蓉城老人以招式沉穩,內力充沛見長,禪師則以輕靈巧快,手法詭秘勝敵,雙方互不相讓,論禪師的功力,與大師兄卻塵子,只在伯仲之間,但這一次,已打得滿頭流汗,頭昏眼花,才知盛名之下無虛士,稍不留意,立有致敗可能。

    緊跟著天府老人的行動,蓉城也把那天蜈劍拔出,但,見紅光燭天,腥風四起,立使人頭腦昏脹。

    苦行禪師,一聲清吒,反手拔取背上天龍竹杖,一聲拂號,竹吐青光,立將那天蜈劍抵住。

    風雷僧和那鐵蓑翁,半斤八兩,誰也不弱,最可笑是兩人都走純陽路子,鐵蓑翁雖然不是空門人物,但衡山派的功力,原是佛門所傳,兩人只一搭上手,彼此都悶聲不響,先是一陣疾繞,雙方凝功蓄勢,而後彼此往前一撲,風雷僧只一開始,便是辣招,八十餘年性命交修之學,風雷掌法。

    這種掌式一運用,便似雷風嘯,山谷爭鳴。

    鐵蓑翁冷笑一聲,立時運掌如飛,一出手,也是九十年來性命交修之藝,武林中獨樹一格的落英掌。

    雙方來勢都猛,掌風接觸後,彼此都震得心頭作跳,兩耳雷鳴,纏戰一陣,高下難分,待天府老人,發令用劍後,風雷僧立即猛攻兩掌,把鐵蓑翁逼退,可是雙方不約而同的反手一拔,都令寶劍出鞘。

    赤癸劍,是魔家三劍中最厲害的一把,這把劍,是用婦女月癸污穢之物,混合各種毒藥,淬煉而成,長劍揮舞,紅光閃動,奇腥穢氣,無以復加,這劍專能破那遁形之術,只一揮舞,那青濛濛的光華一散,公孫虛正即現形而出,起初,他略一怔神,繼而笑罵道:「想不到老友贈送之物,卻被這把穢劍破去,想再使用,還得老友再花不少工夫,這筆賬,總得掛在你們青城派的頭上。」

    不待話完,他立即撲向風雷僧,拂塵如怒龍卷尾,帶著刺耳嘯聲,招名「橫掃千軍」直向風雷僧攔腰捲去。

    風雷僧怒吼一聲,道:「小輩,以二對一,真是無恥之尤!」

    赤癸劍盤旋疾轉,勢如霓虹經天,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弧,剎那間,劍幕如山,雷聲隱隱,紅光點點,恰以半空裡飄落萬朵綺梅,迎頭罩落,使在場高手,眼花繚亂,那穢毒之氣,更使人忍耐不住。

    鐵蓑翁不由憤怒異常,綻口大喝道:「風雷僧,你是武林中輩份最高的人物,這種魔家異物,虧你有臉使了出來,看劍!」

    老翁背上的古鐵劍,黑渤渤的暗淡無光。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此劍來歷,但鐵蓑甕卻愛此劍如逾奇珍,劍雖不起眼,居然能和赤癸劍硬拚硬接,於是雙方各展所長,劇戰一起。

    魔家三劍,次第出手,使劍的人,又是武林中絕頂高手,這一來,赤癸天蜈,放出漫天紅光,白骨碧磷,卻散映無邊碧綠,氣勢之盛,使崑崙派黯然失色,而且就武功內力而論,似也較人稍遜一籌,如不是公孫虛一柄拂塵,時左時右,倏東倏西,抽空就給敵人一下,崑崙派早已落敗,弄得天府老人等咬牙切齒,恨不得捉住他碎屍萬段,偏生公孫虛異常賊滑,不用說將人捉住,連挨他一下,也深覺困難。

    忽聞青城掌教,長嘯一聲,探手革囊,摸出一柄長約尺餘的短劍,這柄劍,正是青城鎮山之寶,歷代以來,都傳之掌門,青城派認為它是百刃之王,千古以來,各家各派絕難為敵的大古神物一一太白神劍。

    但見一道銀光,沖天而起,只一揮動,劍身竟從劍柄中,又伸長很多,一氣真人,雙目凝住劍尖,劍身上一陣震動,只聞嗡嗡之聲大作,銀光所及,寒氣襲人,真人獰笑一聲,面帶滿臉卑夷之色,向仟峰老人發話道:「姓石的,本門與你泰山派,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憑你那幾下,也無法替人撐腰,我勸你還是自己知趣,趁早離開,否則,我手上這柄無堅不摧的太白神劍,只須略用劍幕把你罩住,你立時就得血濺當場,聽不聽全由你!」

    仟峰老人冷笑道:「姓姜的,虧你竟有嘴臉在此胡吹大氣,不用真實本事,卻仗寶劍胡來,誰吃這個碴?儘管發揮你寶劍威力,我就用身上所背著的普通青鋼劍,接你幾招!」

    一氣真人,暴喝一聲「好!」立有銀光百丈,疾往仟峰老人當頭罩落。

    泰山掌門不敢怠慢,青鋼長劍一揮,巧攻中盤,劍卷寒光,如同匹練,來勢凌厲之極。

    一氣真人,從鼻中哼了一聲,手腕往底下一沉,「玄烏劃沙」,銀芒打閃,雙方的寶劍,還未接觸,只聞蹌踉一響,仟峰老人手上的青鋼劍,已只剩下中截。

    這一下,把泰山掌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人家的手上,所持的正是一把武林罕見的仙刃神兵,三尺之內,不用劍鋒接觸,只要內功臻頂,利用劍芒就可傷人毀刃,若沒有能敵他的寶劍,此人就可橫行無阻,只好用小巧功夫,離他一丈開外,用掌風攻他。

    無如這位青城掌門,武功猶在石項祥之上,太白劍如霹靂橫空,挾風雨以俱來,銀光如電,耀眼生寒,劍幕如山,竟把這位泰山掌門,當場罩定。

    苦行禪師一見,不由大吃一驚,正待把手中天龍杖,去抵禦這把奇異兵刃,無如蓉城老人的天蜈劍,凌厲詭秘,招招指向要害,禪師被他纏住,哪容隨意撤開?眼看銀光劍幕,愈圈愈小,仟峰老人,就得當場濺血。公孫虛和青雲師太,兩柄拂塵,一齊出手,無如劍氣太強,不敢輕攫其鋒,一陣疾攻,竟被一氣真人用劍幕把兩人擋住,仟峰老人,手無寸鐵,左衝右突,竟無法脫出劍暮之外,加以天府蓉城和那風雷僧,三人不約而同的往當中一靠,三把長劍,與那大自仙兵一會合,但見劍幕重重,天空裡,現出五彩流光,千重劍氣,竟把卻塵子等五人,一齊罩住。

    苦行禪師的天龍杖,和鐵蓑翁的古鐵劍,以及卻塵子一柄拂塵,三般兵器,雖然把四劍抵住,但挨著那太白神劍,除天龍杖,能予頑抗外,鐵蓑甕和卻塵子的兩般兵刃,顯然不敢輕攫其鋒。

    天府老人長嘯一聲,手中的白骨碧磷劍,竟愈施愈緩,可是劍上光芒,霎地暴長數倍,其他的人,都跟著依樣葫蘆,四把劍,同往當中一擠,那籠罩諸人的劍光,立時縮小很多,眼看形勢十分危殆!

    瞬聞兩聲清嘯,一起一落,如鳳噦九天,龍吟渤海,清越幽美之極。

    立有三條人影,從峰下直躍而上,前面一位,正是紫陽真人,手中抱著那崆峒派鎮山之寶靈虎劍,後面則是兩位愛徒,一位手持佛門純陽雙鈸,一則懷抱太乙五靈劍,真人如天上神仙,麟兒練秋,同是絕世金童,一上峰,即由麟兒開路。

    青城派的人,正在抖摟精神,加緊進逼,一氣真人的大白劍,正用青城派的射陽劍術,招名「日落九峰」,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孤,劍上銀光大盛,同時天府蓉城,兩把長劍也舞成一道劍屏,擋住仟峰老人閃退之路,眼看老人就得死在劍下。

    麟兒怒咳道:「惡道敢施毒手?」紫芒電掣,鈸作龍吟,雙鈸一合乍分,罡風便如倒海排山,挾著千鈞力道,硬向兩旁一封。

    左右正是天府老人和那風雷僧,兩人都不甘心後退,卻凝運手中劍氣,想把麟兒的鈸風擋回。

    美麟兒朗笑一聲,笑似銀鈴,身法尤快,不待敵人出手,人已穿身而入。

    身未落地,右鈸飛揚,迎著青城派一氣真人的太白神劍,硬往劍身所去。

    這種佛門異物,武林中用它當作暗器的,卻不乏其人,把它當作兵器,在場的人,都是當今武林中盛名之士,都沒有一人見過。

    不覺彼此一呆。

    但聞「鏗鏘」一響,紫霞蕩漾,銀光縱橫,原來麟兒右鈸,研在太白神劍上,一氣真人,只覺虎口發熱,右臂酸麻,不自覺的撤退兩步。

    青城派的人,不覺大驚失色,魔家三劍,不約而伺的齊往麟兒週身捲來。

    麟兒又復朗笑一聲,人在紫光環繞之下,似有千萬化身,四周都是鐃鈸。

    雙鈸揚合,紫霞亂迸,風嘯雲生。

    卻塵子,苦行禪師,公孫虛和那青雲師大,都未曾見過這孩子的一身藝業,到底如何?

    而且他手上所持,又是武林中那輩份至高的神山三老,鐃鈸僧親自防身之物,好奇之性,人皆有之,彼此都存著倒要看看,這孩子的武功,是怎樣的好法。

    佛門八八伏魔招,是雪山成道時,佛祖如來怯魔衛道的秘傳心法,江湖上就沒有人親眼見過,苦行禪師,關心這一招式,只覺其複雜秘奧,隱微處,使人看得如入五里煙雲,無從忖測,不但如此,他還揉合著其他招術,那招術截然不同,不但招招穩秘,而且還至為狠毒。

    除了紫陽真人,知道這怪招的來歷外,其他諸人,都瞠目結舌,訝異萬分。

    一氣真人,被麟兒震退之後,微一錯愕,立又撲上前,手中大白劍一式「星海泛搓」,激起徹天銀光,無邊煞氣,又與那三把長劍,合在一起,緊緊把麟兒圈住。

    四柄利劍,一齊揮動而且出手之間,上中下以及前後左右,都同時封住,青城派的人,不由暗忖道:「你就是本事齊天倒要看你如何閃避!」

    不料麟兒把身子一縮,那身材立便矮了很多,利用鐃鈸,前護心胸,後護肩背,竟在那劍隙之中,穿來繞去。

    空中的白骨魔影,蜈絕幻攝,以及那赤癸淫穢之氣,被這佛家純陽至寶,所發紫光一照,立便如雪見太陽,紛紛消失。

    青城派的大白劍所發銀光,並不因紫光照射而減少,麟兒不由暗中稱奇道:「這寶劍所吐銀光,正而不邪,青城掌教,仗著此寶,甚為自恃,而且把他熊姐詛弄得幾乎喪命,黑寡婦算是禍首,但此人卻是幫兇,不讓他們吃點苦頭,未免使人好恨!」

    這一想,不由又激發他那兒時的天真與稚氣,雙鈸飛騰疾舞,時高時低,而且專門照顧一氣真人,口中還不時怒喝道:「你們這一干惡道,竟敢來本門滋事,只怕你來容易去時難了!」

    一氣真人,正使了一式「萬點星光」,長劍如神龍招水,指向麟兒胸前穴道,神劍鋒利,三尺之內,劍芒可以傷人於不覺,白光電閃而至,麟兒突將雙鈸一揚一合,鈸作獅子吼,揚合之間,竟將那太白神劍攝住,雙手一翻,一氣真人,突覺一股熱流,傳遍全身,人如觸電,酸酸麻麻,神劍幾乎脫手而出。

    他以一門掌教,如被這一位丰神似玉的少年,將寶劍隨手奪走,那以後就不用江湖立足了,不由雙眸噴火,左手一揚,五指如鉤,立往麟兒肩上抓來,在同時.天府蓉城二老,和那風雷僧,竟把手中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麟兒身上就劈。

    暮聞一聲大喝道:「依多為勝,無恥之尤!」剎那間,銀光電射,霓虹經天,兩條人影,雙雙穿入劍幕之內。

    同時麟兒也綻口大喝道:「看招!」

    奴鈸一翻,罡風如濤,不但把一氣真人,震開兩三步,青城三老,也不敢硬擋這種凌厲勁風,只好往後一撤,剛好紫陽真人的靈虎劍,和董練秋的太乙五靈劍,均於此時攻到。

    蓉城老人,業已打出,真火,也不問人家手上持的是什麼物,順手將劍一卷,天蜈和靈虎,雙方撞個正著,只見一溜火花退出,緊接著就是一陣金鐵交鳴,蓉城和崑崙掌教,彼此都大吃一驚,細看手上所持,靈虎劍仍似一泓秋水,無損無傷,可是天蜈劍上,劍當中,卻崩了一粒米大的缺口。

    董練秋是初生犢兒不怕虎,一領手中長劍,凝運功力,長劍一揮,便是一道五彩光華,帶著一陣雷聲,有如彩練橫空,緊對風雷僧,攔腰捲去!

    只聞這虯髯和尚,冷笑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隨著話聲,輕飄飄的往左邊一縱,赤癸劍由下而上,盤捲疾繞,劍鋒上發出一陣絲絲之聲,似乎產生一種極大吸力,練秋手中神劍,幾乎把持不牢,不由暗吃一驚,心裡想到:「麟哥哥告我,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之術,可破敵人劍式上的粘字決,我何不趁勢使出,也讓這虯髯怪像的老和尚,不敢狗眼看人低.輕視我崑崙弟子!」

    董練秋為武林中第三奇童,崑崙派後進弟子中第二高手,論名份,僅次於麟兒惠元,不惟宿恨極厚,而且功力極精,所差不是火候高低,只是經驗不到而已,他既細制敵之法,心神不慌,正合著定靜訣竅,立將手中長劍往回一撤,雙腳一蹲,目視劍尖,長劍似有千鈞力量,劍尖由下而上,身隨劍轉,迴繞方向,恰與風雷僧運劍的方向相反,劍尖上也是嘶聲大作,而且愈嘯愈厲。

    這幾招,正是三百六十周天神劍的精奇招數,「運轉陰陽」,「天星繞日」,「兩儀情合」,三式連環,招外藏招,式中套式。

    風雷僧只覺手中赤癸劍,不但沒有將人家的兵刃奪出,而且人家劍身上,竟產生一種奇大無比的斥力,震得手臂酸麻,不由大吃一驚,暗道:「這幾個小子,所學的招式,非常邪門?如不將他們一舉毀去,再過數年,武林中無旁人立足之地了。」

    想罷,疾把長劍一帶,左手一掌,風雷並作,通往練秋前胸便打!

    練秋一怔神,右手劍疾交左手,混元罡力劈空打出,只聞一陣轟轟發發之聲,兩種內力一撞,風雷僧雙肩略晃,練秋卻被震退三四步。

    雙方不約而同的往前一撲,兩條人影,有如兩隻大雁,只一接觸,長劍揮動,只聞絲絲之聲,奇招怪式,不絕於縷,不但青城派的人,感到驚異,就是崑崙的一干高手,也不免暗中稱奇!

    麟兒雙戰青城掌教和那天府老人,一對鐃鈸,驍勇無比,纏戰六十餘招,兀猶不分上下。

    天府老人,業已打出怒意,竟把自己精心獨研的五行劍術,使了出來,劍尖上五行真氣並作,有如狂風暴雨,疾從四方八面,滾滾而至。

    苦行禪師,笑顧公孫虛道:「世間事,無獨有偶,五行真氣,鍛煉至難,息虎調龍,並無固定之法,金木水火士,五氣運行,互相生剋,一氣受阻,立使功敗垂成,貧僧知道友熟識此技,而且功力極高,不圖此間又有,倒不知這孩子怎樣應付!」

    公孫虛微笑道:「禪師道行清高,深得玄門妙諦,身超三界,不在五行,令師侄,一代神童,功臻絕頂,舉手投足,秘奧無以復加,豈是五行劍氣可以將他困住?」

    果然,那孩子嘴角間含著一片笑意,真氣如激流迸射,罡風如大海狂濤,加以一氣真人的劍光,有若波橘雲詭,點點銀光,著著不離要穴,存心致麟兒於死地。

    麟兒突將身子一翻,左右手順著五行真氣的來向,輕輕一接,那身子便如負重荷,只見他猛吸丹田一口氣,突將雙鈸朝著一氣真人和天府老人面前一揚,這位年逾百歲,功臻絕頂的青城長者,從劍身上所發出的五行真力,不但全被人家原封擋回,而且力道加倍,天府老人,把長劍一陣揮動,劍身上絲絲之聲大作,擋回的真氣,立被他驅向高空,一氣真人,疾把神劍護住全身,仗著大白仙兵,不懼五行真力,竟將擋回之物,居然輕輕化解,但也被這孩子,鬧了一個手忙腳亂。

    把公孫虛和仟峰老人,看得又驚又喜,不知麟兒適才用的招數,出自何來,仟峰老人,個性耿直,不由笑問禪師:「說來慚愧,令師侄這種奇異絕招,倒看不出他是何種功力!」

    禪師大笑道:「貧僧和道友一樣,也不知道這孩子所使為何?只知神山三老,已收他為衣缽弟子,這雙鈸是那位空門俠隱鐃鈸僧所傳,莫非是這幾位神仙人物的功力,無人識得,本門所傳,倒瞞不住諸位道友!」

    略事沉吟,慧目往前注視了一會,不禁搖頭大息道:「武功一道,漫無止境,不有奇特稟賦,要想熔百家如一爐,殊非易事了,這孩子所學,不但掌門師弟,把本門所知所能,悉數傳他,連巴山陰山的招數,全然用上,只看他雙鈸飛揚的情形,利用鈸上紫光,炫人眼目,這就是蚩尤寶典中的飛環之術,招數至為狠毒,倒不知陰山派如何會將這種鎮洞之技,傳諸他們的心腹大患?」

    公孫虛拊掌大笑道:「道友眼力真高,麟賢侄賦性超人,安知其不是從敵人招數中,領悟而出?」

    那黑寡婦和惡丐洪五,自從雙方交手後,即把眼光注定場中,目光游離,似心懷惡念,覷機下手。

    公孫虛看在眼裡,口雖不言,心中業已提高警覺,黑寡婦把他看了一眼,竟從懷中,取出一條綠巾,拊嘴微笑,媚態可掬,蓮步輕搖的向前走了幾步,緩緩的接近麟兒,一雙妙目,卻注定兩老一小,雙鈸兩劍,在峰頭不住的盤打惡鬥。

    公孫虛不由暗罵道:「這惡婦手狠心辣,但她如心存歪念,卻揀錯了主兒.麟賢侄不但有神功護體,而且有玉-防身。百邪不侵,只要這惡婦用一下流手段,決討不了好,我們倒懶得出手,可在一旁看她笑話!」

    忽有一陣寒風,當空襲來,紫陽真人和神童練秋,剛好站在下風。

    黑寡婦有意無意的把手中羅巾一抖,只覺一股香味,從那羅帕中直吹而出,被那寒風一掠,真人練秋,兩人都已聞及。

    紫陽真人,早已嗔目大吒道。

    「妖婦敢施暗算!」靈虎劍如風捲殘雲,半空中所幻現的靈虎,栩栩那口生,飛騰怒撲,劍鋒早捲向蓉城老人的中盤。

    老人一皺盾,雖不以黑寡婦行動為然,但崑崙派高手如雲,若不出奇制勝,難免不一敗塗地,只好施展全力,用劍光將真人圈住。

    董練秋聞著那股香氣,摹覺頭昏眼花,加以風雷僧冷笑一聲,赤葵劍一陣搶攻,練秋頓覺招架不住,劍招散亂,太乙五靈劍竟被風雷僧一劍磕飛,惡丐洪五,躍身搶劍,不想他快,仟峰老人目眥欲裂,飛躍上前,勢同拚命,洪五五指如鉤,金豹探爪,仟峰老人左掌獨劈華山,右手天王托塔,攻敵接劍,同時出手。

    洪五怒吼一聲,中途變式,肘住上揚,一招橫架金梁,硬把泰山派的來勢封住。

    五靈劍己被泰山掌門右手接住,但惡丐洪五,那肯甘休?

    一式「金絲纏腕」,立把老人脈腕緊扣,雙方都凝運內家功勁,一求解脫,一則擒拿,彼此遂纏結一處。

    那風雷僧目的不在奪劍,而在擒人,練秋長劍出手後,他立如魔身魅影般,一陣晃動,左手連指帶劃,竟點了秋兒全身八大要穴,只聞他縱聲大笑,響徹長空,冷幽幽的向崑崙掌門發話道:「司馬紫陽,你還不停手等什麼?死要面子,眼前就得失去徒弟!」

    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料到青城派以名門大派,路身武林,卻用出這種下五門拍花迷藥,卻塵子,苦行禪師和公孫虛,異常震怒,同把身子一縱,三面包抄,將那風雷僧緊緊圍住。

    這位虯髯僧人,左手摟著練秋,右手提著赤癸劍,眉字之間,滿佈殺機,一聲獰笑道:

    「小輩,想依多為勝麼?誰敢出手,我只須將寶劍輕輕一割,這個粉雕玉琢的兔小子,立得血濺峰頭,只要你們不心痛,我和尚打出真火,天大的禍,我也敢惹!」

    黑寡婦早已閃在風雷僧的身旁,朝著公孫虛擠了一擠眼,嬌笑一聲道:「你這位苗疆大俠,不是靠著遁形術大肆凶威麼?為了投靠崑崙,不惜把自己曾經有過暖昧的小狐狸,自拉自送與那大名鼎鼎,妄自尊大的崑崙五子,老么白雲生,湊合一起,臨場失手,在你們,自有一番解說,道是意外,卻不料早在我們計算之中。」

    講到此處,又把一雙星眸,滿場飛掠了一下,見崑崙掌教和麟兒,並未歇手,立把玉臉一沉,冷笑數聲,沒頭沒腦的朝著董練秋的臉上,「啪啪」就是兩記耳光,用那冷酷無情的聲音,朝著公孫虛又道:「你不是因為裙帶關係,可以替司馬紫陽作主麼?而今我叫你立著司馬紫陽停手,來此答話!」

    卻塵子修為至高,一聞此語,也憤然作色,苦行禪師卻高宣一聲佛號,那清瘦的臉上也現出一絲怒意,雙掌合什,朝著風雷僧施了一禮道:「老前輩躋身空門,動此嗔念,似非所宜,本門弟子董練秋,既未成年,更未作惡,貴派如此作法,只恐惹出武林中絕大風波!」

    黑寡婦卻嬌聲媚氣道:「大和尚,想用你那貓兒哭老鼠的慈悲之念,來打動我師叔麼?

    人既到了我們手中,卻與本門的紫銅令,落入貴派手中一樣,要殺要剮,權在我們,如果憑你大和尚一言半語,就可解決,我們也不會從四川趕來此處了。」

    邊說,邊將手中劍在練秋臉上,晃了一晃,同時杏眼圓睜,從卻塵子起,一直望到公孫虛的臉上,隨即綻唇大吒道:「你們崑崙派到底服也不服?」

    紫陽真人和麟兒,正在作殊死決鬥,打得不可開交,師徒雙雙,不約而同的盡量接近練秋,籌思解救之策,但這孩子落在風雷僧的手內,不啻羊人虎口,一時如何可以解救得來?

    黑寡婦朝著風雷僧一笑道:「師叔,有道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反正本門符令,被人搓毀,一報還一報,依我看,也教人家瞧點什麼!」

    她拿手扣著秋兒左脈,手中劍往他脈腕一劃,這是人體的大動脈,只須輕輕割傷,那鮮血即津津冒出。

    古語有所謂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涵養再好,但見黑寡婦一再折磨這位昏迷不醒,天真稚氣的師侄,那股憤怒如何忍耐得住?不由同口仗喝,排山運掌正待將敵人一舉擊斃。

    風雷僧猙獰一笑,右掌一揚,卻向董練秋的頭上拍去。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果然被他這一手雙雙怔住。

    黑寡婦洋洋得意,嬌笑之聲,不絕於耳,那諷言諺語,更是道之不盡。

    暮聞一聲清嘯,嘯聲中充滿激昂,若荊軻賦別,屈子離騷,同時鐃聲大作,紫氣彌天,碧露閃閃,龍影飛騰,美麟兒人如一頭怒獅,手中雙鈸,臨空揮舞,那護身神佩也於此時發動,鐃鈸中習習風生,罡力如山,直往四周打去。

    天府老人,被他逼退數步,美麟兒乘勢直迫,雙鈸一陣震動,聲作龍吟,勢不可遏,眼看老人難逃一援之厄。

    一氣真人,一吃一驚,為使師叔鬆開手腳,竟施展三十六式射陽神招,振腕直刺,「神弩穿日」劍幕如山,銀光暴漲,花雨繽紛,一氣真人有六十餘年修為,對劍術確有獨到之處,武林中常謂:「青城掌劍,堪稱二絕?」射陽劍術只一施出,著著都是疾率致勝之道,這位青城掌教不由暗道:「我這寶劍離鋒三尺之內,即可傷人,『神弩射日』的後三招,是『天搖地蕩,大地驚龍,扶桑落日』,這是射陽神劍內的精奇招數,任是武林神劍手,迎面不過三招,我就不信他能避開傷在我的手下。」

    神劍果然不同凡響,銀光紫芒一碰,彼此都暴長數尺,宛如大正月的花爆,五光十彩,絢麗絕倫,暮聞麟兒大喝一聲:「著!」

    身形疾轉之下,右鈸一揚,鈸如烈日當空,紫光耀眼奪目。

    右鈸順著劍身,緊把太白神劍撐住,左鈸猛往劍身一砍,力挾千鈞。

    只聞震天一聲大響,金鐵交鳴,火花四迸,一氣真人,手握神劍,但卒遇這種猛擊之力,饒你功夫再深,如不撤劍,這條手臂非斷不可。

    神劍脫手,已被麟兒拾取,銜在口內,他頭上秀髮,根根直豎,星眸紅如噴火,眉字間,露出一條赤紋。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不由暗中一怔,心想:「莫道這孩子其溫如玉,原來還隱藏著極深的殺孽,不過不到怒時不顯罷了。

    藏兒右手鐃鈸往前一揚,崑崙鎮山神功太清罡力,劈空打出,不但青城派高手往兩旁一撤,連卻塵子和苦行禪師等人,也不敢輕攫其鋒,趕緊往斜刺裡縱開。

    無巧不巧,黑寡婦縱落的方向,正是一株松樹之旁,瞥見一道銀光,從麟兒手中,脫手飛出,挾著呼呼銳嘯,正朝自己迎面飛來,說時退,那時快,黑寡婦正待閃身避開,不料長來之物,還未臨身,那強烈銀光,已照得使人睜不開眼,同時羅風撲面,呼吸困難,略事遲緩,只覺左肩一陣劇痛,自己身子,竟被人用短劍釘在樹上。

    劍是青城鎮山之物,穿透琵琶骨,深已沒柄。

    麟兒發劍之後,竟用牟尼身法,縱到黑寡婦身旁,嘴角間嗡著一片冷笑道:「今日之事,全是你這賤婦,搬弄是非,熊玉儀玉潔冰心,關懷長輩,午夜求援,救你一命,結果,落得如此下場,今日峰頭競技,董師弟以童稚之年,一與你青城派長兩輩的人物動手。

    你卻用江湖上下五門的方法,對付一個小孩,由來血債血還,以殺止殺,你穿人家的琵琶骨,我也用你青城派鎮山之物,把你釘住,使你知道:『天道往還,報應不爽』,你還有何話可說?」

    又緩緩朝著風雷僧,走了兩步,嗔目大吒道。

    「你拿我師弟,作為人質,而今不但你自己的人,落在我們手裡,連你歷代祖師,衣缽相承之物,也被我信手拾來,和戰之否,全憑你一己心意,不過,本門兄弟,絕無貪生怕死之流,你有本事把他擒去,師門也有本事將人奪回……」

    天府蓉城二老,哈哈一笑,隨著笑聲,人如電閃,臨空揮掌,勢可排山,一左一右,同時逼來。

    麟兒從鼻中哼了一聲,也將身子往斜刺裡一縱,雙鈸一揚,冷笑道:「要動手,我也先把這罪魁惡首,一舉格殺,然後再和你們,在武功上分高下!」

    紫陽真人,業已停止打鬥,懷中抱著靈虎劍,氣定神閒的注視麟兒,且不時把長眉雙鎖,似有不愉之色。

    美麟兒話聲甫落,真人已奔赴身前,朝著麟兒面容一整,竟加斥責道:「這種血淋琳的事,為師深覺有污雙目,就事論事,此婦雖死有餘辜,但本門既自信以武衛道,隨著惡人學步,何殊與人同流合污,難道三年訓悔,等閒置諸腦後麼?」

    麟兒見師尊發怒,知道自己行動過火,引起師父不滿,趕忙朝著真人面前一跪,淚流滿頰道:「徒兒不敢忘恩師慈訓,今後必加痛改!」

    真人顏色稍霽,揮手命起,緩緩地走近黑寡婦身窮,握著神劍劍柄,輕輕一拔,一股鮮血,由黑寡婦的肩前肩後,直噴出來,這婦人一臉蒼白,痛得嬌軀不住抖動,用手按著創口,步履踉蹌,幾乎跌倒。

    冷面觀音看著不忍,閃動嬌軀,往前一縱,攔腰將人扶住,正待走開。

    紫陽真人喝道:「且慢!」

    冷面觀音金素霞,不由怒道:」殺人不過頭落地,難道你還想將人侮辱麼?」

    真人淡淡一笑道:「貧道素不願與人饒舌,而今她琵琶骨已穿,全身真氣已破,一身武功,霄失殆盡。本屬咎由自取,但貧道抱著天下武功同源之心,不忍見,她一中年女流,即恨上加恨,瓶中有芝蘭仙寶兩枚,動用一半,即可把傷醫好,其餘的,對你一生影響頗大,今後為仇為德,全在乎你們一念之間,」

    立將藥瓶一拋,金素霞本不想接,但真人後面一段話,說得她粉臉一紅,情不自禁的把玉瓶接去!

    原來冷面觀音金素霞,兒時愛侶,系鐵杖仙童董一清,弱冠之年,忽患萎陽症,致婚事久遭擱置,芝蘭仙寶,可治萎纏,漕宇廟之事,金索霞如稍釋嫌怨,相機向麟兒求藥,既可免除今日煩惱,痼疾也就早已痊癒了。真人從麟兒口中已知其事,本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及儒家以德報怨之旨,使其心生內疚,改過自新,後來金素霞果能翻然悔悟,痛換前非,暫不細表。

    風雷僧圓眸著一雙怪眼,朝著真人呵呵大笑道:「小輩,想在人前示惠麼?佛爺可算是有情不領,要想息事寧人,就請你帶著你那肇事的徒弟,同赴本門一走,親在本門祖師之前,作過交待,否則絕不善了。」

    又朝著天府蓉城兩老,齜牙一笑道。

    「大哥二哥,我們既有所擒獲,早點回山吧。」

    紫陽真人,也冷笑一聲道:「在你活了這麼大的歲數,而且還是佛門弟子,竟在人間恃技為惡,如果讓你輕輕逃脫,我從此退出武林!」

    立將青城的太白神劍,遞與卻塵子,自己卻輕輕一縱,加入包圍。

    風雷僧略事打量,見對付自己的,竟是武林中驚天動地的三把仙兵神刃,此外,還有那惹禍的少年,一對雙鈸,但他心中已起惡念,不由暗笑道:「饒你寶刃再利,卻也擋不住我這奇異兵器!」

    麟兒睜著一雙大眼,注視敵人,圈機待發,風雷僧卻是閒情逸致的抱著董練秋,秋兒左腕猶在冒血,這惡僧卻不管人死活,只要你動手攻擊,他就照原定計劃,實施御防。

    一氣真人,把門中鎮山至寶,當場失去,這卻給予他絕大難堪,尤其面當赤霞女,如果她記憶熊玉儀的事,當面質問掌門:「黑寡婦被人擒縛釋放,掌門人更把祖師遺留之物,臨場失落,這算不算是貪生惜命,庸弱低能?太白劍的重要性,絕不下於紫銅令,就是技不如人,被人奪取,身為掌門,代表一派,也足使青城聲名,從此一落千丈。」思前想後,頓使一氣真人,暗中叫苦不迭。

    忽聞嘎嘎之聲,自九天上空傳來,白雲之內,忽然出現一隻大鷹,這東西,目光銳利,一眼瞥見麟兒,更是引領長鳴,振翼歡嘯。

    這是麟兒座下的兩隻大蒼鷹,母鷹馱著龍女,馳赴巫山,往那金牛絕谷,援救受困的人,神鷹竟被龍女遣回,金牛谷的情形,是吉是凶,殊使人難以臆測。

    麟兒撮口一嘯。

    神鷹斂翼而降,如隕星下落,奇快絕倫,相距數丈,立將雙翼一展,減低下降之勢後,略一盤旋,即朝麟兒身旁飛落。

    這東西的頸上,繫著一幅素絹,幽香襲人,一望即知為白衣龍女之物。

    麟兒心中一陣跳動,情不自禁的把那素絹解開,絹上有字,還未捧讀。

    風雷僧長笑一聲,揮掌便擊,勢挾風雷,那蒼鷹非常乖覺,立即振翼騰空。

    麟兒以掌風勁疾,卒不及防,不敢硬接,立施展牟尼身法,輕飄飄的往旁邊一閃,將掌風正面劈開。

    風雷僧如影隨形,竟跟身而進。

    紫陽真人,一聲怒吒,正待打出乾元罡力,誰知風雷僧把那昏迷不醒的董練秋,往上一舉,呵呵大笑道:「只要你不心痛,有本事只管盡量施來。」語聲未落,那身子立往峰下躍去,人如一隻大雁,輕快絕倫。

    天府蓉城二老,也於同時喊了一聲:「退!」冷面觀音和惡丐洪五,扶著黑寡婦,踉蹌前奔,赤霞女也緊隨身後,由天府蓉城二老和一氣真人,在身後斷路,臨走,還講了幾句自壯面子的話,認為此事絕不算完,不把崑崙山弄得一敗塗地,決不罷手。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縱聲大笑道:「道友們想把本門弟子,安然擄去,就此退走麼!恐無這等易事!」兩人向掌門師弟打了一個手勢後,雙雙就袍袖一拂,立朝峰下縱落,對著風雷僧的去向銜尾直追。

    麟兒因為一時疏忽,放走敵人,不覺慚愧萬分,垂著頭,不敢仰望恩師。

    誰知紫陽真人,業已縱落他的身旁,滿臉微笑道:「這等失魂落魄的模樣,大非少年人所宜,手上白絹,應是霞兒之物,到底發生何等事故?」

    連麟兒也忙中未看,自然答不上話,只好把素絹呈諸恩師。

    絹上所書,竟是司馬倩霞,向父母緊急求援之語,略云:久別壹椿,每索魂夢。

    巫山群盜,採用火攻,金牛谷火花燭天,陳惠元高義感人,奮不顧身,力拒群盜,第傷者已為高熱所擾,侍傷禦敵,難於兼顧,事態危急嚴重,已臻極點,靈藥不來,少則三日,多則一七,縱有仙丹,亦難望救,懇即祈援字跡如龍飛鳳舞,非常潦草。真人知道愛女素嫻禮教,不是緊急從權,上父母的書信,絕不敢如此隨便,不由修眉一皺,略事沉吟,竟向鐵蓑翁和公孫虛打了一個稽首,鄭重其事的說道:「王老前輩和公孫道友,義薄雲天,使人終身感戴,小女倩霞,此次攜師門至寶,馳赴巫山,想挽回幾位武林後輩的劫運,無奈道淺力微,恐難勝任,急書求救,而今大敵當前,靈藥未獲,貧道心有餘而力所不逮,擬分途並進,還望援手,感激不尺!」

    鐵蓑翁持胡大笑道:「方今武林劫運已興,所寄望的,在於賢師徒銳身自任,否則,後果真還不堪設想,有所差遣,只請明言,那怕上刀山,赴鼎鍋,力所能及,老夫絕不皺眉,事情既然緊急,我和公孫道友,即赴巫山,不知真人有何指示?」

    麟兒忙伏地一拜道:「軒轅劍上,有滅火珠一顆,但此劍用法,霞妹和元弟,均知之不詳,可能無法發揮神劍威力,還望兩位前輩,馳援巫山時,著意告知兩人,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必須保持定靜之旨,用本身真氣,灌注劍身,使劍與神合,必有妙用!」

    公孫虛縱聲朗笑道:「儒門的定靜安慮,佛家的靜則生明,無物無我,說來容易,然而究有幾人能達到這種境地?賢侄得數派真傳,功臻化境,神劍在手,相得益彰,而今劍已易人,縱將訣要傳他,是否效力之高,能如賢侄所料,那就很難說了,事雖如此,我不妨著他兩人一試,可能蘭芝玉樹,遙映爭輝,那一來,自然又當別論了!」

    把話講完忙向鐵蓑翁道:「我和你用陸地飛行術,盡四日四夜的功夫,大約可以趕上巫山,凡事只有盡人力,聽天命!」

    青雲師太也合什向兩人一拜道:「貧尼無德無能,此次之事,全因小徒瓊娘而起,不料把事情鬧得如此嚴重,師妹小徒,身當其事,雖死原是數中安排,而今,千斤重擔,卻落在真人和諸位道友身上,好教貧尼心中不安!」說完,一臉慈然神色,還帶著感激之容。

    真人忙用話語勸解,又撮口一嘯,召來那隻大鷹,著兩人騎赴巫山。

    鐵蓑翁和苗疆公孫虛,作事至為乾脆,也就不再作無謂套語,別過眾人,跨上鷹背,神鷹將鐵翅一展,翼展逾丈,長翅幾拍,激盪雲霞,立時升人高空,穿雲而去,暫且不表。

    真人和青雲師太,仟峰老人等計議一番後,決計追蹤風雷僧,並立即馳赴星宿海求取靈藥。

    當下,由真人領路,一飄身,即朝峰下飛躍。

    麟兒緊隨紫陽真人身後,立施展那絕頂輕功,亦步亦趨,同向西崑崙奔去。

    離開玉柱峰往西進發,山勢崎嶇,而且逾往西去,氣候愈寒,山頭罩雪,便似銀裝,凝望四周,只覺白光閃目,冰天雪地,另有一番情景。

    麟兒滿懷積鬱,不但關心愛侶知交,眼前靈藥未獲,師弟又被凶僧擒去,是凶是吉,無從逆料,雖然強打精神,在恩師身旁,不敢失禮,可是劍眉雙鎖,星目凝愁,真人目光如電,那還察看不出?遂回顧麟兒,滿臉微笑道:「看你心事重重,狀似失魂落魄,再遭卒變,不用說打,連束手成擒也來不及了!」

    麟兒也似有一肚子的委屈,大眼睛望著真人,流淚不語!

    真人溫慰道:「事已如此,只有靜以觀變,你公孫師伯,臨走之前,不是也說,我們惟有盡人力,聽天命麼!如果沮喪頹唐,不但於事無補,反而自把靈智蒙住,你一身功力,已冠群倫,連為師也有許多地方大不如你,並非為師的修為不力,只因限於天賦,許多藝業,無法速成,而今千斤重擔,全然落在你的身上,連你兩位師伯,本是打算息影封劍的人,為著此次武林劫運,只好重作馮婦,武林長輩,均一致支援本門,勝敗乃兵家之常,不驕不餒,機智集於一身,於瞬息萬變之中,臨危若定,才是儒家風度。這一點,幾番向你解說,為何隨便即把它忘得一千二淨!」

    麟兒知道恩師對待自己,異常慈愛,幾乎無話不談,忙肅容答道:「弟子修為日淺,學養不到,臨事失態,實屬愧對恩師,還望憐宥!」

    真人笑道:「師徒無異父子,有事必說,那還有什麼不諒之理?此事講過即算,放開胸懷,努力前進便了。」又用神目,向前面打量一會,即告知麟兒他那座下神鷹,已在空中盤旋,可能前面出事。

    麟兒急於往前追趕,真人笑阻道:「你兩位師伯,業已盯住風雷僧,合他二人之力,那和尚絕非敵手,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腳程較慢,兩人已在身後,不如等上一等,一同前往,以免人家心生內愧!」

    麟兒見師父處事,體畫入微,不覺暗中佩服不已,忽然想到自己父親,久居崑崙,雖然回山,一入洞,即遇著強敵,父子久離,迄未晤面,忙向恩師,探問父親近況。

    真人笑道:「雲濤兄宿根深厚,自來崑崙小住。即一心慕道,為師已將本門內功訣要,一一傳他,而今他在乾元後洞靜室之內,努力詳參,照他這樣刻意修為,未來成就,縱不能臻於至境,卻也決非泛泛可比!癡兒難道還有什麼放心不下麼!」

    青雲師太和仟峰老人,也於此時飄身而至,兩人也看到前面蒼鷹,在天空盤旋不止,猜已出事,不待真人細說,仟峰老人即向真人招呼:「前面大約有事,我們越過這白雪皚皚的山巖,即可看出,道兄腳程較快,可以先行,毋用客氣了!」

    真人知他為人率直,遂含笑應諾,袍袖一展,腳風而行,攜著麟兒,立往那巖頭之上縱去。

    越往西行,山勢愈險,秋冬之交,大雪封山,好在天氣雖寒,目前並未下雪,雪地有人,遠處即可見到,那蒼鷹盤旋之處,就在前面山後。

    前面山形至險,冰巖雪峰,高可拔雲,素雲征空,山雪共色,身歷其境,立覺杳小無比。

    麟兒正待撮口長嘯,呼那蒼鷹落了下來,真人忙喝止道:「雪地交戰,至宜小心,內家罡風和那火藥暗器之類,務宜謹慎使用,稍有疏忽,釀成雪崩,陷身其間,輕在受傷,重可致命,一點也大意不得!」

    麟兒笑道:「師父和我,已練有御氣之術,真正崩山,我們拔腿就跑,怕它何來?」

    真人微溫道:「山地之大,可能四處有人,卒變之下,不論你功夫多深,也可被那巨大冰塊巖頭,撞壓至死,怎能恃技任性,不聽為師所言?」

    麟兒仰臉笑道:「徒兒膽子再大,也不敢不聽恩師指點,只是心有所疑,立便脫口即間,觸惱恩師罷了,還望恩師不記小過呢!」

    真人笑斥道:「你年齡日益不小,下次如此隨便,只有討打!」嚇得麟兒不敢再答。

    御氣飛行,疾如閃電,眨眼間,真人和麟兒,雙雙同落在一冰巖之上。

    冰巖對面,卻是另一處凸出的冰巖,四圍冰峰挺拔,雪丘如山,古樹禿枝,從山壁懸巖間,橫伸而出,凝冰蓋雪,酷似琉璃,卻塵子和苦行禪師,卻落在巖壁間一橫枝之上。

    巖下卻站著那風雷僧,董練秋卻軟錦綿的落在他左肩之上。

    風雷僧的兩旁,卻一左一右立著兩隻白毛怪物,那東西高可逾人,兩手過膝,週身白毛長逾兩三寸,兩隻火眼金睛,塌鼻,闊口,齒利如刀,腿短腰長,貌像獰惡。

    麟兒心中一怔,不由依著真人,笑問道:「這東西,似猿非猿,似猩猩毛色又覺不類,恩師可曾識得?」

    真人溫容相告,道:「西崑崙盛產雪猩,便是此物,不過平常所見,沒有這等高大罷了。」

    忽聞震天兩聲大吼,那東西同伸出一對利爪,大如蒲扇,一左一右,齊向風雷僧兩側抓來。

    風雷僧往後一飄身,左手抱著秋兒,右手袍袖住上一拂,別小看這一拂之力,竟是武林中罕見的鐵剪神功,隱含千般巧勁,風刀如剪,呼的一聲,竟朝雪猩前爪掃來。

    麟兒不由暗中一怔道:「糟糕!這東西如果仗著力大,硬接硬架,怕莫不把前爪輕輕斷送!」

    誰知他思潮剛起,那東西似知道厲害一般,銳嘯一聲,兩條白影,同往斜刺裡縱去,輕靈巧快,無以復加!

    真人凝望雪猩,臉上帶著一片困惑之色,似有無限心事,隱而不發。

    麟兒不由心中大疑,但又恐無心失禮,臉上也是一片茫然神色。

    雪猩善解人意,左手驕食中二指,從側面直取罩門,右掌帶著一縷寒風,竟從頂上壓住,兩隻怪物所用的拳招,竟極為秘奧,以麟兒所學之博,也分不出這種招術得自何來?

    風雷僧因為左手負著人,徒憑一隻右手,竟為這兩隻怪獸所擾,一時左衝右突,繞場疾轉,人與獸,竟打了一個功力悉敵。

    雪巖之下,忽傳來一種異嘯之聲,那嘯聲非常尖說,若斷若續,節奏成拍。

    輝。麟兒一聽,似覺心中一動,星眸中現出一種莫可言狀的光真人業已察覺,不覺心中大奇,忙問道:「麟兒,難道你已聽出這聲音有何奇異之處不成?」

    麟兒緩緩答道:「依弟子看來,這聲音似乎含有某種功力,說不定這兩隻雪猩,為此處高人豢養,這嘯聲,正是那猩主人指示他座下靈獸,使用某種功力,對付來人,不過此點純為弟子臆忖,是否如此,必須默察雪猩拳腳變化,即可看出一點端倪?」

    果然那對雪猩,聞著異嘯後,拳術身法,慢了很多,但舉手投足,卻是招沉力重。

    麟兒凝著一雙星目,業已漸漸看出一點端倪,原來這對雪猩所使,竟是江湖上久以失傳的白猿掌法,不知何人有此慧力,不但把掌法教了這對雪猩,而且系用它的正反手法。

    因為猿猴身輕力巧,白猿掌以疾攻快打見長,但這兩隻雪猩,比最大猿猴,還大上一兩倍,輕靈上,自然相差極遠!也虧他心思靈巧,竟將白猿掌許多地方,加以增刪,雖然略失原意,但仍不失為武林中一種獨有絕技。

    那雪猩愈打愈猛,只一摸著敵人的拳路,竟絲毫不懼風雷僧的袖法掌法!

    風雷僧不由心中大怒,一袖一掌,端的使得神出鬼沒,剛好用了一式「卷霧飛花」,立把手往袖中一縮,猛可裡,回身疾捲,口中還大喝一聲,「著!」長袖對著那身材較矮的雪猩,惡狠狠的攔腰捲去。

    雪猩也不示弱,一式「金鯉穿波」,平空退出兩三丈遠。

    風雷僧一擊無功,再接再厲,身形微挫,飄忽如風,右掌猛往前面一吐,竟凝用內家掌力,還夾著玄門中傷人於不覺的印掌,這種掌力,打在身上不用說打實,挨著掌風,就得致命當場。

    風雷僧一招打出後,心想對方絕無法躲開,不料「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果然他身後那雪猩,一見同伴危殆,奮力一躍,有如附骨之蛆,掌揮下擊,勢若雷霆。

    風雷僧功力再高,對這東西總含著三分戒懼,不得已中途撤式,一飄身,縱出它那掌風範圍之外。

    就這樣,前面雪猩,也安然無事。

    忽聞一陣嘯聲,劃空而至。

    半空裡,突躍落二條人影,來人非別,正是名揚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

    兩人腳還未踏實,雪巖下那銳嘯之聲,竟是愈接愈厲,兩隻雪猩,卻也齜牙作嘯,吱吱喳喳的對和起來。

    正是:

    皚皚白雪裡

    自有伏猩人——

    天涯浪子掃校

《紫龍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