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樓怪人

    群豪雖不知樓中之人是誰,但見他聲如宏鐘,功力精絕,冥冥中認為似是無敵老人,不由皆心生寒意,惶然如待決死囚!

    陸正平被撞前衝,慌亂中雖然聽得樓中聲音,卻分辨不出是否出自師父之口,眼見樓上磚瓦塵土紛紛而下,不禁大吃一驚,趕忙猛提一口真氣,腳尖一點地,斜飛出三丈多遠,落地如絮,無絲毫破空之聲。

    良久之後,紛紛而下的磚瓦塵沙靜止了,火勢也因而完全撲滅。

    只是,經過這一連串的洗禮後,騎樓已面目全非,底下三層幾乎是牆倒壁蹋,門碎窗飛,赤裸裸的僅僅剩下幾根梁棟,支撐著搖搖擺擺的四樓。

    奇怪,第四層樓卻安然無恙,月光從窗前撒下一道銀輝,那位神秘的人物不曾現身,也沒再言語,危樓中黑糊糊的,靜悄悄的,令人有諱莫如深之感。

    陸正平自知處境險極,落地後忙暗運功力,眸光橫掃群豪一眼。

    原以為生死之搏就在眼前,豈知,群豪目注四層高樓,一臉寒氣,竟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陸正平以為樓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授業恩師,見大家久無動靜,略一呆愣之後,仰頸說道:

    「師父……」

    此話一出,群豪霍然色變,誤以為他是樓中那位神秘人物的弟子,儘管此時眾人都不知他的來歷究竟如何,但既能在無敵老人衣冠塚附近棲樓定居,既使不是無敵老人本人,也必定和他老人家有密切的關係,「毒郎君陸正平」父子已經威名遐邇,萬一再和無敵老人拉上關係,可是震駭武林的大事,群雄聽得他叫了一聲師父,皆心驚肉跳,情不自禁的再退三步。

    陸正平看得一某,倏然一住口,揚目望著天下英雄,道:

    「你們大驚小怪的是什麼意思?要打就快上呀,不然,家師……」

    衣冠塚前突然飛來二三十條大漢,兩條黑影嗖的縱身一躍,登上平台,扭頭向這廂一望,其中一個陰沉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道:

    「那邊可是馬道兄和無塵道長?現在丑時已過,酉時將到,如不即時拜墓較技,無敵老人怪罪下來,哪個承擔?老夫遠從塞北而來,不和武當、青城等一爭長短,豈不太冤!」

    通玄羽士馬宏達一怔,對無塵道長說道:

    「塞北雙雄來啦,『三鞭太歲』屠人傑,和『白衣秀士』莊宗毅,已有四五年不曾在衣冠塚前較技,此番恐怕來者不善,咱們要防他們一著!」

    二人都想傾全力,先把陸正平除去,然後再拜墓較技,但適才樓中之人舉腳一跺,全樓震顫,誰還敢在此逞能?馬宏達話音一落,無塵道長掃了騎樓和陸正平一眼,以行動代替了答覆,當先振袂一掠,人去如電,直奔衣冠塚而去。通玄羽士馬宏達和他所見略同,接踵飛馳。

    無為、無憂道人,和妙手飛梭傅鴻濱,笑面無常倪承澤,也不甘後人,爭先狂奔。

    也不過是一袋煙的功夫,騎樓四周的群豪已奔走一空。

    只剩陸正平依然卓立不動,另外還有幾個遙遙監視著他的漢子。

    此時,陸正平感到很猶豫,心想:

    「我是跟他們前去拜墓較技呢?還是上樓去先見見師父,一來訴說我奪冠稱霸的決心,二來請他老人家說說群豪為什麼硬說父親還沒有死?為何要把自己看成『毒郎君陸正平』?以及其餘令自己感到困惑不解的事。」

    既而一想,師父已將自己逐出九華門牆,臨行曾有如能奪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圖,始可重返九華門下之言,自己此刻一無所成,何顏重見恩師?再說,如因而錯過了與群豪較量的時辰,豈不大糟?與其冒著師父責罵之險上樓,何如先去衣冠塚和天下英雄一爭長短,然後再堂堂正正的重返九華門下!

    如此盤算,自是至情至理,抬頭一望騎樓,鄭重其事地說道:

    「師父,你老人家但請放心吧,孩兒此去如果得不到『迷魂塔』上的秘圖,決心伴無敵老人衣冠塚而眠!」

    這樣一說,陡地豪情大發,壯志凌雲,忽的一轉身,如電疾瀉,奔向衣冠塚。

    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無為、無憂、還有傅鴻濱倪承澤等六人,來至衣冠塚前,縱身一躍而上,和塞北雙雄——三鞭太歲屠人傑、白衣秀士莊宗毅,並肩立在一起。

    三鞭太歲屠人傑,生得虎背熊腰,氣宇昂然,腰中纏著一條「蛇骨鞭」,眸中寒芒四射,看外表,的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江湖豪客,三角眼一翻,望望身旁儒生打扮,手持折扇的白衣秀士莊宗毅,朗朗說道:

    「現在時間不早,咱們就此拜墓較技吧?」

    通玄羽士馬宏達流淚四下一望,見台下人潮洶湧,約有四五百名之多,欲寥寥不過數人,正色說道:

    「屠兄請別性急,少林派的明性大師,九華派的九華一叟林松濤,還有峨嵋派的神尼妙常,都還未來,咱們怎可……」

    「馬兄過慮啦,少林、九華和峨嵋三派,像往年一樣,早已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了。」

    陸正平奔至切近,正想飛身而上,聞言一愣,心道:

    「九華、峨嵋兩派,先後來此拜墓留言,固然不錯,少林派是幾時來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這……」

    心忖間,無塵道長定目細看,果見九華、少林和峨嵋三派的掌門人,已留言石碑之上,當下蹙眉一想,聲沉語重的說道:

    「九華一叟林松濤,峨嵋神尼妙常,已有十幾年不曾公然露面江湖,此事非同等閒,其中不無隱情,說不定和『人魔陸守智』父子有所牽連,蓋九華一叟昔年和人魔交誼敦睦,情同手足,神尼妙常江湖上也一度盛傳和陸守智有染……」

    通玄羽士馬宏達清嘯一聲,打斷無塵之言,接道:

    「這些事已非自今日始,姑且不去談它,倒是少林派不參加衣冠塚前較技的事,卻是近年之事,尤其令人困擾的是:少林派不公然較技,倒也罷了,偏偏每年此日都要派人來此暗探,不知用意何在?……」

    一望台下幾個形蹤可疑的人物,立時住口不言。

    這件事,影響所及,非同小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言論紛紛,莫衷一是。

    只有白衣秀士莊宗毅仰首望天,面帶一絲冷笑,一直不曾言語。

    三鞭太歲屠人傑乃是性急之人,這時忽然說道:

    「此時時間寶貴,別再談往敘舊吧,只要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圖,修得神功絕技,還怕少林、九華和峨嵋三派不俯首稱臣,奉為武林盟主,江湖領袖!」

    話完,不管別人反應如何,暗暗蘊勁右手食指,在左方石碑上寫下:

    「辛丑癸酉時,塞北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如期拜祭!」

    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不敢怠慢,立即揮手留言。

    接著,無塵、馬宏達、屠人傑在前,其餘眾人在後,衝著無敵老人的衣冠塚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

    行禮甫畢,諸人剛剛挺身站起,忽聞嗖的一響,祭石前多了一人。

    三鞭太歲屠人傑似是不認識「毒郎君陸正平」,見來了一個俊美少年,冷笑道:

    「年輕的小子來此作甚?難道也想和天下英雄一爭長短?」

    陸正平昂首一嘯,反問一句,道:

    「怎麼?不可以?」

    三鞭太歲屠人傑何等身份,聞言一怔,心火陡生,喝道:

    「小子休狂,先接老夫的三掌,就知可不可以?」

    他性情火暴,陸正平滿腹怨憤,比他還有過之,霍地振臂一抖,挽起一縷狂風,挺身疾進三步,咬牙說道:

    「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方待出手進招,群豪見他衝了上來,皆心內發毛,退至一角。

    三鞭太歲不明就裡,一望馬宏達,正想追問究竟,無塵道長肅容滿面的說道:

    「毒郎君!你想死也別急在一時,等天下英雄分出勝負之後,自會收拾於你,比武較技之事,斷斷沒有你的份!」

    「毒郎君」三字,如雷擊頂,三鞭太歲屠人傑,白衣秀士莊宗毅,聞言心中一懍,各自暗想:

    「我的媽呀,原來此人就是名噪江湖的那顆小煞星,如非無塵道長及時點破,怕不栽了才怪!」

    陸正平聽畢無塵道長之言,氣憤難忍,昂首一嘯,爽聲說道:

    「道長請別欺人太甚,在下雖然叫陸正平,但卻絕對不是你們所指的那個『毒郎君』今日此來,並無仗技逞強之意,只是想和各位公平較量較量。」

    餘音未落,通玄羽士馬宏達挺身上前一步,雙眉一挑,陰森森的喝道:

    「小子休得巧言詭辯,當今武林人士,認得你的人何止千百,你就是說爛了嘴,也無人相信,識相的快快給我滾下去,不然,天下英雄即使冒著無敵老人嚴懲之險,也不容你插手較技之事!」

    說來聲粗氣壯,吐字如刀,詞鋒咄咄逼人,臉上殺機濃重,雙掌微微一抬,暗暗蓄勢待發。

    妙手飛梭傅鴻濱,笑面無常倪承澤,見掌門師兄如此,立時挺身而上,分待左右。

    「毒郎君」惡名滿天下,臭重江湖,人人恨他入骨,大家既然把陸正平當「毒郎君」看待,自然不能讓他插手較技之事,怕的是他萬一僥倖得手,奪去秘圖,修得神功,助長妖焰,為害天下,今見青城派有動手之意,正中下懷,無塵道長一瞥塞北派的三鞭太歲屠人傑,手中拂塵一揮,率無為無憂兩位師弟,一躍而出,殺機滿面的立在青城三傑的左面。

    三鞭太歲屠人傑會意,不甘寂寞,和師弟白衣秀士莊宗毅齊步一掠,傲立在青城三傑的右面。

    這一陣走動,三派高手成犄角之勢,將陸正平三面包圍起來。

    三派八人,都是一等一的頂尖高手,如果真的動起手來,陸正平想活命,可是不大容易之事。

    陸正平見群豪一個個劍拔弩張,盛氣凌人,實在看得不順眼,難耐心頭怒火,沉臉喝道:

    「哼!要打就打,別擺架子嚇唬人!」

    無塵道長濃眉一聳,目射寒芒,冷冷的說道:

    「無敵老人一向不喜歡別人在此惹事生非,你想逃命還來得及!」

    陸正平此來就是為在此和群豪爭個勝負,怎肯拂袖而去?聞言沉聲說道:

    「在下來此是想和各位印證武功,並非專為打架而來,你們如若看得不順眼,何妨就此出手較量,只要有能力把在下打下台去,陸正平認輸就是,如想在下不戰而退,那等於白日做夢,休想!」

    最後「休想」二字,說,說來咬牙切齒,慷慨悲憤而又堅決至極!

    通玄羽士馬宏達聞言怒氣上衝,暴喝一聲,道:

    「小子休狂,我就不信你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話落招出,「窮陰極陽」,翻腕處,狂風大作,怒潮般地捲了出去。事到如今,陸正平欲罷不能,說聲:

    「來得好!」當下振臂運掌,呼地迎勢劈了出去。

    他情急出手,用力極重,施展的又是九華一叟林松濤不傳秘技——「龍虎風雲掌」,但見掌影如電,隱約中有龍吟虎嘯之聲,疾逾迅雷似的硬撞上去。在場之人,都是箇中能手,陸正平掌招甫出,已知要糟,但懾於無敵老人的「七殺令」,又無人敢賜援手。

    果然,蓬!兩掌接實,陸正平面不改色,足不移位,通玄羽士馬宏達卻連退三步,面如霜塗,目眥皆裂。

    天哪,這小子年紀不大,怎麼這樣厲害,不把他除去,我就休想奪冠爭霸,得到「迷魂塔」上的秘圖!

    群豪眼見馬宏達一招落敗,心中這樣想,原來是要互爭長短,現在卻變成了一致對付陸正平的局面。

    不是嗎,無塵道長首先斷喝道:

    「小子倒非浪得凶名,真有一點道行,貧道不自量力,倒要好好的討教幾招!」

    手中拂塵一抖,施出武當派鎮山絕技,刷的攔腰掃去。

    接著,塞北派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也從腰中解下「蛇骨鞭」,全力取敵!

    眾人知無敵老人向來一絲不苟,誰要觸犯「七殺令」,必然暴斃當場,是以,未敢聯手進招,冥冥中心通意合,採取車輪戰術,輪番攻擊。

    此法的確妙極,雖無聯手之名,卻有合作之實,可是,萬萬想不到,二人各攻一招,絲毫也奈何不了陸正平,反而被他凌厲的掌風逼得閃身讓開。

    三人三擊,俱皆無功,台上台下目睹之人,不由都心中一涼,暗覺得今日之戰,敗多於勝,「迷魂塔」上的秘圖定然非他莫屬。

    交手數招,諸人看得清楚,論功力,陸正平的確精純玄絕無比,談經驗,卻差得遠,如聯手搶攻,不出三十個回合,就可生擒活捉,然而,此時此地,誰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一試無敵老人的「七殺令」?

    但是,「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府,不知瘋狂了多少武林中人,個個莫不以能夠進入「迷魂塔」,學得一招半式為最大心願,豈肯就此知難而退?通玄羽士馬宏達見無塵道長和屠人傑相繼退下,陸正平乘勝疾進,勢如破竹,不禁大怒,喝道:

    「好狂妄的毒郎君,老夫今天拚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教訓教訓你!」

    心中惱恨,掌出如梭,「偷天換日」、「星移斗轉」、「雷鳴九天」,好傢伙,一口氣就是三招快攻,用力之重,招式之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陸正平睹狀,也自吃驚不小,不過,他自幼便浸在武學之中,成就之高,遠在他的年齡之上,三掌劈來,心不驚,膽不戰,依然鎮靜如恆,當下冷然一笑,道:

    「老前輩這是找死,休怪陸正平無禮!」

    話還沒有說完,忽的欺身暴進,人掌合一,「龍飛鳳舞」,呼啦啦的硬撞上去。

    這事簡直不可思議,兩股掌風一接,通玄羽士馬宏達龐大的身體陡地被震得斜飛丈許,摔倒骷髏堆上。

    打倒一個馬宏達,事情不大,卻嚇破了無塵、屠人傑的心膽,各自心中暗想:

    「完啦,看來這小煞星注定要塗炭武林,一旦得到『迷魂塔』的秘圖之後,……」

    心想至此,妙手飛梭傅鴻濱,眼見掌門師兄陣前失風,心內大為悲憤,猛然間鋼牙一咬,探囊摸出三支飛梭,乘陸正平不備之際抖手電閃而出。

    他,人稱「妙手飛梭」,在暗器方面自有獨到之處,更何況彼此近在咫尺,陸正平武功再高一倍,也不易閃躲,見飛梭成品字,劈面打來,不禁大惶,慌忙中躲過兩支,卻被最後一支噗的打中左臂,深幾及骨!

    登時,一陣徹骨鑽心之痛,傳遍全身,耳鳴眼花,金星亂冒,冷汗如湧,接連幾個踉蹌,腳下一虛,落下平台,順著骷髏堆滾了下去。

    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台上台下頓然響起一陣衝霄的歡呼之聲。

    有不少人還直著嗓子嚷道:

    「打得好,打得好,毒郎君早就該死!」

    在歡聲雷動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歎息。

    不用問,這聲歎息一定出自騎樓上那位神秘人物之口。

    大家似乎歡喜的過早一些,忽然,異響突起,怪事陡生,噗!妙手飛梭傅鴻濱的面前多了一物。

    是什麼東西?

    一顆白骨森森的骷髏!

    骷髏上面寫著「七殺令」的第四條:

    胸懷詭謀偷襲暗算者殺!

    妙手飛梭傅鴻濱見狀,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顫抖抖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群豪面面相覷,也是一籌莫展!

    歡呼聲靜止了!

    歎息聲靜止了!

    只有陸正平在骷髏下呻吟不止!

    還有,傅鴻濱的冷汗滾滾如流!

    良久,妙手飛梭傅鴻濱舉袖抹了一把冷汗,可憐兮兮地望著無塵、屠人傑等人,慼然言道:

    「這怎麼辦呢?毒郎君……」

    話至此,空際飄飄渺渺地傳來一個清脆森冷的聲音,道:

    「怎麼辦?哼,你遵照『七殺令』上的規定,自殺好啦。」

    這話像是一支毒箭,嗖的刺在了傅鴻濱的心上,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臉色一變再變,比死人還要難看。

    同門情深,兔死狐悲,別人不敢說話,笑面無常倪承澤卻不忍眼睜睜的看著師兄就此撒手人寰,略一思忖之後,鼓足勇氣,理直氣壯的說道:

    「無敵老人,毒郎君肆虐天下,無惡不作,家師兄雖有非是之處,但為了替天下除害,理應從寬發落,敢請……。」

    耳畔忽然響起一聲冷笑,那個飄飄渺渺的聲音接道:

    「無敵老人只問功過,不管是非,如不立時自殺在衣冠塚前,青城派將會從此毀宗滅祖,萬劫不復!」

    妙手飛梭傅鴻濱聽得一呆,陡然間心頭泛上一縷強烈的求生之念,健步一探,振臂疾馳,意欲飛身而去,

    沒料到,前衝三步,胸前湧起一股暗力,像銅牆鐵壁似的,寸步難進。

    但聞那個聲音變得陰森森的又道:

    「再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要自殺就快點動手,免得禍連青城派,毀派滅宗!」

    妙手飛梭傅鴻濱至此,自知求生無望,黯然一嘯,心說:

    「罷!罷!罷!」乍然舉掌當頭一擊,立刻頭裂腦溢,血肉橫飛,可憐他才不過四十許人,便與世長辭。

    笑面無常倪承澤,見血心驚,悲從中來,哇的大哭出聲,撲倒在傅鴻濱的身上。

    這件事,好似當頭棒喝,一下子把群豪打入十八重地獄中,大家相顧失色,噤若寒蟬,雖然,不少人在暗暗怨恨無敵老人,卻沒有一個敢大聲喘一口氣。

    大家也聽得出,發話之聲明明出自女人之口,只是,此中內情如何,則無人知曉,更沒人敢出言公開討論。

    陸正平摔倒在骷髏中,一陣急痛過後,人已逐漸清醒。

    清醒後,他首先想到兩件事:

    第一,為了洗雪親仇,他必須技壓群豪,奪得「迷魂塔」上秘圖!

    第二,為了重返師門,他必須技壓群豪,奪得「迷魂塔」上秘圖!

    這兩件事,實際上只是一件,不幸,左臂飛梭深可及骨,痛如刀絞,他如何能再和天下英雄爭短較長?

    陸正平呀,陸正平,難道你命中注定要受人欺凌,而永無洗雪之日?

    難道如山似海的血仇,就從罷手不成?

    難道我就該浪跡天涯,無法重返師門?

    不!絕不!我要復仇雪恨!我要重返師門!

    可是,天下英雄為什麼那樣恨我?怕我?

    莫非單單為了我生得像「毒郎君」?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天下怎會有這樣巧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我一定要和他們拚命力爭,我陸正平但有一口氣在,就要戰鬥到底!

    想著想著,雄心大發,豪氣干雲,在這一股求生存,爭勝利,雪親仇,報師恩的凜然正氣的衝擊下,他陡然精神一振,挺身筆直的站了起來,心中喃喃自語道:

    「陸正平,你聽著,如不能技冠群英,就只能葬身此地,絕無第二條路可走!」

    如此一說,似乎又憑添三分膽氣,右手疾伸,血線沖天,伸手拔下左臂上的飛梭。

    一陣徹骨之痛,早沖腦鑽心而來,痛得他渾身打顫,涕淚交流。

    但是,他沒有哼一聲,甚至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陣痛稍減後,陸正平暗暗運氣護住傷口,振臂縱身,一躍上台。

    群豪差不多都吃過他的虧,驚悸妙手飛梭慘死之餘,見他重創之下,忽又現身台上,不由皆駭了一大跳,紛紛而退。

    無塵道長星目一瞥,見他臉色泛白,喘氣吁吁,腦中靈光一閃,知他內力大損,正是取「毒郎君」性命的大好時機,隨即二話不說,挺身疾上,振腕連劈三掌。

    如在正平未傷之前,這三掌,一定會激起他的心火,盛怒之下,把無塵道長一掌打翻在骷髏上,可是,此時重創在身,功力大打折扣,驀聞蓬的一聲,有人摔了下去,不是無塵道長,而是陸正平!

    天哪,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衣冠塚前一爭勝負上!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成則復仇雪恨,重返師門!

    敗則只有死路一條!

    蒼天啊,蒼天!我陸正平不能失敗,不能失敗,不能死,不能死呀!

    師父啊,爹啊!保佑你的平兒,保佑你的徒兒,給我力量!

    想到這裡,豪情忽發,精神再振,縱身掠過骷髏而上。

    不幸,他失敗啦,三鞭太歲屠人傑睹狀,不等他登上平台,便一掌將他打落在地!

    陸正平只此一途,別無生路,牙根一咬,強忍著纍纍傷痕,鼓足余勇,挺身再上。

    哎,可憐的孩子,他又被無為道長打了下來。

    師父啊,父啊!給你苦命的平兒力量,給你苦命的徒兒勇氣!

    一次!失敗了!

    兩次!失敗了!

    三次!失敗了!

    他又接連衝撲了十幾次!

    結果,統統失敗了!

    他頭上的儒巾早已不知去向,衣服上沾滿了塵土、血漬和淚痕,臉色蒼白,遍體鱗傷,靜靜的倒在骷髏上,久久一動也不動,形相至為狼狽,也至為可憐!

    可惜,大家都把他當「毒郎君」看待,他的遭遇愈慘,別人愈大感暢快。

    可不是吧,這時台上台下又歡聲雷動,手舞足蹈,為能把「毒郎君」制伏而雀躍!而欣喜!有不少人恨意如火,舉步攏來,雖然懾於無敵老人的「七殺令」,未敢乘危下來,但咒罵之聲,此起彼落,又猛呼的令人無法忍受!

    還有的人,唾涎橫飛,黃痰如雨,弄了陸正平滿臉滿身!

    嚴格說來,他們和陸正平,本來無怨無仇,千錯萬錯,皆因「毒郎君」而起。

    然而,這錯不打緊,無形中給武林塑造出一顆空前未有的煞星!

    陸正平沒有錯,群豪也沒有錯,錯在那個尚未露面,更不知其來龍去脈的真正「毒郎君陸正平」的身上。

    這事太不幸了,可惱,更不幸的事情還在後頭!

    陸正平處此,憤焰如火,怒潮澎湃,腦海裡充滿了恨意,心田里填滿了殺機,恨不得一拳頭把地球打翻,把眼前的人統統打死,最好打成骨粉,打成肉泥!

    霍地,他挺身站了起來,雙臂一抖,出掌如剪,瞬間連攻三十掌!

    不!他一掌也沒有攻出去,心想如此,卻無能為力,起身後,兀自搖擺了好一陣子,才算勉強的立身站穩,那還有出手取敵的力氣!

    天哪,我陸正平一心指望在衣冠塚前揚眉吐氣,想不到,現在……哎!現在什麼都完啦!

    千百道仇恨的眸光瞪著他,腦際忽然掠過一抹絕望的陰影,心頭一涼,頓萌死念!

    父啊!恕平兒無能,不能替你老人家復仇了!

    母啊!平兒命薄,母子團聚只好寄望來世了!

    師父啊!徒兒生不能重返九華門下,死也要死在你老人家的腳前!

    心意一決,舉袖拭去臉上的塵土、血漬、淚痕、唾涎、和濃痰,跌跌撞撞地,向他心目中認為師父隱身之處的騎樓走去。

    這時,青城掌門通玄羽士馬宏達已完全清醒,群豪見他向騎樓走去,一來怕樓中那位神秘人物光火,二來此時時間寶貴,亟欲比武論劍,三來陸正平創傷在身,不怕有失,派了幾個手下之人盯梢,其餘各派高手,便在無敵老人的衣冠家前比鬥起來。

    陸正平蹣跚而行,不大工夫,已至騎樓附近。

    驀然,從斜刺裡,一陣風似的奔來一個怪人。

    說怪真怪,只見他身穿黃不黃紫不紫的破袈裟,一臉油垢,滿身腥臭,留須蓄髮,散亂如蓬,裂嘴大笑,如瘋如傻,看來是一個十足的不倫不類的瘋和尚。

    瘋和尚來勢疾逾迅雷,一剎那間已近在眼前,忽見他眨眼一瞥陸正平,面露驚容,身形一偏,挺身撞了上去。

    陸正平此時精疲力盡,欲躲無力,欲避無方,讓開正面,卻被瘋和尚擦肩一撞,歪歪斜斜的退了一丈多才拿穩馬樁!

    陸正平見平白無故的被別人挺身一撞,心中覺得怪不是味兒,說道:

    「你這位大師怎麼這樣不講道理,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何……」

    話還沒有說完,瘋和尚裂嘴一笑,口沫橫飛的說道:

    「你小子才不講道理,明明是你小子故意撞俺瘋和尚,還強詞奪理,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話,健步一探,又挺身撞來。

    陸正平身心疲怠,功力盡失,哪裡能躲得過?「通!」被瘋和尚撞倒在地。

    這,簡直欺人太甚,陸正平不禁大怒,但轉念一想認為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何心再和別人嘔氣?再說,眼前之人看來瘋瘋癲癲的,更無斤斤計較的必要,同時,看對方目中神光炯炯,顯系內家高手無疑,真的動起手來,也是無濟於事!

    心中想著,怒氣漸斂,暗暗長歎一聲,勉力爬起身來,向騎樓走去。

    他不和瘋和尚計較,瘋和尚卻不肯放過他,擰身一掠,早已擋在前面,裂嘴說道:

    「小子,慢走,瘋和尚要查究查究你的身世來歷!」

    陸正平見他傲立眼前,想走也走不了,沉吟一下,心想我快要死啦,還顧忌什麼?於是,據實說道:

    「在下姓陸名正平,大師父有事?」

    「陸正平」三字一出口,瘋和尚臉色大變,殺機隱現,喝道:

    「胡說,你不是陸正平,你是毒郎君,你小子休得冒充別人的名姓行惡江湖,今日撞在俺瘋和尚的手裡,你小子就休想活命!」

    怪!別人都把陸正平當「毒郎君陸正平」看待,他卻把「陸正平」和「毒郎君」分開,而且不承認陸正平是「陸正平」,這是怎麼回事?實在令人莫測高深。

    陸正平聞言一愣,道:

    「在下的的確確是叫陸正平,你不信就算啦,反正在下已是將死之人,你信與不信,都無關緊要。」

    瘋和尚聽畢,似是大感意外,頓然雙眉緊蹙,陷入沉思之中。

    陸平死念已決,決心要死在師父腳前,也無心細細的思索這些,望了瘋和尚一眼,左欺三步,繞過瘋和尚,仍自向騎樓走去。

    剛剛走出十幾步,眼看就要進入騎樓,忽聞瘋和尚暴喝一聲,道:

    「你小子還想活?那是做夢!瘋和尚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此人好深的功力,只見他猛然一抖臂,帶起一縷狂風,呼地一掌,就把陸正平打得斜飛出三丈多高,無巧不巧的從騎樓第三層樓上的窗口箭射而入。

    騎樓經過烈火洗禮,群豪掌風摧殘,尤其是樓中那位神秘人物舉腳一跺之後,除第四層樓外,以下三層已是東倒西歪,門倒壁塌,所幸,陸正平命不該絕,昏迷中居然落在一塊未塌的地板之上。

    說實話,三層樓以下的樓梯,早已四分五裂,要不是瘋和尚一掌之功,陸正平要想登樓,實非易事!

    當然,這倒並非瘋和尚有意賜援,事實上他的確存心一掌置陸正平於死地,這一點,陸正平十分清楚,懷恨極深,清醒後,望了卓立在樓外的瘋和尚一眼,恨恨地自語道:

    「陸正平,你牢牢地記住,但能留得命在,今日之仇必報,一掌之恨必雪!」

    猛抬頭,他發現這間房子裡,也密密麻麻的寫著無法數計的愛字,與無法數計的恨字。但,流目搜尋良久,見四層樓高在一丈以上,卻不見有登樓之梯。

    正在傷心欲絕,只聽瘋和尚的聲音喝道:

    「你小子好長的命,我就不相信打你不死!」

    沖天一掌,勁如平地焦雷,陸正平忽覺體下有一股暗力猛一托,身形受震拋起。

    說巧真巧,瘋和尚無意中又幫了大忙,陸正平穿樓梯缺口而過,進入第四層樓。

    不過,瘋和尚掌力渾厚,當他落在樓板上時,人已再度昏迷不醒。

    過了約摸一盞熱茶的工夫,他才悠悠清醒過來。

    此時,他的傷勢更重,形相更狼狽,左臂衣袖像被鮮血染過一般,被妙手飛梭傅鴻濱打傷的地方,越來越嚴重,如不及時救治,似有殘廢的可能。

    他,僵挺挺地躺在地上,睜開一雙疲憊無神的眼睛,向室內一掃。

    只見在壁角上,盤膝坐著一個人。

    是陸正平的師父?

    當然不是!

    這人身穿黑衣,須長及胸,發可披肩,臉色蒼白瘦削,滿面淒愁幽怨之情,好像心中蘊藏著無窮傷心往事,無限情愁愛恨似的,顯得是那麼衰老,那麼頹廢,那麼抑鬱憂戚!

    話雖如此說,他的一雙眼睛卻格外明朗,好似寒星冷電,正一眨不眨的瞪著陸正平。

    陸正平以為眼前怪人會向自己打招呼的,豈知,良久,良久,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有那雙森冷的眸子,一直凝神不瞬,令人不敢逼視。

    無奈,暗暗運氣調息了一陣,勉力挺身站起,舉步緩慢而沉重的走了過去!

    前行數步,忽見此室的每一寸地方,也都寫滿了愛與恨字,樓中怪人的手中握著一縷黑黝黝的東西,細一辨認之後,才看清那是一縷女人頭上的青絲,正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看來十分珍重,視若至寶!

    陸正平一愣,甚感詫異,心說:

    「這人真古怪,拿著一縷青絲做什麼?」

    還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忽聞樓中怪人沉聲喝道:

    「站住!」

    語出如刀,餘音震耳,威風嚴厲之至,雙目倏揚,寒芒似箭,陸正平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身不由己的停了下來。

    樓中怪人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又道:

    「滾出去!」

    這三個字,好像是從北極的冰天雪地裡送來,冷若冰霜,入耳生寒,陸正平暗喊一聲:

    「苦!」強作鎮定的道:

    「老前輩請別發脾氣,在下是來尋找家師的,並非有意攪擾。」

    樓中怪人聽畢,手撫青絲,冷然說道:

    「這兒沒有你的師父,快滾吧!」

    陸正平一怔,心說:

    「這人怎麼這樣冷酷無情?」

    既而一想,覺得他也許身世愴涼,故而出言行事,流為偏激,再者,自己已是將死之人,又何苦計較這些,聞言略一猶豫,走向窗邊。

    揚目向下一望,只見衣冠塚前,熱戰方酣,群豪正在比武較技。

    瘋和尚愣立在騎樓之下,昂首仰顧,面有疑雲,隨時都有一躍而上的可能。

    忽聞樓中怪人沉臉喝道:

    「小子還不快滾,難道要老夫動手不成?」

    說著,揚袖一拂,示意陸正平速去勿留。

    陸正平走至窗口的目的,原想跳樓自殺,及見群豪較技衣冠塚前,忽又生出生死難安之念,總認為有生之年,如不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圖,不僅愧對恩師培育之恩,亦將無顏見父親於九泉之下,當下轉身正色說道:

    「在下重創在身……」

    言未盡,驀覺胸前一撞,栽倒在牆腳下。好傢伙,樓中怪人適才只不過隨意一揮,旨在叫他速去,想不到,不知不覺間暗力應勢而出,雖說陸正平傷重力虛,但舉手一拂,就能把人撞倒,這份修為也的確大得驚人。

    陸正平呆了一呆,心忖:

    「這人好深的功力,如肯賜助,奪冠定然大有希望!」

    當下鄭重其事的說道:

    「在下身負血海深仇,不幸重創在身,功力盡失,無力與群豪一爭長短,敢請老前輩可憐我親仇未雪,開恩賜助……」

    樓中怪人聽至此,眸中寒芒一閃,冷笑道:

    「小子別異想天開,老夫與世無爭,久已不問塵世間事,管不著你傷重仇深,快給我滾吧!」

    陸正平全身傷痕纍纍,皆憑一絲強烈的希望支撐著,聞言心中一涼,暗道:

    「罷了,看來我陸正平命中多劫,注定要葬身比地,只可恨父仇未雪,死後做鬼也無法重返師門!」

    正為跳樓自殺?還是舉掌擊頂委決不下,樓中怪人又不耐煩的說道:

    「小子再賴著不走,可別怪老夫要下手殺人?」

    陸正平聽得有氣,怒氣忽生,朗聲說道:

    「你如肯一掌把我劈死,那最是爽快不過,反正在下已經陷入絕境,你把我打死就免得在下自己動手自殺了!」

    本想挺身疾上,無如傷勢太重,寸步維艱,背倚窗口,才算立身站穩。

    樓中怪人生性異乎常人,聞言不怒,反而一喜冷然笑道:

    「小子年紀不大,膽識氣度倒超人一等,難得,難得。」

    陸正平冷哼道:

    「哼,在下好與不好,用不到你來褒貶,快給我一掌就感恩不盡了!」

    樓中怪人一怔,臉色再變,手撫青絲,方待出言,嗖!樓下竄上一條人影來,正是那個瘋瘋顛顛的瘋和尚。

    瘋和尚一上樓,掃了樓中怪人一眼,對陸正平道:

    「這個老怪不肯幫忙,瘋和尚倒願助你一掌!」

    說干真干,僧袖一抖,人掌齊進,以雷霆萬鈞之勢撲了上去。

    天哪,陸正平此時連走路都成問題,一掌劈下,如不粉身碎骨才怪。

    然而,他似是命中注定要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就在這危如燃眉的緊要關頭,瘋和尚忽然裂嘴哼了一聲,硬生生的向後退了一步,掌勢瞬間化為烏有。

    這是怎麼回事?瘋和尚心裡雪亮,只可恨連人家是怎樣出手?用的是什麼手法都沒有看清楚,便被迫而退,驚悸之餘,血盆大口裂開,怒氣沖沖的說道:

    「你這個老怪好不識抬舉,瘋和尚有意效勞,你卻……」

    樓中怪人倏然一瞪眼,眸光似電,接道:

    「住口!老夫的事素來用不到別人幫忙,你是誰?」

    瘋和尚道:

    「你管不著,倒要問問你是誰?隱身此危樓之中,到底目的何在?」

    樓中怪人臉色一沉,道:

    「老夫名號說出來嚇死你,不提也罷!你不肯自報姓名,老夫也無意強求,快給我抱頭滾吧!」

    瘋和尚勃然大怒道:

    「你好大的口氣,瘋和尚要來自來,要去自去……」

    一語未畢,樓中怪人眸中冷芒四射,臉色鐵青,沉聲喝道:

    「恐怕未必!」

    必字出口,舉手發掌,一無章式架勢,二無勁風呼嘯,暗力之強,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瘋和尚反手全力一擊,竟然毫無用處,一個踉蹌,閃身而退,收腳處,已在樓梯口處,不由心中一餒,頻呼:

    「好險,好險!」

    樓中怪人一招得手,未再發掌,肅容滿面的緩緩說道:

    「瘋和尚,你到底滾不滾?難道一定要老夫幫忙?」

    瘋和尚適才和怪人匆匆一搏,已知對方比自己強的太多,蹙眉一想,道:

    「俺瘋和尚走與不走,只是舉腿之勞,不過,這小子惡性重大,來頭不小,乃是紫金谷……」

    樓中怪人聞言憤然一嘯,餘音嗡嗡,震耳欲聾,繞室三匝而不散,猛然間右掌倏展,勁力待吐,聲色俱厲的道:

    「這小的子的身世來歷,老夫自會詳查,用不到你管,快給我抱頭滾出去吧,再晚了小心老夫把你埋葬在這裡!」

    瘋和尚見他蓄勢待發,臉色陰沉,情知不妙,當下大嘴一咧,連聲說道:

    「好,老怪別動肝火,我滾,我滾!」

    這人真古怪,別人發雷霆,他卻笑罵由他,充耳無聞,說完之後,咧嘴一笑,狠狠的瞪了陸正平一眼,縱身下樓而去。

    樓中怪人目送瘋和尚去後,望著陸正平,道:

    「你和這個瘋和尚有仇?」

    陸正平道:

    「在下和他無仇無恨,根本就不認識他!」

    「這就奇啦,無仇無恨,怎會……」

    「在下也覺得納罕,他日有緣,倒要追究追究!」

    「可是,你現在重創在身,以老夫看來,多則三日,少則一天必死無疑!」

    「所以,在下想求老前輩開恩賜助,不知可否?」

    樓中怪人眸光緩緩從他頭上看到腳下,冷冷的道:

    「你來此作甚?被誰打成這樣子?」

    陸正平想了想,道:

    「在下身負血海深仇,來此的目的是想和群豪一決生死,好進而奪得『迷魂塔』上秘圖,沒料到,尚未正式交鋒,便被群豪打成這個模樣……」

    「沒有出息,既然如此無用,根本就別來送死!」

    「老前輩,不是在下打他們不過,而是他們以多為勝。」

    「莫非他們不怕無敵老人的『七殺令』?……」

    樓中怪人忽然臉色一寒,又道:

    「這也難說,無敵老人近年來處境艱危,已非天下無敵,一枚『鐵蓮花』,傷透了他的腦筋,可能無暇兼顧……」

    陸正平聞言似懂非懂,道:

    「老前輩說無敵老人已非天下無敵?關於『鐵蓮花』的事,畢竟如何,敢請賜告一二。」

    樓中怪人沉思一下,道:

    「此事說來話長,非三言兩語可盡,姑且不去談它!我且問你,此來較技,可有必勝的把握?」

    陸正平道:

    「假如群豪肯和在下公平較量,在下有相當的致勝把握!」

    樓中怪人聞言一喜,加意的望著手中青絲,道:

    「如此甚善,老夫願助你一臂之力,不過,你一旦進入衣冠塚內之後,卻必須替老夫辦一件事。」

    伸手從身後取來一個陳舊灰黃的包袱,打開來,裡面是一個小巧精緻的玉匣,樓中怪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玉匣,拿出一隻小磁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丸,道:

    「這粒丹丸,可除百毒,可醫百病,你服下三刻之後,傷勢就可痊癒,功力復原如初,然後老夫再教你幾招絕技,保可以奪冠稱霸,進入衣冠塚內!」

    屈指一彈,靈丹應勢拋出,陸正平忙伸手接住,感激涕零的道:

    「謝謝老前輩賜藥之恩,此恩此德,在下必然結草啣環圖報!」

    玉匣中所藏之物,似是萬分珍貴,樓中怪人凝神注視良久後,才謹慎的收藏好,放在膝上,聞言慢吞吞的說道:

    「老夫久已與世隔絕,不問塵事,並無施恩索報之意,賜藥的目的,只是想叫你去衣冠塚內辦事,此事最是公平不過,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接著又肅然言道:

    「此藥服下之後,必須運氣調息,幸勿自誤!」

    陸正平一驚,不敢怠慢,服下丹丸之後,立時席地而坐盤膝運氣行功。樓中怪人之言不虛,約摸過了三刻之久,陸正平左臂傷口業已痊癒,功力也復原如初,一骨碌站起來,道:

    「老前輩靈藥真靈,要不是你老人家賜藥相助,在下可能是九死一生……」

    忽然,眼前一亮,射來兩道寒芒,陸正平一懍,不敢仰視,忙住口不言。

    可是樓中怪人的二言一行,一舉一動,處處異乎尋常,見他一手摸著玉匣,一手撫著青絲,一臉淒愁憂戚,似是有著無限心事似的,忍不住又說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在危樓之上做什麼?」

    這話好像勾引起老人家無盡的傷心往事,聞言長歎一聲,充滿了悲涼的音韻,令人聞而為之鼻酸。歎,聲沉語重的說道:

    「老夫在此坐情獄!」

    「情獄?」

    「嗯,情獄!」

    「什麼叫情獄?在下不十分明白,老前輩可否……」

    「現在不明白,你將來會明白的!」

    「這兒樓上樓下,寫著很多的愛字恨字,可是你老人家所寫?」

    「不錯,正是老夫所寫!」

    「老前輩愛什麼人?又恨什麼人?如有需在下效勞之處,一定盡力而為!」

    「老夫所恨之人,也就是老夫所愛的人……」

    「這是怎麼搞的,你老人家既然愛,就別恨,在下真想不透!」

    「你年紀還小,說給你聽也不懂,他日有緣,或能了然此事來由。」

    一整臉色,揚目向窗外一望,又道:

    「群豪爭霸之戰,已快要告一段落,娃兒如有意問鼎『迷魂塔』上秘圖,就快點去吧,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陸正平也有此同感,正想轉身而去,忽然想起眼前老人托付之事,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要在下去衣冠塚內辦什麼,事,快請明示,俾使遵行。」

    「你如能奪得魁首,進入衣冠塚,見到一個女人的話,請代老夫問候,並且代我訴說衷言……」

    陸正平一愣,心忖:

    「無敵老人的衣冠塚內有女人?這事太不尋常,但不知和他是什麼關係?我倒要請教請教……」

    想到這忽見樓中怪人住口不言,忙追問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要在下代為訴說什麼?怎麼不說了?」

    樓中怪人聞言,忽然變得十分憂傷、悽慼、惆悵而又心事重重的樣子,眼角老淚滾動,凝視著手中青絲和玉匣,良久良久之後,深沉有力地喃喃自語道:

    「哎!情天恨海,歲月如沉,我向她說些什麼呢?任憑我掏心吐肺,也難彌補她心靈上的創傷!」

    陸正平聽在耳中,不由一愣,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改變主意了?」

    樓中怪人淚眼汪汪的說道:

    「嗯,老夫怎麼說也無濟於事,還是不說吧,此時時間寶貴,你別再耽擱,速去速去!」

    陸正平一怔,道:

    「衣冠塚內的那女人,和老前輩是什麼關係?怎麼無濟於事呢?」

    樓中怪人臉色一沉,道:

    「小子別再詢長問短,咱們的交易就此取消,你不必替老夫辦事,老夫也不再教你神功絕技。」

    陸正平見他反覆無常,心中納悶,說道:

    「可是,老前輩已贈靈藥在先,如不替你老人家辦一點事,豈不是無功受祿,實在於心難安!」

    樓中怪人電目倏揚,一字一句的道:

    「老夫從來不無故施恩,也不無故受惠,贈你靈丹一粒,你代我問候她一聲也就是了!」

    「好,在下如能進入衣冠塚,一定遵命問候!」

    說完,方待轉身而去,忽聞夜空中傳來一個清脆圓潤的聲音,側耳一聽,似是騎樓後面,有一個女人不停的呼喚著:

    「爹爹,爹爹……」

    陸正平聽得一呆,好奇心陡生,閃身走至後窗口一看,只見騎樓後的廣場上,俏生生的立著一個身穿雪白宮裝的少女,正自仰頸望著騎樓後窗,一疊聲的喊著:

    「爹爹,爹爹……」

    「小子別東張西望,快滾開!」

    陸正平見他聲色俱厲,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忙不迭的閃身走開。

    「爹爹,爹爹,爹爹……」

    一聲比一聲憂傷,一聲比一聲悽慼,最後充滿了絕望的韻味。

    樓中怪人似乎聽得有氣,面有憤色,久久不答一言,甚至連扭頭向窗外看一眼都不屑為。

    樓中怪人仍然理都不理,臉色由憤轉恨,殺機隱現。

    陸正平心中詫異,說道:

    「老前輩,這位姑娘可是喚你老人家?」

    樓中怪人沉重的「嗯」了一聲,不曾言語。

    陸正平道:

    「這位姑娘既然是老前輩的千金,為何不理他呢?你難道聽不出她的聲音有多麼憂傷,多麼悲慼,多麼渴望你老人家回應她一聲?」

    樓中怪人咬牙恨聲說道:

    「她根本就不是老夫的女兒!」

    陸正平聽得一呆,道:

    「這就奇了,她叫你老人家爹爹,怎能不是你的女兒?實在令人萬分困惑,,在下斗膽直言,敢請乞道其詳。」

    忽然,通!似是有人栽倒在地!

    陸正平吃了一驚,情難自禁地走至窗口一看,果見那位白衣少女已經暈眩倒地,當下說道:

    「老前輩,她暈倒在地上了!」

    樓中怪人怒氣沖沖的道:

    「她死了才乾淨,與你何干?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揮腕一拂,暗力如源,陸正平拿樁不穩,橫移三步,見他雙眼血紅如火,殺機濃重,恨意綿綿,心中大感驚駭,略一思忖之後,冷哼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冷酷無情,哼,想留我也留不住!」

    健步一探,掉頭就聲!

    呼,乍然一股強勁掌風劈在對面的牆壁上。

    這事簡直不能令人置信,樓中怪人一掌劈在牆上,掌力遇阻倒撞,竟將陸正平逼得寸步難進,但聞樓中怪人的聲音說道:

    「小子慢走一步,老夫有話交代。」

    陸正平想了想,轉身說道:

    「有話快說,在下不耐久等!」

    樓中怪人鄭重其事的道:

    「你如果能進入衣冠塚內,見到一個女人的話,請代老夫問候,事完之後,必須來此回話,如敢違背此言,你就是飛到天邊,也難逃老夫掌心!」

    陸正平先是一怒,後來覺得,無論如何,人家賜藥之恩不可不報,遂正色的道:

    「好吧,在下但能進得衣冠塚,一定代你問候就是。」

    心中疑團重重,有很多很多謎樣的問題,亟待明瞭,但見他為人這般古怪冷傲,情知問也無用,話完一揖而別,舉腳一躍下樓。

    前腳剛剛踏出騎樓房門,忽見瘋和尚盤膝坐在門口,左手中拿著一壺燒酒,右手中拿著一隻狗腿,正自左一口酒,右一口肉,吃得口沫四濺,津津有味,一眼瞥見陸正平走了出來,霍地挺身站起,咧嘴嘿嘿笑道:

    「我還以為你死在那怪物手中了呢?想不到歸根結底,還是要做瘋和尚的手下亡魂,嘿嘿,嘿嘿!」

    兩聲嘿嘿陰笑,笑得唾沫橫飛,森冷徹骨,驀然一抖手中酒壺,喝道:

    「你小子今天是死定啦,臨死之前,瘋和尚請你喝一杯絕命酒!」

    話完,酒壺狗肉齊飛,抖手擲了過來。

    陸正平早先被他一再無理欺凌,本已有氣,見狀大喝一聲,道:

    「小俠我無福消受,還是留著你自己用吧!」

    翻腕一擊,暗勁如濤,酒壺狗肉受分裂,狂兒暴雨般地向瘋和尚倒打過去!

    瘋和尚睹狀駭了一跳,趕忙閃身橫躍,避向一側,血盆大口一咧,道:

    「你小子不愧為人魔的兒子,掌下功夫倒不含糊!」

    方待出手進招,陸正平恨恨地說道:

    「大師父請別血口噴人,陸正平可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家父畢生言忠義,行仁俠,幾時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瘋和尚不等他說完,便大聲喝道:

    「你小子休再巧言詭辯,你根本不是陸正平,而是無惡不作的毒郎君。」

    越說越氣,憤火中燒,翻腕一抖,連人帶掌,以排山倒海之勢虎撲而上。

    別人一口咬定天下只有一個「陸正平」,而硬說是「毒郎君」,這事豈不透著邪門?難道?

    陸正平心中犯疑,覺得事有蹊蹺,本待追根究底,卻無暇及此,一眼見瘋和尚掌風捲來,不由的怒氣一揚,喝道:

    「好,要打就打,小俠我難道還怕你不成?剛才那一掌之仇,正好就此本利收回!」

    餘音未落,掌招已出,強勁的掌力,蕩起一縷狂風,兩股暗力相互一撞,瘋和尚悶然一哼,倒退五尺,面有驚容,陸正平後退三步,心中暗暗吃驚,認為此人功力極深,比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等,似是略高一籌。

    陸正平忽然引吭一嘯,爽聲說道:

    「怎麼樣?瘋和尚,不服氣咱們再打,小俠我今天索性把你打得服服貼貼……」

    話到此,瘋和尚揚目向無敵老人衣冠塚前一望,臉色大變,說道:

    「別忙,瘋和尚有急事待辦,無暇奉陪,你小子有種去衣冠塚前較量較量!」

    也不管陸正平反應如何,話落人起,拔腿就走!

    陸正平一怔,原想追了上去,乍然想起暈倒在騎樓後面的少女,心想:

    「這位姑娘也真太可憐了,自己的父親理都不理她,現在群豪熱戰正酣,一時間勝負難分,我何不行行好事,前去救救她?」

    心意一決,主意立變,當下身形陡地一縱,拔起三丈多高翻落在騎樓右側的大殿殿脊上,接著,翻身躍下,幾個起落便來到那個白衣少女倒地之處。

    流目四望,騎樓下的草地上白影一片,狀如人形,不是她還會有誰?

    陸正平走過去細細觀看,只見她面如粉雕玉琢,櫻唇瑤鼻,眉如柳葉,雪白的宮裝,襯托得更加美如天仙下凡,更似西子再生,甜美到了極點,嬌媚到了極點,看來是那麼聖潔,那麼可愛,真是風韻萬千,更見猶憐!

    美則美矣,只可惜這時淚痕未乾,滿臉幽怨哀傷,靜靜的躺在草地上,好像被人遺棄,甚至死去一般。

    陸正平怔怔的望著她,幾次想出手解救,但又礙於男女授受不親,未敢貿然行事。

    但,見死不救,又覺事有未當,熟思良久之後,終於鼓足勇氣,運氣右掌心,伸手按在她的「腎俞」穴上。

    他功力深厚,白衣少女也不過是一時傷心過度而暈眩倒地,並無大礙,約摸過於半個多時辰,已悠悠醒轉。

    醒後,一睜眼,白衣少女先是一怔,後來一望陸正平,一笑即斂,起身說道:

    「謝謝兄台搭救之恩,小女謝梅吟這廂有禮!」

    話落,果然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福。

    陸正平偶然和她四目一接,不由心如鹿撞,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異樣的感覺,覺得眼前少女是那樣美麗,那樣聖潔,那樣高不可攀,聞言忙還了一禮,正色說道:

    「姑娘快別這樣說,些微小事,望勿放在心上才好……」

    猛然間記起樓中耳聞目見之事,接著又道:

    「隱居樓中的那前輩是令尊大人?」

    謝梅吟聞言,起先微感不悅,至後微一頷首,慼然說道:

    「嗯,那正是小妹的親生父親!」

    陸正平一愣,道:

    「既然是姑娘的親生父親,他對姑娘怎麼會這樣冷酷無情?莫非……」

    說到這裡謝梅吟臉色忽然一寒,冷如冰霜,眉宇間氣忿不已,似是不願別人談論父親之事,陸正平見狀一呆,只好住口不言,謝梅吟微微一喟,仰頸目注騎樓後窗,淒淒慘慘的說道:

    「爹,自從你老人家入樓自囚之後,女兒不知道哭過幾千百次了,求你老人家顧念骨肉親情,瞧女兒一眼吧,十幾年來,媽杳如黃鶴,你老人家又枯守此樓,叫做女兒的怎能不心碎?怎會不斷腸?爹,快出來吧,快瞧瞧你親生女兒巴?」

    說來聲聲斷腸,字字血淚,感人至深,可是,樓中怪人似是心如鐵石,久久不答一言,更不曾探窗外望一眼。

    這,大大地傷了謝梅吟的心,忽覺頭部一陣暈眩,嬌軀搖搖欲倒,陸正平睹狀一驚,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急忙伸手攔腰一扶。

    陸正平只覺得,掌指所到這處,柔軟無骨,好似羊脂軟玉,不禁心頭噗噗亂跳,謝梅吟身形一穩,忙又鬆手放開。

    謝梅吟白了他一眼,似愛似恨,欲語還休,羞羞答答地說道:

    「兄台尊姓大名,小妹尚未請教,不知可否賜告?」

    陸正平不假思索地道:「在下陸正平,以後還請姑娘多多……」

    言猶未盡,謝梅吟臉色大變,沉臉說道:

    「什麼?你就是毒郎君陸正平?」

    說著話,嬌軀一晃,橫躍三步,這中間,功力早已叫足,隨時都有出手發難的可能!

    陸正平睹此情狀,心中暗暗叫苦,忍氣吞聲的說道:

    「謝姑娘請別誤會,在下雖然是陸正平,卻不是毒郎君……」

    謝梅吟清叱一聲,細一打量,恨聲說道:

    「哼,姑娘適才一時大意,差點被你愚弄,你明明就是毒郎君陸正平,還想詭辯,簡直無恥之極!」

    心中惱恨,掌出似箭,呼地揚掌劈來!

    陸正平舉掌一封,道:

    「在下句句實話,姑娘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話至此,忽覺來掌凌厲,封擋不易,忙閃身一讓,避向一側,暗自認為此女功力,猶在瘋和尚之上。

    謝梅吟一招得手,即驚且喜,冷冷的叱道:

    「哼,你鼎鼎大名的毒郎君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你真是一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一語未畢,通!一聲轟然巨響劃空而起,但見騎樓一陣亂顫,砰磚爛瓦紛紛而下,在塵土飛揚中,後窗口露出一雙憤怒、森冷而又冷酷無情的眸子,只聽樓中怪人的聲音說道:

    「梅兒,你如再不走,小心老夫反悔前言,要取你的性命!」

    這話無異晴天霹靂,傷透了謝梅吟的心,忽的雙膝跪倒在地,淚流滿面的道:

    「爹,你老人家如果真的那樣恨梅兒,就一掌把我劈死吧,梅兒幼失慈母,你老人家又入樓自囚……」

    樓中怪人忽地暴喝一聲,好似焦雷擊頂,聲色俱厲的道:

    「你別信你娘的臨別遺言,謝家根本就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想死就成全你吧!」

    此人心腸真狠,說完,嗖的一聲,一塊方磚箭射而來。

    他功力精純,出手奇準奇快,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已迫一丈,眼看就要擊頂而亡。

    謝梅吟看得心膽俱碎,傷心欲絕,嚎啕大哭道:

    「爹,你老人家真的忍心殺害自己親生的女兒?……」

    說話中,雙目緊閉,等待死神的來臨。

    陸正平見她不躲不避,心中大吃一驚,情知自己如不出手搶救,謝梅吟必死無疑,情急之下,豈容細細思量,霍地,雙掌齊出,迎勢猛擊一掌。

    蓬!方磚和掌風相撞,磚碎如雨,紛紛四射,雖然救了謝梅吟一命,陸正平卻被反震之力,震得連退四五步。

    忽聞樓中怪人的聲音陰森森的說道:

    「小子好大的膽子,竟敢插手截擊,難道你不怕碎骨粉身而亡?」

    陸正平乃是至情至性,至仁至義之人,見他出手殺害親生骨肉,自是氣憤不平,聞言朗朗一嘯,喝道:

    「哼,你這個老怪物簡直一點人性也沒有,在下長了這麼大,就從來也沒有看到親手殺害自己骨肉的人……」

    驀然,耳畔清叱如濤,謝梅吟翠眉一挑,叱道:

    「住口!家父對我慈愛有加,關懷備至,那個要你多管事,更不准你口出不遜之言!」

    嬌軀一晃,人影暴現,劈面就是一掌!

    陸正平好心不得好報,心內羞憤難當,見狀振臂一抖,疾迎而上。

    豈知,人家捷逾迅雷,勢若山崩,剛剛遞出半招,驚風已到,馬步立松,不得已只好閃身避讓,口中說道:

    「哼,簡直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就讓你暈死在這兒多好!」

    謝梅吟玉面一寒,道:

    「你放心好啦,謝梅吟從來不受人涓滴之惠,相助之恩必報,你毒郎君為害天下,出言污蔑家父,也務必置之死地而後甘,恩仇之間姑娘我自有分寸……」

    陸正平聞言氣往上衝,憤然一嘯,接道:

    「你吹什麼牛,不服氣咱們就痛快淋漓地打一架,哪個還怕你不成?」

    正想出手進招,陡然想起衣冠塚前較技之事,心想:

    「算啦,算啦,此時當務之急,莫過於衣冠塚前爭霸,何必嘔閒氣!」

    他此來目的,為的就是在衣冠塚前和群豪一較長短,此事是成是敗,對他關係太大,心想至此,去意立生,當下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陸正平心急父仇,決心重返九華門下,去勢快如閃電,頭也不回的疾奔,半晌工夫,無敵老人的衣冠塚已遙遙在望。

    只見太陽已爬上大雄寶殿,衣冠塚前人潮依舊,見陸正平飛身而來,引起一陣騷動,有不少人大喊道:

    「毒郎君又來啦!毒郎君又來啦!」

    陸正平也不理會這些,擰身一掠,輕飄飄的落身骷髏台上。

    定目處,武當,青城和塞北三派的高手,已是油干燈盡,分別倒在骷髏堆的四周,顯然經過一場惡戰後,群豪元氣大損,短時間內再也無力爭戰。

    較技台上這時只有三個人,那是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青城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塞北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

    三人雖未傷重倒地,看臉色,已力盡精疲,盤膝坐在祭石之前,正自運氣行功。

    陸正平現身平台,震驚全場,三派門下弟子深怕掌門人遭人毒手,又掀起一陣驚呼之聲。

    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三鞭太歲屠人傑,聞聽霍然睜眼一看,心頭冷寒,相顧失聲呼地一齊挺身躍起,鼎足而立,運功戒備。

    陸正平橫掃一眼,話未出口,無塵道長首先說道:

    「你毒郎君好長的命,貧道還以為你早已葬身危樓之中了呢!」

    通玄羽士馬宏達濃眉一聳,嘿嘿笑道:

    「小子來此作甚?難道看中這兒的風水?」

    陸正平雙眉一挑,眸中寒芒如刀,從三人面上掃過,一字一咬牙的說道:

    「小俠我來此何為,你們心裡有數,不過陸正平不想佔便宜,你們如覺功力未復,大可以再行運功調息一下,在下靜待高明就是!」

    兩臂環胸交抱,挺胸仰首望天說來不疾不徐,從從容容,顯然沒有把群豪放在心上。

    三鞭太歲屠人傑聞言大怒道:

    「小子別狂妄自大,別人怕你毒郎君,我屠人傑卻看不上眼!」

    陸正平臉一沉,往事一齊兜上心頭,倏然伸手一指屠人傑,恨恨的說道:

    「好,你不服氣就先上吧,陸正平今天如不能把你們打得爬不起來,陸字倒寫,從此不談武事!」

    這話口氣太大,屠人傑入耳生憤,斷然一喝,眼冒火星,喝道:

    「小子狂些什麼,你老子人魔陸守智,老夫自信差得太遠,對付你毒郎君……」

    嗖!衣冠塚前忽然飛身上來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此人似是來頭不小,無塵道長、通玄羽士馬宏達、三鞭太歲屠人傑,一望瘋和尚,既尊敬,又懼怕,一面行禮問候,一面閃身退讓。

    陸正平瞪了他一眼,卻動也沒有動。

    瘋和尚立身一穩,血盆大口一咧,口沫四濺的說道:

    「各位久違啦,你們想死就快點比鬥,俺瘋和尚是特地來看熱鬧的。」

    說完恭恭敬敬地在無敵老人衣冠塚前行了一個禮,一屁股坐在了祭石之旁,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隻狗腿來,自管自的大吃起來。

    無塵道長想了想,望了望陸正平一眼,對瘋和尚說道:

    「這小子乃是人魔之子,惡名滿天下的毒郎君陸正平,大師神功蓋世,素負盛譽,敢請為天下主持公道……」

    瘋和尚虎目一翻,裂嘴冷笑道:

    「你牛鼻子一向自負見識過人,這次可走眼啦,他是毒郎君,卻不是陸正平!」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三派掌門齊聲說道:

    「那是為何?普天之下皆知毒郎君陸正平無惡不作,大師卻說……」

    瘋和尚摸摸肚子,接道:

    「此事內幕重重,一言難盡,不是我瘋和尚不願洩露天機,而是一旦說出原委之後,只怕在場耳聞之人的腦袋瓜子,不出三天就得搬家。」

    此人向來瘋瘋癲癲,語無倫次,這話說來卻是鄭重其事的,群豪不由皆一呆。

    通玄羽士馬宏達沉吟一下,沉聲說道:

    「不管怎麼說,這小子就是滿手血腥的毒郎君,總不會有錯,今日既然犯在咱們手裡,無論如何,總得把他除去才好!」

    「毒郎君」一身是罪,群豪恨之入骨,馬宏達話剛說完,無塵道長和三鞭太歲屠人傑挺身上前三步,就要出手發難,只有瘋和尚依然坐著不動。

    陸正平前此落敗受辱之恨,至今耿耿不忘,見三人劍拔弩張,越發惱怒,一字一咬牙的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想打就打,在下奉陪就是,最好別再信口雌黃,陸正平就是陸正平,既不是『毒郎君陸正平』更不是『毒郎君』誰要再胡言亂語,在下可要不客氣了?」

    三人聞言勃然大怒,齊聲喝道:

    「不管你是『毒郎君陸正平』也好,是『毒郎君』也罷,反正你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死定了!」

    餘音未盡,掌招已出,三人六掌,呼嘯而來。

    陸正平睹狀,目眥皆裂,喝道:

    「好啊,都來吧,陸正平今天也不想活啦,索性和你們同歸於盡!」

    雙臂一抖,正想作生死一搏,瘋和尚忽然一扔手中狗骨頭,大聲說道:

    「牛鼻子住手,這兒是什麼地方,莫非你們不怕無敵老人的『七殺令』?」

    這話好像是當頭一盆冷水,三人混身一顫,透體生寒,爭先恐後的撒掌退了下來。

    陸正平對瘋和尚懷恨極深,恨不得立時動手,決一生死勝負,說道:

    「瘋和尚,你最好少說風涼話,有種就站起來,那一掌之仇還沒有算呢!」

    右掌一指瘋僧,身形疾進五尺,暗暗蓄勢待發。

    那知瘋僧生性怪僻,不為所動,血盆大口一張,嘻嘻笑道:

    「你小子想死也別急在一時,先陪牛鼻子他們玩玩,等瘋和尚養足精神後,再收拾你也是一樣!」

    話剛說完,果然雙目緊閉,倚在祭石之旁,不大工夫,便呼呼入睡。

    群豪看在眼中,心中既好笑,又好氣,甚是不悅,覺得瘋和尚不無袖手旁觀,坐得漁利之嫌,但知此人來頭不小,卻無人敢出言挑逗,相互眉目傳話,暗籌應敵之策。

    陸正平微一呆愣之後,環目一掃,冷然言道:

    「小俠我此來就是想要領教領教各大門派的高招,哪位有興趣,就請挺身一試!」

    群豪都吃過陸正平的虧,知他身懷絕技,頗不易與,一時間鴉雀無聲,無人出聲應戰。

    可是,群豪此來,為的是什麼?「迷魂塔」上的秘圖,誘惑力太大,怎肯就此罷手?無塵道長一振手中拂塵,喝道:

    「娃兒休狂,武當無塵倒要見識見識!」

    沒見他怎樣作勢,人已直進五尺,當下拂塵一抖,「笑指山火」,橫掃而出!

    陸正平說聲:

    「來得好!」立時反手還擊,用的是師門秘技——「龍虎風雲掌」中招式,翻腕一擊,就把無塵道長手中的拂塵捲了回去。

    無塵修為有素,自視頗高,匆匆一擊,便露敗象,心中吃驚不小,沉臉喝道:

    「小子好深的功力,毒郎君之名果然不虛,咱們乾脆惡戰三百回合,打個痛快吧!」

    右手拂塵「指天劃地」左掌「力撼五嶽」,不顧一切的拚力猛攻!

    陸正平陡地一跺腳,聲如虎嘯,暴喝道:

    「笑話,對付你用不到那麼多,十招就足夠啦!」

    這話倒非狂言亂語,一口氣連攻十掌,招招絕技,著著神功,好似狂風暴雨般地綿綿攻出,出手之快,招式之狠,簡直無與倫比,任他無塵道長身為一派掌門之尊,也窮於招架,被迫後退不止。

    唇亡齒寒,通玄羽士馬宏達,三鞭太歲屠人傑,深明此理,雖有聯手之心,但當目光看到「七殺令」時,就不免心寒意冷,為之趔趄不前,倒是瘋和尚此時已是鼾聲如雷,睡得香甜。

    驀然,通!無塵道長終於被震飛出去,摔落在骷髏台下!

    陸正平十招得手,心中一喜,道:

    「說十招把你打倒,你以為我吹牛?哼!」

    話音未落,身側勁風呼嘯,一側身,只見三鞭太歲屠人傑欺身撲來,當下揚聲大笑道:

    「你自己來最好,免得小俠我找你啦!」

    他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此番生死一搏上,早存速戰速決之心,說話同時,掌招已破風遞出,一陣迅雷疾電般地猛攻過後,塞北派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也臣服掌下,摔倒在無塵道長左側丈許處。

    接著,青城派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雖明知敗多勝少,但「迷魂塔」上秘圖瘋狂了整個武林,寧願犧牲性命,也不肯不戰而退,只可惜,挺身奮戰的結果,和無塵、屠人傑如出一轍,不出十個回合,便敗下陣來。

    至此,三派掌門人都倒在骷髏堆上,較技台上只剩下陸正平,和好夢正酣的瘋和尚兩個人,台下各派弟子,群情激動,憤不可當,雖有替掌門人報仇雪恨之心,卻沒有挺身一戰的膽氣!

    陸正平三戰三捷,大感欣慰,昂首闊步的走到台口,爽聲說道:

    「有意問津『迷魂塔』上秘圖的人,就請趁早上台一顯身手,不然……」

    「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庫,神功奧府,不知瘋狂了武林中多少人,雖然較技台前屍骸堆積如山,後繼者仍然大有人在,無塵道長聞言,忽的運足餘力,挺身一躍而上。

    陸正平見狀,哈哈一笑,面冷心狠,喝道:

    「哼,就憑你還想捲土重來,簡直是做夢!」

    翻腕一掌,把無塵道長劈得連滾帶爬的摔了下去,動作乾淨利落之至。

    無塵摔得渾身奇痛徹骨鑽心,老淚滾滾如雨,卻敵不住通玄羽士馬宏達得到「迷魂塔」上秘圖的慾念,無塵道長剛剛摔落實地,他已接踵而起。

    陸正平冷冷的清嘯一聲,道:

    「在下做事,從來不厚此薄彼,你也給我滾下去吧!」

    當然,馬宏達的功力,和無塵在伯仲之間,逞強無用,自討苦吃,旋踵間便倒了下來。

    這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三鞭太歲屠人傑居然也振臂躍起,落得個傷重而倒。

    按理,武當、青城、塞北三派的掌門人,至此應該服輸認敗了,可是,「迷魂塔」上的秘圖太珍貴,他們似乎是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甘罷手息爭。

    不是嗎,武當派的掌門人,運氣一周後又挺身而上!

    青城派的掌門人,運氣一周後也挺身而上!

    塞北派掌門人,亦未例外,欲作困獸之鬥!

    不幸,他們都失敗啦,做了陸正平掌下敗將!

    可是,事到如今,三派掌門人依然心猶未甘!

    無塵道長強忍住全身纍纍傷痕,縱身撲上,被陸正平一掌打倒了!

    通玄羽士強忍住全身纍纍傷痕,縱身撲上,被陸正平一掌打倒了!

    三鞭太歲強忍全身纍纍傷痕,縱身撲上,也被陸正平打倒在地!

    武當、青城、塞北,三派掌門人,此時已是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形相至為狼狽,偶然眸光一接,黯然長歎,淒楚欲絕。

    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準備作垂死掙扎。

    陸正平傲然卓立,面容肅穆,這時聲沉語重的說道:

    「你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今天吧,小俠我前此二失先機,受盡欺凌,不怕死儘管往上爬,看陸正平敢不敢把你們趕盡殺絕!」

    死亡的威脅,絲毫也沖不淡得到「迷魂塔」上秘圖的慾望,三派掌門人爬起來,摔倒,摔倒,又爬起來,一次接一次的爬起來,結果又一次接一次的摔倒!

    他們失敗啦,失敗得很徹底,失敗得很慘!

    這時,三派掌門人僵挺挺地躺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陸正平靜靜的等待良久,他們動也不能動,台下的人群情沸騰,卻沒有人敢現身一戰,陸正平蹙眉一想,道:

    「怎麼樣?你們服不服氣?不服氣就快點上來,小俠我等得不耐!」

    無塵道長等三派掌門人,睜眼一望,慨然長歎,毫無動靜。

    無為、無憂、白衣秀士、笑面無常等各派高手,相顧無言,一動不動!

    衣冠塚前一片死寂,靜得可聞銀針落地之聲。

    陸正平忽然雙眸暴睜,橫掃全場而過,眸光所過之處,幾乎沒有一個人不低頭垂頸,不敢仰視。

    忽聽陸正平爽聲一笑,朗朗說道:

    「各位既然心服口服,衣冠塚較技之戰就此告一段落,『迷魂塔』上秘圖應歸小俠我……」

    「哼,你先別得意,打倒牛鼻子他們,算不得是英雄好漢,還有瘋和尚我呢!」

    陸正平猛回頭,見瘋和尚剛剛從夢鄉醒轉,伸手擦擦眼睛,起身伸伸懶腰,這才一步一步的向前踱來,當下好氣地說道:

    「哼,我還以為你已經睡死了呢,想死就遞招吧,在下敬陪到底!」

    聲冷氣壯,神色昂揚,直挺挺地往較技台中央一站,好似淵停嶽峙,八面威風,不可一世。

    瘋和尚緩緩地踱至陸正平對面五尺許處,才停了下來,舉袖一揩嘴角油漬,裂嘴說道:

    「你小子臭美什麼?看打!」

    此人古怪透頂,口中喊打,他卻舉步緩緩走來,不曾出手進招。

    陸正平隨師十幾年,所學極博,見狀情知不妙,認為眼前瘋和尚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無相無形的至高境界,眼前看似平靜,實則危如燃眉,一不小心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急忙閃身側躍,嚴陣以待。

    瘋和尚哇哇怪叫一聲,喝道:

    「想不你小子倒很識貨,真是難得的很!」

    話落招出,掌力如濤,排空呼嘯而出攻的是陸正平中盤三處要害。

    陸正平不敢怠慢,全力迎戰,招招都是神功絕技。

    二人惡戰三十回合,打得天昏地暗,直看得群豪目瞪口呆,分不出是誰勝誰負。

    論功力,陸正平服了「千年雪蓮」,生死玄關已通,似是略勝半籌,無如實戰經驗不足,在瘋和尚的無倫攻勢下,漸感手忙腳亂,敗象漸露。

    瘋和尚打得性起,身手飄忽,恍如電閃雷奔,出手進招之餘,嘿嘿笑道:

    「對付樓上的那個老東西,瘋和尚自信差一大截,對付你小子卻是綽綽有餘,不信咱們走著瞧!」

    陸正平見自己漸處下風,心中好不焦急,暗忖:

    「陸正平哪,陸正平!你報仇雪恨,重返師門,全在此一舉,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一想到自己的父仇未雪,又兼被師父逐出九華門牆,心中就悲憤難當,也因而給了他一股極大的力量,在這一股強烈無比的生命力的衝擊下,他壯志凌雲,豪情大發,不顧一切的又戰三十回合,已扳回頹勢,爭得主動機會。

    先機一握,已勝半分,全力再戰五十合,已把瘋和尚逼在一角眼看就要失足墜下!

    瘋和尚不由得心驚膽戰,憤不欲生,咬牙切齒的道:

    「你小子好毒辣的手段,瘋和尚和你拚命啦!」

    振臂一抖,狂風大作,連人帶掌撞來。

    哪知,為時已晚,大錯已成,早在他發掌之初,陸正平早已撲了上去,蓬的一聲,人掌接實,瘋和尚震得原地疾轉三匝,終於滾下台去,陸正平頭腦一陣暈眩,也險些撲倒在地,兀自搖晃了好幾下,才算勉勉強強地拿穩馬步。

    瘋和尚、一向橫衝直闖,睥睨天下,今日掌下稱臣,情何以堪?挺身站起後,立時縱身而上,凌空撲擊。

    陸正平連戰皆捷,信心陡增,睹狀冷哼道:

    「哼,我看你簡直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想死就說話,小俠我不會不答應的!」

    雙掌一搓,掌出如刀,呼地猛劈過去。

    瘋和尚身在空中,震得翻了一個身,飄飄墜下。

    這次,傷得不輕,久久不見爬起身來。

    驀然,台下掀起一陣驚呼之聲,只見大雄寶殿上有一條白色人影箭射出來。

    來人身輕似燕,翻屋越脊,如履平地,瞬間已越過大雄寶殿,到達衣冠塚右側的屋頂上,陸正平揚目一望,認得是謝梅吟,心說:

    「這丫頭功力高不可測,千萬別來找麻煩,否則,我可萬萬不是她的敵手!」

    怕她現身較技,偏偏,她真的姍姍而來,眨眼工夫,已至屋沿邊上,準備一躍而下。

    適在此時,凌空飛來一條灰色人影,說道:

    「姑娘快請止步,老奴宋平在此!」

    說話之初,似是很遠,話音一落,人已立在謝梅吟側後,輕功之高,令人咋舌心驚!

    謝梅吟狠狠的瞪了陸正平一眼,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回去吧,姑娘看他不順眼,下去揍他一頓就走!」

    也不管老奴宋平反應如何,縱身躍起好像萍飄絮蕩的落在地上,塵不飛,土不揚,面不改色,曼妙至極!

    宋平吃了一驚,忙接踵而下。

    陸正平這才看清他的面貌,但見宋平六十上下年紀,臉色清瘦紅潤,雙目精光湛湛,一舉一動,豪邁沉穩,顯然是武林高手無疑。

    群豪一望宋平,皆面帶驚容,有不少人笑臉相迎,爭相行禮。

    無塵道長這時剛剛勉力爬起身來,行禮說道:

    「啊,是枯籐叟宋平,宋大俠多年來一直不履江湖,不知下落何方,武林同道至為懸念,今天巧會,真乃三生之幸!」

    枯籐叟宋平一振手中枯籐仗,哈哈笑道:

    「道兄好敏銳的目光,想不到多年不見,還認識宋某人,真正難得,今日此來,一來陪我家小主人遊戲江湖,二來順便向天下英雄問候。」

    話完,抱拳環施一禮,扭頭畢恭畢敬的對謝梅吟說道:

    「姑娘,咱們快走吧,要是老主人怪罪下來,老奴擔當不起,臨行前夕,他老人家一再交代,不准越過大雄寶殿,因為……」

    謝梅吟想了想,聲若銀鈴似的說:

    「好吧,叫你在這座破廟後面等,你偏偏要跑進來,真討厭死啦,人家玩的一點也不痛快!」

    揚目幽怨的望望騎樓,擰身上房,越屋而去。

    枯籐叟宋平再度抱拳環施一禮,接踵躍起,瞬間人蹤兩杳。

    這二人來的神秘,去的突兀,群豪怎麼也想不透那白衣姑娘是何來歷?

    陸正平志在「迷魂塔」上秘圖,無暇思考這些,見群豪久久無人挺身再戰,扭頭就向無敵老人衣冠塚前石碑後面的暗門走去。

    剛剛繞過墓碑,忽聞一個清脆森冷的聲音叱道:

    「站住!」

《迷魂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