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九陰真經

    歐陽龍更不打話,雙掌交叉,護住前胸,提足向風無向小腹踢到,風無向小腹一縮,後退一步,那知歐陽龍腿到中途,去勢驟變,自下而上,踢風無向面門,風無向叫道:

    「來得好!」身子向後一仰,避開歐陽龍這一腿,左足順勢一提,反踢中歐陽龍右腿下側,歐陽龍腳下一個踉蹌,險險跌倒。

    歐陽鋒見狀,大喝一聲,欺向風無向,雙掌呼呼拍出,朝風無向身上要害印到,風無向雙掌擺動,也是呼呼拍出,啪啪啪,啪啪啪,兩人對了六掌,歐陽鋒內力究竟不及風無向,當下一連退開六步,風無向叫道:「老龍探珠!」說著右手前探,向歐陽鋒胸口抓去,馮阿衡叫道:「風叔叔,你這一招『老龍探珠』使得有些不對!」風無向百忙中向她問道:「怎麼?」馮阿衡道:「這一招該當以左手前探,右手再行遞出,你卻先使左手,那便不對啦!」她一面說一面比劃,風無向道:「嗯,這話倒也有理!」歐陽鋒剩他分心之際,連發三掌,兩掌拍在風無向身上,第三掌卻被風無向讓了開來。

    酣鬥之際,忽聽得裘千丈叫道:「爹爹,你老人家來啦?那好極了,這些傢伙都想來搶咱們的經書,幸好兒子及時趕到,將他們阻住了,否則後果大是不妙!」黃藥師心道:「這小子的吹牛皮的本事大是不小,明明是他將人引來的,他反而說成是自己的功勞,這樣的兒子,虧裘老兒生得出來。」他向來人看去,只見一個老者率領數十名莊丁,裘千仞和裘千尺也跟著來了,黃藥師向那老者看去,但見他六旬年紀,身形瘦長,白髮長鬚,穿著一身錦袍,心道:「這老兒多半便是這寒梅山莊莊主『寒梅神掌』裘鐵衣了。」只聽裘鐵衣向裘千丈罵道:「定是你這敗家子誤了大事!」裘千丈道:「爹爹,兒子」裘鐵衣喝道:「你這小混蛋趁早滾到一邊去!」裘千丈不敢違拗,只得灰溜溜地走了開去。

    裘鐵衣朗聲道:「到了這當口,諸位何不露出真面目來?」慕容國道:「不錯,事到臨頭,那也不必再隱瞞身份了。」說著當先揭去蒙在臉上的黑布,鄧天靈等人也紛紛揭去臉上的黑布,歐陽龍兄弟也相繼露出真面目。

    裘鐵衣向歐陽龍道:「便請這位小兄弟將手中那兩卷經書交出來罷。」歐陽龍道:「裘老爺子,這兩卷經書又不是你的,幹麼要我交出來?」裘鐵衣拂然道:「經書不是老夫的,那又是誰的了?」歐陽龍道:「倘若晚輩猜得不錯,經書的主人叫黃裳,是也不是?」裘鐵衣道:「不錯,那又怎樣?」歐陽龍道:「這便足以證明這經書不是裘老爺子的了,既然裘老爺子能從人家手裡奪走經書,晚輩從你老人家手中將經書奪去,那又有什麼不妥?」裘鐵衣點頭道:「不錯,小兄弟這話甚是有理,只不過你們想從老夫手裡奪走經書,只怕不大容易。」歐陽龍道:「事到臨頭,那也只好拚一拚了。」原來眾人爭奪的這部經書乃是《九陰真經》(關於黃裳撰寫《九陰真經》的經過,請參看金庸先生著作《射鵰英雄傳》一書)。

    裘鐵衣道:「兩位小兄弟既然不肯交出經書,老夫可要不客氣了。」

    包是非插口道:「喂,裘老兒,你最好跟這兩個小子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兩不相幫便是。」裘鐵衣向他瞪了一眼,道:「閣下是那一位?」包是非道:「我叫包是非,江湖上有個混號,叫做『惹是生非』的便是了。」裘鐵衣道:「原來閣下是姑蘇慕容的手下,那可久仰了。」他口中這麼說,臉上卻無半分久仰之意。

    裘鐵衣的目光隨即投向慕容國,說道:「這位公子想必便是慕容公子了?」

    慕容國道:「正是區區在下。」裘鐵衣冷笑一聲,道:「慕容公子在江湖上好大的名頭,怎麼也幹起這等偷雞摸狗的事來了?未免有失身份罷。」慕容國還未答話,公冶正插口道:「裘老爺子,你這話可錯了。」裘鐵衣道:「老夫這話錯在哪裡?倒要請教?」公冶正道:「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區小節,以此看來,我們公子爺未必有失身份。」裘鐵衣冷笑道:「閣下不嫌這話太過強詞奪裡麼?」

    裘千尺道:「爹,別跟他們多言,先讓這兩個傢伙交出經書再說!」向歐陽龍道:「喂,你還不把經書交還我們?」歐陽龍道:「恕難從命。」裘千尺哼了一聲,喝道:「姑娘可不客氣啦!」身影一晃,已自搶到歐陽龍身前。

    歐陽龍已有防備,不待裘千尺出招,便即發招向她攻去,裘千尺一驚,急忙讓過,歐陽龍更不打話,一招「白鷺上天」,由下向上攻,裘千尺反手相格,左肘倒撞,肘擊向敵肋,歐陽龍呼的一掌,朝裘千尺肘尖劈將下來,裘千尺手肘一縮,右拳遞出,勢似打向歐陽龍前胸,不料中途拳頭倏地一晃,變作手掌,猛地拍向歐陽龍肋下,歐陽龍冷不防,被她拍了個正著,後退了三步。

    馮阿衡道:「嗯,這一招是『寒梅神掌』中的招數,叫作『殘雪壓枝』,招數倒是對的,火候卻是不夠。」

    裘千尺聽她說出這一招的名稱,心中一奇,不由得向她看去,那知歐陽龍這時趁機使出一招「毒蛇吐霧」,靈蛇拳法之中以這一招最是厲害,中招者非死即傷,眼見裘千尺便要中招,裘鐵衣大吃一驚,當即搶了上去,欺到歐陽龍身邊,一掌往他的天靈蓋拍將過去,歐陽龍知道這老兒的「寒梅神掌」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見他一掌向自己招呼過來,心中大駭,哪裡還顧得上去傷害裘千尺?兀自向後躍了開去。

    便在這時,慕容國身影如風,兀自掠近歐陽龍,右手一探,已從他手上奪過《九陰真經》,歐陽龍大吃一驚,喝道:「慕容國你怎麼趁人之危?」慕容國卻不理會,他嘿嘿一笑,向裘鐵衣道:「裘老爺子,這可告辭啦!」說罷身形一起,逕向莊外掠出。

    裘千仞厲聲道:「往哪裡走?」展開輕身功夫,向慕容國追了上去。

    裘千仞身在半空,使出家傳掌法,三掌凌空拍出,手掌未及敵身,掌力已向慕容國襲到,這三掌使得凌厲絕倫,慕容國不敢小覷,倏然間回轉身子,使出「斗轉星移」絕技,裘千仞這拍將過來的三掌登時轉了回去,打在裘千仞自己身上,裘千仞啊喲一聲,身子從空中跌了下來,跟著吐出一口鮮血。

    黃藥師見狀,心中暗道:「慕容世家這門『斗轉星移』神功,確是非同凡響。」當下身形一晃,飄身而出,搶向慕容國,他的輕身功夫也甚了得,片刻間已近敵身,探手往經書抓到,也是慕容國沒料了除了自己和歐陽龍兄弟之外,還有旁人在打這《九陰真經》的主意,錯愕之下,經書已被黃藥師奪了過去。

    慕容國道:「原來是黃兄。」

    黃藥師道:「不錯,正是我。」慕容國道:「黃兄原來也想得到這部經書。」黃藥師道:「廢話,我若不想得到這部經書,又怎會冒此奇險?」慕容國道:「黃兄,咱們便在拳腳上比個高下,倘若在下輸了,黃兄只管將經書拿了去,若是黃兄輸了,那可對不住,就請黃兄將經書交給在下罷。」黃藥師哼聲道:「現下經書在我手中,你憑什麼來跟我比?何況以我現下的武功,未免是你敵手,我何必冒這個險?」慕容國道:「那麼黃兄是不敢跟我比個高下了?」他這話中大有激將之意。

    黃藥師道:「到了這當兒,多言何益?」慕容國道:「好,既然黃兄不肯給小弟面子,那只好得罪了!」揮手朝經書抓去,黃藥師向後一躍,慕容國一抓落空,次抓繼至,他向黃藥師連抓四下,均是落空,心下又驚又怒,一聲清嘯,一個「移形轉位」身法,掠到黃藥師身後,發掌向他後心印到。

    黃藥師一驚,想要回身攔擊,已是不能,只得縱身向前撲去。

    慕容國更不打話,雙拳如電,直擊而至,黃藥師閃讓不及,砰砰兩聲,後心中拳,險些吐出血來,慕容國趁機欺進,狠招迭出,逼得黃藥師一連退出四五步,又拆數招,黃藥師提起一口真氣,順手將兩卷經書往懷中一塞,展開「落英神劍掌」,反守為攻,兩人赤手空拳,愈鬥愈勇,砰砰砰,砰砰砰,聲響不絕。

    馮阿衡生怕表哥吃虧,急忙叫道:「表哥,黃公子使的是『落英神劍掌』,你使『清風掌』罷,他未必打你得過。」黃藥師聽得她出言指點表哥對付自己,禁不住心頭一酸,想道:「馮姑娘是慕容國的表妹,她出言指點表哥,那也是應該的。」但不知如何,心下卻是酸溜溜的,甚不受用。

    慕容國一經表妹提醒,立即使開「清風掌」,掌影飄忽,來去迅捷,直向黃藥師逼來,兩人以掌對掌,辟辟啪啪之聲大作。

    惡鬥方酣,驀地裡一股勁風向慕容國襲到,馮阿衡失聲驚叫:「表哥,小心啦!」慕容國凝神一看,只見裘鐵衣雙掌齊發,向慕容國擊將過來,慕容國心中大駭,情急之下,急忙施展「斗轉星移」神功,將對方拍過來的雙掌連掌帶力「移」了回去,砰砰兩聲大響,裘鐵衣所發的掌力盡皆打在自己身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就此氣絕而死。原來裘鐵衣惱恨慕容國適才以「斗轉星移」傷了裘千仞,是以剩他跟黃藥師惡鬥之際,向他出招襲擊,他既決意將慕容國置於死地,這兩掌拍出自是用足了十成勁力,那知事到臨頭,這十成掌力仍是招呼在自己身上,他這一生以掌法獨步武功,最終卻死在自己的掌力之下,那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了。

    這變故一起,裘氏兄妹同時驚叫起來:「爹爹!」

    叫聲甫歇,兩人同時向慕容國撲了上去,一齊使開掌法往他身上招呼,慕容國一時間被他們兄妹逼得倒退連連。

    包是非和風無向見勢頭不妙,都是異口同聲叫道:「公子爺,待我來鬥一鬥這兩個小賊!」也不待慕容國答話,便即搶了上去,兩人分別攔住裘氏兄妹,各發拳招,攻了過去,裘千仞一心只想殺了慕容國為父親報仇,卻沒留意風無向的拳招,登時連中數拳,又吐出一大口血來。

    裘千尺叫道:「哥哥,你傷得要緊麼?」裘千仞心頭一橫,道:「我沒事。妹子,咱們先殺了慕容國這個狗賊,替爹爹報了大仇再說。」說話之間,又有一口血要吐出,他倏地將口對準慕容國,哇的一聲,一大口血吐在慕容國臉上。

    馮阿衡驚道:「表哥,血,血!」

    慕容國伸手往臉上一抹,右拳疾發,砰的一聲,打中裘千仞面門,裘千仞再也抵受不住,頓時倒在地下,大口大口地喘氣,慕容國怒氣未消,欺身上去,一拳擊落,打在裘千仞胸口,裘千仞當堂昏死過去。

    裘千尺只道哥哥也死在慕容國手裡,心中怒極,大吼一聲,突然搶到馮阿衡身旁,伸手抓住她前胸要穴,她這一手委實使得極快,鄧天靈等人雖然站在馮阿衡身旁,卻也無法相救,眼睜睜地瞧著她落入裘千尺之手。

    馮阿衡雖然知道各門各派的武功家數,但自己卻是全然不會武功,當下被裘千尺輕而易舉便制住,裘千尺向慕容國喝道:「慕容國,你要她死還是要她活?」慕容國見表妹受制,臉色微微一變,說道:「你要殺我儘管衝著我來好了,何必跟我表妹過不去?」

    裘千尺怒道:「哼,我若是打你得過,又何必用這一手?」又道:「你究竟要她死還是活?你若是要她死,那也容易,你只管來殺我便了。」慕容國道:「倘若我要她活命,那又如何?」裘千尺道:「那也不難,只要你當著我的面自行了斷,我便饒了她。」慕容國心道:「我大事未成,豈可為了一個女而喪了性命?」向馮阿衡道:「表妹,你當真死在這個臭丫頭手裡,我會給你報仇的。」

    馮阿衡雖然不願表哥為自己而死,但她萬萬料想不到表哥竟會見死不救,愕然道:「表哥,你你」鄧天靈道:「馮姑娘,我們公子爺此舉也是逼不得已,你別怪他。」馮阿衡道:「是啊,表哥想恢復大燕國的心願未了,怎麼能為我而死?我

    我又怎麼會怪他?」語聲中卻滿是淒然之意。

    慕容國心中微微一震,目光卻不敢跟她相對。

    裘千尺道:「好,你既然要她死,我這便殺了她!」掄起左掌,便要往她身上拍落,正在這時,黃影晃動,一人搶近身去,玉簫遞出,點中裘千尺掌心「勞宮穴」,順勢將馮阿衡拉了過來,跟著飛起一腳,將裘千尺踢了個觔斗。

    那人正是黃藥師。

    眾人正要上前制住裘千尺,便在此時,又有一人飛身搶到,隨手將一包石灰撒了出去,眾人紛紛避開,待得煙霧散去,卻已不見裘千尺的蹤影,連裘千仞也不見了。

    馮阿衡驚魂未定,倚在黃藥師懷中,一時忘了男女之別。

    慕容國向馮阿衡道:「表妹,你沒事罷。」馮阿衡回過神來,苦笑道:「我沒事。」

    她說這話時發覺自己倚在黃藥師懷中,不由得滿臉通紅,急忙從他懷中離開,說道:「黃公子,謝謝你救了我!」黃藥師道:「那倒不用。」慕容國面有慚色,說道:「黃兄,適才若非你出手相救,我表妹只怕命喪那賊丫頭之手了,在下當真不知如何報答。」

    黃藥師怒道:「適才馮姑娘有難,你卻見死不救,現下又來假惺惺,哼,慕容國,你果然不是好人!」馮阿衡忙道:「黃公子,我表哥不是不肯救我,他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要來怪他!」黃藥師道:「他有什麼苦衷了?他連表妹也不救,算什麼英雄好漢?姑蘇慕容也不過如此,難為你還來幫他說話。」

    包是非見他出言指責慕容國,心下有氣,大聲道:「姓黃的小子,馮姑娘都不怪我們公子爺,你卻來管什麼閒事?別以為你救了馮姑娘,我們便不敢拿你怎樣?當真惹惱了老子,哼哼,定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黃藥師怒道:「姓包的,你也不是好人,你也配來教訓我?」包是非大怒,罵道:「賊小子,你好大膽!是不是又要跟老子打架?」黃藥師道:「是又怎地?」包是非道:

    「好小子,咱們比劃比劃!」慕容國道:「包三哥,不可待黃公子這般無禮,怎麼說他也救過表妹的性命。」黃藥師向馮阿衡道:「馮姑娘,我走了。」馮阿衡點頭道:「是,再見。」黃藥師心道:「今日這一別,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跟馮姑娘見面?」想到這裡,忍不住向她看去,見馮阿衡的目光中儘是淒然之意,顯是在想適才的情境,黃藥師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頭又是怦怦亂跳。

    忽聽得包是非喝道:」姓黃的小子,怎麼還不走?難道你這小子也想打馮姑娘的主意?」風無向道:「他縱然要走,那也要將《九陰真經》留下來。」黃藥師哼了一聲,仰首闊步,揚長而去,包風二人要上前阻攔,卻見慕容國搖了搖手,只得忍住。

    馮阿衡望著黃藥師的身影,不禁怔怔出神。

《華山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