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就在雲襄離開金陵去揚州的第二天,南宮豪也依照雲襄信中的指點趕到了金陵。在金陵一家偏僻的客棧一懷們容貌秀美的年輕公子見過面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杭州。全然不知柳公權與南宮放,一直像兩頭獵犬一般悄悄地尾隨著他。

    「他去杭州幹什麼?」南宮放對大哥的舉動有些疑惑。柳公權卻滿是興奮地道:「咱們跟著他就沒錯,他一定是去購公子襄!」

    「柳爺為何這般肯定?」南這嗾有些奇怪。柳公權不敢洩漏與南宮豪秘密見面的年輕公子,就是與公子襄關係曖昧的明珠郡主,只得敷衍道:「直覺,憑我辦事多年的直覺,公子襄一定是通過同夥約南宮豪到杭州見面,擬定下一步的計劃。他遠離揚州,是為安全考慮。」

    南宮放回望揚州方向,總覺得大哥的舉動,實在有些調虎離山的味道。不過他在心中盤算半晌,怎麼也想不出公子襄有什麼理由要將自己調離揚州,兒子在南宮府受到嚴密的保護,難道公子襄還想衝進府中搶人不成?

    南宮放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覺得這想法實在是荒謬,只得對柳公權道:「好,咱們跟上去,看看公子襄葫蘆裡面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三天時間匆匆而過,雖然一直沒找到南宮放,但南宮瑞不想再耽誤下去,更不想為之點小事就得罪京中豪門。他立刻差人去請雲襄和蘇鳴玉,並找出了塵封多年的地契—駱家莊的地契!

    當雲襄用自己從牧馬山莊和鴻運大賭坊弄到的錢,加上以前所有的積蓄,買回失去多年的地契時,心中自然激動萬分,這激動多少表現在了臉上,讓南宮瑞完全誤會,他笑道:「以雲公子的精明能幹,接手這牧馬山莊後,定能讓它起死回生!」

    「多謝南宮宗主吉言,在下定不會讓這地契再次從我手中失去。」雲襄說完立刻與蘇鳴玉一起告辭,丟下一臉疑惑的南宮瑞,怎麼也想不通他話中的深意。

    南這府佔地極大,雲襄與蘇鳴玉在南宮府老家人的引領下穿過九曲長廊,正要經過大堂出門而去,突見地個青影一晃而至,攔住了二人去路,二人一見之下都是一驚,齊呼:「二公子!」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宮世家二公子南宮玨。只見他衣衫破舊,蓬頭垢面,臉上神情癡癡呆呆,完全不復先前那冷厲瀟灑的模樣。只見他雙眼迷濛遙望天邊,嘴裡喃喃念叨:「破不了,怎麼也破不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撥劍而刺,劍光大盛。蘇鳴玉忙將雲襄擋在身後,撥刀擋住四下亂刺的長劍。二人刀劍相擊,如雨打芭蕉般一陣急響,南宮玟終於收劍後退,驚訝地喝問:「何人擋我驚神亂劍?」

    蘇鳴玉收刀戒備,心中暗處吃驚,沒想到南宮玨看起來癡癡呆呆,劍法卻快得不可思議,完全不亞於自己。他暗噓了口氣,抱拳道:「二公子別來無恙?」

    「是你!蘇鳴玉!難怪有如此快刀。」南宮玨終於看清了對手,接著又認出了蘇鳴玉身後的雲襄,不由失聲驚呼,「雲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二公子,這是老爺的客人,你可不能冒犯!」領路的家人連忙道,「雲公子與蘇公子剛與老爺見過,老奴正要送他們出門。」

    「雲公子不能走!」南宮玨連忙道。「我一直想向你請教,如何將心中的劍意,化為手中的劍氣?」

    那老家人還想阻攔,南宮玨已將他推開道:「雲公子現在是我的客人,你就當已經將他送出了府門,我現在又把他請回府中。你的職責已經完成,去忙別的吧。」

    「那怎麼行?」老家人還要阻攔,只見南宮玨長劍一抖,閃電般刺向老家人胸口。雲襄見狀不由一聲輕呼,南宮玨卻若無其事地道:「你在這裡歇息片刻,免昨礙手礙腳。」

    老家人渾身僵直立在當場,中劍處卻並無傷痕。雲襄看得莫名其妙。蘇鳴玉卻是暗自咋舌。這手以劍封穴,氣達經脈而不傷人的本事,蘇鳴玉也能做到,但要像南宮玨這樣使得輕描淡寫,卻是千難萬難。

    南宮玨收起長劍,對雲襄恭恭敬敬一拜:「雲公子,在下自從上次敗在你六脈神劍之下,對公子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一直想向公子請教那以意化氣,以氣為劍的奧妙。今日難得與公子巧遇,還請公子隨我去在下的住所,向公子請教一些劍道的疑惑。」

    「雲公子今日沒空,改日再說吧。」蘇鳴玉連忙阻攔,他知道雲襄那六脈神劍是怎麼回事,這一請教豈不穿幫?南宮玨若得知被雲襄騙了這麼久,那還了得?

    「蘇兄刀法高強,在下以前也有請教之心。不過在見過雲公子的六脈神劍之後,才明白咱們所練都不過是有形之兵,與雲公子比起來,完全是兩種境界。」南宮玨搖頭歎道,「今有雲公子在前,我對蘇兄的刀法已不感興趣。我現在是向雲公子請教,你拚命阻攔,是何道理?」

    蘇鳴玉暗忖若不交他擊退恐怕難出南宮府,他不禁手握刀柄,淡淡道:「二公子言重了,你要向雲公子討教,不如先向在下討教。」

    南宮玨聞言嘿嘿一笑,手握劍柄道:「那好,我就擊敗蘇兄後,再向雲公子請教。」

    二人衣衫無峭而鼓,場中殺氣一觸即發。雲襄見狀連忙攔在二人中間,對南宮玨拱手笑道:「請二公子帶路,我這就隨你去你練功之所。」

    南宮玨大喜過望,連忙拉起雲襄就走:「太好了!雲公子願指點在下,實在是我南宮玨天大的恩人!」

    雲襄對蘇鳴玉使了個眼色,讓他不用擔心,蘇鳴玉阻攔不及,只得皺著眉頭尾隨而去。三人穿過刀曲長廊來到後花園,一路上南宮玨都在不住詢問劍道的精要,雲襄只得用前人留下的一些劍道上的領悟敷衍。南宮玨因強留客人,不敢讓人發現,一路上只拒偏僻處走,以避開家中奴僕。雲襄隨著南宮玨轉過一座假山,就聽花園中傳來一個依稀熟悉的聲音,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吳媽,佳佳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看了不少大夫都不見好轉。明日是藥王神誕辰,我想帶他去藥王廟求個簽,許個願,你說好不好?」

    「夫人,公子臨走前交代,不能讓佳佳離開南宮府一步,老爺恐怕也不會同意。」

    「咱們悄悄帶著佳佳去,藥王廟就在城裡,咱們快去快回,不會有人知道。」「這……」

    「吳媽,求你了。你也不願看著佳佳一直病下去吧?」

    「好吧,我讓我家那口子做點準備。」

    說話間雲襄已經轉過假山,看到花園上那個抱著孩子散步的女人,他渾身一顫,想要迴避已經遲了,不由愣在那裡。那女人也看到了雲襄,頓時滿臉煞白地僵在當場。

    二人無言對視,神情複雜,半晌也無法挪步。南宮玨奇怪的看看二人,開口問道:「弟妹,你認識雲公子?」

    「不……不認識!」那女人慌忙低下頭,抱著孩子匆匆就走。南宮玨轉望雲襄:「雲公子認識老三的五姨太?」

    雲襄勉強一笑:「有些面善,像是我兒時一個青梅竹馬的朋友,不過顯然在下是認錯了。方才多有失禮,望恕罪!」

    「沒事,沒事,老三的老婆太多了,我都有些認不過來。」南宮玨立刻將此事丟開,向前方一指,「那就是我的住所,一向僻靜無人,不怕有人打攪。」

    雲襄神情恢復了平靜,心中卻是萬般疑惑,想不通趙欣怡為何會說不認識自己。既然她多次與南宮放勾結算計自己,難道還會為自己掩飾?方才只要她一聲喊,自己就別想再離開南宮府。雲襄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隨南宮玨來到花園深處那座孤零零的小木屋,木屋十分簡陋,與南宮府的大氣奢豪格格不入。

    木屋中簡陋得有些過分,甚至沒有一張桌椅板凳,除了一張床和滿壁的書櫃,就沒有任何多餘的家什。雲襄與蘇鳴玉學著南宮玨的樣子,在地上盤膝坐下,蘇鳴玉打量著木屋中的陳設,微微點頭歎道:「難怪二公子劍法快如閃電,只有極簡,才能極快,也才最有效。二公子已將劍道上的領悟融入生活中,令在下由衷歎服。」

    南宮玨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我這點領悟在雲公子面前,實在不值一哂。我始終想不通,雲公子如何能將心中劍意,仳為無形劍氣,殺人於無痕無跡之中?」

    「我不會。」雲襄坦然道。

    「不會?」南宮玉一怔,滿是疑惑地皺眉苦思,半晌後恍然大悟,「雲公子的境界果然遠超我輩,將劍氣練到無痕無跡,卻還自覺尚未入門,也只有這等虛懷若谷的博大胸襟,才練得成六脈神劍這等天下無雙的劍法!」

    雲襄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公子誤會了,我是真不會。不會什麼六脈神劍,也沒有什麼無形劍氣,我這輩子就沒有練過任何劍法,連劍柄都沒摸過。」

    南宮玨呆呆地望著哈哈大笑的雲襄,傻傻地問:「雲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恕在下愚魯,實在領悟不了。」

    「你領悟個蛋!」雲襄忍俊不住,笑得摀住了肚子,「你都知道簡潔至上,為何總要去揣測我言語背後的深意?何不照著最簡單的途徑去理解?就是我方纔所說那兩個字——不地!」

    南宮玨漸漸有些明白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那你當初為何能擊敗我?還於不知不覺間削斷衛縷頭髮?」

    雲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肚子邊笑邊喘道:「見過比你笨的,但沒見過笨得像你這麼可愛的。我騙你呢,還不明白?」見南宮玨依舊有些疑惑,雲襄只好將當日的情形連比帶劃說一遍。沒有半點隱瞞。

    南宮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突然撥劍一躍而起,蘇鳴玉方才就連連向雲襄使眼色,誰知雲襄毫不理會,他只得暗處戒備。見南宮玉身形方動,他已撥馬而起。誰知南宮玨實在太快,他已不及阻攔,只得將無影風抵上南宮玨後心。哪知南宮玨對無影風不管不顧,卻將劍鋒抵在雲襄咽喉之上,厲聲喝道:「你耍我?原來你是在耍我?信不信我一劍宰了你?」

    「沒錯!」雲襄對南宮玨的威脅視而不見,依舊笑意盈盈,「你就算現在殺了我,那一場敗仗也永遠無法改變,我一想到那日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你要殺我,也等我先笑個夠吧。」

    說完雲襄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無所顧忌。南宮玨臉色由青轉紅,漸漸憋成了通紅,終於也忍不住「撲哧」失笑,扔下劍哈哈大笑道:「他媽的,本公子現在唯一一場敗仗,竟然敗得如此可笑。現在想起,連我都忍不住要笑!」

    雲襄笑指南宮玨,學著他當日的語氣說道:「雲公子的六脈神劍,果然天下無雙。我若不找到破解之法,不敢再向公子討教!一旦有所突破,定要再試公子的神劍!哈哈……不知你找到破解之法沒有?」

    南宮玨忍不住輕踢了雲襄一腳:「你小子如此卑鄙,居然還敢笑我?」想起那日的情形,以及自己苦思破解那無形劍氣的癡迷,他也不禁笑得跌坐於地。

    蘇鳴玉見一向冷厲如劍的南宮玨,居然如此失態,他也忍俊不住,失聲輕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發覺一本正經的人,也有如此可笑的一面,皆忍不住放聲大笑。

    雲襄冒險告訴南宮玨實情,並不是一時報衝動,而是在學過千門「識人之術」的基礎上的賭博。雖然他料到南宮玨能將劍法練到如此境界,其胸襟絕非常人可比,不會因受騙就憤然殺人,但沒想到冷厲如劍的南宮玨,居然也能笑得如孩童般純真。望著笑得酣暢淋漓的南宮二公子,他不禁在心中暗歎:沒想到南宮世家,也有如此可愛之人。

    雲襄與蘇鳴玉離開南宮府後,來到熙熙攘攘的十字街頭。雲襄突然停步,回頭對蘇鳴玉道:「蘇兄,多謝你的幫忙,我的事已千一段落,咱們就在此分手吧。」

    蘇鳴玉忙問:「你不隨我回金陵?」

    雲襄淡淡道:「我在揚州還有些私事要辦。」

    「需不需要我幫忙?」蘇鳴玉又問。

    雲襄微微搖頭:「蘇兄是君子,我不想你過多的介入小人的勾當。」

    「你罵我不是?」蘇鳴玉忍不住給了雲襄一拳,心知以雲襄的為人,決不會讓朋友介入為難之事,他只得叮囑道:「那我就先回去,你自己千萬要當心。若遇意外,南宮玨是可以信賴的朋友。」

    雲襄感動地點點頭:「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自己。」

    目送著蘇鳴玉縱馬離去的背影,雲襄心中突然有些慚愧。他將蘇鳴玉送走,並不完全是為了不讓對方為難,而是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勾當,以蘇鳴玉的為人不僅不會幫忙,說不定還會阻攔。他只得在心中對蘇鳴玉暗道一聲——對不起。

    心事重重的回到客棧,雲襄立刻對苦等消息的筱伯吩咐:「你馬上調集可靠人手,去城西的藥王廟埋伏,明日咱們要做一樁大買賣。」

    莫爺的門下在揚州城也有不少,筱伯也知道如何與他們聯繫。他立刻答道:「我這就去辦,公子放心好了。」

    待筱伯離去後,雲襄獨自來到郊外一座荒涼的孤墳前,默默跪倒在地,含著淚對孤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從懷中拿出駱家莊的地契,對著孤墳緩緩展開,在心中默默道:母親,你看到了嗎?孩兒已拿回了群家莊失去的地契,你泉下有知,也會事情以欣慰吧?不過這還遠遠不夠,孩兒不會讓你永遠含恨九泉!

    黃昏時分雲襄回到城中,拉了輛馬車將自己送到窮人聚居的南城,來到一間破舊的老屋羊,他將地契悄悄塞入門縫,聽到門裡有人詢問,他趕緊躲到一旁。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漢子探頭看了看門外,然後撿起地上的地契,滿是疑惑地展開一看,立刻爆發出一聲歡呼,舉闃地契就回了屋,屋裡傳來他激動萬分的高呼:「地契!咱們駱家莊的地契……」

    雲襄想像著族人收到地契後的驚喜和興奮,心中感到十二萬分的暢快。流離失所的駱氏一族,終於可以回到祖祖輩輩所居的駱家莊,這總算可以告慰叔父的在天之靈了。不過僅僅拿回地契還遠遠不夠。

    杭州城中,南宮豪依照雲襄信聽指點,每日裡只去青樓妓寨流連。呼朋喚友地尋歡作樂。南宮放在暗處跟蹤了他三天後,終於徹底醒悟,急忙對柳公權道:「咱們上當了!中了公子襄亦調虎離山之計!」

    柳公權也有所醒悟,卻有些不解:「他將咱們調離揚州,有何目的?」

    南宮放氣急敗壞地道:「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公子襄這樣做定有他的陰謀!咱們得立刻趕回去!」

《千門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