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滿春園。

    凡是有一點聯想力的男人,顧名思義也知道這「滿春園」是個什麼地方。

    不錯,這「滿春園」正是男人的「銷金窟」消魂窩,套句現代詞,也就是妓女戶。只不過那個時代什麼都含蓄點,不像今日一切都是如此的露骨。

    滿春園在這青州地面上可算是響噹噹的一塊招牌,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這裡面的姑娘個個都有她們獨特的一套「功夫」,也個個都能讓進去的再出來的男人混身像輕了許多般的快活與回味無窮。

    所以隨著時間長了,一傳十,十傳百:「滿春園」三個字早已讓行旅客商傳遍了大江南北,在道上跑的男人如果沒聽人談論過它,準保讓人給瞧得扁扁的,就彷彿如今的男人鮮有不知道「寶斗裡」在萬華一般的難堪。

    華燈初上。

    滿春園一連三進外帶四處獨立的庭院早已燈火通天,絲竹靡靡,喧嚷之聲不絕於耳。可見得生意有多好,也難怪守在大門口負責招呼的「大茶壺」早就把嗓子給喊啞了,還拚命的叫喝著。

    客人們忙著花錢,姑娘們忙著發嗲,廚房裡忙著上菜;這裡的人似乎沒有一個人閒著,每個人都已被這比平時要多的人潮給弄得有些發昏,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約十六、七歲,在這裡大家都叫他「小飛俠」。至於他姓什麼?叫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別人就更別說了。

    「小飛俠」有著一張俊秀得賽過這姑娘們的臉龐,更有著一雙總是帶著一抹淡淡「憂鬱」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弧度剛好微微上翹的嘴唇,只是身子骨稍嫌單薄瘦削了些。

    他現在靠在一根迴廊柱上,眼睛望著夜空,彷彿這兒的一切喧嘩全沒影響到他,而他就如一尊石像,冷漠與孤寂的石像。

    「小飛俠!」

    一聲嬌喚,喚醒了沉思中的他,他緩緩的轉回頭,就看到「小雨」那張塗沫得像唱戲的嬌面,正在不遠處的房門口向他招手。

    「喂!還不過來,客人點你啦!」小雨嗔聲又叫。

    皺了皺眉,小飛俠慢條斯理的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漫聲應道:「來了。」

    「搞什麼鬼?你怎麼到現在還沒上妝?也沒換衣裳?』小雨出了房門走向他埋怨道。

    「平常那些『凱子爹』總是喝足了才看『耍猴』,我看時辰還早,所以……」

    「去、去,還不趕快去換……」小雨姑娘一面推他,一面道:「裡面的客人是鏢局裡的洪大爺,也是個行家,待會你可得使把勁。」

    小飛俠一聽「洪大爺」三個字,他的眉頭更鎖緊了,心裡不由得發酸。

    原來小飛俠在這滿春園是靠著他一身小巧的功夫,專門表演翻觔斗來取悅客人。生意好壞,賞錢多寡,更是靠著這姑娘們「夾磨」客人,換句話說,這兒的姑娘要不「罩」著他,他也就沒得混了。

    回到住的房間裡,上完妝換好衣裳的小飛快已經十足戲台上的「美猴王」。只見他臉上畫得是火眼金睛,身上穿得是虎皮披肩;要不是知道的人,任誰也無法相信前一刻的那個美少年會是眼前的人。

    來到小雨的房間門口,裡面一陣押笑傳來,小飛俠輕輕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後裡一張擺滿酒菜的圓桌,桌旁椅子上坐著一個滿臉橫向、依眉環目的壯漢,壯漢的身旁依偎著衣領扣子已被解開三顆的小雨。

    點了點頭,小飛俠尚未開口,那壯漢已瞪眼道:「怎麼?又是這小子?他除了翻觔斗外還會表演什麼?」

    「洪爺!」小雨膩聲嗲道:「雖然他只會翻筋,在你們的眼中算不了什麼,可是他翻得卻比一般人翻得漂亮,而且也翻得久呀!再說您來這飲酒作樂,也不在乎花點錢找個人助興是不?好嘛,你就讓他翻嘛!」

    姓洪的壯漢「嘿嘿」兩聲,一雙巨掌猛捏了一下懷裡人兒的奶子一把,道:「你這小嘴還真會說話。好啦,就叫這小子翻好了。」

    這雖然是普通的後翻,但是他的姿勢優美,動作俐落,倒也比唱戲的「武行」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動作愈來愈快,正當翻到平常該打止的時候,姓洪的壯漢出聲喝道:「不許停,繼續翻,不然就憑這一下子無聊把戲,大爺是不會給賞的。」

    小飛快似乎怔了一下,但他沒有停下來,只因為他明白這個姓洪的如果自己沒照他的話做,那麼剛才的表演還真是白玩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小飛俠已比平常多翻了二、三十個觔斗,而姓洪的嘴角含著冷笑,一點也沒叫停的意思。

    小雨的臉變了。

    她剛想出聲求援,姓洪的便霸氣的道:「別說話要洪大爺我打賞,當然得有別人沒有的能耐才行。」

    小飛快不停的翻,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已出現了一大片的汗漬。

    又過了一會,小雨實在忍不住,道:「洪爺,您開開恩,就……就……讓他停了吧!」

    「不成,大爺的銀子沒那麼好賺的,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到底有多少本事,為什麼你們這兒姑娘個個都護著他。」

    敢情這姓洪的在吃味,也抱著存心整人的心態。

    小雨突然站了起來;她臉上已有了怒意,道:「洪爺,您如果再不叫停的話,可就真會出人命了。」

    「怎麼?你還真疼這小子!你放心,真要出了人命誰還能把我怎麼樣?」姓洪的見小雨語氣不善,心一橫又道:「今天大爺我倒要看看我不叫停,有誰敢叫他停?」

    小雨臉色一驚,她明白今天已替小飛挾招惹到了個瘟神,如果自己不好好處理,恐怕真要弄出人命了。

    臉色一緩,小雨慌忙又貼向對方,聲音更嗲得讓人聽了發軟,道:「喲!洪爺,你這是吃那門子飛醋呀!您就饒了他吧,小雨這給您賠禮了。來,我敬您一杯……」

    一甩手,姓洪的把送到面前的酒杯給打翻在地。

    他冷冷道:「臭婊子,你別再演戲了,媽的,大爺我玩遍十三省,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擺這種臉色給我看。」

    小雨慌了,真正的慌了。

    她也才明白為什麼有人叫這姓洪的漂師叫「無常洪」,像這種「翻臉如翻書」般快的人,「無常洪」的外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

    小雨「哆」的一聲跪了下去,像她這樣的可憐弱女子,碰上了這樣凶神惡煞般的客人,她除了下跪,還能做什麼?

    「洪爺,我求求您,洪爺!您就高抬貴手,小雨依您,小雨什麼都依您,只要您放了他,放了他……」

    「哦,是嗎?你不再拒絕我前面的提議了?」姓洪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小而心裡一驚,她已明白這個人渣在說什麼?原來人家打譜就有預謀,是非達到目的不可。

    原來這姓洪的有個怪癖,人家玩姑娘就玩姑娘,他可不一樣,偏偏捨正道不走,而喜歡「隔牆猶唱後庭花」從後頭來。

    婊子雖然是婊子,但也有她們的尊嚴,小雨一直嚴詞拒絕了對方的要求。

    現在的小雨看到小飛俠兀自還在翻著觔斗,地上除了汗漬之外,更多了些斑斑血跡,顯然小飛俠已經因為耗力過度而受了內傷吐了血。

    她還能堅持嗎?

    小雨湧出了淚水,弄花了臉上的妝粉,她卻毫不猶豫地猛點著頭。

    「小子!你可以休息了。」姓洪的暴喝一聲。

    小飛快停了,當他最後一個觔斗翻完,整個人搖晃得連站也站不住了,只見他披頭散髮,嘴角淌著血,慌亂的扶著牆壁穩住身體。

    「嗯,不錯!你總共翻了一百八十個觔斗,差強人意。」

    姓洪的話說完,隨手丟出一錠碎銀,又道:「喏,還不撿起來,謝謝大爺我的賞銀?」

    此時小飛俠的眼裡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看見的只是一團黑,但是他的眼神卻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兔患於,你要再這麼不識相,小心我挖出你那對狗眼,還不快滾!」

    小飛俠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他倔強的望也不望地上的銀子就掉頭而去。

    「站住!」姓洪的暴吼。

    小雨連忙打著圓場,陪著笑道:「你大人大量,何必和個孩子計較呢?」

    「孩子?我操,他雞巴都能打鼓了,還算孩子?」

    小飛快背著身,雖看不到表情,然而從他聳動的雙肩,不難發現他已被這兩句粗鄙的話給氣得發抖。

    「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這種仰人鼻息、逆來順受的日子他可是早已習慣了。

    他沒說話,出了房門後整個人靠著牆就突然滑坐在地,然後「哇」的一聲吐出了強壓在胸口的一團瘀血。

    好倔強的人,剛才那陣折騰他沒當場暈死,還真有點訝異。

    房門關了,可是房裡的聲音卻無法關得住。

    「洪……洪爺,您……您就饒……饒了我吧……」

    「媽的,敢情你這婊子想反悔?」

    「我……我可以對您好一點,真的,只要不做後面,怎麼我都願意……,,「嘿嘿,大爺我就是喜歡走『旱路』,你他媽的少囉嗦,弄毛了我可有你受的!」

    接下來的只聽到屋裡小雨慘厲的淒叫一聲!

    小飛俠在妓院裡從小到大,他當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他閉上了眼睛,心裡一陣抽痛,宛如刀割。

    他知道小雨可是為了自己而受到了虐待,雖然他也知道在這兒的姑娘本就沒有什麼好在乎了,然而妓女也是人,她們也有她們最後的尊嚴,和她們拒絕的權利。

    緊咬著下唇,小飛俠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裡的一股無名怒火讓他快燒昏了頭。

    小飛俠端起桌上的茶壺,就那麼「咕喀、咕唱」的幹掉大半壺,這才稍稍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

    他疲憊的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思緒不覺的飄向遠方。

    打從記事起,小飛快就已經在滿春園裡,跟在廚房裡大師傅老劉的身邊。據老劉及老鴇們的口中,小飛俠知道自己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裡,被一個女人抱在懷裡暈迷在滿春園的後門。

    而等到老劉早上發現她們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活活給凍死,什麼話也沒留下,什麼可資證明身份的片紙隻字也沒有,甚至於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小飛快的母親也不知道。

    就這樣小飛俠被老劉收養了下來,老劉教他讀書,教他寫字;把他當成了新生兒子般的呵護,直到小飛俠十歲,老劉也因年紀的關係走盡了人生。

    妓院老闆換人,姑娘們也一批走一批來。

    只有小飛俠那也不能走,那也不能去。就在妓院留了下來,靠著身輕體盈,及曾和跑江湖的學過一點翻觔斗的技巧,賴以姑娘們的照顧,在客人面前戲要討賞,過著連自己也不知未來的日子。

    他知道這兒不是他的家,也不可能在此終老一生。

    奈何天下之大,他卻連方向也搞不清楚,繼有心想離開此地,也只能心裡想想罷了。妓女們過著生張熟魏的日子,小飛俠更是受著痛不欲生的前熬。畢竟每天晚上數不清的扮猴要觔斗弄下來,他自己知道這條小命早晚非得玩完不可。

    揉著胸口,小飛俠從床頭摸出一瓶藥酒,自顧自的塗抹著。

    雖然心裡有著太多的忿恨不平,但是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要不然連在此「謀生」的本事也沒了,他還真不知有什麼地方能讓他活下去。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自從老劉死後,小飛快差點被易主過後的老鴇給轟出這裡。他即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扶著他站起來,除了自己。

    也因此養成了他有些孤僻及不太搭理人的冷漠個性,再加上成年待在龍蛇雜處、百樣人生的複雜環境裡,他變得早熟,對一切任何事都能看得深透。唯一與同齡孩子還擁有的,那就是他有顆「正義」與「赤忱」之心。

    只因為他明白這世界上如果沒有像老劉那樣的「正義」之人,那麼就沒有今天的他。如果沒有以自己體溫香自己取暖的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母親的女人,那他更活不到今天。

    所以在他冷漠的表情之下,,他對人、對事仍舊有著方正不阿,不失偏頗的一顆赤子之心,也因為這樣,這兒的姑娘們也全都拿他當自己的兄弟,盡量的給予照顧與愛護』。

    至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小飛俠縱使心裡面恨死了那個姓洪的王八蛋,但他卻百般忍著,畢竟得罪花錢的大爺們事小,鬧出事來被人趕走事大。

    更何況他明白像小雨那樣可憐的人,都能忍受非人的折磨,那麼自己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正當小飛俠抹著藥酒揉著陣陣發痛的胸口時,他的房門被人端了開來。

    他跳了起來,迎面的是老鴇王媽那像座山似的身軀。縱然房間裡燈光甚暗,但他依舊能看得清王媽臉上那塗得像猴屁股似的臉龐。

    「好呀!你這兔息子得罪了洪師父,還不趕緊給人家賠禮道歉,居然人模人樣的躲在這裡涼快,你是她媽的還要不要老娘混?我告訴你,老娘要是混不下去,你這小王八蛋也甭想留在這裡。你趕快給我起來,給我爬到前面去,要不然洪師父損壞了什麼,你就他媽的如數照賠。」

    大概是被罵習慣了,小飛俠只是皺著眉頭。

    「怎麼?老娘罵錯了?你皺著眉頭幹什麼?你要再磨蹭,我告訴你,你他媽的就吃不完兜著走。」

    小飛俠知道這時候最好少開口,要不然保準這潑辣的女人可以從「前三皇罵到後五帝」,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給罵翻了,猶不肯罷休。

    可是他的確不知道到底又怎麼了?

    剛剛那姓洪的不是明明「達到了目的」嗎?為什麼這會又出了狀況?

    看出小飛俠眼中的疑惑,王媽上前就是一個巴掌打在小飛俠的頭上。

    「你小子還在裝模做樣。裝什麼無辜?老娘早就警告過你『兔子不吃窩邊草』,這裡雖然是妓院,可不是興做沒錢的買賣。這可好,你看看你攪和得連客人都看得不順眼,弄得小雨那賤人不但得罪了客人,還差點為你立『貞節牌坊』呢!你說,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老娘供你住,供你吃,你不但不心存感恩,居然慫恿那賤人不接客,你是什麼意思,你倒是說來聽聽啊!」

    挨了這一巴掌,然後再聽完這一番連珠炮似的轟擊,小飛快已明白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敢情那姓洪的又不知道想「玩」什麼花樣,而小雨一定不肯順從,這才又惹了麻煩。而姓洪的顯然是又藉題發揮,把責任推到了自己的頭上。

    「王媽,那姓洪的根本不是個東西,他……」

    小飛俠的話只說了一半,老鴇王媽就又尖起嗓子,像被人掐住脖子般跳腳。

    「你他媽的找死啊!客人們花錢就是大爺,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你是那個洞裡蹦出來的?你竟然還敢批評客人。我說呢!小雨可是我們這兒一向最聽話的姑娘,怎麼今兒個變成了這個樣子,原來……原來是你在旁邊點火扇風。你……你現在立刻給我出去,馬上去給洪大爺磕頭賠禮!」

    小飛俠不再說了。

    他知道對這種只認銀子就連爹媽都會賣掉的人,再說什麼已是多餘。他披上了衣服,強忍著心中那快噴了出來的怒火,來到小雨的房外。

    一進門他就嚇了一跳,接著一陣熱血直往腦門上衝。

    只因為他看到姓洪的光著赤膊,一臉可怖的表情,手上拿著繩索,而繩索的一端正套了一個活扣,套在小雨的脖子上。

    而小雨已快不成人形,全身赤裸,披頭散髮,白皙的身上更是東一塊青紫,西一塊紅腫,簡直讓人不忍目睹。

    明白了,小飛俠真正的明白了。

    這姓洪的雜碎,不但有性變態,可怕的還有著虐待狂。

    老鴇王媽似乎也被眼前的情景給弄得一怔!一怔之後她又堆起了謅媚的笑臉,扭著屁股搖著手上的花手巾上前。

    「喲!我說洪大爺呀!您這是幹什麼呀!就算小雨和這兔患子得罪了您,您也犯不著這麼整治嘛!您看,我現已經把這混蛋給帶來了,如果您有什麼不滿意的,就把氣出在他身上好了,咱們小雨還要做生意,現在這個樣子,您要她明天怎麼接客呀?」

    姓洪的臉上浮現一種「興奮」之色,他冷笑兩聲後道:「王媽媽,你放心,這賤女人死不了的,再說就算弄出了人命,就憑我洪標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也沒人敢拿我怎麼樣。今天我就是看上了這臭婊子,更看不慣她明明是賣的,還裝出一付烈女相來,還有這小子,哼……,,

    一指小飛快,姓洪的接著又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她奶奶的,好像這兒的姑娘都把他當成個寶。上個月在小桃紅那也是他這付陰陽怪氣的臉讓我倒盡了胃口,今天又是他奶奶的這種場面,姑娘們要養小白臉我管不著,但也不能拿大爺我當『凱子』耍,怎麼?

    要我們花雙倍的錢去供這個人,當我們是『肉頭』是不?」

    想起來了,小飛俠想起來就是上個月的事。

    這姓洪的有一天在小桃紅的房裡,當自己觔斗翻完後,小桃紅替自己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當時這個「人熊」就明顯的露出不悅之色,想不到事隔這麼久,這個混蛋居然還擱在心裡。

    小飛俠更沒想到這姓洪的能夠拿這種事來做文章,而掩飾自己那種不正常變態行為。

    老鴇見多識廣,雖然她心裡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然而她不敢得罪客人,尤其不敢得罪這面前的人。

    畢竟在這青州地面上,姓洪的嫖師可是黑白兩道一把罩,跺跺腳連地都會動的人物。

    於是她又是一個巴掌打在小飛俠的後腦勺上,然後吼道:「兔意子,老娘早就懷疑你了,你他媽的還算不算是個人?我打死你,打死你這個專挖牆角的雜種!」

    話落,小飛俠的臉上、身上已經挨了十幾下。

    他動也沒動,任由老鴇摟頭蓋臉的猛打,直打得連鼻血也流了出來。

    「王……王媽媽……你不要……不要打他,不關他……他的事…」

    縮臥在地的小雨突然抬頭替小飛俠求著情。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說更讓老鴇氣忿填膺,下手也就更重。

    「夠了!」

    小雨巍顫顫的站了起來,她扯過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忘了脖子上還有根繩索,直往前走,直到繩索一緊,她差些閉過氣的猛喘著氣。

    「我……咳咳……我說過這不關他的事。」小雨回頭一瞪洪漂師,也不知打那來的勇氣道:「你們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詞』,不錯,我們這兒的姐妹們每個人都愛護小飛俠,照顧小飛俠;那是因為我們都同情他,從小沒有親人在身旁,和我們一樣的可憐,像我們這種人除了同病相憐外,有誰還把我們當人看待?是的,我是個妓女,但我仍然是個人,你有買的自由,我更有不賣的權利,像你們強買強賣的,尤其逼迫我們去做那連禽獸也不會做的事,比起我們來,你們根本豬狗不如!」

    小雨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只見她用手拚命的想拉開那愈來愈緊套在脖子上的繩子,可是她的力氣那有孔武有力、又有功夫在身的洪嫖師大?

    因此她的臉色已由原先的慘白變成通紅,再漸漸的變成青紫。

    「洪…。洪大爺……你快鬆手,這……這真要弄出人命的啊!」老鴇王媽慌了,嗓音也變了。

    「閉嘴!」姓洪的雙眼暴睜,怒吼道:「我他奶奶的就是要勒死她,有什麼事我一個人負責!」

    老鴇王媽別看平時對姑娘們及下人挺蠻橫霸道的,真到了這種要人命的節骨眼上,她可就抓瞎了。

    只見她既無法勸阻姓洪的嫖師,整個人就癱了。

    她應該是真正的昏了過去,要不然平常連一點疼痛都無法忍耐的人,是絕不可能就那麼結實的摔在地上,發出那麼大阿重的一聲「砰」!

    洪縹師已有了置小雨於死地的決心。

    他手上的繩索愈扯愈緊,用力得連他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突然

    小飛俠發出一聲嗅曝叫,你像一隻出押的猛獸,筆直毫不反顧地衝向了姓洪的。

    「情急拚命」,縱使小飛俠不懂武也不會武,但他這不顧一切的猛撲,其勢仍然嚇人。

    或許想不到,也或許姓洪的認為小飛俠這一搏根本無足輕重,他騰出一隻手淡淡的想去格拒。

    然而他錯估了對方,許多的「或許」造成了他遭到重擊。

    小飛俠這一撞固然把姓洪的撞得跌出好遠,摔在地上二但他自己已何嘗不也撞得頭暈眼花,滿天星斗。

    好在小飛俠是有備而來,更是出其不意,要不他也不會爬起來那麼快,快得在對方還來不及起身的時候,他又抄起身邊一隻椅子劈面砸了下去。

    想不到小飛快的奇襲,更想不到小飛俠會有膽子動武。

    一連的想不到的想不到,姓洪的吃足了大虧。他結結實實的挨中了那把椅子,在椅子的碎裂聲中,他血流滿面。

    他發出一聲慘叫,同時整個人瘋狂的摀住眼睛,在屋裡跌跌撞撞。

    他瞎了,眼睛居然讓碎裂的木頭無巧不巧的刺了進去。

    緊接著他更是神經錯亂般的碰到什麼東西就踢什麼東西,摸到什麼東西就丟什麼東西,整間屋子就差點被他給拆了。

    小飛俠看著這一切,他明白他已闖下了大禍,他緊緊摟著小雨,縮在房間一隅,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腦子裡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辦?該怎麼辦?

    突然小飛俠整個人呆住了

    他感覺到懷裡的人兒似乎沒有了鼻息,急切地他伸手一探,然而耳中「轟」地一聲如遭晴天霹靂。

    小雨死了,被姓洪的給活活的勒死了。

    念頭如飛轉的跑馬燈,小飛快慌亂裡想到了必須盡速離開這裡,離開青州,要不然等事情鬧開了,不談官府,就光憑姓洪的勢力,自己就算被人活活打死,也絕不會有人敢出面說一句公道話。

    念頭剛起,姓洪的因眼盲,一個沒留神踢到躺在地上猶自暈迷的老鴇,整個人「鳴」的一聲倒了下去。

    機不可失,小飛挾放下小雨的屍體,一個挺身,人就像箭般顫了出去,他一把推開圍觀在門口,一個個呆若木雞的人群,消失在黑夜裡。

    心慌的感覺難受。

    逃命的感覺更令人心慌。

    小飛快亡命般的離開滿春園後,整個人連方向也不辨識的就往最偏僻最荒涼的小徑急竄去。

    夜色裡,他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後又跌倒;就這麼幾下子,整個人雖不至於鼻青臉腫,卻也弄得手扭腳拐的。來不及換的一身猴兒裝,更是讓樹枝野草扯裂得幾乎衣不皮體了。

    小飛挾拚命的奔跑,在他的感覺裡老是有一大堆人在他後面拚命的追。

    他知道現在如果離滿春園愈遠,那麼他也就愈多一分活命的機會。他不想死,尤其不想年紀這麼輕就死。所以他使出了混身的力氣,只知道沿著這條小道順著山勢漸漸的遠離了燈火通亮的城鎮。

    天快亮的時候,小飛俠也像油盡的枯燈。本來已受不輕的內傷,再加上一夜的急奔,他終於難以支撐,趴了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到頭暈目眩,刺眼的陽光使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來。

    就在他正欲睜眼的當兒,他突然覺得臉上有種濕答答、粘呼呼的異樣感覺。

    小飛俠猛地蹦了起來,這忘形的一跳,全身的骨頭宛若全散了似的痛得他叫了出聲來!

    疼痛過後,他定睛一看,只見一隻通體白毛體積甚小之猿不像猿、猴不像猴的動物,正對他吐著舌頭。

    敢情剛才臉上那陣酥癢粘答的感覺……

    小飛俠險些沒吐了出來,他心裡暗罵著:你這畜牲莫非把我當成了同類?

    也難怪,當他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穿著,再想起臉上的油彩,這不就是和對方同類了嗎?

    苦笑一聲,小飛俠不再理會那白毛猴,四下一望,這才發現夜來狂奔的結果,自己居然跑到了山裡,而現在正在一斷崖旁,如果再多跑個幾步,非得葬身山崖不可。

    小飛俠嚇了一跳,挪步尋著山路,他想趕快離開此地,他是真的怕姓洪的會帶人循跡而至。

    一個踉蹌,小飛快險些摔倒,也無怪乎他腿會軟,任誰受了內傷又一夜急奔,加上粒米滴水未進,就是鐵人也會撐不住,何況他只是個大孩子。

    靠著一棵大樹,小飛快短暫的休息一會後,再一睜眼就又看到剛才那只白毛猴正好奇的溜轉著眼珠子瞧著自己。

    童心興起,小飛俠伸出手掌,道:「喂!小東西,來,過來我這。」

    那白猴妙的是也伸出手像小飛俠一樣的動作,嘴裡「吱、吱」叫了兩聲!

    一向裝扮「美猴王」,小飛俠對猴子的習性與動作當然有著深深的瞭解。

    他知道猴子最善模仿,於是他在原地勉強做了一個後翻的觔斗,果然那白猴也立刻輕巧的學著。

    心中一喜,小飛俠連忙在地上撿起一粒石子扔了過去。白猴機靈一閃,跳到樹上,同時也採了兩粒不知名的果子,回擲了過來。

    小飛俠的目的就在此,他拾起那兩粒果子,看了看應該是可以吃的,於是便使勁的又把它們丟向小白猴。

    這下來勁了,小白猴在果樹上縱跳連連,同時一顆顆青紅的果子就如同飛蝗般砸了過來。

    小飛快樂了,便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把地上的果子抬起,啃將起來,雖然有點酸澀,但用來果腹止渴,此時倒不啻仙桃珍品。

    那小白猴看到小飛俠不再理他,彷彿沒趣,兩三個縱跳,轉眼之間便消失在濃密的樹葉裡,失去蹤跡。

    肚子裡有了東西,人也就有了體力,小飛俠又撿了幾個果子,塞在衣服裡,便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

    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的小飛俠是真正體會到,不管滿春園如何,那終究還是個遮風蔽雨的場所,不至於讓自己如今對茫茫的未來根本不知要如何去面對。

    腦子裡毫無頭緒的想著夜來發生的一切,對姓供的跋扈、小雨的慘死、老鴇的刁難,小飛俠心裡長歎一聲又開始了「逃命」。

    在這座山裡,小飛俠整整已走了一天。

    他不知道這座山為什麼會那麼大,但當他發現好幾次他都重新轉回原地後,他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他迷失了,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自己。

    迷路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但是在山裡迷了路,那問題可就嚴重多了。

    因為迷了路或可問問人,尋尋路標,又可以容易回到正路。但是在山裡一眼望去除了樹葉就是石頭,一點「人味」也聞不到,那份恐懼很快的就會無邊無際的緊緊把自己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警覺到一天來連個人影也沒看到,小飛俠慌了。

    當天再度暗的時候,他到了一處平頂的山頭,緊靠在一處凹壁旁,孤獨的咀嚼那份黝暗的恐慌。

    風聲!獸嗥!

    雖然月光如水銀瀉般地照得大地頗為光亮,可是卻也憑添幾許說不出來的恐怖。

    山精鬼魅之說,小飛俠不信。

    然而當他猛地發現身旁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全身白衣的長髮女人後,他混身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

    那女人背對著他,小飛快看不見她的面孔。

    說真的,小飛俠還真不敢去看對方,他害怕當那女人回頭的時候,會不會是個沒有五官的人。

    這女人什麼時候來的?

    如果她不是山精鬼魅,為什麼剛才沒有發現她?

    為何她會那麼無聲無息的出現?

    小飛俠愈想愈怕,他動也不敢動一下,緊貼在山壁四處,手心裡已開始冒出了冷汗。

    那白衣女人似乎沒發現她的後面會有人,事實上在這深山葉林裡,任誰也想不到還會有人,且是在夜裡。

    她不知在幹什麼?一動也不動一下的就定定站在那裡,任憑山風吹拂起她的長髮,吹拂著她的裙據。

    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那白衣女人突然轉身。

    驚人的當然不是她沒有五官,而是她的容貌之美,簡直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麼美的女人當然不會是山精鬼魅才對。

    小飛俠心裡暗自想著

    可是看她的年紀頂多只有十八、九歲,一個十八、九歲的美麗女子半夜裡怎會出現在深山裡?

    小飛俠心裡正想著這個問題,那白衣女子突然開始動手脫掉她身上的衣裳。

    更呆了,小飛俠從小到大都在脂粉堆裡打轉,對女人他可是見多了。但是,當那女人全身赤裸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世上除了她之外,自己以前見過的女人簡直不算女人。

    她的身材修長,全身肌膚在月光下散發出一種迷人的色彩。

    她雙乳堅挺,腹無贅肉,雙腿圓潤挺直,肌膚雪白如玉,給人一種極借親近卻不褻瀆的衝動。

    她開始柔軟的擺動她的身軀,姿態之優美如時下最頂尖的韻律操選手。

    她在做什麼?難道在跳舞嗎?

    小飛俠猜錯了。

    那赤裸的女人只是做了幾個熱身的動作後,便開始盤坐在地,仰首向月,宛如一座女神般。

    小飛俠不懂,更不懂這女人怎麼會有這些奇怪的舉動,更令他納悶的是僅只一會的功夫,那女人的頭上已開始冒出陣陣的白煙,緊接著她全身亦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粉紅色的薄霧裡了。

    他看呆了,人也不知不覺中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慢慢上前。

    夜涼如水,小飛俠突然機伶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回過神來,他停了下來,一步也不敢再往前。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就這麼冒失的出現在她面前所引起的後果。

    那個時代,女人的身體恐怕連自己的丈夫也不見得能完全看清楚,更何況是一個陌生人。

    雖然在妓院長大,但卻也聽多了女人對於貞節看得比生命還重的故事。

    想到這小飛俠已壓抑住心裡的好奇,他已準備退回原處。

    就當他要轉身的時候;突然他看到了條全身有著彩紋粗若兒臂的花蛇,正慢慢的游移至那女人的身後。

    他嚇了一跳,也為這突發的情況弄得左右為難。

    說時遲那時快,那條彩紋花蛇本來是慢慢移近的,這時卻加快了速度。小飛俠已顧不了許多,二個觔斗,他已順手抬起一顆石子,就在那蛇想要發動攻勢的時候,小飛俠手中的石子已打出。

    那蛇沒想到有別的目標出現,一個防備不及被石子打中,它彈了一下,「淋」一的聲立刻轉移攻擊的對象,對小飛俠昂首吐信,伺機進擊。

    小飛俠屏息嚴陣以待,可憐的是他現在手中什麼也沒有。

    蛇首幾次佯攻後突然筆直衝前,小飛俠反應夠快,一個空心觔斗避了過去,奈何這條蛇亦非等閒,一擊未中立刻回首。

    小飛快剛落地,猙獰的蛇頭,尖銳的牙齒、細長的紅信已等在那裡。

    在電光火石間,換做旁人恐怕是很難再躲過了,小飛快不愧是小飛俠,多年翻觔斗,練就的靈敏反應,只見他足尖一點,借力使力,又是一個空心觔斗,險極一時又閃過。

    再度落地,花蛇已竄出數步,這回它沒再攻擊,蛇身居然盤出一個蛇陣,怒目瞪視著敵人。

    小飛俠全身已讓冷汗浸透,他也不敢大意的瞄著那條花蛇,眼角的餘光則膘了一眼仍盤坐在地的女人。

    怪的是那女人就彷彿不如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仍然動也不動一下,只不過圍繞在她身上的粉紅色煙霧已濃得快看不清她的人影了。

    收回心思,小飛俠大敵當前不敢掉以輕心,他可是一點擊退這條花蛇的把握也沒有。

    暮然

    花蛇再度攻擊,這一次它進攻的速度夠猛、夠快、也夠狠毒。

    小飛俠仍舊又是一個空心觔斗。

    說真的,他除了翻觔斗外,根本不懂得技擊之道。

    這條花蛇一定是條成了精的蛇,它似乎算準了小飛俠還會來這一套,居然回轉等在小飛俠即將落地處。

    小飛俠在空中瞥見花蛇等在下面,他傻了。

    力盡氣衰,想不下來也不行,小飛俠還沒著地呢,那條花蛇已經昂首竄起,一口咬了過去。

    被蛇咬過的人都知道其實並不很疼,但是蛇的毒液卻已在那陣微麻癢的一剎那進入了體內。

    而毒液本來就有麻醉的作用和鎮痛的效果。

    小飛快也夠狠,當那條花蛇一口咬上他的大腿時,他立刻雙手掐住了它的「七寸」。

    「七寸」是蛇的要害,就像人的喉嚨一樣。

    只見那蛇立刻鬆了口,全身蠟縮了起來。

    小飛俠使出了吃奶的力量,死死的望著這蛇,心想:要死咱們一塊死。

    只一會的工夫,那蛇已動彈不了。

    小飛俠撿起一塊石頭,拚命的砸在蛇的頭上,當花蛇被砸得血肉糜爛之時,小飛俠只感覺到天旋地轉,眼皮沉重得睜也睜不開,呼吸急促得喘不過氣來,眼一黑,整個人就這麼暈了過去——

    六月飛雪掃校

《殺手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