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莫教寄士拂袖去 最難臨危敵人來

    田青聽出呼延秀的語氣中有無限的感喟,皇甫儀欺騙他半輩子,但他仍念夫妻之情,不忽殺死她。

    看起來這呼延也是性情中人,田青暗自慶幸,設若今夜不是冒險來此,必定失去呼延秀改邪歸正的機會。

    估計深入洞中約有一里,越來越暗,但呼延秀仍無停止的意思。

    又走了里許,呼延秀敲打著洞壁,說:「這裡極薄,我們合力推一掌試試看!」

    二人提聚全部內力,挫身出掌,「轟」然一聲,砂石飛濺,頂壁上果被震開一個洞口。

    二人穿出洞口,發現仍是金山附近,立即又將那洞口塞上。

    呼延秀道:「田少俠可知道白、蒲二人的功力仍然未復麼?」

    田青驚然一震,道:「恐怕不會吧,昨夜白、蒲二位前輩曾出手將火球谷兩個谷主擊敗……」

    呼延秀道:「那只是智取而已,他們交換位置,趁兩個谷主分神之際,略佔上風,設若兩位谷主再次出手,恐怕白、蒲二位就不易接下了!」

    田青肅然道:「那他們二位為甚麼要偽稱功力已復呢?」

    呼延秀歎道:「功力失去,想再恢復原來境界,談何容易,即使獲得奇藥,也要相當時間才能逐漸恢復,斷無一蹴而成之理……」

    田青道:「呼延大俠怎知此事?」

    呼延秀道:「在下對白、蒲二人的武學知之甚捻,按理說,他們二人的功力應高出火球谷谷主許多,但昨天白、蒲二位略佔上風之後,馬步虛浮,面色蒼白,我當時看得很清楚!」

    田青大為激動,道:「設若呼延大俠那時下手,白、蒲二位定難倖免了!」

    呼延秀道:「最低限度,他們要受點傷,但皇甫儀似未發現,不然的話,她絕不會半途而廢!」

    田青道:「呼延大俠居心仁厚,晚輩鄭重道謝……」

    呼延秀肅然道:「少俠不必謝我,其實那時我曾動了殺機,若非那白大俠說出偈語,我對皇甫儀犯了疑心,急欲察明那件事,我也許……」

    田青道:「依晚輩猜想,前輩不會對他們下毒手!」

    呼延秀道:「少俠怎知我不會下毒手?」

    田青道:「呼延大俠極重情感,乃性情中人,就以皇甫儀騙你這件事來說,你仍不忍向她下毒手,足見大俠襟胸坦蕩……」

    呼延秀長歎一聲,道:「說來慚愧,我哪能當得『襟胸坦蕩』四字……」

    田青道:「呼延大俠已決心脫離鳳儀谷了麼?」

    「不錯!」呼延秀道:「從今以後,我不再過問武林中事,找個隱秘之處……」

    田青肅然道:「武林中邪惡囂張,正需吾輩挺身挽救,呼延大俠……」

    呼延秀默然良久,慨然道:「少俠金玉之言,在下深受感動,待覓地略事調養,再現身為武林出點力……」

    田青道:「大俠從諫如流,果非凡俗,不知大俠是否認識家師?」

    呼延秀道:「昔年有數面之識,在下對屈能伸的劍術心折不已!」

    田青道:「以呼延大俠估計,家師的武功比皇甫儀如何?」

    呼延秀道:「當然高她一節!」

    田青肅然道:「據說皇甫儀尚有極厲害的靠山,不知是何等人物?」

    呼延秀正色道:「靠山有兩個,每一個的功力都不在令師之下!」

    田青沉聲道:「晚輩可以與聞麼?」

    呼延秀面色嚴肅,道:「這二人都與令師有深仇大恨,一個是『三缺書生』公冶森!」

    田青沉聲道:「此人綽號三缺,不知缺哪三樣東西?」

    呼延秀道:「缺一目一腿及一臂!」

    田青不禁一怔,道:「此人失去一臂一目一腿,豈不等於廢物樣?」

    呼延秀肅然搖頭道:「公冶森未殘之先,尚非令師敵手,但殘廢之後,功力反而更高,令師是否他的敵手,則……」

    田青大聲道:「是哪個使他殘廢的?」

    呼延秀道:「令師屈能伸!」

    「啊……」田青驚呼一聲,道:「不知他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呼延秀肅然道:「昔年……」

    突聞金山之上發出三聲長嘯,田青沉聲道:「山上告警,晚輩必須立刻去看看,大俠你……」

    呼延秀道:「我走了,咱們不久即將再見!」

    田青抱拳為禮,說:「晚輩再向大俠隆重致謝……」

    呼延秀道:「少俠不必如此,在下能痛悟今是而昨非,全是少俠一手所賜,在下應該向少俠表示謝意才對!」

    田青大聲道:「呼延大俠,咱們後會有期了……」

    說畢,向山下疾掠,越後牆而入,不禁一愕。

    牆內的景況觸目驚心,皇甫儀與白、蒲二人對面而立,眉字籠煞。

    白、蒲二人身形搖搖,口角血漬斑斑。

    長生島島主和火球谷兩個谷主面對田青幾位師兄,及班駝子和「小霸王」等人。

    而他們雙方似曾搏殺過一陣,都已受傷。

    「小霸王」乍見田青,有如見了救星,大聲道:「田大俠……快來……」

    「卜」地一聲,「小霸王」倒地昏厥過去。

    田青顧不得幾位師兄,逕奔皇甫儀面前,厲聲道:「皇甫儀,憑你的身份,也要乘人之危麼?」

    皇甫儀冷冷地道:「老身不知你說些甚麼?」

    田青冷峻地道:「你未與白、蒲二位前輩動手之先,不知他們功力未復,尚有情可原,難道現在仍不知道?」

    皇甫儀切齒道:「白樂天想毀了我,老身豈能留他的活口?」

    田青冷笑道:「白前輩所說的句句是實,你根本就是一個麻面女人,怕人家說又有何用?」

    皇甫儀狠聲道:「他毀了我一個人,我要他幾十條命,小子,你自動送上門來,也是命中注定!」

    田青厲聲道:「田某雖知非你敵手,要想殺我,也得付出相當代價!」

    白樂天喘息著說:「田青你快走吧,離此之後,速去找你師傅,至於我們……」

    田青大聲道:「二位前輩請原諒晚輩,這件事我無法從命!」

    蒲寒秋厲聲道:「這是命令,你……你敢違抗麼?」

    田青撤下巨筆,道:「反正遲早也是一死,晚輩絕不向這女魔低頭!」

    語音未畢,巨筆已點向皇甫儀的前胸,他現在是背水一戰,不遺餘力,巨筆上罡風呼嘯,眨眼工夫攻出九筆。

    皇甫儀雖未把他放在心上,卻也不敢怠慢,身子一飄一閃,拂出兩袖,袖、筆互撞,砰然大震。

    田青感覺她的內力並不高過自己,只是招式怪異,令人防不勝防。

    但田青捨命相搏,皇甫儀要想在二三十招內擊敗他,似也辦不到。

    此刻白、蒲二人萬分焦急,設若田青被殺,他們一個也不能倖免,白道一派實力,從此斷送。

    另一邊三個魔頭均已受傷,監視著李夢龍等人,暫時不想出手。

    哪知「平地焦雷」大喝一聲,「上」!除了「小霸王」受傷極重,在一邊調息,其餘八人又一擁而上。

    田青這時已感不支,勉強支持著,白、蒲二人在一邊調息。

    突然,一條身影一掠入牆,藉著花木隱身,向白、蒲肋後欺近。

    此人正是「太行劍客,徐超,可惜此刻誰也未發現他。

    當他相距白、蒲二人三五步時,白、蒲二人已經發覺,但在行功緊要關頭,不知是敵是友,只得認命。

    哪知就在徐超伸手欲拍白、蒲二人頭頂時,牆頭上人影一閃,又落下二人。

    其中一個手持棗木棍,向徐超一點一挑,「叭噠」一聲,徐超的身子翻了個斤斗,摔出五步之外。

    這一來全場立即停止搏殺,田青呼呼喘息著,向來人望去。

    他首先發現了「大行劍客」徐超,剛剛爬起來,站在一邊發愣。

    田青切齒道:「徐超,你剛才要偷襲白、蒲二位前輩麼?」

    徐超嘿嘿笑道:「兩個老鬼功力已失,等於廢人一樣,乾脆送他們回老家算了!」

    田青厲聲道:「姓徐的,終有一天會叫你知道厲害!」

    徐超賊眼疾轉,卻在注視著另兩個怪客。

    剛才翻「太行劍客」斤斗之人,乃是那個身披蒲草蓆的怪人。

    但田青馬上看出來,這怪人並非剛才負傷退走那個,因這個怪人的小腿很白,雖然塗上泥垢,仍可看出細皮白肉。

    另一個文士打扮,身著藍衫,頭戴方中,身掛長劍,身材頗矮,面上覆著一塊藍中。

    田青不由心頭一震,忖道:「這文士是誰?這怪人又是何人冒充?」

    突聞班駝子大聲道:「跛子,你來得正是時候,那一位是准?難道是主人麼?」

    田青和皇甫儀同時一震,他們都知道「神手一劍屈能伸,跛駝一殘左右分」的歌謠。

    沒若這怪人是「跛怪」路百川,這文士必是三劍客之一的屈能伸了。

    而「太行劍客』徐超,半天沒有說話,正是為了這個緣故。

    他乃是極端狡猾之人,只要證明這文士是屈能伸,他要立刻翻牆逃走,因為剛才那怪人翻了他一個斤斗,雖是出其不意,仍具非常身手。

    皇甫儀凝視那神秘文士一會,她也不敢確定這文士,是否是屈能伸,立即沉聲道:「尊駕何人?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只見那文士抖手擲出一張素箋,飄飄飛向皇甫儀。

    皇甫儀伸手接住,身子竟微微晃了一下。

    這份內力,使田青大為驚奇,心道:「莫非此人正是師傅屈能伸?」

    皇甫儀一看素箋,上面端端正正寫了三個大字:屈能伸。

    皇甫儀突然抬頭,冷笑道:「據者身所知,屈能伸向以光明磊落為自詡,今夜為何戴上面罩?」

    只見文士又抖手擲出一張素箋,皇甫儀接住一看,上面寫道:「谷主若以本來面目示人,屈能伸應取下面罩!」

    皇甫儀突然一怔,立即嘿嘿冷笑道:「據我猜想,你絕不是屈能伸!」

    此言一出,「太行劍客」獰笑一聲,道:「晚輩也有同感,此人絕非屈能伸!」

    田青不由大怒,立即撲向「太行劍客」,哪知怪人伸出棗木棍攔住田青,低聲道:「請再饒他一次!」

    田青心道,這人嗓音甚嫩,絕非先前那個怪人,也許皇甫儀猜對了,這文士不是師傅。

    他記得師傅的身材高些,也不像這樣文士弱不禁風,只是此人一塵不染,身著藍衫,頗像師傅。

    田青沉聲道:「徐超心毒手黑,罪大惡極,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那怪容沒有再說話,只是仍以棗木棍擋住田青。

    這時皇甫儀緩緩走過來,火球谷兩個谷主和長生島島主也跟在她的身後。

    這時自、蒲二人已經行功完畢,一躍而起,乍見文士和怪人,不由微噫一聲。

    皇甫儀冷笑道:「你們二人與屈能伸私交至厚,而且被合稱為三劍,你們應該知道此人是否屈能伸?」

    白樂天肅然道:「這位曾承認是屈能伸麼?」

    皇甫儀揚手擲出兩張紙箋,白、蒲各接住一張,看了一下,不由互視一眼,面色肅然。

    白樂天沉聲道:「這二位雖然臨危援手,對我等有恩,但本人鄭重聲明,這位絕不是屈能伸。」

    這句話十分步定,皇甫儀深知白、蒲的為人,知他不會說謊,等於吃下一顆定心丸。

    只要不是屈能伸,以她的身手,雖無絕對把握勝得對方,自信全身而退尚無問題。

    那文士似乎不願說話,也可能是個啞巴,仍然默默不語。

    皇甫儀冷笑道:「老身就當你是屈能伸好了,你先接我幾招!」

    文士不慌忙撤出長劍,凝神而待。

    田青望著她那白如脂玉的纖手,有如水蔥荀,深信此人絕非師傅了,既非師傅,像他這般年齡豈是皇甫儀的對手。

    田青沉聲道:「皇甫儀已學過天下第一大書上的武功,尊駕若非有把握,切勿勉強出手……」

    那文士聽若未聞,緩緩伸出長劍,腳下仍是不了不八站著。

    皇甫儀皺皺眉頭,沉聲道:「看拿……」

    這次她並不以羅袖攻敵,卻是力貫掌心,拍出一道罡風。

    文士劍尖突然朝上,連攪三個劍花,無儔罡風立刻化於無形,但他的劍身上竟凝結一層薄霜。

    皇甫儀驚噫一聲,道:「這是甚麼劍法?」

    文士卓立不動,長劍又恢復原來姿勢。

    田青大為驚奇,心道:「除了師傅屈能伸之外,當今之世,誰有這種玄奧的劍術?」

    皇甫儀見多識廣,知道遇上大敵,在腰上撤下一柄劍,輕輕一抖,發出一陣龍吟之聲,沉聲道:「尊駕年紀輕輕,竟有這等高深的劍術,老身十分佩服,你的師承和門派可否一一」

    文士低喝一聲,長劍斜削而出,皇甫儀軟劍挺得筆直向來劍格去。

    哪知對方的長劍,乍看來勢不快,事實上大謬不然,皇甫儀一格落空,暗吃一驚,只能疾閃兩步堪堪避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白、蒲二人互視一眼,白樂天肅然道:「此人劍法之奇,唯屈能伸可以比擬,老蒲,咱們……」

    只見「太行劍客」徐超突然翻上牆頭,頭也不回溜之乎也。

    田青本想追他,但眼前這等百年難得一見的場面,實在不忍錯過,只得眼看著他逃走。

    文士兩次出手,只有兩招,平平實實,簡簡單單,表面看不出有何花樣,卻使皇甫儀這等高手閃避不迭,場中一片死寂,大家都目不稍瞬。

    皇甫儀冷冷他說:「你若能破了我這一招劍法,老身抽身就走!」她知道文士不會說話,軟劍突然顫抖起來,有如千百條綠汪汪的毒蛇,罩向文士當胸。

    文士似乎不敢再大意,身形一閃,再度橫削一劍,兩劍相接,「嗆啷」一聲,身形乍分,皇甫儀一絡青絲,冉冉飄出五六丈之外。

    「好!」「小霸王」扯著嗓子嚷道:「我佟林不是拍馬屁,尊駕這一手,比田大俠的威風大得多了!」

    皇甫儀銀牙咬得「吱吱」作響,冷峻地道:「可否留下姓名,也好……」

    那怪客沉聲道:「不必多言,你一天不死,總有機會再遏上!」

    皇甫儀收起軟劍,沉喝一聲「走!」首先掠出牆外,一干魔頭也狼狽越牆而去。

    白、蒲二人抱拳道:「承二位援手,化險為夷,老朽代表眾人向二位致最深謝意!」

    文士和那怪人微微抱拳,並未答話,只聞那怪人低聲道:「我們走吧!」

    「且慢!」那文士向眾掃視一眼,沉聲道:「阮昭阮少俠請站出來!」

    田青心頭一震,確信這早少女的嗓音,她雖然故意放低,變得粗濁些,可瞞不過眼前這些真男子。

    田青大聲道:「你是……」

    只見那文士對他一揮手,又沉聲道:「阮少俠請站出來!」

    阮昭莫名其妙地走到場中,吶吶地道:「尊駕有何見教?」

    文士道:「有人要教訓你!」

    阮昭茫然苦笑道:「哪一個要教訓在下?」

    「我!」那怪人大步走向阮昭,沉聲道:「你準備了!」

    只聞那文士道:「略施薄懲可也……」

    怪人棗木棍條伸疾挑,阮昭眼前一花,身子竟被挑起半空,連翻三個斤斗,「叭噠」一聲,摔得頭昏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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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世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