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龍蓋世

    封龍飆盤膝而坐,似老僧人定,腳下的雲霧一團團湧動起來。

    宮中,燕飛飛摘下三十三天天黃杏杏核,投在水中,霎時青水變成一泓金黃色的瓊漿,給那中毒昏迷之人服下。

    宮憐憐屏息凝目,舒掌開穴,將好好叟所佈的巨毒吸人自身。

    六在掌門望去,只見宮憐憐全身瞬息之間黑墨,急道:「宮施主,不可……」

    他們只道是宮憐憐要自吸巨毒,以身飼虎,為武林群豪而犧牲自己,各自心中不忍,急欲喝止。

    丐中的三丐更是焦急,已縱步上來,想攔住官憐憐的冒險舉止。

    美人落難,誰人不急?何況又是盟主夫人,萬人敬仰。危難之中,捨身相救,令這些有淚不輕彈的武林男兒熱淚盈眶。

    武林之中,淚重於血。他們可以灑盡一腔血,但是決不會輕易流一滴淚。

    血用血償。

    淚呢?淚是無可補償的。

    他們滴得是傾心之淚,倘若日後提起,他們也會豪氣干雲地宣稱:在下曾於某日為其事流淚。

    這不是恥辱。

    尤其是那些平素曾有微疵的英雄,更會記下這幾顆蕩滌心靈的熱淚。

    只有天字三祖,含笑站在那裡。

    宮憐憐玉體黑而赤,赤而黃,漸漸又轉成那種瑩瑩玉律,光彩照人。

    宮憐憐回眸一笑,慢伸筍臂,輕扭柳枝,於西王母座下抓起一塊泥坯,握在手中。再展蔥指時,那塊泥坯已然變成烏黑的硬丸。

    群豪忘了歡呼,忘了喝彩,他們為這位美若仙姬的盟主夫人的絕世神功所懾服,半響才發出轟鳴般的彩聲。

    後來,贊皇山上西王母宮中的塑像,便塑做了宮憐憐此刻的模樣,據說是幾位俠士捐資倡建,香火鼎盛,終日不絕。

    燕飛飛、金秋菊、石亦真的神功,在很多年後,武林禍端又起,才讓眾人得瞻,傳頌武林,又由她們的兒女習得,留下一段江湖佳話,暫且不表。

    少林大智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眾位施主快去宮外助盟主伏魔。」眾人才如夢方醒,熙攘著奔出宮來,又是一番奇景。

    西王母宮附近天高雲淡,紅日高照,青山綠樹,紅牆藍瓦,分外秀麗。贊皇山峰濃團團,七色霞雲旋轉成陣,在山坡上排列著。不聚。不散。不亂。不離。舒捲生姿,雲片百態,千重萬變,像一條條仙女的綢帶。雲,悠悠然適自在。

    風。蕩蕩乎蕭疏放逸。

    霧影所得,怕是織女織的天羅地風,神龍飆吐的海市蜃樓。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群雄竊竊私語,但是無人回答。

    燕飛飛、宮憐憐、金秋菊、右亦真四女親呢地偎在一起,宮憐憐粉腮含羞,她想起了那段終生難忘的往事。

    石亦真嬌笑道:「宮姐姐,這就是你的紅顏傾心帳麼?」

    宮憐憐羞道:「調皮!」

    燕飛飛笑道:「妹妹如此艷羨,改日讓封郎給你補上一次就是了。」

    金秋菊嬌道:「姐姐一定作陪了。」

    四女笑作一團。

    那邊,華山西天一柱憂心忡忡,道:「莫讓那魔逃遁了去,為江湖留下禍患。」

    天偷老祖道:「跑不了,該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你信不信?」

    華山西天一柱信,群豪全都相信。

    因為,他們看見了一個奇跡。

    奔出宮門,好好叟好生得意,得意自己又有一次機會。

    他常常這樣問自己,一隻齜牙咧嘴的老虎,與一隻慈眉善目的老虎,哪—只捕捉到得獵物更多些。

    是慈眉善目的老虎。

    齜牙咧嘴的老虎,會遠遠地嚇跑了獵物。

    而慈眉善目的老虎,倘若再掛上念珠,合上眼睛。別的獵物會以為你睡著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從打盹的老虎身邊溜過去,是其它動物的慾念。可是,當它們溜過老虎身邊時,便知道錯了。

    慈眉善目的老虎也吃人。

    他自己正是這麼一隻虎,千好萬好,只有一樁不好,就是心術不好。

    他成功了。

    ——殺白魔黑煞那個老……父,威鎮全幫。

    ——收皇太后那乞婆,權傾朝野。

    ——玩天下群豪,俠名卓著。

    但是,最後……最後卻栽在贊皇山上,栽得很慘,幾乎老本賠光。

    好好叟不寒而慄。

    隨即,他又笑了。

    現在,他有資格笑。自己最後那副熊相,著實可憐,幾乎白旗高豎,不成體統。但是,就是這麼一熊,活路就有了。

    他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這隻手保養得很好,骨節修長、膚色細嫩,平日一天三洗,總算沒有虧待過它。

    它也對得起自己,最後那輕輕一拍,拍出了滿宮巨毒,宮中密佈的三千隻暗孔,在一拍之間悄然洞開,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大功告成了。

    他不指望把宮中群豪統統置於死地,那企圖太過於高了,根本無法實現。

    有命,就像賭徒手中還有本,就有翻本的機會,不必計較以前輸了多少。

    說不定來一把至尊寶,全贏回來了。

    他已經贏了。贏得了活命的寶貴時間。

    好好叟非常珍惜這段時間,古云:一寸光陰一寸金,謬矣!豈止一寸金,便是十丈八丈也換不來的。

    他便這麼十丈八丈地往山下跳躍,腳不沽土,縱身飛掠。

    霧越來越濃,好像跟自己過意不去,纏纏繞繞地找麻煩。

    群雄沒有追來。身前身後只有雲霧。

    他縱掠了有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山下大道?他足下加力。更加疾速。

    可是。當他極力想衝出雲霧逃命而去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錯了。

    濃霧團團。

    群豪著到一團雲霧很濃很濃的雲霧。向宮前飄來。不是飄,是裹著一條黑影捲了過來。

    雲霧無根。這團雲霧卻有根。

    根是兩條腿。就好像是團長了腿的雲霧。

    濃霧一縮,又從裡面露出個頭。

    不是仙人頭、小鬼頭,是人的頭,面容不醜,五官端正,有點詭詐。「好好叟!」群豪齊呼!

    好好叟的頭忽然縮進了雲霧,又沒命地轉身逃去。

    群豪激動,但很快就平靜了。他們看出了這天山霧海的奇妙,原本軟綿飄渺的雲霧,此刻彷彿變成了鐵磚銅瓦的牆壁,好好叟不一倒會兒便又給擋了回來。傳說中的視介府第依例都是祥雲萬朵,原來這雲霧竟有如此威力。好好叟於雲霧中左突右撞,不管怎樣衝擊還是要神差鬼地轉回來。

    雲飄飄……

    霧飄飄……

    影飄飄……

    魂飄飄……

    是好好叟的真魂飄飄。

    封龍飆英眉高聳,一絲清嘯,振山而起,高而不厲,長而不衰,直衝九霄,極為清越。

    好好叟頹然一歎,不再做困獸之奔,扭身就折回了西王母宮前。

    群豪的怒目盯著他,像盯著一隻偷吃了香油,而又被人堵在大街上的老鼠。

    封龍飆神足氣閒,面帶一種很自信的笑意,說道:「你回來了!」

    好好叟歎道:「老叟不回來行麼?」

    封龍飆道:「孽債未償,你是逃不脫的,讓你逃脫,公理何在?」

    好好叟困惑地望著山間的雲霧,道:「這是什麼?」

    封龍飆一字一頓,說道:「三十三天天篷瘴。」

    三十三天?那個神秘莫測的三十三天?

    好好叟閉口無言,平日那只如簧之舌,機簧全數崩斷,已經不靈了。

    好好叟道:「你不是白魔黑煞老……老人的關門弟子麼?」

    封龍飆拔出十八星魔劍,劍尖上舉,沉聲道:「正是!這柄劍,便是他老人家親手所贈,要我代師清理門戶,現在這劍上又多了一點師母的鮮血。一個慈母的血,囑我替他誅殺弒父逆子,以正家規。」

    「絲——」劍尖上發出縷縷真氣。十八星劍劍尖顫起,劍指好好叟的前胸。

    封龍飆厲聲喝道:「我要先用此劍,為師報仇,惡魔,還不納命上來!」

    好好叟於大青山試過封龍飄的劍法,自忖有勝算,又被他百般戲弄,宏圖成泡影。此時氣沖腦門,大喝一聲,道:「封小子,你當老夫怕你麼,你不過仗恃人多,倘若不敵老叟便要群毆而上。」

    封龍飆冷笑一聲,道:「死到臨頭,尚吐狂言,如能勝我寶劍,自是由你逃生。」說罷,持劍向四外豪一揖,道:「在下與好好叟決鬥,如若惡魔不死,請看在下薄面,放他下山如何?」

    群豪忖道:除滅惡魔,揭穿好好叟詭計,乃封盟主之功,理應如此,封盟主武功蓋世,好好叟斷無幸理,答應與不答應都是一樣結局。

    大智大師道:「少林同意!」

    乙奇真人道:「武當同意!」

    瀟湘劍客道:「衡山同意!」

    東嶽尊者道:「泰山同意!」

    不死神尼道:「恆山同意!」

    西天一柱道:「華山同意!」

    瘋狂二丐道:「丐幫同意!」

    各門、幫、洞、派一齊同意。

    封龍飆喝道:「惡魔,還有何話可講!」

    好好叟要得就是這樣,到了如此境地,他還不忘用詐,道:「老叟願與少俠一搏。」

    說罷,掣出長劍,急切間,雙手用力,帶著尖嘯之聲向封龍飆刺來。

    「噹!」兩劍乍合又分,封龍飆使出白天黑日劍法,隨形而上,七條劍氣,分襲好好叟七處大穴。

    好好叟舉劍擋架,覺氣血翻湧,心道:「這小子在大青山並末施出全力。」

    劍尖一點,「白鬼招魂」、「天魔下界」、「黑煞擋道」、「日歲宛心」四式合一,劈出強勁的劍氣,向封龍飆上三路削去。

    封龍飆心道:「這個惡魔倒也乘巧,竟然參悟了四劍合一的玄關,雖然斧鑿之痕太濃,但也非同小可了。」十八星魔劍一攪,「白鬼封牆」、「天魔伏蟒」、「黑煞騰雲」、「日歲摘星」也是四式一氣,向好好叟殺去。

    好好叟萬萬沒想到,封龍飆竟然也會四劍合一,且內勁造旨令人想像不透,抖起精神又是四式齊出:「白鬼穿城」、「天魔藏蹤」、「黑煞照命」、「日歲索魂」與封龍飆身形錯過,嘯如狼嚎,雙劍絞做一團。

    忽然,封龍飆劍式鬆動,中氣鬆散,十八星魔劍歪歪斜斜劍不像劍,槍不像槍,招不成招,式不成式的亂舞起來。

    四周群豪一聲驚呼,為封龍飆提了一把冷汗暗中使勁。

    丁波、於皮更擔心,問道:「燕姐姐,要不要幫忙?」

    荊山六傻也是摩拳擦掌,只是沒有封龍飆的許可,不敢貿然參戰。

    燕飛飛笑道:「不用。」

    此時,好好叟又用「白鬼出山」、「天魔人洞」、「黑煞偷彤」、「日歲奔月」四招殺出,劍夾破空之聲出手猛烈,卷沙走石。

    封龍飆卻是一式「攔路打狗」,竟然以劍代棍,慢慢騰騰地迎了過去。

    「叮叮叮叮」,四聲脆響,好好叟殺來的四招全都砍在十八星魔劍上,劍氣頓消。

    好好叟一頓足,身形騰起,「白鬼吐涎」、「天魔歸位」、「黑煞屠龍」、「日歲斷岳」織成一團劍影,密匝匝地襲來。

    封龍飆這回更奇,十八星魔劍不遮不攔,一式最普通的「舉火燒天」向上豎起劍尖,堪好對準了好好叟的心窩。

    好好叟見自己不等殺到,就要魔劍穿心,斃命當場,連忙變式換招,擰回了身形。

    不攻自破。

    不殺之殺。

    兩人由合而分,雙雙怒目相視,蓄力等發,氣色凝重。封龍飆心道:「這惡魔愚弄武林,倒也不是只憑詭計,這一身功夫,已然漸臻化界,果然十分了得。」

    好好叟更是心驚,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已然具備了一代宗師的風範,幾路怪活,自成套路,鮮有了。

    好好叟此時心生一計。劍上不能取勝,在力上卻有機會可乘,他就算在娘胎裡就開始練習吐納,能有多大修為。好好叟劍尖遞出,黑氣蒸騰,逼向封龍飆「璇璣」大穴。

    封龍飆輕嘯一聲,十八星魔劍在眉前搖劃了一個半圓,緩緩地刺出。

    好好叟的劍尖吸住十八星魔劍,內家真氣山嶽般地壓了過去。

    封龍飆俊面含笑,似絲毫不用力的樣子托住好好叟。

    好好叟便覺有一股翻江倒海的氣湧了過來,變化奇奧,虛實相間,分頭突進,當真不可阻擋。

    兩劍停止在兩人中間,不偏不倚,靜止不動。

    這正是劍道的最高境界,調陰陽真氣,合五行奇數,以心馭劍,以意驅力,氣繞意生。

    群豪此時鴉雀無聲,跟睛全盯在兩支劍之上,大氣也不敢喘。

    好好叟運起白魔黑煞的無上心法,雙足撲地,經絡暢通,拚力搏殺。

    封龍飆忖道:「此人智謀過人,武術高超,內力心法盡得真傳,可惜不走正道,枉負了一個俠字。」

    三十三天天輔氣已發動至第十九重。

    群豪簡直眼睛都直了——

    好好叟的雙足業已下陷,一分一分下落,—原來十分堅硬的岩石,竟然像泥土般凹了下去。封龍飆卻在飄起,原來踏在腳下的幾株小草,此時竟然枝葉舒展,慢慢些地將他抬舉了起來。巖頂上的花草枝枝葉牽在一起,向他的方位斜傾了過去。

    好好叟下陷至腳踝。

    封龍飆上升至草尖。

    好好叟半條脛骨沒石。

    又一層花草扭在一起,斜向封龍飆。

    好好叟膝蓋不見。

    遠處的灌木也垂首相向。

    好好叟大腿半沒。

    松枝上的古籐下垂,連結住灌木,松針也歪到了一個方向。

    好好叟雙腿皆無。

    團團雲霧像擰繩一樣,向封龍飆游曳過來。

    好好叟的臉,半邊白,半邊黑,白的雪白,黑得墨黑,十分猙獰。

    封龍飆頭上粉霧繚繞,下面上杏花般紅暈漸漸透出。群豪看時,倍覺英俊瀟灑。

    封龍四衛老淚縱橫,喃喃道:「老莊主,得子如此,復有何求,您可以瞑目了。」

    大智大師是佛門高僧,早已六根清淨,無色無慾,無喜無怒了,此時也動情合什,念道:「南無阿彌陀佛。」

    好好叟深陷齊胸,知道大限已至,不能再硬撐,嘶叫一聲,挺上坑來,以靈快無比的身法,劍挑掌拍襲來。

    封龍飆亦是快劍相對,劍花如雨,點點相對,劍氣吐縮,劍芒暴射,向好好叟壓來。

    劍風如輪。帶著兩人旋轉。

    好好叟飄身疾退,向崖邊退去。

    封龍飆緊隨,劍尖頻點惡魔面門。

    這一場武林極為罕見的搏鬥,看得群豪肝膽生色,只見兩團劍氣滾來滾去,哪裡還能見人影。「神龍!神龍下界!」

    「神龍!神龍發威!」

    「神龍!神龍蓋世!」一人讚歎,眾口相隨,竟忘了在讚歎之時換了新鮮字眼。這是下意識的行為,根本不可能選擇。

    好好叟已退至崖邊,崖下依然是團團雲霧雲霧裡不時傳來一兩聲鷹嘯。

    這鷹山崖與蟑石巖的那片眾美墜落的山崖一模一樣。

    與好好叟掌劈石尖,置封龍飆於深淵的山崖也是一模一樣。

    好好叟想縱身跳下去,縱然摔死。也比羞辱中慘敗要好些,要壯烈些。

    況且,大難不死,也不是絕無僅有。

    現在,步入深淵是他最後的一線希望。

    他不想放棄這微乎其微的生機。

    所以,他要步入深淵。

    心甘情願地步入深淵。

    別人懸崖勒馬猶恐不及,他卻要快馬加鞭,入淵求生了。

    這就是好好叟,好好叟總是能為自己找到一合式的退路。

    雖然不太平坦,甚至很凶險。

    好好叟臨淵不亂,「白鬼推磨」、「天魔纏身」、「黑煞脫袍」、「日歲遁跡」,四式一氣呵成,當劍尖指向封龍飆胸前時,拇指一點,捺向劍柄處的崩簧。數十隻毒針貼著劍刃疾速飛出,眼看大羅金仙也難活命。

    好好叟身形斜擰,錯步踮腳,向上一騰,便要衝人深淵。

    封龍飆輕叱一聲:「白日做夢,你能逃得了!」

    右手二道烏光,十八星魔劍向他的下肢斬去,左手一吸,真氣倒流,將那雲霧齊齊收向掌心而來。

    烏光閃過,好好叟兩條腿齊膝而斷,殘腿向深淵落下,驚得鷹鷲亂飛。

    好好叟的上半身卻向崖上飄來,像是一隻有繩子牽回的斷翅紙鳶,落於巖頂。

    好好叟慘號一聲,便覺口中飛來一團泥巴,嚥了下去。

    這團泥巴,正是好好叟在宮中所布巨毒,請宮拎憐吸回逼人其中製成的那枚「散功毒丸」。

    好好叟強提一口氣,戳在那裡。

    封龍飆為他點穴止血,十八星魔劍還鞘,腰間那柄黑不黑、黃不黃、綠不綠、劍刃參差不齊的怪劍又掣在手中,劍尖上舉,高至眉心。

    好好叟道:「你還不肯放過老叟麼?」

    封龍飆道:「方纔是代白魔黑煞恩師清理門戶,現在我要報那殺父害母,滿門遭戳的血海深仇了。」

    好好叟歎道:「少俠當真饒我不過?」

    封龍飆道:「你荼毒江湖,雙手血腥,何曾饒過人家一回半回?」

    好好叟道:「不錯。」

    封龍飆道:「我讓你死個明白。」將那柄怪劍一捋,劍身竟然脫落下來。

    ——是一張毒蟒蛇皮。

    蟒皮脫落,是金色雙劍。

    雙劍內各是一把匕首。

    ——萬年蜈蚣殭屍做成的匕首。

    蜈蚣匕首內又是兩點鋼刺。

    ——千年毒蠍蠍鉤。

    正是二十三天杏花谷的鎮山之寶,天下獨一無二的神兵仙刃。

    封龍飆面向大家,朗聲道:「今日我要手惡魔,盡人子孝道,為先父母報仇雪恨了。」

    群豪激憤,人人盡言當誅。

    封龍飆道:「好好叟,老惡魔,你還有何話?」

    好好叟叫道:「少俠快殺我,是我罪有應得,不過老叟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封龍飆道:「快說!」

    好好叟道:「白魔黑煞老……老人,平生積惡,磐竹難書,你怎麼敬他為師呢?」

    封龍飆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頓悟成佛,猶為未晚。恩師一生作惡,晚節卻極其磊落,苦志強修,惡念全消,何惡之有。」

    好好叟歎道:「我能回頭麼?」封龍飆道:「你詭謀百變,臨危求饒,難以取信於天,取信於人!」

    群豪齊呼:「盟主,殺了這惡魔,饒他不得!」

    封龍飆劍尖又冉冉舉起。

    好好叟急道:「且慢,少俠容老叟做一件事,再殺不遲。」

    瘋丐吼道:「休想再以詭計害人!」

    好好叟歎道:「天地報應,果然不爽。也是,瘋兄,就麻煩你了。你去那王母塑像前,替老叟將像腹中之物悉數取來。老叟雖死也瞑目了。」

    瘋丐道:「你欲害我不成?」

    好好叟道:「我命休矣,一死百了,何苦害你。」

    瘋丐轉身向宮中奔去,半晌,方提了一個沉甸甸地黃布包袱過來,扔在好好叟面前。

    好好叟道:「這是各大門派的武功秘籍,有的是正本,有的是抄錄副本,老叟一生作惡,罪大惡極,恐怕這些東西日後落入不肖徒子之後,像老夫一般危害江湖,加重老叟罪孽。現在,就把他奉還各位掌門人,望你們好生看管,莫再失竊。」

    說完,雙目一閉,引頸受死。

    劍,那把三十三天天英劍並未戮下。

    在各大門派人辨認秘籍確實無訛後,封龍飆束劍在胸,讓人請過了一位老太太。

    那位曾是白魔黑煞夫人,江湖武皇生母的老太太。

    老太太呼喚道:「皇兒,皇兒,我們回家吧。」走了過來。

    好好叟已然明白,卻哽咽道:「不!孩兒不能回家。」

    老太太道:「你要做什麼?」好好叟道:「我要隨封盟主,去故老莊主的前謝罪,而後跟在盟主身邊,勵志苦修,以表不再為惡之心。」天偷老祖笑道:「好好叟,你出息了。」

    群豪一陣大笑。

    祭奠了故老莊主,送走武林群豪,封龍山又平靜了下來。

    從皇都京城頒下的詔書和綠林門派發出的請帖賀儀,都沒有再送至主人手中。

    三十三天杏花谷裡,七千二百株杏樹依次而發,枝頭又捧出了一枚青杏。

    (全書完)

《魔劍十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