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癡人心

    午後。

    凌厲的日光,曬滿天之下、土之上,像是在進行某種地盤的搶掠。

    一處長滿雜草、墳地恍若相互擠壓的亂葬崗,一個身影,無中生有的瀑了出來。

    看該人一身連頭罩身、黑中帶紅的玄色衣裳,莫非──是〔魔〕!

    「魔天縱橫」的〔魔〕天縱橫!

    只見他炯炯的眸神,一明、一滅的,掃視四周。

    明時,竟比陽光還要熾亮。

    暗時,則夜半之際似的沉深。

    好詭異的眸!

    簡直非人一般。

    天縱橫氣勢睥睨萬千。

    他一個起跳,人影閃動,猛然,空間彷彿塞滿著他的姿態。

    但霎時後,卻見他負手站於某一塊墓碑之上。

    天縱橫猶是注視著腳下那死去人們的亡者國度。

    天縱橫來到這個幾無人跡的墓地,究竟意欲何為?!………

    宇凌心再告罪一聲,才道:「宇某人這小妹雖有〔女流劍俠〕之號。但其實卻未必行過多少善事。當然,亦無多大罪過。只是江湖人妄自抬愛,封了她個〔女流劍俠〕美譽。這真是──哎!」宇凌心很頭疼的說著。

    鐵毅與夢幽音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之。

    好半晌,鐵毅才試著說:「宇大俠或者想太多了。華心小姐似也未必──」

    「罷!」宇凌心陡然發笑,阻斷鐵毅的發語,他說:「宇某亦是的,又何必將這等家務事說來讓少兄為難?!真是可笑、可笑啊…鐵少兄請你勿要掛懷,將之棄去,何如?」灑逸非常的笑意,高懸似的吊在嘴角。彷彿一株綻放之蕊的嘲諷。

    鐵毅沒有說話。

    夢幽音當然亦只有靜靜的聽著。

    「對了,少兄還這位──嗯?」宇凌心看著夢幽音,眼底閃過明然的知了之光。

    「是。這是──嗯、嗯,鐵某的妹子。姓夢,名幽音。」鐵毅不知該如何介紹。

    「姓夢麼?」宇凌心倒也沒有太過詳細的追問,只詭詭一笑,「兩位因何而來?」

    鐵毅眼底的堅定,突然晃動了一下。就像山染上雨幕那瞬間一般──淒迷愁長。

    宇凌心等著。他等著鐵毅的回覆。

    鐵毅難以啟齒。

    夢幽音擔憂的眼神,竊竊地漂往鐵毅。

    宇凌心右腿在上、左腿下,彷彿瀑布疾墜於河谷般的曲線。從容而險然。臉上的神情,猶如老樹盤根,深深的紮結,像是不會脫落。絕對式的貼合。他宛若被吸入了某種「固定」

    的靜態去,連呼吸都暫時寂停。

    鐵毅還是沒說話。

    夢幽音眼底的光,愈來愈熾;然而,卻呈示某種黯淡的色漬。

    「哈…少兄可知『俠者莊』之謂,是因誰來的?」宇凌心忽而岔開話題,道。

    鐵毅雖錯愕。但亦鬆了口氣,「不正是──為宇大俠遠播著稱的俠名而來?」

    宇凌心搖搖頭,「非也。宇某何德何能?焉能享有如此盛譽?〔俠〕之一謂,不過是江湖中人的厚戴罷了。這『俠者莊』是為紀念宇家上一代主人,亦即宇某人兄妹五人的父親-----〔俠者〕宇公定心而有的。」

    鐵毅恍然。

    夢幽音也點點頭。

    兩個人都有點呆滯。顯然,他們都不很明瞭宇凌心何以岔開,談這事兒。

    宇凌心神色平穩,「兩位或者不明白──但也無妨。就當是宇某在絮絮叨叨。」

    兩人只好呆頭鵝樣的聽著。

    好一會兒,宇凌心並不說話。長長、長長的緘默,布匹似的隔膜著聲息。

    鐵毅、夢幽音恍惚間,竟似跌進時光古道,體驗著一份敘不盡、說不出的蒼黃。

    「少兄、夢姑娘,可知宇某的家人?」

    鐵毅點頭,「宇大俠家中可謂一門俠烈,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之一輩。大爺〔劍動九天、俠之武者〕宇雷心宇大爺,以一套〔劍雷絕藝〕稱威武林、群邪莫能擋御。〔俠女〕宇曉心宇三小姐,則是繼承宇老太太的〔俠女行〕,於武林裡亦是卓然一方。而〔風之俠〕宇傳心宇四爺自悟的〔君子風範〕劍法,更是一絕。宇華心五小姐的〔定心劍法〕襲自定心公,亦乃非凡。」

    「承你美言!」宇凌心有些自嘲的說。

    「不然。宇家五兄妹在江湖真可說一門皆俠,絕非鐵毅妄自杜論。」

    宇凌心又搖搖頭,「許多事並不如表面所想………」

    鐵、夢二人互望一眼,有些憂心忡忡。

    鐵毅更大膽的提出,「宇大俠,你是否太忙於諸多事務?可要休息──」

    「不礙事。」宇凌心眼底漂過一層濛濛的倦。「放心!宇某只是有些感慨。」

    「如此,便好。」鐵毅只好說。

    「對了,鐵少兄的刀,已窺道境。以你如此年紀,有這樣的成就,真是難得!」

    「宇大俠過譽。鐵毅猶是不足。」

    「不。」宇凌心正色的道:「坦白說,當初宇某列少兄及少兄的師弟,只參照了你們半年內殺【涉寒幫】七大護法、戰韓沖雪、斗《俠帖》榜上有名之『雨』〔柔絲雨〕浪天游、破〔-牙〕退【狂殿教】等諸大事,才錄少兄與雲少俠於帖上。但任宇某人再怎麼想,可亦難推想少兄功藝,居然如斯之高。真讓宇某歎為觀止!想來令師弟與少兄差距,應是不大?」

    「不。飄師弟的武業,並不在鐵毅之下。只是,我倆亦無宇大俠所說──」

    「咄!鐵少兄無須這般謙遜。不客氣的說,在宇某『法眼』──哈──之下,一切難所遁形,了然分明。鐵少兄是明白之人,宇某自不用再對你百方周旋。我們便攤開胸懷、一暢江湖之情。如何?」

    「宇大俠說的是。鐵毅理當從命。」

    「那宇某稱少兄一聲鐵二弟,似亦在情理之內。」

    鐵毅神情一嚴,道:「宇大哥紆尊降貴,鐵毅榮幸之至。這理也代雲三弟謝過。」

    宇凌心神情歡悅,「好一句宇大哥!好一句雲三弟!好、好、好!宇某雖虛長爾等多年,但總不會枉你們喚我聲『宇大哥。』好一個狂歌咆嘯的奇情江湖呀…宇某人近些日子少有這麼淋漓酣烈的情緒。武林多嬌,摧將多少英雄夢、美人淚!」

    「大哥這是哪裡的話!」

    「哈、哈,只是玩笑來的。鐵二弟別掛在心底。」

    「………」

    「二弟,有話直問!宇某可說便說。若是不能說,必是時機不宜,還請你見諒。」

    鐵毅點頭,「是。鐵毅只是覺得大哥似乎正陷入某種絕對的哀愁………」

    宇凌心面龐底蘊著的歡喜,退潮般從臉上消盡,血色褪盡。又還他個清冷蒼涼。宇凌心苦笑道:「哀愁嗎?二弟呀,應該不是哀愁。而是哀傷。明白嗎?是哀傷。不是別的。若要說跌進的話,那麼宇某陷入的是絕-對-的-哀-傷。絕對的絕對的……」

    鐵、夢兩人又對望一眼。心底納悶。〔俠〕似乎有著很多的背負!

    「罷!二弟啊,『高度』與『純度』是判斷一個江湖人的武業,能否登上『道』之妙境的最佳依憑。亦即,所謂『技入於藝、術近乎法』。依大哥看來,你的修為,已踏上某種邊緣性。指日可待!」

    「某-種-邊-緣-性?」鐵毅有些模糊。

    「嗯。怎麼?二弟可是不明白?」

    「是所謂的──界-限──嗎?」鐵毅遲疑。

    宇凌心肯定的說:「便是界限!鐵二弟好靈慧的思慮。智武兼併,真是難得!」

    夢幽音眸裡,漫開一片又一片喜孜孜的笑。

    宇凌心瞥了夢幽音一眼。卻是似笑非笑的。

    鐵毅正兀自沉思著,並沒有注意到宇凌心的表情。

    宇凌心忽而對夢幽音霎了霎眼。頑童一般。

    夢幽音駭得趕忙別過頭,心中滿是惑然、不解。

    「夢姑娘何以聽宇某稱讚你鐵大哥,便兩眼亮汪汪的笑?」一個微小的聲音,在耳旁波動著。彷彿蚊的嗡鳴。聽那語聲,確然是宇凌心。是「傳音」之法。夢幽音聽得臉都艷紅起來。彷彿日落西山,那被斜落之光染色的海面一樣。

    「真是抱歉,宇大哥。鐵毅一時分了神。」

    「不妨、不妨。」宇凌心一副沒事兒的神氣。

    夢幽音暗暗觀察著宇凌心。卻僅見宇凌心很是平常的模樣。她有些楞住。先前那頑笑式的聲音,簡直像狂風過境之後卻什麼都沒捲走的詭譎光景,充滿異然的氛圍。夢幽音似乎察覺著某種被均衡、調和──關於〔俠〕這個身份和宇凌心──的巨大矛-盾。她的眼神,凜利利的顫著,彷彿可迸出湧泉似的雪淚。然而,究竟那是什麼樣的矛盾──她卻是不懂得。

    宇凌心的臉,隱約間掀開幾層縐褶;像是隱藏著無數淒傷記憶的夾層。他說著話,「好了,鐵二弟把你倆來此的目的說出罷…」猶如於冬季初晨之間耀動──迷濛而哀愁──的某些光澤。

    鐵毅、夢幽音只能傻傻的、傻傻的看著宇凌心。

    宇凌心笑了,「哈、哈!要是宇某向誰說鐵毅也會有呆傻的時候,相信應該沒多少人會相信的。」宇凌心十分豁達大度的笑語著,「放心!你們既忽而至此,必和………有關。說吧,宇某人自有心理準備。」他頓了一下後,又續道:「也或者,這末說好了。先前宇某所提的哀-傷,和你們來此的目的,應當有所關連。二弟,你便直說好了。」

    「是。」鐵毅神情回復。至剛而柔。臉部的曲線,乍看猶若刺蝟之硬毛。但那夜涼如水般的眼神,卻將之混融,像是鷹鷲棲息於崖峰,間或以利爪搔自己的肉軀,有著分外美妙的調和感,「〔魔〕請我們代為轉達一聲-----」

    「………」

    「──便說桓一心快要找上宇凌心!」鐵毅像是倍極艱難的說出。

    「是麼是麼……」宇凌心目光淒迷如失去雁行的孤雁,「他………這麼說嗎?」

    「是的,宇大哥。在場有鐵毅、飄師弟、幽音、月姑娘──還有,她──〔幽然谷主〕──」鐵毅說到「她」時,猛然警覺式的改口稱〔幽然谷主〕,顯得有些慌張。「我等五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這句話。」

    宇凌心安坐於椅上,點點頭,便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

    回憶狂奔般的溯走於生命之間。

    「女兒啊…交你辦的事,辦得如何?」朱殿的聲音又變了樣子。他酷厲的問。

    如今已是宇天伶的朱天伶,無語。

    朱殿的眼,瞇起來。好如千把於陽光下的匕首所閃動的噬人之光,從其中射出。

    迎著朱殿狂風般的掃視,宇天伶有孕的身子,便若那幾欲斷折的禿枝,極辛苦的撐持於土地之上。宇天伶的淚,一顆顆滾滾紅塵的流瀉著。她的視光裡,有些極端的駭懼。但隱微間,卻是某種韌力的勁足。她似乎在試圖著某些什麼………

    「女兒,我的寶貝乖女兒啊…你嫁入宇家,怎麼算也都有三年之久了。難道,你居然一事無成?爹這三年底,前前後後也跑了你這處不下七趟。每回來,你總說大有進展。好,爹便衝你這句話信了你。甚至到最後居然還懷了個孩子──好,爹接受你的說法。這是為了籠絡宇家老太太的歡心。還有拘住宇凌心。所以,才有這個孩子。這些,你爹可一項都沒反對過。而且,還真開心有你這麼樣一個肯犧牲,只為成全爹不世霸業的女兒哩…但、但,到了這時候,你總得坦坦白白的做個交代。你究竟掌握多少『俠者莊』的人馬?」

    宇天伶沉默。被一團渾沌吸走靈魂般的沉默。

    「你究竟在搞些什麼?女兒,你究竟在搞些什麼?究-竟-在-搞-些-什-麼?」

    宇天伶垂著頭。腦袋裡也不知在轉些什麼。但總之,她就是沒開口。

    朱殿帝王般的睨著這個已是宇天伶的女兒,怒意開始燃燒,「女兒──宇二夫人,你好歹也開個口!從爹到這個房間之後,你可真是三緘其口、惜字如金呀!怎麼,你還真當自己是宇家的人啊?──哼!宇夫人,你可別忘了你的身份!」

    「爺呀!」宇天伶渾身一震,悲呼道。

    朱殿語氣轉緩,「唉,傻女兒!不管再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女兒。咳,你的家,始終都是朱家。而你爹就指望你能夠達成我這輩子最大的希望。你那七個哥哥,沒一個有用的。就你最是貼爹的心、最能順爹的意。唉、唉,難不成你也要違逆爹麼?」

    「不!」宇天伶的淚,像是離蕩在百合鮮白的朵蕊上的露水,清泠的綴著。「女兒怎會哩?爺,你老人家誤會了。女兒怎會這樣哩?女兒不會的。天伶不會、不會……不會的。」

    「那女兒你倒得說出個所以然。讓爹好生明白呀…」

    「我、我──」宇天伶欲語無句。

    「怎麼樣?」

    「我──女兒──女兒想──」

    「嗯?」

    「想──」

    「究竟是怎麼樣?」

    宇天伶眼眶染著火一樣的紅,「爺,女兒不知該從何說起啊…」

    「什麼?」朱殿的聲調,又拔了起來,「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不知從何說起?」

    宇天伶只懂得低頭啜泣。

    「我要你這個女兒何用?!一點小事兒也辦不成。該死的!你同你那廢物般的七個哥哥又有什麼分別?枉爺如許用盡心力的栽培你。你、你──該死的!給我滾!老子不想看到你!」朱殿暴跳如雷吼道。

    「爺,噢,不!」宇天伶駭得抬起頭來。臉上漬痕滿佈。清麗非常。

    朱殿瞪著宇天伶好一陣。嚴厲猶如刀刃的眼神,最後還是軟化。「罷!你去吧!」

    宇天伶驚喊:「爺!」

    「你想清楚了,再來尋爹。不然,就別來了。」說罷,揮揮手。闔眼。

    宇天伶欲言又止,終於廢然一歎,轉身,推門,去了。

    朱殿等宇天伶離開後,兩眼睜開,森森然的閃。厄夜裡的餓獸。暴力式的惡意。

    天縱橫在墓碑之上。他眺望一陣後,人影一閃。

    他凌空跳虛,驟爾降到一株枯樹的樹梢上。

    陡然的,他笑了。

    魔意濺灑、天地齊驚的笑。

    「哈哈哈哈哈…」

    大地噗簌簌的跳著,塵揚灰舞,似乎被〔魔〕這一長笑,驚得從熟睡之中醒來。

    「葉太濤,某饒過你一命,卻料不到你竟愚蠢若斯!」天縱橫笑罷,說。獨語。「某一向說到做到。你居然真的敢說出這事。你居然真的敢!某便再不用留情。你以為縮在這個地洞,某便奈你莫何?!哈哈哈…」

    笑聲可駭至極,像是可以觸延到人的意識,將恐懼徹底從心底的角落,釋放出來。一如從天穹滾滾而來的雷雨,具備沛然莫御、擋者匹靡的無敵勢態。瞬間,天之下、地之上,悉數是天縱橫的笑:恍-若-唯-一。

    「哈,你錯了!某是〔魔〕!至高無上的〔魔〕。你這些跳樑小丑的把戲,又怎躲得過某的法眼!某說過只要你敢亂嚼舌根,便要讓你這輩子再沒辦法出聲。現在,是某實踐這個信約的時候。」天縱橫對著空虛說道。

    驀然,他一聲劇喝:「滾出來受死,葉太濤!」

    天縱橫的手,搓搓揉揉,〔魔臨天下〕之〔魔-破〕,無形的氣勁,激盪於雙手間。

    風起、雲湧!

    孤立於樹梢的天縱橫,彷彿某種絕-對,讓人只能心生完全臣服的意願。

    聚到某種程度之後,天縱橫兩手一合,將那飄懸在虎口處的勁力,整個壓散。

    爆炸的勁氣,疾速擴放,在空間內張揚起來。

    彷彿火舌的吞滅一樣,墓地的四周,全數被網入,無一例外。

    空-間-發-生-巨-震。

    時-光-扭-出-隙-縫。

    「轟!…」

    「轟!…」

    「轟!…」

    血-夜!

    血紅的夜!

    紅夜!

    已近黃昏的天日,驟然的被迫撤去。

    血-夜起而代之。光的消滅。血-夜在狂嘯。

    在天縱橫出手之後,腳下大樹,摧枯拉朽的壞滅。

    而同時──!

    「天縱橫──你總算來了!」葉太濤的聲音,忽遠忽近的說著。

    〔魔〕猶然負手背後,立於樹梢之上──本已傾頹碎若木屑的林木,卻又被一股好似膠水的勁力,凝合而立。是以,天縱橫還能好生生地佇於其上。凌風欲舞般的仙恣飄飄,直若神人。

    情景詭異莫名!

    〔魔〕笑了。他右手拇指、小指搭在一起,一個甩勁,小指彈出,一股凜力飛出,刺往腳下某定點。「〔夜梟〕,你倒越發沒有出息!這等跳梁丑戲,亦敢拿出來戲寶!給某滾出來!」

    「啵!」

    指勁穿破由「木屑」組成的枯樹,直破進地底。

    「嘯!」吼聲暴起。

    卻原來,〔夜梟〕葉太濤赫然藏於樹根之下!

    夜的血色,陡然轉黯。黯然的暗。

    地面隆起一條急速竄走的土堆。

    天縱橫兩眼燈亮,彷若一盞於耀燦著沉冷光芒──蟲的複眼──的幽冥之燈。

    他笑了。

    遽然,空間又塞滿他的殘影。

    〔魔-幻〕。

    天地莫非如一:「如他的一」!

    〔魔〕的身姿,佔據著墓地的四面八方。在的「無所不在」。他在。

    土堆過街老鼠似,到處流竄。然而,不論到哪個方向,都是〔魔〕「在」的地方。

    終究,土堆停了下來。

    下一刻──土堆驀地一沉。地面恢復原狀。似乎是潛到更深處。

    天縱橫一聲朗笑,萬分歸一,還〔魔〕本尊。

    「葉太濤,某要讓你明白〔魔〕的至高無上!」天縱橫近乎「咆嘯」的「說」。

    然後,虛了。

    忽然間,天縱橫像是煙幕般,緩緩淡去。真的是「淡去」。肉身像是被析釋了的漸次透明。琉-璃-般-的-透-明。真的,轉眼間,他猝然隱去。恍若舞台上的主角,消沒於鮮紅的簾幕之後,被吞食了似。一霎,〔魔〕被抽離了這個時空。

    不在的「無所不在」。〔魔-虛〕。〔魔臨天下〕又一強招。他似若不在。

    「俠者莊」外,此時忽然人聲鼎沸。

    斜偏的墮頹,正一寸一步的撤離中。

    「有刺客啊!有刺客啊!……」

    誰人這生好膽,居然敢闖上四大宗師其一「俠心凌宇」的「俠者莊」!?

    風-波-不-斷!!!

《鐵雲》